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晉江獨發】 正文完(下)……
陳一瀾去集訓的那天就在年後, 因為這一年幾乎沒辦法回家,隊裏額外給了一天,允許家屬來隊裏看他們。
張文博和安東的父母都來了。
陳一瀾坐在桌前, 手機突然震動。
汪茹的電話, 是出乎他的預料。
“媽。”陳一瀾接了電話。
汪茹那邊靜默了幾秒, 說,“你教練給我們打電話了,我們醫院走不開。”
“我知道。”他已經習以為常了。
汪茹不太支持他游泳,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只是很少給他打電話,或許是因為缺乏溝通, 或許是因為她們急診科太忙了。
陳建平更是如此,陳建平本來就在省隊帶運動員,看看耿愛國就知道,耿愛國也是過年都不回家的人, 他們打起比賽來的時候, 所有的教練比他們還忙碌。
上回陳建平高血壓性心髒病, 聽耿愛國提了幾句, 陳建平休息了沒多久就回了省隊, 怕他的隊員換教練不适應,聽說帶着藥就直接回了。
“你好好游吧。”
陳一瀾握着手機, 以為這段對話又無疾而終的時候, 汪茹開口了。
“你好好游吧, 你都游了十八年了, 這應該是你最喜歡的事情。”
汪茹已經很久沒跟他好好說過話了,這句話說的很快。
有些抱歉也沒有說出口,算是遲來的支持嗎?
陳一瀾有些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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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幾句。”手機忽然被拿走, 窸窸窣窣的,然後傳來了陳建平的聲音。
“你好好訓練,拿不拿金牌都沒關系,重在參與,就算你不是奧運冠軍,你也有十八枚金牌了,我兒子就是最棒的!”
陳建平說這話的時候,比他還別扭,說完就要匆匆結束,“好好聽耿教的話!”
“知道了。”
陳一瀾低低應了一句。
以前比賽,會羨慕唐子甄的父母總是來訓練基地看他,會羨慕張文博的父母每天晚上都打來電話。
安東的父母也是,有時候會買票來看安東的比賽。
可是他的父母沒有過,汪茹工作太忙了,陳建平又在帶省隊,有時候即便是在比賽上見到了,陳建平也在指導他的隊員。
他也是個好教練。
可他們也是他的父母,遲來的支持,總比沒有好多了。
陳一瀾的滿足點挺低的。
臨走那天,溫初檸已經上班了。
他們坐車去機場,收拾了不少行李,陳一瀾把自己的行李放到車上,似乎猶豫了一秒。
機票是在三個小時後的。
決定上來的那一瞬間,陳一瀾直接跟耿愛國說了一句。
耿愛國一瞪眼,“你幹嘛去?!”
“我一會直接去機場,坐地鐵過去。”
“你怎麽過去?”耿愛國說,“這都幾點了?”
“我跑過去。”
“……陳一瀾你就是個戀愛腦!”耿教練大罵,“你快去,要是給我晚了飛機我扒你皮!”
陳一瀾笑一聲,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跑。
張文博目瞪口呆,“教練,他真談戀愛了?咱們隊裏不是不能談戀愛嗎?”
“你什麽時候有個認識了十八年的青梅竹馬再說這話。”安東搭着他的肩膀,把人勾回來。
“我可沒準他談,他偷摸談的,張文博你少給我胡思亂想,你談戀愛就給我滾出國家隊!”耿愛國氣的不行。
“教練你區別對待啊!”
陳一瀾有時候覺得,自己還挺适合跑三千的,一個三千,兩個三千,三個三千……
從訓練基地跑到高林,好像也差不多七八公裏。
那年十七歲,跑過去有點費力,這年陳一瀾已經即将二十五歲了,耐力比以前更好。
溫初檸接到他電話的時候正在開會,手裏一震動,旁邊的鄧思君就看向她。
“我先出去一下,思君姐。”
“好,去吧。”
溫初檸拿着手機,貓着腰從會議室裏出去。
“溫初檸,”他的呼吸不太穩,“出來,樓下。”
“好。”
溫初檸出來,電梯還沒有下來,她有點兒等不及,順着樓梯一路小跑下去。
他跑了八公裏,溫初檸從二十多樓一路跑下來。
陳一瀾站在大廳裏,懷中一大束白色的風信子。
溫初檸跑下去,陳一瀾穩穩地抱住她。
“等我回來。”
“我等你。”
異口同聲。
兩人都喘息着,視線相撞,她彎起眼睛笑了,陳一瀾低頭吻了她一下。
“跑下來的?”
“你不也是跑着過來的。”
因為是你,因為是來見你。
當我們相愛時,分別與愛,并不相悖。
陳一瀾時間有點緊,只能短暫地來見她一面就要去機場。
溫初檸抱着那一束風信子站在原地看着他出去,男人的背影颀長,被午後的暖陽鍍着淺光。
這十八年,無數次的分別,可真的好奇妙,每一次分別的模樣,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一定會回來。
這是他們的約定,他每一次都做到了。
陳一瀾,後年見。
溫初檸二十五歲這一年,跟陳一瀾的聯系少了很多,但他有空時就會給她發很多東西。
他們這一年,在美國洛杉矶和聖地亞哥集訓,他發過來的照片,是安東拍的,陳一瀾的身形好像更為勁瘦。
眉眼一如既往的立體而清俊。
陳一瀾還随隊裏進行了一次短暫的高原春訓,仍然是在昆明,他們幾個人身體素質好,沒什麽高原反應,有時候晚上幾個人出去走走的時候,路過一個花材市場。
陳一瀾看過去,看到花店裏擺着的一瓶鈴蘭花。
馬路上空蕩蕩,他無端想起那天的老街,溫初檸坐在椅子上,手裏捧着一束鈴蘭花。
只是想到她,就覺得好像多了些堅持下去的勇氣。
昆明是個浪漫的城市,總有些人在馬路的一角駐唱。
“我偶像的歌!”張文博先停住了腳步。
“你偶像誰啊?”
“周傑倫啊,你沒聽過嗎?我是如此相信!”張文博拽着他倆停住腳步。
在人行道的一側,有個男人站在那,手裏抱着吉他忘我地唱——
為我守候的人是你,給了我堅定的信心。
我是如此相信,在背後支撐的是你。
陳一瀾笑了,“你倆先看,我打個電話去。”
“行。”
張文博拉着安東站在旁邊看人唱歌。
陳一瀾給溫初檸打了一通電話。
溫初檸接的很快,聲音有點期待,“陳一瀾!好巧啊,我剛剛還在想你呢!”
“我也是。”聽到她的聲音,緊繃的神經都放松下來。
昆明今天天氣好,萬裏無雲,月光皎潔。
“陳一瀾,還有,一年多點兒,四百多天。”溫初檸說,“我等你回來呀。”
陳一瀾笑了。
溫初檸常常跟着鄧思君出差,準備着一次次的口譯。
奧運會那年,溫初檸二十六歲,她有點逃避,第一次緊張到不敢關注奧運會。
甚至都不敢打擾陳一瀾。
當時她有看到網絡上的一些言論,因為很多泳壇老将的退役,現在的游泳隊裏甚至沒什麽奪金點,只有媒體預測本次獎牌應該出在女子游泳隊,有人預測張文博應該可以拿到銀牌。
但沒幾個人提及陳一瀾,因為他禁賽的那一年沒有成績,第二年的比賽也參加的很少。
溫初檸特別不忍心看到那些言論。
唯有一次次的點開他的對話框,猶豫着說點什麽,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奧運的游泳項目還有最後三天。
溫初檸讓自己全心去關注工作的事情。
這三天對于陳一瀾來說其實也不太好過。
因為是跟隊到的國外舉辦奧運的城市,國外的飲食是一方面,奧運村的住宿不太适應是一方面,更有些不适的,是本次參加奧運的壓力。
幾位老将接連退役,媒體預測今年國內的男子游泳隊沒有奪金點。
張文博狀态還不錯,安東卻的心态多少有點受影響,因為曾經安東的主項是400個人混合泳,結果幾年前那次拉胯的成績,總有些無良媒體反複的炒舊飯,不影響是假的。
幾人在訓練池裏泡着。
陳一瀾游過去,看到安東,并肩跟他攀着泡沫分割線。
“外界的言論都不重要,”陳一瀾說,“我們是運動員,不是別人茶後飯餘的談資。”
“嗯。”
“水裏才最安靜,再堅持一下吧,”陳一瀾故作輕松地說,“今年我二十六,你也是,這是我們參加的最後一屆奧運了,離退役也不遠了。”
退役。
安東終于輕松了一些。
“陳一瀾,你也好好游。”
“你也是,安東。”
說完,兩人紮進水裏,只是一圈圈在水裏慢慢地游着。
耿愛國和姜平站在岸邊,分外注意着他們幾個人。
奧運在倒計時的幾天,陳一瀾早早休息,奧運村是酒店公寓式房間,這一層樓住的都是游泳隊和跳水隊的。
耿愛國好幾天沒太睡好,跳水隊的回來得晚,耿愛國就站在樓道口,讓他們小點聲,回去早點睡。
姜平不說,也知道是耿愛國愛惜着這些隊員,尤其是怕打擾陳一瀾和安東和張文博休息。
說起也是,其實陳一瀾禁賽那年,耿愛國就該退休了,那年本來是耿愛國帶的最後一屆奧運,可他硬是沒退休,要繼續帶着陳一瀾他們幾個。
對他來說,他們不只是他的學生,更像是他從小拉扯大的孩子。
那年去臨江的體校家屬院,選了陳一瀾和孫嘉曜,陳一瀾跟着他的時候,才六歲,叛逆期也不是沒有,張文博和安東跟着他的時候,也不過七八歲。
一轉眼,這些孩子都二十多歲了。
當教練操的心,不比父母少。
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多了,耿愛國還沒睡。
姜平出來,看到還背着手在走廊上的耿愛國,“耿教,怎麽還沒睡?”
“我聽着,這兩天陳一瀾晚上睡不好,我怕他晚上起來有什麽事。”
“十二點半了。”
“我知道。”
“你對這些孩子,還真是上心。”姜平說,“你早點睡啊耿教,身體重要。”
“知道,我看跳水隊的還差倆人沒回來,我等等他們回來,不然一會吵醒了陳一瀾。”
姜平點點頭,先回去睡了。
耿愛國繼續背着手站在走廊上。
陳一瀾确實睡的斷斷續續的,總覺得好像繃着一根弦,翻來覆去的,400米個人混合泳,國內還沒有刷新過記錄。
菲爾普斯的世界記錄是4分03.84。
世界第二、亞洲記錄是日本選手萩野公介的4分06秒05.
400米個人混合泳,幾乎是被國外選手壟斷的。
陳一瀾的記錄是4分10秒,這一年的封閉訓練,他的最佳成績是4分07。
他這次的目标,是4分05秒。
第一次從4分17到4分13,前進四秒,他花了快兩年,第二次從4分13到4分10秒,他花了足足四年。
而這次從4分10秒到4分07,他訓練了兩年。
這次的目标是再進步兩秒,不枉這兩年的訓練。
回頭看看,不只是他在努力,還有耿教,還有姜平,還有他的體能教練,還有各個訓練基地的教員和訓練外教……
他不只是陳一瀾。
陳一瀾想出來松口氣,結果一開門,看到耿教搬了張椅子坐在走廊上,背影已經有些佝偻,頭發幾乎都白了。
“耿教,你怎麽還沒睡?”陳一瀾微微愕然。
“你怎麽了?吵醒你了?還是渴了?”
“我沒事,”陳一瀾搖搖頭,瞬間明白了耿教為什麽坐在這,“耿教,您去睡吧,我沒事,就是睡不着。”
“你不要有心理壓力,再堅持幾天咱們就回去了,回去我給你放幾天假……”
“耿教。”
“你說。”
“那我能談戀愛了吧。”
“……”耿教盯着他看了一會,“你就非談不可了是吧。”
“對。”
“行,你談吧,我不讓你談你也談,你偷摸談幾年了,我再不讓你談,就不是你的恩師了,是你仇人了!”
“耿教,人都二十六了,她等我九年了。”
“談吧談吧,你就因為這事兒睡不着?”
“不是,就是覺得,”陳一瀾摸了摸鼻尖,“算了,耿教。”
“你說。”
“你還記得我小時候你和我的約定嗎?”
“你十歲的時候吧?”耿教說。
“對。”陳一瀾說,“我都沒忘。”
耿教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眼看着六歲的小孩,慢慢竄到了一米九三的身高,這些年他刻苦的訓練,從不抱怨什麽,從不放棄。
陳一瀾十歲那年叛逆過一次,當時耿愛國還在省隊裏帶他,一個省隊裏分好幾個組,陳一瀾平時調皮,別的教練互相攀比,都是攀比隊員的成績。
當時有個教練說陳一瀾沒有冠軍的潛質,這種孩子太皮了,管不住。
那是耿愛國第一次跟人吵架,吵得臉紅脖子粗。
陳一瀾懵懵懂懂,只看着耿愛國維護着他,更甚至是後來,在陳一瀾十七歲的時候進入國家隊代訓,因為成績處于中游,那會隊裏比他有天賦的運動員太多了,可耿愛國從來都沒放棄過他,甚至是一次次的鼓勵他。
一次次的到姜平那裏給他争取機會。
陳一瀾跟耿愛國有過一個約定,要拿金牌。
十歲的陳一瀾因為那次吵架抹眼淚。
耿愛國說,“被人看不起太正常了,你得努力,比他強,咱們體育競技,成績說話,等你爬上去,沒人能對你指手畫腳。”
那會陳一瀾問他,“教練,世界紀錄是多少?”
“4分03秒84.”
“那我要試試4分02!”
“你啊,你職業生涯能游到4分05,我就特別滿意了。”
陳一瀾十七歲的時候,覺得這個數字好遙遠。
他花了十幾年才慢慢接近,只為了這幾秒。
“耿教,我還記得呢。”陳一瀾說,“我沒忘。”
男子組400米個人混合泳那天,場館裏坐滿了觀衆,國內外的媒體都在賽場入口處。
耿愛國什麽都沒說,生怕給他們增加壓力。
陳一瀾是隊裏唯一一個400米個人混合泳的選手。
八個賽道的選手,都是其他國家破過記錄的泳壇名将,尤其是有破世界記錄的菲爾普斯同教練同隊的選手,壓力格外的大。
在此次奧運會前,陳一瀾一直都沒怎麽被媒體談論過,也沒什麽人記得他的最佳成績。
他們隊裏出過很多泳壇名将,這樣對比,他像是國家隊裏最不起眼的的那個。
甚至于奧運預選賽的時候,陳一瀾的成績也只排在中間位置。
陳一瀾已經26歲了,他的26歲裏,拿過國內和亞洲的金牌,可這是他第一次參加奧運會。
各國的運動員登場,高手雲集,彼此之間沒什麽交流。
只有賽場上觀衆的歡呼。
陳一瀾整理好了泳鏡。
50米的長池,池水清澈。
陳一瀾調整呼吸。
“take your mark——”
随着電笛聲,運動員入水。
水花聲,吶喊聲,加油聲……什麽都聽不到。
水裏才最安靜,再堅持堅持吧。
“比賽開始,在男子400米個人混合泳的決賽中,陳一瀾在6號賽道,第一個出水,反應時間為0秒53,隔壁賽道的美國選手在蝶泳上暫時領先陳一瀾,這位選手是今年最強大的競争者……”
“蝶泳結束,陳一瀾暫時位列第三位,現在進入仰泳階段,陳一瀾的蝶泳蛙泳均衡,自由泳是強項,仰泳稍微一般,陳一瀾現在位列第四位,要堅持住啊,只要前兩泳式陳一瀾能穩住前三,就非常的有希望……”
“仰泳結束,陳一瀾的進步非常大,現在已經位列第三,陳一瀾的蛙泳保持的很不錯……但是隔壁道的選手是100米蛙泳的單項金牌得主,陳一瀾要堅持住……”
陳一瀾牢牢地記得這些年的訓練。
在美國封閉訓練時,外教會給他制定呼吸要求,在多少米處放置漂浮板,要他水下腿過了線才可以呼吸。
一遍遍的練習,一遍遍的增強肺活量,已經形成了肌肉的記憶。
還有一次次的陸地訓練,增強體能,增強肌肉的質量。
他全神貫注地向前沖。
這是他第一次的機會,也是最後一次機會。
“已經到了最後100米的自由泳,在這個100米,陳一瀾能頂住的話很有希望,陳一瀾現在位列第二,現在在獎牌的追逐戰中,還有最後的20米,陳一瀾現在反超了!陳一瀾加油……陳一瀾在憋氣沖刺……”
陳一瀾出水的時候,心髒在劇烈的跳動,他一把摘下泳鏡,看向前面的記分屏幕。
【第一名;陳一瀾,CHN,4分05秒12.】
刷新了亞洲紀錄。
這一枚金牌,承載着無數教練的心血,也承載着陳一瀾二十年。
陳一瀾從水中出來,臺下的觀衆在歡呼,耿愛國眼眶泛紅,擡手抹着眼淚。
“他做到了。”耿愛國的聲音哽咽,“陳一瀾做到了!”
奧運會那天,溫初檸在公司加班,游泳比賽在下午,那天溫初檸一直沒看新聞,反倒是在下班前,隔壁的姜晴瘋狂地晃她。
“溫溫!溫溫!今天奧運會十五金出來了你看了沒有!!”姜晴坐着轉椅過來,“我靠!!那個是不是你男朋友!!”
姜晴這一句話出來,旁邊的鄧思君都過來了。
“什麽呀?”溫初檸被她們弄得緊張兮兮的。
“你快看——”
姜晴激動地把手機遞給溫初檸。
溫初檸本來正在埋頭翻譯文件,冷不丁看到屏幕上的人影,她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陳一瀾從泳池中走出來,肩寬腰窄,一手拎着泳帽和泳鏡,手臂的線條修長,他的泳褲微微低了些,完整的八塊腹肌,還有性感的鯊魚線,鏡頭一直定格在他的身上,男人的面龐輪廓淩厲拓然,五官英挺立體,深而好看的眼型,微微喘息的時候,簡直是人間行走的荷爾蒙。
“溫溫你看他腰上……”
“啊?怎麽了?”
陳一瀾的泳褲位置稍低了些,在他腰間,有一行并不太大的法文紋身,L'amour de la vie,在法文的中間,還有一個星月的符號,下面有一行數字,0926.
溫初檸腦子蒙了一下。
看起來并不是新紋的,平日裏這個位置她也沒注意。
這什麽時候的事兒?
溫初檸愣愣地看着鏡頭裏,男人緊實的腰性感至極,皮膚上綴着水珠,那行字跡越發地清晰。
L'amour de la vie。
一生摯愛。
溫初檸看着那個星月,還有0926,冷不丁的就想到了十七歲的生日。
陳一瀾送她的項鏈。
她十七歲的願望。
在那個摩天輪上,陳一瀾把這條項鏈遞給她。
一彎小月亮的吊墜,月亮的中心有一顆星星。
……
“溫初檸,十七歲生日快樂,許個願望吧。”
“陳一瀾,你拿奧運冠軍吧。”
“這不是你的生日願望嗎?”
“對啊。”我的願望是關于你。
“那我也再加一個,我考上淮川外國語,以後畢業當翻譯,你就好好比賽,拿奧運冠軍好了。”
……
溫初檸直愣愣地看着屏幕上,陳一瀾擡手整了整泳褲的腰,那行英文被遮了下去。
“诶這行字是什麽意思呀,溫溫你不是學過法語嗎?”姜晴問。
“是,一生摯愛的意思。”
“那個星月符號呢?”
溫初檸眼眶泛酸,是他們的約定。
是他們做出約定的那天。
9月26日,是她的生日。
“思君姐,我想請幾天假,正好我的年假還沒休。”溫初檸沒讓自己哭出來。
“行,你去吧,你去年年假也沒休,你直接休就行,最近咱們沒什麽會議了。”
“好。”
溫初檸點點頭,買了一張回臨江的機票。
這兩年外公外婆身體不是很好,舅舅已經回了外公那裏住。
家屬院的房子還閑置着。
溫初檸跑回家,有很多東西沒帶到燕京,溫初檸跑到了自己的房間。
仍然是以前的樣子。
牆壁上貼着那張紙,已經泛黃了。
【我要考淮外。】
她在桌前坐下,拉開抽屜,那個小小的盒子還在那兒,她把盒子拿出來,她平時沒有戴飾品的習慣,加上總是想小心地珍藏着,這項鏈一直被她放在這裏。
溫初檸把它拿出來,彎彎的月亮吊墜,中間一顆很小的星星。
跟他腰上的圖案一樣。
溫初檸坐在家裏,莫名眼眶泛酸。
她站起來,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一本書,是她的英語課本,溫初檸彎腰把書撿起來,卻有一張紙從裏面掉出來。
溫初檸彎腰拿起紙條——
【溫初檸,十八歲生日快樂,我早知道你喜歡我了,等我拿了金牌就跟你表白。】
十八歲……
十八歲……
溫初檸蹲在地上想着,她的十八歲,繁忙的地鐵4號線,她在地鐵裏一眼看到了陳一瀾。
……
“陳一瀾,就一句生日快樂,你要是訓練很忙的話……你給我打電話也不是不行。”
“那你怎麽就不想想,我這是特意趕回來見你。”
“訓練确實挺忙的,但總得抽出點時間吧?不然還怎麽能突出,這是溫初檸的十八歲生日呢?”
“行了,我的意思是,重要的也不是你十八歲的生日,是你的每一個生日。”
你的每一個生日,我都不想錯過。
都想親口對你說一句生日快樂。
他沒有錯過。
溫初檸捏着這張紙條,看起來已經有些泛黃了,是他在八年前寫下的。
他趕回來,以為沒有見到她。
在桌上放下了生日禮物。
而後擡起頭,看到了牆上寫的——
溫初檸的目标:我要考淮外。
在下面,還寫了一行很小很小的三個英文字母。
【cyl】。
陳一瀾彎唇笑了,那天周隽陽在廚房裏忙活,陳一瀾匆忙撕了張紙,在紙條上一筆一劃寫了這張字條。
“陳一瀾你今天在這兒吃飯嗎?”
“不了,得回去訓練。”
陳一瀾随口說着,把這張紙夾進了她的書裏。
可這張字條,溫初檸在八年後才看到。
溫初檸給陳一瀾發了一條消息,她在臨江等他。
陳一瀾估計是在忙,沒有立刻回複她。
溫初檸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看着微博。
因為陳一瀾奪金,今天霸占了一整天的熱搜。
溫初檸随便點開了一條,映入眼簾的就是陳一瀾從泳池出來的照片,甚至還有人特寫了他的腰,那行紋身格外的性感撩人。
網友們刷爆了評論——
【這是什麽神仙男人啊,國家隊狠狠地糾正了我的審美!】
【我靠,這是什麽國家游泳隊啊,這是國家男模隊吧?】
【帥哥多吃點少穿點!!!陳一瀾是什麽神仙顏值!】
溫初檸看着微博的相片,唇角揚了起來。
但随即,下一條熱搜就被頂上來了——
【奧運冠軍陳一瀾的奧運會獨家賽後采訪。】
溫初檸點進去,裏面的一段視頻裏,陳一瀾上臺領獎牌,男人專注的側顏線條優越至極,賽後的相片裏,陳一瀾穿着白紅相間的運動裝,身姿颀長,令人挪不開視線。
有記者在賽場外對他做獨家采訪,起初的問題還中規中矩。
後面,記者問出了現在網友最關心的問題,“陳一瀾,你今年26歲了,有女朋友了嗎?”
陳一瀾頭發還潮濕着,要去換衣服,“我有喜歡的人了,我是運動員,不要太關注我的私生活。”
有點敷衍。
這視頻出來,網友們的評論更驚呆——
【這是什麽拽哥!居然有喜歡的人了!帥哥喜歡什麽樣的!】
【帥哥有喜歡的人了!!!】
溫初檸刷着刷着,覺得有點不太對勁,自己微博上好像發過照片,她連忙切回去,卻發現自己的微博收到了一條私信——
【cyl一直都喜歡你。】
溫初檸點進去,發現是一個小號,連頭像都沒有,唯一只有一條點贊,還是高林國際的微博,中間那張相片是她,她穿了一身黑色的通勤裝,裏面是雪紡的白襯衫,下半身通勤修身裙。
面前的牌子寫着:同聲傳譯,溫初檸。
溫初檸沒太當一回事,抱着手機猶豫半天,她微博上發過陳一瀾的照片,嚴格來說也不是正臉,是兩人在雍和宮前的相片,還有一張在他寝室裏,她拍的他的背影。
溫初檸猶豫了一會,覺得網友應該也不會扒到,猶豫半天,還是沒删掉。
她早早睡了。
但也是第二天起來,溫初檸的手機死機了。
今天微博上挂着的文娛熱搜——
#磕到了,青梅竹馬雙向暗戀成真了!!!#
她的微博上被99+的消息直接卡死了。
溫初檸懵了,點進去看,她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昨天給她發私信的小號已經挂上了小黃V的認證:奧運冠軍陳一瀾。
溫初檸的手都哆嗦了,顫巍巍點進他的主頁。
陳一瀾在今天發了一條微博,定位在國際機場。
那是四張照片。
第一張照片,那是在他家床邊看到的,小時候汪茹和周夢單位聚會,他們兩個并肩站在一起,溫初檸比劃着剪刀手,陳一瀾站在她身邊,在她頭上比着兔耳朵。
第二張照片,是在那年的雍和宮外,他伸手攬着她的腰,溫初檸把糖葫蘆湊到他嘴邊。
第三張照片,是玉龍雪山上,她的小臉發白,緊緊地挨在他身邊。
第四張照片,是他的金牌,還有她牆上的那張目标單:我要考淮外。
右下角那個很小很小的cyl,被他用愛心圈了起來。
【陳一瀾:cyl也一直喜歡你。@joy的cyl。】
溫初檸徹底呆住了。
陳一瀾是晚上回來的,她電話響起來的時候,是晚上十一點半。
溫初檸已經不敢說話了,聽到他的呼吸聲,心髒就在胸腔裏撲通撲通狂跳。
“陳一瀾。”溫初檸的聲音有些發抖,是因為酸澀和喜悅。
“下來吧,我在樓下。”
溫初檸聽到他的聲音,往樓下看了一眼,他依然是幹幹淨淨的短袖和短褲,手裏捧着一束白色的風信子,他擡起頭,正好與樓上的她視線相撞。
溫初檸飛快的跑下樓,飛奔似的朝他跑去,用力的抱住了他的腰。
她跑的有些快,撲過來的時候,撞的他悶哼了一聲,但還是伸手摟着她的腰,另一只手還拿着風信子。
單手環着她的腰,陳一瀾微微的彎下身,偏頭親了親她的側臉。
“溫初檸。”
“嗯……”
“我回來了。”
“我知道。”溫初檸鼻尖酸澀,強忍着要落下來的眼淚,也說不上是為什麽,是喜悅,是感動,是各種複雜的情緒。
“金牌我拿到了,咱倆的約定我做到了,”陳一瀾攬着她,悶聲問了一句,“二十六歲了,你要談戀愛還是結婚。”
砰。
什麽東西在她心口炸開了。
“結結、結婚……”溫初檸整個人呆住,“我們戀愛還沒談多久呢!”
“看不出來啊?”陳一瀾懶洋洋地說,“這是我喜歡你的第九年了。”
九年。
第九年。
溫初檸的心口酸澀的不行,這種感覺,就像是那年喝下的冰鎮過的荔枝氣泡水,無數的氣泡在心口炸開,然後一次次的泛起甜蜜。
“陳一瀾,我也喜歡你九年了,是真的喜歡了你九年。”溫初檸聲音有些顫抖,整個人摟着他的腰不松手。
這一瞬間,浪潮一樣的情緒鋪天蓋地的席卷着她,溫初檸甚至不知道概要怎麽形容。
是因為她的喜歡一直被他看在眼裏,被他小心而溫柔的回應着。
是因為他們之間,從來都不是她單向的心動,他的回應,早就在日日夜夜裏,在每一次為她而來的奔赴裏。
“陳一瀾,你什麽時候紋的……”
“離開你的第一年,”陳一瀾抱着她沒松手,“每次累了,就想想我答應你的事情,這是我們的約定。”
而他,一直将所有的承諾放在心間。
溫初檸視線模糊,想到很多年前,她考上淮外的那天,跑去看陳一瀾的比賽。
在賽場外,那條路上開着薔薇花,少年清爽幹淨,面龐被陽光鍍上一層淺淺的金色,他回頭看着她,唇角挑着笑意,慢悠悠地說——
“溫初檸,這十年來,我答應你的事,哪件沒做到?”
從六歲,到二十六歲。
他們彼此相伴了二十年。
最初的心動在十七歲,這一年,他們二十六歲。
年少的熱烈是草長莺飛的春天,你笑一笑,就讓我淪陷了近乎十年。
溫初檸那樣勇敢,那樣赤誠而熱烈,這十年,異地的日子更多,她将所有的愛都藏在他的身邊,陳一瀾也是,不遠幾百公裏,只想親口跟她說一句生日快樂,想與她度過新年的第一秒。
他的終點,他的唯一選擇,都永遠是溫初檸。
那些藏在時間裏的喜歡,早就被他以最坦蕩的方式回應着,她的喜歡從來都不是單向的。
因為她愛了九年的少年,原來也在這九年裏,一點不少的、同樣的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