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李明博身體強健, 他喝了藥的第二天,病就已經好了大半。
虞袅也不知他是怎麽回事,明明這位安定侯身上的病都還沒好全, 他就到了她院子裏,坐在外間透過珠簾一直看她。
本來以為他是有什麽話要交代, 結果等了一盞茶的功夫, 他依然坐在那裏看她, 什麽話也不說。
虞袅只好放下手裏的書, 不自在的問:“侯爺生了病,不在主院躺着靜養,卻一直坐在此處,可是有話要和我說?”
李明博隔着珠簾,只能隐隐約約的看見虞袅的身影。
因着珠簾朦胧感, 他不由想到他們二人如今的處境。現在的虞袅對于他而言, 竟有種美人如畫隔雲端的感覺。
李明博心裏悵然若失, 滿腹愁緒。
明明上輩子, 虞袅與皇上沒什麽關系。怎麽這輩子,他們早早就認識, 還早已互許了情意?
老天爺既然憐憫他,讓他重活一世,他不是應該彌補缺憾, 獲得圓滿嗎?
李明博越想越覺得不甘心放下, 他索性起身,撩開珠簾,走近內間。
虞袅穿着素色繡梅花的衣裙,鴉雛色發絲松松挽着堕馬髻。
她未戴釵環,只戴了攢成簇狀的金桂絨花, 甚至連脂粉也沒用,卻顯得清雅姝麗。
無論是從容貌、風骨還是氣質,虞阮都比不上她的一分一毫,他當初真的是豬油蒙了心了。
李明博心裏懊悔的滴血,他一直走到一旁的小幾上坐下,眉眼含情的看着虞袅。
“我早知道你愛看書,冬日裏也沒什麽好玩兒的,袅袅要不要到我書房裏看?那裏的書比較多,就是你喜愛的游記、地方志也是盡有的。”
他語氣前所未有的溫柔,眼神也像在看自己心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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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真是莫名其妙,虞袅卻忍不住打了個冷噤,尴尬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繼續低頭看書,不冷不熱道:“多謝侯爺好心,不過不用了。”
虞袅倒是真的覺得奇怪,什麽時候這位安定侯也知道她喜愛的書的類型了。
她有些冷漠,李明博并不放棄,他忍不住問:“今日天冷,我記得你好像愛吃古董羹,不如今晚就在抱廈那兒擺飯,你我也好好談談,解開我們夫妻之間的誤會如何?”
虞袅一臉拒絕:“我和侯爺之間不存在誤會,何須談談?再說了,我們不過是假夫妻而已,平日在外裝得恩愛就已經頗為辛苦了,何必私底下還要相互厭煩呢?”
李明博笑意微僵,原來虞袅這麽厭煩他的嗎?
是了,上輩子她想要好好過日子,他卻對她置之不理,反而一心想要娶虞阮。
這輩子他來得太晚,虞袅已經和皇帝暗生情愫,而他卻還想靠微薄之力,拆開他們。
無論這輩子,還是上輩子,虞袅都應該厭煩他的,就算是恨他也不為過。
李明博心裏刺痛,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放開虞袅。
他連忙解釋:“我們之間還是有些誤會的,我只是不希望你別一直都不喜我。昔日是我錯将沙礫當成了珍珠,如今我才知道自己真是被你妹妹騙了。我之前做了許多錯事,所以才想同你一起吃你愛吃的古董羹,順道再與你賠個不是。”
李明博竟然也會說這樣的話?虞袅不知道他和虞阮之間發生了什麽,導致如今他們二人的感情碎裂。
她總是記得上一輩子,她分明什麽事沒有做錯,卻陷入了艱難的境地。後來,她也懶得管李明博和虞阮的事情,只求能安安靜靜的度日,但這小小心願她都做不到。
虞袅心裏厭煩,她黛眉颦蹙:“不用了,我與侯爺本身就是兩條道上的人。侯爺也無需給我賠不是,您只需要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去做就夠了。”
李明博大病初愈的臉色越發慘白了,他眼神一陰沉下來時,之前的清俊樣貌也變成了陰郁森然。
他心裏冷嘲,好個約定!難道虞袅就當真對皇帝情根深種了嗎?分明上一輩子,他們一點交集也沒有,這一輩子既然都重來了,憑什麽他和虞袅還不能破鏡重圓呢?
這無解的事情,他越想臉色就越難看。
虞袅看着只覺得心裏發毛,想起他在大庭廣衆下打虞阮的場面,她起身後退了幾步,挪到另外一個椅子上。
“侯爺快些回主院靜養吧,我瞧着您的病情似乎反複了。”
看到虞袅有些警惕的眼神,李明博心道和虞袅不能着急,要慢慢來。
他起身,并不靠近虞袅,只一臉真誠道:“那我先去了,你好好的,若是有什麽想要的,只管來找我,我真的想要補償自己之前犯的錯。”
他不要來煩她就是最好的回報了。
虞袅淡淡掃了他一眼,敷衍他:“知道了,侯爺快走吧。我今日有些不舒服,馬上也要去躺着了。”
李明博看出她迫不及待想要趕他,他心裏苦澀,卻還是笑着走了。
今日的雪越發大了,李明博走在回廊裏,一邊走一邊想。
他和虞袅如今已經是正頭夫妻了,虞袅就算入宮,按照她的家世,就算官員不敢提她已成過婚的事實,但百姓定然會提。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皇上一向得民心,他在民間有着仁愛正義,愛民如子的好名聲。江山和美人,皇上又不昏庸,會選什麽自然不必言說。
再說皇後為天下女子表率,虞袅這樣的出身和經歷,肯定只能做一妃嫔了。
李明博想着,他蒼白的唇彎了彎,露出淡淡的笑來。
他可清楚,依照虞袅的高傲性子,她是不願做人妾室的。雖然皇妃身份是高貴,但那總歸不是正妻。
他現在已然将心收回來了,要是他用心對待虞袅,指不定她就不願去宮裏了。
另外,虞袅與聖上就算情愛沒了,但還有師生之誼,到時候若是她不願意入宮,想必皇上也不會傷了她。
至于他們安定侯府,只要這輩子好好打理,就算皇上要發作,大抵上也就落得個奪爵抄家的下場。
到他們正好搬回江南道的老家,等有了孩子,總能再憑借科舉起來的。
李明博細細想了一下,覺得當今性情闊朗,用人也不拘一格。若是他的後代當真有大才,那聖上必然也會任用。若是不用,他在老家度日也可。
這般想着,等轉過回廊時,李明博的腳步已經輕快了許多。
虞袅并不困倦,躺着小睡的話,不過是敷衍李明博的而已。
只是這位安定侯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後,她也沒什麽看書的心情了。
坐了一會兒,繁星就端着一個食盒來,裏面放着一碗銀耳蓮子羹,并一碟花花綠綠的點心。
什麽粉色的荷花酥,紅色的繡球酥,白色的灑了幹桂花的桂花糕,通通都做成了兩個大拇指那麽大的模樣,剛好能一口就吃一個。
虞袅看了眼,贊道:“這安定侯府換廚子了?往日他家的點心萬萬沒有如此精致的。”
“嗐,哪是他們家廚子的功勞!”
繁星将甜湯和點心都擺上,眉開眼笑道:“小姐記得隔壁被封的大宅子嗎?原先那是禮國公的宅子,昨個兒傍晚,聽說皇上将他賜給徐階徐參将了,這是那邊送來的吃食,說請小姐好好品嘗呢!”
徐階,徐亭淵?虞袅笑容收了起來。
她想起那日中秋佳節,她與皇上在燈會相遇,後來他去給她做湯圓,而她坐在一處等他。
那時候,她就無意間聽到徐階同虞阮說話,發現他們走得極近。
這位年少有為,深受重用的徐參将,好像對虞阮也是癡心一片的。
虞袅有些茫然,真是奇怪了,她應該和那位徐參将一點交集也沒有,怎麽他家會無緣無故送來吃食?
虞袅想着,不由自主的問:“我應該不認識徐參将吧?怎麽他家無緣無故就給咱們送這些來?”
繁星立即補充:“怪我說話沒說完,讓小姐誤會了。雖然這宅子是皇上賜給徐參将的,但徐參将只是挂了一個名頭而已。真正的主人還是皇上,所以這些東西可是皇上讓人送來的。”
虞袅愣了一下,她沒想到這些吃的,竟然是他送來的。
最讓人難以想象的是,他竟然解封了附近的那座宅子,那意味着他閑時可能會到附近住。
到時後,他們的距離就變近了。
這樣想着,虞袅覺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快了一些。
繁星蹭到虞袅身邊,同她開玩笑:“小姐快嘗嘗好不好吃,別辜負了別人的一片真心呀!這樣好看的小點心,我也想吃,但肯定不能吃,想必小姐是舍不得給我的。”
虞袅被這樣打趣也有些害羞,她微微垂眸,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溫熱的銀耳蓮子羹,只覺得香甜無比。
那小碟子裏的點心一個個小巧得很,有軟軟糯糯的,有一口香酥無比的,也有暄軟蓬松的,口感滋味都十分不同,甜度也非常适合。
虞袅吃着吃着,也覺得這甜湯和點心的滋味兒甜到了心裏。
不期然的,她又想起那夜中秋佳節,那人為她親手做的米酒小湯圓。
當時燈火照映下,他眼眸含笑,手上有微紅的燙痕。
當時的小湯圓也讓她甜到了心裏。
虞袅不知不覺就把小點心吃完了,銀耳蓮子羹也喝完了,有種暖暖的,飽腹的感覺。
她想起繁星說,她是舍不得将這吃食給別人的話,臉色不由微微發紅。
虞袅發現她在面對和陸子都有關的事上,真的十分小氣。
因為這些點心和甜湯,她只想一個人獨享,半點都不想分給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