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晉江獨發】 正文完(上)……
溫初檸還是挺慫的, 尤其是那點兒小想法被他識破之後,到家沖了個澡就躺下了。
陳一瀾去洗澡了。
溫初檸躺在床上,拎起了那只企鵝的玩偶抱在懷裏, 卧室的房門開着, 隐約聽到外面浴室裏嘩啦啦的水聲。
溫初檸睡不着, 躺在床上,撈過了手機,刷了半天,點到了微博。
她上次發微博都是幾個月前了, 零散有幾條點贊和艾特,她點開了一眼, 是高林國際的官博艾特的,慶祝上次的活動圓滿結束。
公司的官博互動也沒幾個人,平日裏也是鄧思君運營的,就互相關注了她們幾個。
溫初檸看了看照片, 九宮格, 還有一張是她, 溫初檸笑了笑, 把這張照片存了下來, 點了個贊。
沒一會陳一瀾洗完澡出來,溫初檸把抱枕放到身邊, 關了臺燈, 好像一切還都挺自然的。
陳一瀾身上清清爽爽, 她家裏很暖, 落地窗簾也沒拉上,窗外就是黑漆漆的夜色。
溫初檸翻了個身,朝向他, 想跟他沒話找話。
“陳一瀾,你今年回臨江過年嗎?”
“今年過年只放三天,”陳一瀾合着眼睛說,“我媽應該在醫院加班。”
“那你還留在燕京啊?”
“嗯。”
“那要不然我也留在這兒好了,”溫初檸說,“我媽反正也沒個消息,還不如在這陪你。”
“該回去就回去,放三天假也沒辦法跟你吃飯。”陳一瀾說完,又補一句,“以後日子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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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日子多着呢。
溫初檸幹脆往他那兒挪,人也靠在他懷裏,陳一瀾一言不發,其實他倆是不提,誰都知道,過完這個年,陳一瀾就得出去封閉訓練了。
“都要去哪啊?”溫初檸小聲問了一句。
“去美國強化訓練三個月,”陳一瀾說,“隊裏聘了外教,去那邊專門練習提高蛙泳和蝶泳,後面會去高原訓練,然後會去新加坡封閉訓練,之後回燕京準備封閉訓練了。”
言下之意,這一年大概又是意味着分別的一年。
但溫初檸希望,這是他們分別的最後一年。
“然後就奧運了。”她說了一句。
“嗯,然後就奧運了。”陳一瀾低低應了一句。
他倆誰都沒先說話,房間裏太靜谧了,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但他們知道,誰都沒睡着。
“陳一瀾,”溫初檸從他身邊擡起頭來,只有外面的一點光映着男人的臉,輪廓似乎愈加深刻,他睜開眼,轉頭看着她,眸光有一種溫漣,溫初檸的手搭在他的小腹上。
隔着薄薄的睡衣,他的身體堅實而溫熱,衣服下依稀能觸碰到腹肌的輪廓,在随着他的一呼一吸而微微起伏動蕩。
潮濕清爽的薄荷與青檸的味道,以前是無所畏懼的少年,在朝夕間撥動她的心弦,現在是沉穩而堅毅的男人,永遠都能讓她的心動一次次潮起潮生。
“你盡力就好,我等的是陳一瀾,不是金牌,我只是覺得,你永遠都值得拿金牌。”
那是你努力了十八年的理想。
你應該實現他。
她聲音有點低,卻像春風,總能一次次無形中讓他堅持下來。
是他的歸宿,是一直等在這兒的溫初檸。
陳一瀾低着視線看着他,忽然轉過來吻下來。
溫初檸擡手環着他的脖頸,不得不說,專業鍛煉過的身材就是不一樣,每一塊肌肉的線條都是修長而恰到好處的,腰線迷人,沒有一絲贅肉。
溫初檸的腦子都像蒙了一層霧氣。
在黑夜裏接吻,窺不到全貌,卻能讓她一次次想起陳一瀾從水中出來的樣子,肩寬腰窄腿長,比例極好,□□着腳踩在地板上,腳背瘦削白皙。
溫初檸臉紅的像熟透的蘋果,比肺活量比不過他,她有點急了,拍拍他的胸口,“你是不是想憋死我……”
“你小時候那勁兒哪去了,”陳一瀾也只是離開她的唇,溫熱呼吸交織,他故意說,“小時候我憋氣都憋不過你。”
“你居然好意思在這種時候提小時候……”溫初檸可真是太羞恥了,想到自己那麽多黑歷史都清清楚楚被他記着,也真是太丢人了。
那會小啊,哪能想到以後這麽喜歡他呢。
“以後想去哪兒?”
“幹嘛?”
“不幹嘛。”
“去哪兒都行。淮川,燕京,臨江……你去哪我去哪。”溫初檸不敢對上他的視線,黑漆漆的夜色讓視線都在隐隐發燙,陳一瀾離她好近,呼吸就拂過她的鼻尖,她視線一晃,是看到他的脖頸,微微突起的喉結,荷爾蒙直線拉滿。
“燕京吧,”陳一瀾說,“等我回來,在這兒跟你落個家。”
他聲音又平又穩,是隆冬夜裏唯一擲地有聲的暖風。
溫初檸的睫毛顫了顫,擡起視線看着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句話其中意味着什麽,她一激動,就湊過去親他。
結果人被陳一瀾摁回去,“睡覺。”
“誰說不睡了,睡睡睡。”溫初檸老老實實躺回去,把被子一拉,然後從被子中摸索到他的手臂摟着,“晚安,我等你。”
“晚安。”
陳一瀾随她抱着。
其實陳一瀾放假也沒放的多安生,就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三天的假期,但其實沒人回家,主要的還是因為吃飯問題,所以隊裏計劃着年夜飯在食堂做,說是放假,也僅僅是沒訓練而已。
溫初檸回去也沒什麽事情做,今年周隽陽給她發的微信,只說回來吃年夜飯就行。
溫初檸幹脆買了臘月二十九下午的票,正好兒回家吃年夜飯,周隽陽為此還給她過來一條語音——
你這是在燕京陪陳一瀾呢?
溫初檸樂了,一條語音回過去,“不是吧舅舅你還沒談女朋友呢?”
周隽陽發了個狗頭的表情,說,你當誰都有你這青梅竹馬啊?
溫初檸笑的不行,因為這個詞,心情揚起來。
陳一瀾基本是在訓練基地吃了飯過來的,這兩年都這麽清心寡欲吃過來的,隊裏現在嚴禁隊員在外就餐,甚至嚴苛到出去吃就開除,他們運動員的餐飲,每一份蔬菜和肉類都是嚴格簽訂了供貨商協議的,都是體育局訓練局裏親自挑選的食材,因為瘦肉精的問題,菜類和肉類更是嚴格送檢确認無誤後才給他們吃。
說起也是,燕京這兒過年還挺有意思。
大街上小館子閉門打烊,飯店餐館提前倆月都被約的間間爆滿,連個大廳的桌都沒有。
大超市也下班早,溫初檸也懶得再去買菜開火,随便叫了個外賣,等了足足一小時後,才打發了一頓飯。
二十八這天,倆人就在家裏窩着看電影,溫初檸選了個片子,這片子也有點老了,一直放在她家的架子上,她工作忙,幾乎沒什麽時間看。
愛你,羅茜。
溫初檸起初以為是一部像怦然心動一樣小甜片,結果當青梅竹馬因為怯懦而次次錯開的時候,溫初檸忽然有點失神。
高中時的她也是如此,因為一起長大,因為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小心翼翼的藏着自己所有的心思,這種喜歡,就是一道模糊而界限不明的分割線,跨過去,也許連朋友都做不成。
那時溫初檸将所有的心思藏起來。
因為太在乎你,所以太害怕失去你。
當時畫面定格在中場,羅茜去參加艾力的婚禮,她穿着白裙子,說,“不管你在哪兒,在幹什麽,和誰在一起,我都會一直,誠實的,真誠的,完全的愛着你。”
溫初檸從沒想過分別。
她比羅茜勇敢,比羅茜更堅定。
陳一瀾比□□坦蕩,更赤誠。
羅茜和艾力許願一起去波士頓追求夢想,可兩人還是錯過。
溫初檸和陳一瀾許願一起去淮川,那一年,溫初檸拼盡了全力考上了淮外,陳一瀾努力地考進了淮大。
人生就是這樣的奇妙,如果當初她沒有考進淮外呢,是不是兩人也要錯過?
溫初檸跟他坐在沙發上,伸手撈過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插-進去,牢牢地扣住他的手,低聲說,“陳一瀾,我永遠都不松開手。”
陳一瀾笑着揉揉她的頭,“得了,你這電影也太致郁了,你說這兩人有沒有在一起?”
“在一起了吧?”
“這樣還能在一起?”
溫初檸不信邪,百度了結局湊過去給他看,“你看,最後這兩人各自經歷了結婚離婚又在一起了……”
“……”陳一瀾無語,勾着她頭發,“少看點兒狗血片。生活又沒電影這麽曲折。”
“那你說,我要是那年沒考上淮外怎麽辦,你要是沒去淮大怎麽辦?”溫初檸有點委屈,一想到這樣的可能就委屈的不行,“那我是不是就錯過你了。”
“還委屈上了,”陳一瀾笑着把人撈過來,她順勢靠在他懷裏,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陳一瀾的手搭在她後背上,有一下沒一下輕拍着。
“就怎樣?”
“大概會多一堆的車票和機票,”陳一瀾說,“我會來确認一下。”
“确認什麽?”溫初檸軟趴趴問。
“确認下我們家溫初檸有沒有被誰拐走,”陳一瀾說完,又冷不丁想起什麽,“不對啊,你十七歲的時候不是答應過我麽,二十六歲前不能談戀愛。”
“那我現在還沒二十六呢!”溫初檸想起那天就詭異的臉紅。
陳一瀾伸手捏起她的臉,盯着看了一會,溫初檸心虛,視線到處亂飄。
她弱雞似的補一句,“我今年才二十四多點兒呢!”
“行,你二十六前也不是不能談,”陳一瀾氣定神閑,視線直勾勾地看着她,有點兒不太正經,偏偏一雙眼睛就這麽仔仔細細看着她,修長的手指捏着她的臉頰,成年男人的占有欲終于有了點苗頭,他說,“是只能跟我談。”
“……”
這麽一句話,真像是把她拿捏死了。
“你還挺霸道。”
“那肯定的,跟我後面實打實十八年。”陳一瀾沒松開手,還捏着她的臉,“生活不是電影,想要在一起的人,就要在一起,沒那麽多曲曲繞繞,就算真面對什麽必須做出選擇的時候。”
他頓了頓。
“你選了我,我也選了你,我們都在努力,”陳一瀾說,“這麽多年,不都是這樣麽。”
許下一起到淮川的願望,我們都在為此努力。
分別的兩年,她堅定地等他,他仍然将她放在心髒深處。
從來都沒有過任何人,也不曾有過任何第二選擇。
“……”溫初檸從他身上翻身下來,把手抽出來,“走走走,不在家裏窩着了,咱倆出去走走。”
“冷。”
“冷也去。”不然這麽跟你在家待着,可真是早晚要出點事。
溫初檸跑去卧室換衣服,一邊開衣櫃一邊說着,“我明天回家吃個飯,我三十就回來。”
“好。”陳一瀾去洗手間。
結果卧室的門也沒關上,溫初檸正好脫了衣服,背着手扣搭扣。
脊背瓷白,腰線纖瘦。
陳一瀾莫名耳廓發熱,閃身進了洗手間。
得,出門前還是沖個澡吧。
正二十四的年紀,說沒有想法是假的,尤其是回回溫初檸還老愛挨着他睡,手抱着他的小臂,整個人貼過來。
……那天他就不太該說那句話。
她更肆無忌憚了。
還真當他清心寡欲的。
溫初檸車票是二十九號的,好不容易買到的回家的票,那天她連個行李都沒拿,反正第二天就回來了,在家閑着好像也沒什麽事情做。
溫初檸沒讓陳一瀾送,結果陳一瀾非要去,也就依着他了。
今天就是除夕了,馬路上空蕩蕩的,路邊的館子裏卻熱熱鬧鬧。
車站更是,好多人都在等着撿漏的票,也有好多加班族直到二十九才能回家吃一頓團圓飯。
車站裏的人特別特別多。
溫初檸手裏空空,一件行李都沒有。
她挽着陳一瀾的手,其實也挺想跟他說,你要不要跟我回臨江。
可是沒有票了,他也要回隊裏。
溫初檸幾乎是踩着點過來的,大廳的大屏幕亮起,回臨江的高鐵要檢票了。
溫初檸回身抱住他,陳一瀾的外套敞開着,她結結實實的抱着他勁瘦的腰,陳一瀾好像不怕冷,裏面總是穿的很薄,溫初檸的臉頰貼在他的胸口,薄薄的衣料下,是他熾熱的體溫。
溫初檸踮起腳,手裏沒有行李,她伸手捧着他的臉,準确地吻住他的唇,因為莽撞,還撞到了他的鼻尖。
排隊的長龍在緩緩移動。
溫初檸深深地吻了他好一會。
陳一瀾揚起唇角,兩手攬着她的腰,輕輕拍了拍,低聲說,“該檢票了。”
溫初檸的呼吸有點兒不穩,“我憋氣還挺好的。”
陳一瀾笑了,“回去跟家裏人吃團圓飯吧。”
溫初檸扁扁嘴,也只能松開手。
他們之間的每次分別,都是漫長的等待,遙遠的距離。
可見一面,就好像又充滿了能量,讓他們彼此期待着重逢。
溫初檸去檢票,回頭看了一眼。
人潮湧動,他站在後面,身姿颀長高挑,臉頰瘦而輪廓分明,溫初檸想到很多年前在雍和宮上香的時候,她在香爐前許願,偷偷睜開眼看他,少年的臉頰被晨光鍍着一層暖光,視線看着不遠處的佛像,眉眼悠長。
她的陳一瀾,一定要熠熠發光。
金牌屬于他,她也是。
溫初檸到家的時候也才五點多,下了高鐵直接打車回外公家了。
別墅外面挂着紅豔豔的燈籠,這個點兒,就有人放過一次鞭炮了,地上散着紅色的鞭炮皮。
臨江市的天氣霧蒙蒙的,好像有些霧天。
溫初檸進門,保姆來給她打招呼,周隽陽和外公在客廳裏看電視,廚房裏有聲音。
溫初檸聽到一陣說話聲,先跟外公和舅舅打了招呼,然後鑽進去。
發現是周夢回來了,外婆雖然年齡大了,但跟着外公平時養生,身子還硬朗,眼下,老太太個子嬌小,銀白色的頭發都挽在腦後,肉桂色的高領毛衣,披着一條紅色的披肩圍巾,指着周夢說,“哪兒有你這麽包餃子的?一個包那麽大怎麽吃?”
周夢燙了大卷發,森綠色的針織長裙,還做了指甲,費勁兒的捏着餃子。
周夢确實不太會做飯,案板上的水餃大小不一。
“小檸回來了。”周夢看見溫初檸,跟看見救星似的。
“媽,你怎麽回來了。”溫初檸還挺訝異,這麽多年,頭一次見周夢回來。
“我正好買到了今天的機票,就是頭等艙,回來吃頓飯,就得回去了。”周夢走過來,摸了摸溫初檸的頭發。
“小檸,你這個媽真是,不會做飯,你舅舅也夠嗆,你們出去吧,我和王嫂包餃子。”外婆走到案板前要忙活。
王嫂在家裏照顧老人多年,肯定不能讓老人做這活,其實未必是真要做點什麽,只是因為過年,老人也想參與一下幫幫忙。
王嫂讓外婆去看煮水餃的水沸了沒有。
周夢趁機把溫初檸拉過來,壓低聲音問,“你舅舅說,你談戀愛了?”
“……”溫初檸也沒打算瞞着,就點點頭。
“是不是我認識的?”
“……媽,”溫初檸有些不好意思,“等以後告訴你。”
“就你那點兒事還能瞞得過我,”周夢切了一聲,“你汪阿姨人也挺好的,等我以後有空跟她聊聊。”
“……聊什麽呀!你別去亂說話……”
“聊聊閨蜜當親家的事還不行?”周夢伸手,輕輕點了下她的額頭,“打小時候就跟在陳一瀾身後轉悠,那會哭着鬧着要學游泳。”
溫初檸早不記得這茬了,有點窘迫。
“行了,你也二十四了,喜歡就喜歡吧,不過咱們溫初檸,”周夢踩着高跟鞋,到底還是比她高點,周夢摸了摸她的頭發,“就算陳一瀾拿了世界冠軍,咱也不差哪兒。”
溫初檸被她逗笑了。
溫初檸家的團圓飯是六點準時開始的,飯桌上幾人聊着天,也是其樂融融。
只是飯後,老人休息早,沒等着看新聞聯播,周夢也早早睡下,明天一大早的飛機回倫敦。
七點半,客廳裏就剩下了溫初檸和周隽陽。
“今日晚間,燕京有降雪,國內大部分城市将會局部降溫,請廣大居民朋友注意保暖保溫……”
溫初檸有點無聊的看着手機,落在跟陳一瀾的對話框上,手指停在屏幕上。
周隽陽坐過來,給她剝了個橘子,“外面好像下雪了。”
溫初檸“啊”了一聲,扭頭去看。
家裏特別暖和,外面有點風,路燈下,細細碎碎的雪花鵝絨似的飄着。
多少年前,少年就這樣站在覆着薄雪的路燈下,長款的外套敞開着,裏面只有一件咖色的毛衣,對着她張開手,結結實實的把她抱進懷裏。
那回,他只是為了跟她說一句新年快樂,不遠從燕京買了車票跑回臨江。
只為了親口跟她說一句新年快樂。
“想回燕京了?”周隽陽老神在在。
“嗯。”
人聲鼎沸時,萬千人團聚時,她只想在他身邊。
他沒法回家。
“想去就去,反正你本來也是明天就走,看看還有沒有頭等艙票,”周隽陽說着,拿出手機點了幾下,給溫初檸發過去一轉賬,“當你壓歲錢了。”
溫初檸一看,轉過來小幾萬塊錢,“舅舅,你還有老婆本嗎?”
“……你舅舅我,暫時單身主義。”
“行,你今天不是單身狗,你是單身貴族。”
“……”
溫初檸本來也沒行李,從門口拿了自己的大衣,有一種勇氣從胸口往上湧着,“舅舅,我走了。”
“注意安全。”
“知道啦!”
這個點飛機已經不太合适了,溫初檸買了高鐵的一等座,還多買了幾站,她一路回去,路上看着高鐵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只覺得那顆想要見他的心,好像愈加強烈。
溫初檸回燕京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多了。
今天原本運營到十二點的地鐵十一點半就結束,溫初檸正好在等最後一趟地鐵。
陳一瀾幾人還在食堂。
今天隊裏只有一個廚師,其他的食堂員工早早放假回家了,幾個神經粗線條的運動員在廚房裏面忙活的一團亂。
技術指導竟然是耿愛國和姜平,還有隊裏的體能教練。
一群純爺們,沒幾個會正兒八經做飯的,姜平幹脆充當了廚師。
說是放假,這群孩子也沒落下訓練,都各個自覺去練了一會,這吃飯就拖到了不早。
反正是放假,姜平就也沒多說什麽,讓他們難得熬個夜快樂一下。
唯一的那個廚師和面,調好了餃子餡,耿愛國覺得也挺好,讓隊員們自己包餃子,也算是體驗一下,結果幾個大男生包的亂七八糟。
轉眼今年,陳一瀾和安東已經算是隊裏年齡大的了,張文博比他倆小兩歲,這會跟一群小孩打成一團,現在國家隊裏又多了些十五六七的隊員,這個年紀的孩子,教練很怕他們亂吃零食,一會不見一個,耿愛國拿着擀面杖出來找人,“陳一瀾,你去找找陳浔,那小子怎麽又不見人了。”
“行。”陳一瀾和安東在食堂坐着看春晚,陳一瀾站起來,這邊是他們食堂區,出去走不遠就是游泳館。
陳浔今年才十七,正是陳一瀾以前的年紀,那會他累了,就天天泡在泳池裏。
陳一瀾進來的時候果然,游泳館裏有一道身影,在一圈圈游着。
“走了,吃飯了。”陳一瀾站在泳池邊,對着那道身影叫了一聲。
陳浔慢吞吞游過來,十七歲的少年也已經竄到了一米九,臉頰還稍稍有些少年的稚嫩,陳一瀾沒來由想到以前的自己。
“一瀾哥,”陳浔彎腰拿起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水珠,低聲說,“我就是有點想家了……”
“正常。”陳一瀾看他情緒不高的樣子,就坐在了起跳臺上,打算和他說會話。
陳浔披着大浴巾,“我就是覺得好累。”
“訓練太緊了?”
“比賽也太緊了……”陳浔慢慢說。
确實,每一次他們比賽,因為合理的兼項對提高成績也有幫助,所以每一次比賽教練都不止給他們報一個主項目,還會兼一些兼項,而且游泳也不只是下水游泳,陸上的體能訓練也占了很大一截。
“教練以前說你特別喜歡游泳。”
陳浔點點頭。
“很正常的,做任何事情,都需要那麽一點熱愛才能熬的過去這一段日子,有句話不是說,唯有熱愛抵萬難,”陳一瀾說,“水裏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再堅持堅持吧。”
陳浔又點點頭。
“走了,回去吃飯了,耿教以為你去偷吃零食了。”
“謝謝你,一瀾哥,”陳浔披着毛巾,頓了頓,認認真真地說,“你一定能參加奧運拿金牌的。”
陳一瀾笑笑,“我先走了,等你。”
“好。”
十七歲的少年,心思也簡單,他看着陳一瀾出去的身影,也沒來由的有些崇拜陳一瀾——他沒什麽架子,一起在一個池裏訓練的時候,偶爾還會指點一下他的動作,後來聽到別的隊友說,這是陳一瀾,職業生涯裏基本都是金牌,但是奧運之路走的卻很不順暢,十七歲的時候還在國家隊代訓,十八歲剛轉正也沒來得及參加奧運預選,下一年奧運又被禁賽,這一回的奧運會,大概是他職業生涯裏最後一次機會了。
耿教就常常說,陳一瀾是他們一群人裏,心态最穩實的那個。
等陳一瀾和陳浔回來的時候,耿愛國已經煮好了餃子,這也不是他們隊裏在一起第一次過年了。
姜平在飯前發表了一會“演講”,“希望大家都能在新年取得更好的成績!”
……
結束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
耿愛國和姜平趕着他們回去休息,幾個教練在廚房收拾。
陳一瀾和安東合住的,張文博也搬到了他們隔壁公寓。
三個人并肩在回公寓的路上。
“哇靠!居然下雪了!”張文博歡呼,是個典型的南方孩子,看到雪就激動得不行。
陳一瀾也擡頭看了一眼,燕京是在北方,雪下的也比臨江淮川大,雪花片片飄下來,地上覆着一層白色。
張文博拿着手機,在等紅燈的時候裝模做樣地采訪。
“來,一瀾哥,說幾句。”
“說什麽。”陳一瀾的手抄在口袋裏,看着空蕩蕩的馬路。
今夜月色皎潔,越發想念一個人。
“新年快樂。”安東湊過去說了一句。
“對,新年快樂。”陳一瀾也笑說。
“是的,我們三個,未來的400米混合泳之王,1500米自由泳之王,200米蛙泳之王,新年快樂!”
“行了,綠燈了,青蛙王子,回去睡覺了。”
陳一瀾拍拍他的肩膀。
只是走到公寓那兒的時候,陳一瀾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十一點四十了。
想跟她說一句新年快樂。
“你們先上去吧,我等會上去。”
“行,早點回來。”
“嗯。”
陳一瀾應了一聲,站在公寓樓下,下了雪的時候天氣冷,他的外套敞開着懷,有些薄薄的雪花落在脖頸處,融化掉,潮濕的涼意。
陳一瀾打開她的聊天框,卻不料一通電話進來。
是溫初檸的電話。
陳一瀾站在雪地裏接通,那邊的人好像在跑,聲音還喘着,“陳一瀾……你在哪呀。”
“我在公寓樓下了。”陳一瀾聽到電話那段的風聲,還有小跑的聲音,問,“你幹嘛去了。”
“陳一瀾——”
聲音好像在不遠處傳來,陳一瀾拿着手機回頭,看到一道身影站在不遠處。
她還是穿着昨天的衣服,奶咖色的毛呢大衣,裏面軟軟的毛衣和短裙,穿了一雙筒靴,系了一條方格的圍巾。
看到他的時候,她舉着手機對他晃了晃,然後朝他跑過來。
陳一瀾愣住了,好像沒有想到溫初檸下午才走,晚上又回來了。
她奔跑過來,結結實實地撲進他懷裏,“陳一瀾,我來跟你說新年快樂了!”
那年十七歲,是陳一瀾從燕京買了最後一張票趕過來見她,只想親口對她說一句新年快樂。
這年換她來找他。
從臨江到燕京,她也買了一張車票,不遠幾百公裏,只想對他說一句新年快樂。
陳一瀾抱着她,忽然就想到了那年的心情,那種僅憑直覺冒出來的、堅定又熱烈地情緒,是死心塌地。
低下頭,溫初檸一路跑過來,臉頰被風出的有些泛紅,雪下的大,白色的薄薄的雪花落在她的劉海上,落在她的鼻尖上,迅速的消融成成了一點點水痕。
陳一瀾剛一彎腰,溫初檸就莽莽撞撞親上來,鼻尖磕到他,還帶着融化的雪意。
溫初檸摟着他的腰,總覺得這是她最喜歡抱的地方,手感好,結實,線條勁瘦。
總覺得,這好像能給她很多很多的勇氣,去面對下一年的分別。
淩晨十二點到了,遠處有人在放煙花,聲音此起彼伏。
溫初檸仰起頭看,煙花綻開,點亮夜空。
明明滅滅的光,映着他的輪廓深刻,可他沒有在看煙花,是在看她。
那天,溫初檸抱着手機躺在床上,在樓下吹了那半小時的風,她打了幾個噴嚏。
陳一瀾這兒沒有感冒藥,因為感冒藥會檢出激素陽性,所以即便是平時生病了吃的藥物也是經過隊醫檢查的。
溫初檸擺擺手,喝了幾杯熱水,說明天就好了。
大年三十,隊裏今天也不需要訓練,兩人去了一次雍和宮,今天是初一,上香的人格外多,溫初檸也就是拉着他來湊個熱鬧,順道兒,寧可信其有一回。
依然是紅磚牆,松柏木蒼勁蕭瑟,溫初檸拉着陳一瀾進去,奉了一炷香。
但這回,不求金牌不求怎樣,只要他平平安安回到她身邊就好。
晚上回去,溫初檸窩在床上,幾個月都沒發微博了。
她翻到七年前那張照片,和今天拍的拼成了一張圖。
七年前他們站在一起,七年後他們能牽着手。
溫初檸慢慢敲字:不管你在哪,不管你在做什麽,我會一直一直,誠實的,真誠的,完全的愛你。
七年了,陳一瀾,愛從沒學過地理,愛是堅定地選擇,我們都在努力地奔赴,不遠幾百公裏,不顧那些見不到的日日夜夜。
只因為是你。
cy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