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去青樓
江桓沒有仔細注意顧青林的神色,他自己心裏也煩得很。
他很少做了什麽事覺得後悔,但聽聞盛清越又病了,且還病得不輕,在床榻纏綿了好些天,連年三十都不曾起身出門後,心中很不是滋味。隐隐有些後悔那天不該為了一時之氣,去折騰他。
江桓擰着眉,“他的病好了嗎?”
顧青林收回神思,唇線抿成不悅的直線,垂着眼眸,語氣淡淡,“我不知道。”
江桓心煩意亂,沒察覺到顧青林說這四個字時語氣很冷,裝都懶得裝平常春風拂面笑吟吟的模樣。他欲言又止,終究是抵抗不過抓心撓腮的感覺,輕咳兩聲,“反正這兩日也沒什麽事,不如我們去盛府看看他?”
顧青林擡眸:“不是你要給他個教訓嗎?”
江桓遭了這麽句冷冰冰的反問,話中存着隐隐的指責,又瞥見顧青林沉着臉的樣子,他也不高興了。
“你沒看好戲?”
江桓搞不懂顧青林怎麽忽然為盛清越抱不平,
他這兩年言行舉止都沉穩許多,唯獨在盛清越的事情上很不體面,幼稚可笑,沒有風度,不講人情。
總覺得盛清越長得那張臉,做出那種清高孤冷的樣子是在勾引人。
惡意揣測他不安好心。
不能怨江桓偏見頗深,實則是他的生父盛暄太過老謀深算,手腕陰毒和張貴妃不相上下。
太子早先年差點被他們使計弄死。
那時候年紀尚小,他們都還不過十一二歲。
太子養了足足一個月的傷才能下床。江桓的母親明華長公主也受到牽連,在寶華殿外跪了三天。
寒冬臘月,冰天雪地。
他母親淋了場小雨,冰冷透寒的雨水鑽心刺骨。母親養尊處優多年,何曾受過這種屈辱苦楚。
跪到第三天,暈倒在殿外。陛下心軟了,才不至于降罪整個公主府。
他母親回府之後病倒在榻,留下病根,每到冬天,身子就不太康健,咳嗽失眠,膝蓋的骨頭泛着隐隐的痛。
江桓在這件事發生之前,對盛清越的态度是很複雜的。知道他是盛家的人下意識要疏遠排擠他,但是又覺得他長得實在太好看,很喜歡,而忍不住想親近。
直到發生這件事,叫他徹底冷下心腸。
江桓很難不遷怒盛清越,從此在太學裏對他沒個好臉,實在又氣不過,将他扔進湖裏。
本來想弄死了他,好叫盛暄那只老狐貍嘗嘗痛失愛子的悲痛。
可是江桓看見他在水裏逐漸沒有掙紮的力氣,瀕死之前跳下去把他撈了出來。
江桓回過神,緊緊扣着手指,眼底情緒難辨,“他怎麽那麽容易就病了?”
低聲的抱怨裏有難以捉摸的後悔。
顧青林靜默一陣,沒有吱聲。
以前他也覺得盛清越身體太差,弱柳迢迢,比千金嬌貴,吹不得風受不了凍,養的太嬌太嬌。
顧青林幫她說了句話,“她母親難産,早半個月将她生了下來,打從娘胎就帶了病,所以身體差了些。”
顧青林這幾天讓人去查了些事情,倒也不難查,稍作打探就十分清楚。
當年盛夫人早産生下一對龍鳳胎,兩個孩子身體都不太好,好不容易才養活。
顧青林已經猜到她的身份,盛家對外稱大房的三小姐身子太弱,常年在病榻纏綿,昏睡時多,清醒的時辰少,這麽多年一直養在深院裏,不見外人。
想來病重的是她哥哥。
而她就是從未露面的三小姐盛皎月,從小冒用她哥哥的身份。
她不僅要在東宮,肩膀還得挑起大房長子嫡孫的身份,撐起整個盛家的将來。
江桓心裏已經着急的不得了,早已等的不耐煩,“你去不去?你不去我自己去。”
顧青林掃過他臉上的焦急,半晌之後,他說:“去看看吧。”
—
盛皎月搞不清楚最近是怎麽了,先是太子無端大駕光臨。
世子和江桓也是一聲招呼都不打,不請自來到盛府做客,說是探望她。
盛皎月是半點都不想在碰見江桓,他定是又來找茬,冷嘲熱諷不夠,怒上心頭毀屍滅跡,可如何是好?
她讓家中奴仆将這兩位不好招惹的客人打發離開,“就說我現在不好待客。”
江桓不好打發,冷眼盯着眼前兜圈子暗示他離開的管家,表情不善,“我只是看一眼,同窗幾載,聽聞他病重,心裏很是擔憂。”
管家心知長公主的獨子,性情定是跋扈,不是那麽容易敷衍,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江大人,我們家公子禁不起折騰了。”
江桓聽完嗯了聲,不過依然執意要過去。
顧青林并未出聲阻攔,反倒客客氣氣幫他說了話,“最多半柱香的時辰,不會打攪盛公子休養身體。”
盛皎月裝睡躲了過去。
江桓瞧見床榻上睡的正酣的人,氣色頗佳,玉質的肌膚裏透着紅潤,看來這段時日養的不錯。他心中竟然松了口氣。
江桓不打算叫醒睡夢中的人,沉思着盯了他半晌,感覺他比小時候長得還好看。
江桓留了不到半柱香的時辰,等到外頭天色變暗,準備離開。
顧青林微垂眼睫,幽深的目光落在床榻上的少年,他的臉龐看起來正經嚴肅,藏在袖子裏的手指頭滾燙發熱,溫熱的血液蘊在皮膚底。
他的腦子裏閃過許多卑劣的想法。
他已經知道她的身份,她的秘密,拿捏住她的把柄。
是不是可以就此威脅她?她能反抗嗎?
她反抗不了,這是欺君重罪。
即便不為自己,也要為剩下的盛家人着想,只要他提出的要求不過分,她會答應的。
顧青林斂起黑眸,一并将這些下作的念頭收了回去。
這條路,是死路。
他不能如此。
凡事得徐徐圖謀。
顧青林手指微動,想伸手碰碰她軟白的小臉,盯了半晌,還是忍住了。不過他能想象得到絲滑細膩如綢緞的觸感,流連過的指尖也許都會染上她皮膚裏溢出來的氣息。
江桓見他待在原地不動,“你怎麽還不走?”
顧青林深吸了口氣,目光在這間屋子裏掃了圈,細微之處觀察周到,倒是叫他看出了些破綻,軟膩的檀香,書架上擺着的都是做工精致的物件,還有幾本民俗小說,他回過神,捏緊手指有些不舍,淡淡吐字:“走吧。”
江桓離開盛府之前,給盛清越留了些補身體的藥。
松茸、人參,都是滋補之物。
回程的馬車上,江桓忍不住說:“看不出盛大人還是個寵溺兒子的,盛清越的屋子裏擺的都是好東西,比我的卧房還要精細些。”
上等羊毛鋪就的地毯。
牆角四周都包了絨布。
生怕磕着碰着。
這哪兒是養兒子,分明是在養掌中明珠。
顧青林抿唇,有意幫她說話:“是嗎?我看着都差不多。”
江桓沉默了,而後眼神狐疑盯着他:“你今天怎麽一直在幫襯着他說話?”
顧青林泰然自若:“我沒有,是你多想。”
—
顧青林和江桓送來的補品和藥,都被盛皎月扔進了庫房。
她并不想和他們有過多的交集,像從前井水不犯河水才是最好。各不相幹,見了面點頭颔首打聲招呼就足以。
不過對江桓,她是連面都不想見。
江大人的性格随了明華長公主,愛憎分明,嚣張跋扈,性情不定,做事不管不顧。
盛皎月上輩子和江桓的接觸也不多,這次落水過後,幾乎再也沒有碰過面。江桓被派去衢州,好幾年後才回京。
她死的時候,江桓都還未娶妻生子。
像他這樣脾氣惡劣的人,合該娶不着妻子。哪個姑娘願意嫁給他呢?兇神惡煞,不近人情。
盛皎月上輩子死的不算早,也不算晚。
彼時被流放幽州的盛家人得到了帝王的恩典,特意準許他們歸京,還将盛府曾經的宅子還給了他們。只不過那個時候盛家做主的人是她弟弟——盛清寧。
她死之後,靈魂其實游蕩過一段時日。
帝王消瘦了許多,吐了黑血,卧病在床躺了大半個月,起不來身,甚至在夢中呢喃的都是她的名字。
盛皎月以為自己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強勢的男人。
但仔細算來,他對她不算差。
除了過于霸道,讓她有些喘不過氣,其他事,都不曾虧待。
看着他臉色蒼白躺在床上口吐鮮血的樣子,盛皎月心裏也悶悶的,本想好心他擦去眼淚,但是卻碰不着他的臉。
盛皎月這場細雨連綿的病,趕在元月十五的節前病愈大好。
她甚至提前盤算好十五那天夜裏要去做什麽,街上熱鬧,她很想去轉轉。上回花五十兩買的簪子被太子沒收,她還想去買根新的簪子,聽說寶月閣又上了新的裙子,她打算給家裏的幾個妹妹買幾身衣裙,也給自己挑一身。
盛皎月計劃的很好,等到元宵這日。
太子卻又突然找上門來,盛皎月看着門前停着的寬敞馬車,懵懂被邢坤請了上去。
衛璟沒有辦法,連着幾日做了幾個活色生香的夢。
夢裏面的人,都是他。
原本該是個惡心的夢,但是衛璟醒來并沒有覺得十分惡心,甚至有些回味。
衛璟覺得可能這是他清心寡欲了太久的緣故,才會如此。
盛皎月坐在離太子最遠的位置,軟白小臉醺染一抹薄紅,牙齒不小心咬到舌頭,輕輕地,倒也不疼。她觀察着男人的臉色,好奇地問:“殿下,您今晚是要去哪兒?”
為何要帶上她?
總是和她過不去。
衛璟掀起眼簾,意味頗深盯了她兩眼,片刻之後,男人掀起薄唇,慢悠悠咬文嚼字,“去青.樓。”
盛皎月聽完發怔。
衛璟見他神情呆滞,染着微紅顏色的唇瓣微微張開小半,吐息清香溫涼,薄如蟬翼的漆黑濃睫如小扇子輕輕顫動。
衛璟感覺他好像被吓壞了。
上次他們一同去往青樓,少年半路就跑了。
慌慌張張,十分害臊,仿佛進了什麽龍潭虎穴。
衛璟啧了聲,稍後緩緩吐字:“孤帶你見見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