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王公公立即走上前來, 對安定侯笑道:“侯爺随我去花廳吧,那才是我們談事兒的地方。”
安定侯想到自己答應了皇上“修園子”後,再沒了下文的事, 他只好起身,內心惴惴道:“既如此, 那就走吧。”
他朝前引路, 朝王保卿擡手示意:“王公公請。”
他一走, 寧德公主再次對虞袅親切道:“我才不管別的事情, 我就是見了你心裏就十分歡喜。所以這聲姐姐,你非叫不可了。”
虞袅擡眼,就見何氏對她點了點頭,示意她快些答應。
她只好抿唇笑了笑,乖乖改了稱呼:“姐姐。長輩都喚我做袅袅, 若是您不嫌棄, 也可如此喚我。”
寧德公主聞言, 頓時眉開眼笑。她将自己腰上貼身懸帶着的一只赤金朱雀解了下來, 放到虞袅手中。
“此物是我及笄那日,先帝在席中贈我的禮物, 我心裏甚是喜愛。只是今日見到袅袅,我就想将此物贈你,往後你來我公主府就暢通無阻了。他們只要見了此物, 就像見了本宮一樣, 這也算得一個憑證。”
這赤金朱雀用金鑄就,朱雀眼睛處鑲了品質最好的紅寶石。它用料好不說,關鍵朱雀身上的羽毛竟也根根分明,栩栩如生。這樣的工藝,是百裏挑一的。
虞袅聽了, 連忙推辭:“如此貴重的物件,又是姐姐的愛物,我怎好奪人之愛,您還是收回去吧。”
想到侯府的将來,何氏恨不得虞袅立即接了此物。萬一以後皇上要辦了她家,憑這東西,她也可去請公主幫幫忙。
只是她卻不能替虞袅說話。
何氏現在都有些嫉妒虞袅了。
她這兒媳婦病殃殃的,怎麽卻有這麽好的命?又是拜了皇帝當老師,又是認了公主當姐姐,好似天底下的好事都落到她頭上了。
寧德公主卻是鐵了心要和虞袅交好的,她雖接過了赤金朱雀,卻又親手将它系在了虞袅的腰間。
“你別推辭了,再推辭下去,我就認為你不是真心想認我這個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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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袅有些無措,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她也只好接受了:“那虞袅就厚顏收下了。”
寧德公主滿意的拉住她的手:“這才對,這才是我的好妹妹!”
寧德公主細細打量虞袅,只見她穿着一身落霞紅色直領半袖披襖,下穿玉色馬面裙,披着胭脂紅的鬥篷,卻半點不顯臃腫。
那盈盈一束的要見挂了赤金朱雀後,顯得她金尊玉貴,宛如玉雕冰砌。
“這赤金真的配你,你帶上好看極了!”寧德公主擡手摸了摸虞袅的臉頰,只覺得細膩柔滑。
虞袅臉色微紅。
她眼裏含了些深意,壓低嗓音對虞袅說:“依我看,你還是應該去天底下最富貴的地方,那裏的人和你般配着呢。”
虞袅聞言騰得紅了起來,心裏有些驚訝和窘迫。
難不成,公主也知道了皇上的心思?往日公主同安定侯府并無交集,今日她特意前來,只可能是得了那人的吩咐。
果不其然,下一刻寧德公主就對何氏道:“老夫人,本宮有一事相求,不知道您肯不肯?”
何氏不知是什麽事,公主竟還要問她,她有些好奇:“不知是什麽事情?”
寧德公主微微嘆了口氣:“您也知道,我那皇弟性子有些冷僻,往日交好的人不多,我又搬了出去,住在公主府裏。如今只有三日便是除夕了,宮裏除了幾位老太妃也就只有皇上一個人了。”
公主敢議論皇上的性子,何氏又哪裏敢說,聽了這話,她只能跟着公主附和:“您說得是,只是不知老身又能幫到公主什麽呢?”
寧德公主将虞袅拉到她們兩人之間,笑道:“我們都幫不到,只有袅袅可以幫到。本宮是想請袅袅進宮陪她先生過個年,也讓她好生勸勸她這位先生,讓他早些尋個淑女大婚,莫像如今這般日日孤零零的。”
說到淑女二字時,寧德公主朝虞袅眨眨眼睛。
虞袅低頭微微咬唇,她還好奇公主來的原因,現在已全都清楚了。
原來是他想接她進宮,只是不好直接讓人來,這才讓公主前來勸說的。
“這皇上的事情,哪是袅袅能夠摻合的。”何氏有些為難,“到時候皇上若是怪罪下來,她反到好心辦了壞事了。”
“嗐,這個老夫人就無需擔心了!”寧德公主喝了口熱茶,不經意到,“皇上做了袅袅十年的先生,平日裏把她當成了掌中珠一般對待,她說要星星,皇上都不敢摘月亮去呢!”
她頓了頓,笑着說:“再說了,當弟子的怎麽舍得瞧着自家先生孤零零一個人過年呢?想必袅袅是舍不得的。”
寧德公主拍了拍虞袅的手臂,眼含深意的笑問她:“你說姐姐說得對不對,袅袅?”
這讓人怎麽回答呢?虞袅耳根微紅,卻不得不硬着頭皮說:“是,我舍不得先生一個人。”
何氏心裏細細思量了一會兒,只能答應下來了。
于是賓主盡歡,她們将此事抛下,反而去談論衣裳首飾去了。
虞袅卻心不在焉的坐着,神情有些恍惚,水潤的紅唇卻不自覺微微彎着,也不知神游到哪了。
她們這裏一片和諧輕松,李明博卻跪在地上,聽皇上的口谕。
王保卿俯視着李明博,嗓音有些尖利:“皇上前幾日,日日都為河北道雪災一事煩惱。如今災情解決,百姓也得到安頓安撫,皇上才有餘力來探查侯爺‘修園子’一事。”
他臉上沒有半分對待虞袅時的和藹笑意,那雙渾濁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李明博,語氣十分冷酷。
“侯爺前腳答應的事情,後腳卻不去落實。所以皇上令咱家問問侯爺,您是否想學您的那位老國公父親,想要忤逆君父,欺上瞞下了!”
李明博呼吸粗了幾分,大病初愈的臉色更顯蒼白。
“罪臣不敢,罪臣萬不敢懷有此心,只是冬日寒冷,又臨近過年,才不宜動草木。罪臣還請皇上寬限一些時日,等開了春,罪臣定親自将此事辦妥。”
他不能違抗皇命,便只能想一個“拖”字訣。
“等到開春?”王保卿哼笑,他彎下身子。
“侯爺,不是本公公不提醒你。如今你家爵位俱在,人丁尚存,你也不想想這是全是皇上的寬容大度。怎麽如今皇上只吩咐了一點子小事,你就拖拖拉拉。”
他用拂塵勾起李明博的下巴,語氣森冷:“若是侯爺用拖延來打發人,那就小心你一家子都腦袋!你可別忘了,皇上是仁愛寬和,不喜殺孽,可是昔日皇上尚未登基,那日他進宮救駕時,也是血流成河的!”
王保卿收回自己的拂塵,重新坐回座位上,言語間是對人性命的漠然。
“今日你家上下人的命,全在侯爺手裏。本公公勸侯爺好好想想你家暴斃的國公爺,然後再給我答複!”
李明博忍不住想起他父親的死,他還想起先帝皇子并不少,可一場政變之後,除了皇上,竟連一個皇子也沒活下來,就獨獨留了一位三公主。
當日皇宮青石板上的血漬,刑部大牢裏的鮮血、菜市口的人頭可都讓人膽寒。
只是皇上登基後,處處待人寬和仁義,兩年一過,留下的都是全是好名聲了。如今朝堂民間又有誰不稱贊皇上一句“仁愛寬和之君,有上古從政君子之風”呢?
李明博閉了閉眼睛,終究狠心道:“我今日便去找人‘修園子’,三日內便可修好,到時候還請公公前來查驗。”
王保卿卻沒這麽好說話,他站了起來,随手整理着自己的袖子:“侯爺最好說到做到,來軟的你還不識擡舉,等你惹急了老虎,再想反悔就沒有機會了!”
他說完便自顧自走了出去。
李明博實在想不出什麽辦法來,君奪臣妻,他又能如何呢?
君要臣死,臣還不得不死呢,他雖有個爵位挂着,可手裏并無實權,便是想要做點事情反抗,也反抗不得。
他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等走到前廳,卻只見他母親瞧着桌前兩匣子造型精美的宮造珠釵絨花,而虞袅和寧德公主卻不知在哪裏。
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李明博氣沖沖走到何氏面前:“母親,虞袅呢?虞袅去哪裏了?”
“你說虞袅啊?”何氏瞧着每個都是禦賜宮樣的首飾,滿不在乎的說,“公主說皇上過年都是自己一個人,難免感到孤單。他是虞袅的先生,是她的長輩,所以接了虞袅進宮陪伴,這也是應有之義啊!”
“應有之義!什麽是應有之義?”君奪臣妻是應有之義?還是威脅恐吓勳貴是應有之義?
想到上輩子自家也是家破人亡,現在又被王保卿狠狠警示了一番的李明博,神色有些癫狂起來。
他看着桌子上的絨花首飾,心裏厭惡無比。
不經思考,身體就已經做出了行動。
李明博猛然奪過盒子砸到地上,擡腳将那些新鮮精美的頭飾踩得亂七八糟,支離破碎。
何氏驚得三魂七魄都快飛了!
她顧不上喊丫鬟,忙将李明博一把推開,然後親自去撿那些踩壞的頭飾,便撿邊罵:“好好的,侯爺發哪門子瘋?這可都是宮裏出來的,你這樣做,不怕亵渎了皇家嗎?”
特別現在,她家情況一點也不好,要是這件事洩露出去,難保那些言官不會在皇上那兒參上一本。
何氏說着,立即看向周遭的丫鬟婆子:“今天的事,要是洩露出去半點,我就将你們全發賣了出去!”
丫頭婆子們戰戰兢兢的應諾。
李明博依舊眉眼陰沉,并不說話,何氏卻哭哭啼啼。
他們安定侯府鬧哄哄,而虞袅卻同寧德公主坐在溫暖的馬車裏,慢慢靠近着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