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信口開河胡說歷史的人是你,我憑什麽出去?”蘇若站在那裏,不肯退讓一步。
“憑我是你的老師!”劉豔怒吼出聲,“你還懂不懂什麽是尊師重道!”
“我可以道歉,但是要在你道歉之後。”蘇若說。
“我憑什麽道歉?”劉豔往前走了一步。
“能夠為一個只能倚靠嫁女賠款的軟弱王朝歌功頌德,為一個殘暴荒淫狼子野心的可汗粉飾太平,卻不能為一個委曲求全客死異鄉的公主多些憐惜之心,你不應該道歉嗎?”蘇若看着她,擲地有聲。
“所有人都不是非黑即白,更何況歷史上的政治家?”劉豔看着她,只當她是小孩子思維,“和他們犯的錯相比,歷史功績才是占了大頭,而古代女子本弱,能被人記住的更是少之又少,和婉公主既然能因為和親被人所記住,難道不值得歌頌嗎?”
“你既然知道人并非非黑即白,那就請在講課的時候,不要只說他被美化的部分,免得我們也對某些歷史人物産生濾鏡。”蘇若說。
劉豔被她糾纏的不厭其煩,“我說過,我說的都是史實,就連關于達利罕和和婉公主的愛情故事都是許多歷史學家,考古學家根據史料,文物進行推斷的。”
見蘇若還要說話,劉豔又補了句話:“如果你認為你比這些專家學者還厲害,那這堂課你就來講啊。”
蘇若靜了兩秒沒說話,其餘學生慌張地看來看去,大氣兒不敢出。
林蕊擔心出事,急忙拿出手機偷着發信息。
就當所有人以為蘇若退縮了的時候,她卻粲然一笑,說:“好啊。”
蘇若站在講臺上,在劉豔氣的胸膛一起一伏間溫聲開口:“感謝老師給我這個機會,但是不算講課,只是想糾正幾個錯誤,也分享一些我的合理猜測。”
蘇若的手指在講桌邊緣摩挲了幾下,低下頭深呼吸後才擡起頭娓娓道來:“永康帝在位期間重文輕武,大興土木建造行宮,只顧享樂全然不顧邊關軍士是否能吃飽穿暖,晚年間更是沉迷于長生丹藥,生怕自己有一天翹胡子升天。”
下面的學生們聽的認真,聽她這個比喻紛紛笑開了。
蘇若講的東西劉豔自然也知道,所以并沒有什麽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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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康帝怕死,也怕其他兄弟篡位,所以詢幾個由頭接他們的子女進京,美名其約聯系感情,其實就是想扣在手中的當人質。”蘇若聲音低了低,繼續說:“和婉公主也是如此。”
“漠北軍中出了奸細,二十萬大軍盡數被斬殺,草原人勢如破竹,接連破了大梁兩座城池。”說到這裏,蘇若的指甲死死地摳住桌子,眼圈也逐漸變紅,“永康帝吓破了膽,立刻派遣使者與達利罕和談。”
“最後,喀蒙與梁朝達成和談條款,送大梁最受寵的和婉公主入喀蒙和親以示誠意。”蘇若緩緩擡眼,看向劉豔,“你可知這場和親為何選中了她?”
“為什麽?”有學生問道。
“對啊,不是說最受寵嗎?皇帝怎麽舍得?”有人跟着問道。
“因為所謂的最受寵,不過是永康帝未雨綢缪的計策而已。”蘇若輕扯唇角,說,“和婉公主不過是永康帝用來牽制南明王的籌碼,随着南明王離世,和婉便成了證明他寬厚的棋子,後來與喀蒙和談,那裏是苦寒之地,有無依無靠又身份尊貴的和婉在,永康帝怎麽會舍得自己的女兒去受苦?”
“再說到和婉公主的陪嫁,布帛絹織,奇珍異寶數不勝數,可那都是答應達利罕的賠款,不過是套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替自己遮羞罷了。”
“老師說達利罕在迎娶和婉公主之前沒有側妃和小妾。”蘇若覺得好笑,“不錯,他身份尊貴,野心滔天,後宮的每一個位置都是留給可用的部落,在正妃未定之前,怎麽可能随意娶了別人?”
“可若說他潔身自好真是侮辱這個詞了。”蘇若說,“達利罕荒淫無度,屢屢進犯我朝邊境,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将多少女兒家強擄進軍營糟蹋輕賤!你卻将這種渣滓包裝成一個情種?簡直可笑!”
蘇若握緊拳頭砸在講桌上,揚起一片粉塵。
下面的學生被吓了一跳,心緒也被她帶的激動起來。
劉豔皺了皺眉,“你這是對上位者的偏見,不是每個統治者都把權利看的那麽重要。”
“我是對上位者的偏見?難道老師就不是慕強心理在作祟嗎?”蘇若不疾不徐地說道。
見她不吭聲,蘇若接着說道:“老師還說達利罕出入都帶着和婉公主一起,那又如何證明,這不是達利罕對和婉公主的喜愛,而是一種變相的監視呢?”
“同理,連喀蒙可汗都對大梁公主猜疑忌憚,那麽其他人呢?會不會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将公主監視起來?會不會不允許她随意走動?會不會撤換掉她身邊所有人?會不會檢查她的家書?”蘇若忍不住哽咽,呼吸幾度不再平穩。
她垂眸眨去眼底水光,沉聲說:“達利罕為了迎娶和婉公主在汨汾河架起石橋?呵,和談前達利罕已經奪下兩座城池,為何不乘勝追擊?那是因為他們缺兵少糧,需要休養生息,永康帝不調兵遣将将他們趕回去,卻着急忙慌的幫忙架橋聯通大梁阻礙喀蒙的唯一一條河流。此後,源源不斷的精兵強将和武器辎重盡數從此橋進了大梁境內。”
“再說回達利罕和和婉公主,成親不過半年,能以一敵百的達利罕就突然病逝,達利罕死後,他後面的幾個弟弟都沒即位,卻讓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十三王子上位,很難不讓人猜測是不是喀蒙王庭內部産生了什麽陰謀。”蘇若看向自己的指尖,像是在給自己分析,“而且喀蒙王庭向來弟承兄嫂,和親公主卻不受這條規矩所制,可為什麽和婉公主沒有選擇回到望京?是不是烏托扣押下了和婉公主,為自己再度進京尋了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簡直是胡說八道!”劉豔打斷她的話,“沒有絲毫邏輯的胡亂猜測,趕緊給我下去!”
“究竟誰的猜測更離譜,老師心裏應該清楚。”蘇若雖然來到現代後沒有讀過關于梁朝的歷史,卻也相信正史不會将幾段家長裏短奉為真谛。
“蘇若!”劉豔怒斥一聲,“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老師!現在立刻馬上!去找你的班主任!讓她看看她教出來的好學生!我從第一眼見你就知道你是個不安分的學生!一門心思都花在穿衣打扮上了吧!”
“不用了,我已經來了。”Miss胡突然站在門口,笑着看向蘇若,再看向劉豔時卻沒了笑意,“劉老師,請注意你的言辭,不要對學生存在偏見。”
“我存在偏見?”劉豔氣急了,快步走上前去,“我看是你存心包庇。”
她上下打量了Miss胡一眼,果然什麽樣的老師教出什麽樣的學生。
“劉老師,您對我不滿可以沖着我來,不要牽扯其他人。”蘇若從講臺下來,走到Miss胡身邊,維護的意思很明顯。
Miss胡愣了愣,随即笑了,真沒想到她有一天也能被學生保護。
“胡老師。”劉豔氣的聲音越來越尖利,“你現在是又想把我擠出重點班的教學嗎!”
“劉老師。”随着一道沉穩的男聲,一個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他看向劉豔,整個人不怒自威。
“校長您來的正好!”劉豔愣了一瞬,立即反應過來,她走到齊校長身邊,控訴着蘇若的幾大惡行,“這個轉學生一點尊師重道的道理都不懂,不僅随意打斷我的講課進程,還出言不遜質疑我的專業水平,甚至還随意編造歷史給學生們聽,這不是誤人子弟嗎?”
“劉老師,話可不能這麽說。”Miss胡招手讓蘇若過來,“我這個學生最是懂禮貌,我看她也是在和您探讨歷史上的內容,她年紀輕,在這方面容易較真……”
“這是探讨的态度嗎?!”劉豔拔高了聲音,導致其他班級的學生也往外探頭查看,“我這都是根據專家學者整理出的資料講的,她一個小丫頭懂什麽?”
“劉老師,你可不要小瞧現在的年輕人啊。”齊校長突然出聲,笑道,“現在是信息這麽發達,他們懂的說不定比我們都多。”
“我不是這個意思。”劉豔壓着火氣,“您要是說其他的,也許年輕人确實比我懂得多,但關鍵我學了幾十年歷史,我還沒有她懂嗎?而且和婉公主墓是近期才發掘出來,一切都沒有定論,她倒說的像是親眼見過似的。”
可不就是親眼見過。
蘇若心裏想,卻不敢說。
“既然沒有定論,那就是誰都可以探讨,只要說的有理有據,和年齡身份都無關。”一位身穿西裝,一直站在蘇若和劉豔視線盲區的老年人突然站出來說道。
“你是誰?”劉豔脫口而出,又有些後悔嘴快。
“這位是朔京大學歷史系的顧明國教授。”齊校長斂了笑容,正式介紹。
“……顧教授你好!”劉豔一慌神,這才想起來顧明國這張總出現在歷史節目的臉。
“你好。”顧明國對她微微點了下頭,然後轉身面向蘇若,溫和地笑起來,與對劉豔的反應形成了一個巨大反差。
他欣慰地看着蘇若,留下了一句令所有人豔羨的話:“後生可畏啊,不知小友有沒有興趣加入我的課題組,一起進行學術探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