第28章
最近幾日, 雪越下越大了。
河北道北部有些地方遭了雪災,當地的暗探連夜騎了快馬,将消息飛快遞到京中。
本來陸子都已經封筆了, 又因雪災重新召集了心腹臣子,派人前去赈災。
幸好這是他登基禦宇的第二年。
新朝一開始時, 他就制定了每年一次基礎性考核政績, 每三年又全方位考核一次政績, 考核的內容又細又多, 且嚴格執行。
之前有地方官玩忽職守,不将百姓放于心中的,陸子都為了殺雞儆猴,也并未砍了人腦袋,而是罰人去了煤山挖煤, 且令其子嗣不得參加科考。
如此斷人家前程, 随未奪其性命, 此舉卻比要了人命還讓那些官員恐懼。
所以今歲歲末雖然遭了雪災, 但河北道地方官都迅速着手處理災情,連拖延也不敢。
即使最後有少許人遭災了, 但官府也給了錢財細軟安頓災民。
陸子都還讓人帶去了一批太醫,藥材和赈災物資,等花了好幾日時間, 将雪災處理好, 又安頓好災民時,時間已經離除夕只有三日了。
剛剛辦完千秋宴,災情雖然不重,但陸子都還是沒讓人再辦宮宴賀新歲。
但陸子都一直以來都和群臣“君臣相得”,有些“君臣佳話”甚至都傳到了民間, 讓百姓對他了解的越多,也越愛戴他。
因為這有心運作的名聲,陸子都一早就讓人給他呈上了灑金箔的紅紙,提筆給自己的重臣們寫“福”字。
這字去年他就寫過,當時的朝臣皆以得到君王的福字而榮。若是有一二重臣沒有得到,旁人還會猜測他是否做了什麽不法之事。
陸子都覺得,他一筆字還不錯,更何況比起什麽“福菜”、“福銀”來說,贈字不僅風雅而且省錢。
陸子都認為,與其同先帝一樣,每年贈福菜與贈福銀給臣子,那他還不如将這筆錢省下做些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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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他們的俸祿已經足夠了,一些冰敬炭敬和補貼加起來也不少。
飽蘸了墨汁的筆尖在灑金的紅紙上游過,轉眼就留下了一個雄強圓厚,氣勢磅礴的“福”字。
這是陸子都寫的第二十四個,也是他打算寫的最後一個“福”字。
寫完後,他将筆擱好,輕輕揉了揉手腕。
王保卿将福字拿到一旁陰幹,然後就呆站在原地,半晌沒有動靜。
陸子都喝了口茶水,側目道:“你傻站在那裏作甚?”
王保卿回神了一般,立即拍手誇贊:“老奴是看皇上的字看入迷了!您這顏體練了許多年,每一筆每一劃都已有十分的筋骨。整字看上去氣勢磅礴,雄厚渾圓,就如同我朝繁榮大氣的模樣。老奴看着看着,竟也想向皇上讨要一張了。”
倒是越發會說話了,陸子都輕笑:“就你會說話,既然這樣的話,等墨幹了,你自己挑一張留着便是。”
王保卿笑得臉上皺紋浮起,他忙高興的道謝:“多謝皇上,這樣奴才也能體面一下喽!”
陸子都看向挂滿筆的筆架,喃喃道:“朕這幾日忙着,還沒來得及出宮瞧瞧小姐,但是聽繁星和素月說,那安定侯似乎回心轉意了。”
他頓了頓,放在紫檀龍游祥雲紋桌案上的手,忍不住攥成了拳。
“他以前是追着那位虞二小姐的,如今竟也幡然醒悟起來,巴巴的黏上咱家的小姐,可真是不識擡舉!”
想到這幾日禮國公府邸裏傳來的信息,陸子都眼裏露出了厭惡和殺意。
“依朕看,安定侯是将朕的吩咐忘了,才如此膽大包天,竟還敢惦記不該惦記的人,他還不如一輩子都保持之前睜眼瞎的狀态。”
王保卿心裏也忍不住臭罵安定侯。
他也真的覺得那位安定侯不識擡舉,連皇上的吩咐都敢推三阻四,只怕他忘了自家身家性命還系在君主身上。
他自己作死倒罷,今日皇好不容易放松些,他反而又來惹人生氣。
唉,這安定侯也真是沒眼色,不讨喜。
王保卿走到陸子都身後,小心詢問:“那安定侯辦事不牢靠,心裏也沒有敬畏。不若老奴親自去安定侯府一趟,親自問問他,為何院子到現在還修不好。”
陸子都沉吟了一下,突然彎了彎唇,甚至他瀚黑的眼裏也漾了淡笑。那眼神波動間,讓人感覺暗沉的冬日明亮了起來。
他擡眼看向王保卿:“何必那樣麻煩,今歲除夕懶得辦宴了,朕孤家寡人一個,将自家弟子接來陪朕過年,也不過分吧?”
他雖然是詢問,可語氣卻是理所當然的。
王保卿一聽也覺得此法甚好,他連連點頭:“一點兒不過分!人都說‘每逢佳節倍思親’,皇上最親近的人就是小姐了。過年這樣的喜事,當然得和小姐一起過。”
是啊,不和她一起過年還有什麽意思。更何況,這是他們中秋節時就已經約定好的事。
陸子都思索了一下:“朕依稀記得,那位安定侯府的老國公夫人,是一雙招子裏只看得到錢權名的人。朕将袅袅接來,她定然高興的,指不定還覺得面上有光呢。”
王保卿也想了一轉那些命婦,也想起了那位夫人的做派,不由好笑道:“她好像一貫如此的,除了那些錢權名,就把她的寶貝兒子看得重逾千斤了。”
他朝陸子都躬身:“那老奴便立即去安定侯府接小姐去了,越快接回來,您二人也能早些相見不是?”
陸子都有些迫不及待:“去吧,對了,你去尋了三公主來,讓她乘着公主的車駕,帶着自己的儀仗去接。”
先帝共有三位公主,二公主身患重病,早年間就走了。長公主因協助瑾孝親王逼宮,事發當日便服毒自盡了。
唯獨這位三公主,性子最為低調。
當年她萬事不管,如今更是只和驸馬一起過自家日子,連半點朝政也不過問。是以她平平安安活到了今天,皇上登基後,還順道冊封了她一個寧德公主。
王保卿知道,皇上一來是怕別人沒看清小姐的地位,欺負了她,二來有個公主陪伴着,那就什麽流言都不會有了。
王保卿立即就去了寧德公主的府邸,他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寧德又最懂得明哲保身之道,王保卿才隐晦的把事情說了一遍,她就立即将事情答應了下來。
于是,等李明博又一次被虞袅冷漠的态度傷到,剛出了院子,打算去首飾樓給虞袅買首飾,讨她開心時,前面的門房便滿臉喜氣的跑了進來。
“侯爺,前院說公主的儀仗到了!皇上身邊的王保卿,王公公也帶來了皇上的口谕,老夫人讓我來請您和夫人去前廳待客呢!”
這自從娶了夫人以後,府裏的喜事是一件又一件,這位虞家大小姐可真是個福星吶!
他嗓音高高的,虞袅所在的院子也不遠,所有她也聽到了。
素月和繁星對視了一眼,都嘻嘻笑了起來。
素月:“想來是皇上想咱們未來的皇後娘娘了,這回來怕又是來瞧瞧您過得好不好,他可生怕您受了委屈呢。”
“我自然知道他待我好,你們別說笑了。”虞袅起身,“素月去同前面通知的人說,我換件衣裳就去見過公主。繁星,快去幫我取衣裳和頭飾來。”
來的不僅有王公公,還有寧德公主呢。
素月和繁星都不敢怠慢,素月去同來通知的人說後,就同繁星一起快速給虞袅梳妝打扮起來。
不多時虞袅梳妝完畢,才徑直往前廳走去。
她剛剛到的時候,李明博也剛到門口,于是他們二人一同進了前廳。
一向坐在主位的何氏已經坐在了次位,虞袅一擡頭,便見一位約莫二十四五的貴夫人端坐在上頭。
她身穿昭君套,昂貴的皮毛襖子,毛絨雪白的圍脖,她頭上帶着貂覆額,發上簪着的金色鳳釵振翅欲飛,那垂下的紅寶石流蘇也亮晶晶的。
虞袅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睛,只朝上首行禮道:“虞袅見過公主。”
她側了側身對一旁的王公公道:“見過王公公。”
寧德也暗暗打量虞袅,她實在好奇,能讓她那位刻薄寡恩的皇弟,捧在手心的姑娘,到底是何種模樣。
這一看,寧德公主心道,果然,這位虞家大小姐美貌無雙。
她那雙明亮的鳳眼似漾着盈盈春水,只看人一眼,便能讓人心憐。更何況這袅袅娜娜的身形體态,更是符合了她的名字中的“袅”字。
她就是自己将來要好好打交道的人了。
寧德公主叫起後,笑容溫柔道:“快些到我這裏來,讓我好好瞧瞧皇弟捧在掌心的弟子是什麽模樣。”
虞袅姿态優雅的走近,剛剛靠近,就被寧德公主挽着手,在她旁邊坐下了。
“真是個嬌花軟玉般的大美人!”
寧德公主握着虞袅柔.膩.白皙的手,一副相見恨晚的模樣:“我見了你心裏便十分喜歡,就像看到親人一般。若是你不嫌棄,不如叫我一聲姐姐如何?”
叫寧德公主姐姐的話,她豈不是和陸先生是一輩的了?虞袅心中閃過這個念頭。
何氏一見虞袅也得公主的喜愛,更是笑了起來:“多謝公主喜愛她,這樣的好事,當真是求也求不得的。”
李明博握緊了手裏的暖爐道:“确實是公主厚愛,只是夫人福薄。她已認了皇上位老師,再喚您一聲姐姐,這皇家的榮恩太厚,恐怕她承受不起。”
尋常人這般說大多是謙詞,可是這位安定侯臉色陰沉沉的,語氣也頗為冷硬,好似虞袅确實承受不得皇恩一樣。
他這樣的态度,讓輕松愉悅的氣氛都冷了下來。
何氏略有些尴尬,她也不知道明博這幾日是怎麽回事,說話總是夾槍帶棒的。多好的事情,經他一說就變得沒有半點喜意了。
寧德公主挑了挑眉:“想必安定侯是聽厭我們這些女人家的事,恰好皇上吩咐了王公公找你談事。男人的事,本宮向來是不耐煩管的,你們且去花廳談如何?”
省得他在此處攪事,讓她話都不知道怎麽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