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十五)一舞與君共良宵
落微看着子喬與幾位樂師從偏門走出,她心若鹿撞的向前走了幾步剛欲說話,便聽見有人叫道:“落微。”
落微回頭見溪薇扶着有些微醉的貴妃朝此處走來,便上前淺施一禮。
沁雪慢悠悠說道:“本宮的衣服撒上了些酒水,你去翊坤宮為本宮取件小褂。”
落微望了眼子喬,眼底劃過深深的遺憾,已經離他這麽近了,但還是沒有機會說上一句話,她盯着貴妃的面龐,心底竟然生出了幾分埋怨。她眼中酸澀難忍,只好戀戀不舍向翊坤宮跑去。
沁雪看着落微眼底的情愫,生怕她沖動的與子喬閑聊幾句露出破綻,此宴為靜娴一手操辦,嘉貴人不動聲色不知又暗藏什麽計謀,她索性還是找個理由把落微支開吧。
溪薇緊緊扶着纖手有些顫抖的沁雪向前走去,“聽着師傅的樂曲,可以讓人沉浸在往日美好的時光中不忍醒來,本宮很是喜歡。”
子喬颔首,那雙幽深的黑眸除了疼惜便是日日夜夜的相思情,剛剛他看着他最愛的女子坐在九五之尊旁側,他心底除了厭惡帝王吃着碗裏看着鍋裏的心态,更多的是對沁雪的心疼,現下她就站在自己面前,可唯一能說的只有一句:“謝娘娘誇獎。”
溪薇看着兩人雙目對視迸發出的點點相思,硬是插口道:“夜裏風大,娘娘莫要着了涼,奴婢扶您回去吧。”
沁雪緩緩從子喬身旁走過,地上的身影纏綿交疊在一起,像是翩舞的彩蝶相互纏繞,現下對于他們來說,這便是不可奢求的交集了,子喬與幾位樂師皆是颔首,待看到投到地上的那抹暗影漸漸分離,漸漸變小,他才捂住絞痛的心房,起身與幾位樂師走向遠處。
靜娴回到殿內時,見皇後正笑語盈盈的對慶貴人說着話,“慶貴人一舞,倒讓本宮想起小時候在大街小巷常常看到貼着嫦娥仙子的走馬燈,慶貴人生生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
慶貴人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皇上開口:“原來娴妃竟以重頭戲收尾,好,賞。”
靜娴不知此刻自己是何種表情,她轉頭時,見嘉貴人眯眼望着自己,唇邊盡是譏諷的笑意。
夜色漸暗,睡意漸深,織錦望着倚在床榻上的靜娴,低聲細語說道:“主子,皇上今晚宿在鹹福宮。”靜娴聽着織錦說的話心底卻生出了幾分難言的苦楚。
鹹福宮內燈火通明,殿內洋溢着一種溫馨的氣氛,廊下挂着的幾盆金絲吊蘭随着微風輕擺。雨筝輕輕将門掩上,悄悄退出。
翠竹蘭軒的屏風後,弘歷星眸迷離的望着臉色緋紅的慶貴人,寬厚炙熱的手掌拂過她額前的碎發,頸上的鎖骨,他帶着那份微醺的醉意邀她共舞良宵。
慶貴人生澀的咬着紅唇,鼻尖一酸,眼淚幾乎要順勢流下,五髒六肺像是被人擊碎般難忍,她以後再也不能見他了,本來還奢求的美好希冀,在這一夜間怦然倒塌,其實,進了宮,這一天早已命中注定,原來的一切只不過是自欺欺人。
翌日,慶貴人坐在梳妝鏡前心不在焉的梳着絲發,嬌麗的容顏略顯蒼白。
“主子,奴婢知道你心中難過,可這日子總是要過的,有皇上護着的日子總好過受白眼啊。”雨筝有些心疼的婉言相勸。
慶貴人将頭埋在交叉的雙手中,伴着一聲聲嗚咽身體也輕輕顫動,“是不是不可以在一起了?真的不能在一起了?”
雨筝亦是淚如雨下,“王爺若是對主子有心,便早早納了主子為側福晉,又為何眼睜睜的看着皇上将主子奪了去?”
“那是……那是他有情有意,顧忌着表姐的感受。”慶貴人辯解道。
“甭管他是顧忌誰的感受,但終究是負了主子,奴婢心疼主子,這個時候還要為他去争寵求情,現下左不過是要服侍皇上一生了,主子為何不全心全意待皇上?”
“聖心難揣啊,愈是全心全意待人便愈會傷的體無完膚。”
雨筝擦拭了下她眼角滑落的淚,憤憤說道:“被皇上傷亦是傷,被王爺傷亦是傷,要奴婢說,莫不是天下男兒皆薄情,不愛便不會受傷。”
慶貴人張口無言,任雨筝梳妝打扮,鵝黃的洋菊花羅華長衫逶迤搭在纖巧的花盆底上,遠山黛眉柳如絲,紅袖添香朱砂唇,慶貴人擦幹了淚痕,向殿外走去。
慶貴人原本以為時辰尚且早些,可未想到衆人皆是到了長春宮,她淺淺施禮後聽到海貴人開口:“慶姐姐昨兒的舞當真是極好的,可羨煞了妹妹。”
“縱使舞技再好,若無娴妃安排妥當,衆人哪裏有福氣一觀呢!”皇後開口道。
靜娴聽着皇後倒似話裏有話的意思,她不敢冒然開口,只得抿唇淺笑,正愁有些尴尬時,卻有奴才通傳嘉貴人在承乾宮暈倒了。
“小八子去傳太醫,貴妃跟本宮去承乾宮看看,旁人且散了吧。”皇後起身鄭重其事說道。
臨近用午膳的時候,靜娴才看見沁雪匆匆趕來,還未來得及喝口茶,她便蹙眉說道:“皇後的意思是嘉貴人解禁了。不過是餓上幾天裝可憐,竟然使這舊計策要讓皇上上心。若不是皇後心慈手軟,她哪裏能東山再起呢。”
“終究是慶貴人一枝獨秀讓旁人眼紅了,現下也只能嘉貴人這般狐媚勁兒才能明面去争皇上,可不知皇上是否還吃這一套。”
沁雪輕嘆一聲,緩兒,道:“皇上新即位,能信任之人少之又少,前幾日下朝時我偶遇阿瑪,聽聞耿管領向皇上薦舉金簡,皇上有意要派金簡去南方水患之地操辦瑣事。若是如此,皇上還真就得吃嘉貴人這一套了。”沁雪慢條斯理的答道。
“皇上若是同時派和親王和金簡去這才叫熱鬧,反正明着暗着都是她們那一夥兒裏的人,可和親王倒還是個正直的主兒。這樣想着,倒不如讓裕太妃這個當額娘的去為兒子操心,省的慶貴人還要争寵觐言。”
“若說先帝在時,裕太妃還可呼風喚雨,現下她也只好暗地裏與嘉貴人做些勾當了,提起慶貴人我倒是滿腦的疑惑,妹妹何時與慶貴人有這等深厚的交情?竟會讓她在宴會一舞?”
靜娴略一思索,将那日慶貴人相求之事娓娓道來,“我總是覺得奇怪,自打與柔兒第一次在禦花園中見到慶貴人和和親王,便覺得有種不一樣的感覺,我倒是覺得他們像是一對璧人,那日慶貴人來相求後,這種感覺便更濃了。”
“是啊,還有什麽原因能讓一個女人避寵呢?”
靜娴抿唇一嘆,這種事情沁雪是最深有感觸的。
“翠葉光如耀,冰葩淡不妝 。”永壽宮廊下放着盆盆盛開的茉莉花,清香順着半掩的四棂嬌喜羅扇窗縫隙鑽進殿內,彌漫了一室幽香。
皇上今晚亦是去了鹹福宮,看來皇上的确是寵愛慶貴人,只是不知道嘉貴人現下如何作想。她在床上輾轉反側之時,卻見殿外一盞耀眼的宮燈停在了門口,她忙坐起,順手披了件衣服便推開了門。
“本是不想擾了主子,未想到還是驚醒了主子。”織錦說道。
“本宮并未睡下,可是出了什麽事?”
“怕是秀答應要小産了。”織錦此言一出,靜娴大吃一驚,她忙換了身衣服便匆匆向外走去。
靜娴剛邁進永和宮便直奔暢鳶堂,皇後坐在正坐上面色凝重,太醫來的到沒有沁雪快,沁雪在屏風後忙叫靜娴來幫忙。
秀答應面色蒼白的躺在床榻上緊緊拽着靜娴的手,“娘娘曾應了我,要保住我的孩子。”
沁雪與靜娴對視一眼,拍了拍秀答應的手後,面色難看的走出屏風,弘歷與慶貴人踏入殿內時,正巧看見沁雪與靜娴兩人的神情,他便知此事不好。
“回皇上,秀答應……小産了。”沁雪輕聲細語沖弘歷說。
弘歷臉色一暗,劍眉緊蹙,“怎麽無緣無故就會小産?太醫可是來了?必定要給朕查出是何原因?”
弘歷話語剛畢,便見陳太醫颔首踏入殿內,他甚是懂得察言觀色,他見醫術精湛的貴妃亦是一臉愁容,便悄聲請安後踏入殿內請了下脈,而後小心翼翼的向弘歷禀告了事實,轉身間,他見香爐中彌漫着醉人的香氣,便打開香爐蓋,沾了下香灰。
沁雪緩步走近亦是沾在食指聞了聞,而後她面色大變,忙問谧柔:“此香從何而來?”
“回娘娘,這是……這是海貴人賜給小主的。”谧柔擡眼望了下海貴人,低頭小聲說道。
“不知本宮是否與陳太醫想到了一處,此香應是零陵香,若是每服二錢,以酒送下,便可一年不孕。”沁雪看着陳太醫點了點頭,便複道:“秀答應現下身懷有孕,斷斷不能聞此香味,即使含有少量成份,長久熏染,亦會小産滑胎。”
海貴人一聽,臉色驟然變紅,她忙跪地對弘歷解釋道:“皇上,臣妾冤枉,這香……是純嫔娘娘賜給臣妾的,當日臣妾在慈寧宮不舒服,純嫔便讓奴婢給臣妾送了些雛菊香,這是衆位娘娘有目共睹的啊!”
靜娴暗叫不妙,她知曉柔兒定不會有如此深的心計,若海貴人所言是假,可在慈寧宮那日的确有衆人作證,且海貴人常常借花獻佛,衆人亦是司空見慣的。 何不曾海貴人竟是如此高深莫測的人,竟早早為自己埋下了後路。
弘歷雙唇緊閉,雙手交叉放在腿上,“傳純嫔。”
柔兒一路甚是疑惑,直到看見暢鳶堂中衆人皆是面色凝重,她手心才漸漸冒了冷汗,還未來得及請安,弘歷便厲聲打斷她剛要說出口的話,“此香可是你贈給海貴人?”
靜娴緊緊握拳,沖柔兒使着眼色,半晌,柔兒小心翼翼說道:“臣妾的确曾讓落緋給海貴人送些雛菊香,但臣妾不知此香是否為臣妾所贈。”
“若是純嫔還有此香,不防讓人取來對比,事情便可一目了然。”嘉貴人沉吟開口,可靜娴聽了總覺得像是圈套。
弘歷朝奴才擺了擺手,緩兒,幾位奴才将鐘粹宮中的雛菊香盡數取來,陳太醫細細一拈,眉頭緊蹙,沁雪不信,忙上前一一試驗,她的面色越來越蒼白,唇邊亦是毫無血色。
弘歷大聲拍了下桌子,“純嫔你可知此香中有零陵香,此香可讓人不孕甚至小産,雖不是你親自送給秀答應,但你将此香送給海貴人,又是意欲何為?你平日素來溫柔知禮,朕最是喜你純真的性子,未想到你竟讓朕如此失望。”
“皇上,臣妾沒有,臣妾冤枉啊……”
“皇上,若是有人在永和宮故意掉了包,又豈會放過鐘粹宮的那些香料?”靜娴緊張的替柔兒辯解道。
“臣妾知曉娴妃素日與純嫔最是要好,臣妾資質愚鈍,并不讨得娴妃的歡喜,但各位娘娘都是天資聰穎之人,怎會連自己宮中的香料被調換都不知呢?還望皇上為臣妾做主。”海貴人抽泣着說完此話,倒讓靜娴不好再開口我為柔兒求情。
靜娴思忖後緩緩開口:“海貴人哪裏的話,本宮是對事不對人。”
弘歷小時候見慣了宮內女人為了争寵而心狠手辣,他最是厭惡這樣的小手段。在府中他對雪媛早已心灰意冷,未想到性情純真的柔兒亦是這樣,他惋惜的同時更加聲色俱厲的說:“朕最是讨厭這種心狠手辣的招數,純嫔将為貴人,禁足鐘粹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