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天色漸漸深了,太陽最後的一絲光芒隐退,幽幽的月光爬上了枝頭。昏暗的屋中燃起了一絲燭光。
陣陣寒風吹過,淩楚将身體緊縮成一團,盡力挽留那最後的一絲熱度。但他感到愈來愈冷,仿佛又回到了暗樓,唯一溫暖的就是血液。淩楚的眼中一片茫然,僅存的意識漸漸也消失了。
冰燦放下手中的毛筆,撫了撫酸痛的脖頸。他剛想習慣性的開口喚淩楚,但閉上了嘴。淩楚可能已經回房了,就讓他好好休息吧。他倒了一杯茶飲下,雖然已經冰冷了許多,但苦味更濃。淩楚讨厭藥汁,但他卻必須讓自己習慣于苦的東西。淩楚身為莊主,他不允許自己有任何弱點。
冰燦推開門,一陣寒風撲面而來,他看到一片暗色之中卻有一個白色的身影緊緊縮在一個角落中。他趕緊走了過去。
“淩楚,你醒醒,地上冷,你怎麽躺在這裏,我不是讓你回房間嗎?”冰燦用力搖晃淩楚,伸手觸及的皮膚異常滾燙,他恐怕是得了風寒。冰燦的眉頭緊皺,他不是已經叫他回房休息了嗎,怎麽還守在這裏,連自己得了風寒都不知道。他暗道自己大意了,天漸寒了,他竟然連淩楚站在外面都不知道,幸好他出來看看,否則淩楚恐怕會病的連意識都喪失了。
冰燦沒有多想,直接将淩楚抱回了房間,為他脫下靴子,蓋好被子。
“渴,我好渴。”淩楚的臉頰通紅,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很熱,不停地想向那條清澈的小溪靠近,可惜小溪愈來愈遠,他怎麽也無法靠近。
冰燦感嘆淩楚果然是燒糊塗了,他将淩楚胡亂飛舞的雙手按在被子下面,轉身飛快地倒了一杯茶。
“淩楚慢點喝。”冰燦将茶杯喂到淩楚的嘴邊,他馬上迫不及待的喝了下去,冰燦生怕他嗆到就将茶杯稍稍的移了一個位置。
淩楚看到馬上就能接觸到的清涼一下不見了蹤影,立即崛起了小嘴,用力向冰燦懷中靠去。冰燦看到淩楚的表情反而感到有一些孩子氣,他沒有推開懷中的人,而是将他的身體扶正,小心的将茶水喂到淩楚嘴邊。他皺起的眉頭漸漸舒展了,冰燦将茶杯放到了一邊。
“淩楚還要嗎?”冰燦未發現他的聲音意外的柔和了許多,那份藏在心底的感情不經意的流露了出來。
淩楚搖了搖頭,他又感覺有一些冷了,用力将身體蜷縮成了一團,就像當年躲避那幫乞丐的踢打一樣,即使盡力護住了,但還是挨了好幾腳。
冰燦将淩楚的身體放平,他起身準備出去找大夫,淩楚的風寒很嚴重,恐怕是拖不得了。
“不要走,不要走,好嗎?”淩楚忽然感到心中的那一絲溫暖漸遠了,他慌忙的抓住了冰燦的衣袖,他雖表面上默不作聲,但內心十分脆弱,他害怕孤獨冰冷,更恐懼已經感受到的溫暖突然離去,那樣他更加無法接受,他寧願從未得到過。
“好好我不走,你安心的躺下休息吧。”冰燦聽見淩楚哀求的聲音,心中的那絲柔軟被觸動了,他撫着淩楚的被角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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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抛棄淩楚,淩楚什麽都會做,求求您不要抛下我。”淩楚感覺自己好冷,就像孤身一人待在冰冷的世界中一樣,觸手所及的都是寒冷。他感覺那絲溫暖愈來愈遠了,跪在地上絕望的看着無盡的黑暗。
一個衣着華貴的夫人将小男孩狠狠的扔下了,她無視男孩的哭鬧絕情的離開了,任淚水滑過臉頰滴在冰冷的雪地上。對不起孩子,倘若娘有一天得到了正室夫人的位置,會接你回來的。她不過是一個不受寵的小妾,就算把孩子留在身邊,他也會受衆人欺辱的,倒不如用盡全力去搏一次,或許可以爬上正室的位置。
但她即使得到了心中永遠也不會安寧的,那個尊貴的位置是她用自己孩子的性命去換的。
那個小小的男孩看着娘親離開的背影,漸漸停止了哭鬧,他知道娘親是不會再回來了,他只有變強才不會被欺負。
淩楚沒有再哭泣過,但此時在冰燦溫暖的懷抱中,他的眼角有些濕潤,他的意志已經不太清醒,所以就任苦澀的淚水滴了下來。
冰燦看見淩楚眼角的一滴晶瑩的液體,伸手拂去了。冰燦記得他第一次見到淩楚時的情景。那個小男孩一身髒兮兮的衣服,滿身的傷口,他緊緊地縮在牆角,但眼神堅定沒有一絲示弱,那時他就感覺淩楚一定有一段痛苦的過去,這麽多年來,淩楚從未談及過他的身世,冰燦不願去戳他的傷疤所以就一直都沒有詢問。
但現在淩楚将他心中的痛苦毫無掩飾的表露了出來,冰燦小心翼翼的安慰着淩楚,生怕他結痂的傷口再次滴血。
“淩楚你放心,我不會抛下你,永遠都不會。”冰燦看着淩楚的容顏,在他耳邊一字一頓的說,或許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融入了太多的感情。
“你騙我,你最後還是把我一個人丢下了。”淩楚緊緊握住冰燦的手,眼角有更多的淚水滑落。暗藏在心底的感情如決堤的洪水般湧了出來。
後來,淩楚偷偷的跑回去了,他看見衣着華貴的娘親坐在父親身側。他想開口喚一句,卻發現他的娘親看他的眼神是多麽的驚恐。淩楚的心已經麻木了,他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暗樓中,等待在持行任務中的死亡。他奮鬥了那麽多年,終于擁有了回家的機會,才發現他已經沒有家了。兒時娘親的那句話苦苦支撐着他在暗樓激烈的鬥争中存活下來,原來那不過是一句空話而已。她抛下了自己的孩子,就從未想過要找尋回來。
“我怎麽會騙你那,山莊就是你的家,只要你想留在這裏,我絕不會趕你出去。”冰燦的手被緊緊握住,他看着淩楚眼角的淚水,有一種無力感,他不知道怎樣勸說淩楚,他才很相信。
“你真的沒有騙我?”淩楚依舊抓住冰燦的衣袖不放,他已經被欺騙的不敢再相信了,他害怕再次受傷。
“真的,我沒有騙過你。”冰燦小心翼翼的抽出衣袖,他忽然感到淩楚比小孩子還要難纏。在冰燦馬上就要看到希望的時候,淩楚的手再次抓住了他的袖子。
“不要走。”淩楚感覺手中空空的,心裏很恐慌,生怕又留下自己一個人待在黑暗之中。他已經被傷過一次,就更害怕被傷第二次。
“我想在去叫大夫,一會就回來。”冰燦用柔和的力道将淩楚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放了回去。
或許他都沒有意識到他竟然這麽有耐心。
淩楚被風寒折磨了許久終于堅持不住暈了過去。冰燦趁機走出房門,他已經為淩楚的難纏感到害怕了。
房門被推開了,深夜中透出了一絲光芒,随即湮滅在黑暗中了。燭火甚弱,終是敵不過強大的夜色
莫蕭伴着皎潔的月光散發的柔和的光芒,慢慢走回了房間。他終于把冰燦交代下來的任務全部都完成了,心中一陣輕松。寒風吹拂着莫蕭的衣袖,他抱住了手臂,早知道夜晚會這麽冷,他就把書卷抱回房間了,但他同樣也不會在看一眼。莫蕭礙于冰燦嚴厲而冰冷的那張臉,他不得不冒着嚴寒用功。
莫蕭經過書房時,不經意的望了一眼,依舊燃着微弱的燭光,他皺了皺眉,用力推開門。
“柳惜你怎麽還在這裏,我不是讓你拿回房去看嗎,夜冷容易受寒。”莫蕭慶幸自己瞟了一眼,否則柳惜真的會在這裏看到天亮。他不知道柳惜為什麽對書卷這麽着迷,難道他從小的志向就是考中狀元,莫蕭很不理解,在他眼中書卷枯燥無味有什麽可看的。
“少爺。”柳惜下意識的将面容深深隐在頭發後面,倘若莫蕭看到了他的容顏,他恐怕連追随他身影的機會都沒有了。柳惜不敢将心中唯一的希望都失去,那他還剩下什麽。
“我已經允許你留在書房,這裏的書卷你随時可以看也不急于一時。今天已經很晚了,你現在把放下書立刻回房休息。”莫蕭心中一陣惱火,他已經把書房交給柳惜打理了,他怎麽就一定要急着看完。反正今後的時間也很漫長,以柳惜的身份,他離開山莊的可能性不大,更不會參加科舉。
柳惜的性子和那人很像,只不過莫蕭總會将他手中的書奪走,強令他躺在床上休息。随着那人的離開,莫蕭到習慣了熬夜,怎麽也無法改掉。
“是,柳惜這就離開。”柳惜将手中的書藏到了衣袖中,想趁莫蕭不經意走出房門。但他的這個念頭落空了,莫蕭伸手将他藏起的書奪走了。
“書怎麽會濕了。”莫蕭狐疑的看着柳惜,他這麽喜歡讀書卷,應該會很愛惜,但這本書已經完全浸濕了,還缺少了很多張,必然不會是不小心掉進水中。
“對不起少爺,柳惜不小心将書掉進水中,請您責罰柳惜。”柳惜拉了拉衣袖,極力掩蓋着身上的傷口,他不想讓莫蕭知道白天的事情。
那些年服役的生活讓柳惜對身體上的疼痛早已麻木了。但被毆打的屈辱卻讓他永生都不能忘記。倘若不是為了心中的那道背影,他恐怕早就放棄了。
柳惜想連夜将殘破的書卷補齊,沒想到還是莫蕭發現了。他向後退了一步,心裏不想莫蕭再追問下去,他生怕那些人誤以為他在告狀,今後的生活恐怕會更加艱難。
“那些下人又在打你,書也是他們弄濕的,對吧,你為什麽要把全部的錯誤都攬在一個身上,你難道不知道你現在不說忍在心中,他們以後還會欺負你。”莫蕭看見柳惜的衣袖遮掩不住的傷口,他握住柳惜的手臂,将衣服撩起,上面布滿了傷口。他的心中湧出一道怒火,他們簡直欺人太甚了。
“沒有少爺,都是柳惜的錯您不要再問了。”柳惜将手臂收回,不停地向後退着,這些傷相比過去而言已經很輕了。他能留在山莊就已經夠了,其他的他不感再奢求。
“抱歉,是我疏忽了,以後你就呆在書房中,哪裏都不要去,剩下的事情我會和管家去說。”莫蕭忽然明白柳惜畏懼的來源,是他考慮不周,沒有提前和管家說清楚。柳惜本就身份低賤,又受此優待,當然會惹人妒忌了,倘若莫蕭在明顯的袒護他,恐怕形勢會更加糟糕。
“沒事的,柳惜現在很好,不用您再為我多費心了。”柳惜很害怕莫蕭的關心,他生怕自己接受慣了溫暖,就再也無法忍受冰冷的黑暗。他已經不是陸源溪,怎能要求莫蕭對他還有那一份心意那。
“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不用再來書房,倘若你想看什麽書,我會派人為你送去。”莫蕭吹滅了屋中微弱的燭火,立刻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一道柔和的月光傾瀉在窗邊。
“可是。”柳惜沒看見莫蕭的臉色已經怒了,他猶豫的着不肯離開,那本書他還沒有抄完。
“可是什麽,這麽晚了,你現在給我立刻回房去。”莫蕭嚴厲地說,難道非要他用命令的語氣說,柳惜才肯聽話嗎。
柳惜回頭看了看書房,無耐的離開了。莫蕭看着柳惜離開後,才走回了房間,可惜天已經微亮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