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四)拜向月宮千歲壽
撫辰殿很少有人看管,但是也算清幽靜僻,靜娴左右環顧見無人,便偷偷從偏門走進去,躲在殿內的宮牆下偷偷聽着外面的動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站的靜娴雙腿發麻,她蹲下身輕捶着小腿,心裏慶幸還好不是前幾日的下雨天,否則自己就要變成落湯雞了。正滿腦子奇思怪想間,便聽見細碎的腳步聲和隐隐約約的說話聲。她一個激動沒站穩,踩着腳底的青草,險些滑倒,伴着自己的一聲“啊”後,便聽見另一個強有力的聲音震徹在夜空中,“誰?”
每次見到弘軒都是這種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情形,她這次索性大大方方從樹木後走出,綿言細語的說道:“靜娴見過王爺。”
弘軒吃驚一愣,掃了眼她的裝束後,面上甚是好奇的浮上一絲笑意,那笑顏倒比月光柔和唯美,他轉而又饒有興趣的說道:“怎麽又是你?”
此話一出口,兩人皆是對視一笑,相逢若是緣,相聚是否要惜緣。青石磚上倒影着兩個身影,女子發絲迎風飛舞,男子腰帶随風起舞,好似一副空靈的剪影。
弘軒不勝欣喜,想着靜娴在撫辰殿等着自己,他的內心便漸漸膨脹難抑,他透過漆黑的夜深深盯着靜娴的嬌容,心中起起伏伏,緩兒想起了事出必有因,才慢慢道出一句:“你怎知我今夜會留宿在宮內?又是何事讓你這身裝扮再次犯險?”
靜娴每每見到弘軒的笑容,便覺得溫暖如朝陽照身,清爽如微風掠面,“皇上急召各位大臣九卿,定是有國事相商,一時半會兒定是不能談完,靜娴今兒這身裝扮是有事要王爺幫忙。”
弘軒看着殿內明亮的燭光,本想邀她進去一聚,但細細一想,畢竟此時是在宮中,兩人處于黑暗中倒比在明亮的地方有安全感,他疑問的盯着靜娴問:“何事?”
靜娴悄然一笑,娓娓道來,弘軒聽罷,思忖了良久,才低沉說道:“我只能姑且一試,但是……你在宮中可好?這事……不會惹上麻煩嗎?”
靜娴望着他有些擔憂的眼神,輕輕說道:“無事,這是皇後娘娘讓我一手操辦,我只不過想讓宴會更熱鬧些,而王爺門客各有所長,更不乏技藝高超之人,為此出力添彩又有何不可?不過……王爺定要說是禮部相求。”
弘軒抿唇負手,順溜的發辮清掃着玄青的長袍,聽着她口中字字稱“我”,他便覺得親切,“呵呵,這是當然,你我便這樣說好了,可當局者依然蒙在鼓裏呢。”
“雪姐姐自然是不能知曉的,這也是我想送給她的生辰之禮,師父那裏,便拜托王爺了。”
“你何須如此客氣,子喬亦是我的生死之交。”他換了種語氣,複問:“你這樣跑出來,不怕皇兄去宮內找不到你嗎?”
靜娴看着明俊從殿內偷偷伸頭張望了下,便愈發覺得有種罪惡感,她食指撥弄着袖邊,柔柔說道:“皇上既然商議要事如此之晚,各宮早早便歇息了,除非事情緊急,他定是不會再去別的宮殿的。”
弘軒抿笑點頭,他看着靜娴往門前瞟了幾眼,便知曉她心中所想,兩人的腳步向門前移去,弘軒有些不舍的說道:“夜裏路滑,你小心些。”
靜娴颔首應了下,從虛掩的宮門擠出,漸漸走遠,弘軒側身一騰,輕巧的落在宮牆上,他順着前方浮動的人影方向拈聲走去,直到看着他安全的進入永壽宮,他才安心返回了撫辰殿。
有一種感情叫做情不自禁,有一種淡然叫做生死由天,一切順其自然的發展,不知是好是壞?
今夜天公甚是做美,璀璨的星星在夜空中閃閃萦繞在皎月旁,殿內早早便扯上了盞盞壽仙捧桃的彩畫宮燈,整齊的檀木桌上亦是整齊的擺放了盤盤瓜果點心。
時辰即到,皇後一襲鳳舞長空踏祥雲的百褶旗裝,頭上一顆東珠彰顯鳳儀之态,貴妃一襲喜慶的嫣紅攢金絲芍藥煙籠裙,外罩白紗小褂,清新飄逸不失典雅,她坐在皇上側下方含笑望着殿下衆人。各位王侯早已落座,因着今日非比尋常,是繼先帝崩逝後第一個喜慶的日子,皇後便特許嘉貴人可以出場。
“貴妃生辰一事,可是由娴妃一手操辦的,朕看今日布局景致,簡潔不失貴氣,喜慶不失隆重,接下來的節目,朕拭目以待。”弘歷眼角含笑,沖殿下之人平緩說道。
靜娴着了一身月華白繡着朵朵夾竹桃的雲紗裙,外披一件短及腰間的對襟長紗外卦,落菲偏霞的發髻橫墜在側臉龐,稀疏的劉海自然垂在額間,她起身時正巧看見對坐的弘軒,便颔首抿笑,錯開眼光的交彙,對皇上說:“臣妾謝皇上誇獎。”
靜娴落座間,沖沁雪一笑,笑裏明明暗藏蹊跷。
嘉貴人倒是規矩多了,她坐在純嫔身旁,只觀察着周圍的一切,但是并不言語,這倒讓旁人不習慣。
管弦絲竹聲起,陣陣悠揚缥缈,沁雪眼含笑意舉杯沖弘歷一飲而盡,“謝皇上為臣妾舉辦這次生辰宴,皇上日理萬機,但仍挂心對宮眷的情誼,實乃百姓之福,姐妹們之福,臣妾鬥膽,願獻出半年的例銀用作赈災之款,希望皇上可以成全臣妾為百姓獻出的這份綿薄之力。”
弘歷是個顧念舊情的人,他密立了永琏為太子算是成全了皇後,但貴妃也是勤懇溫婉,他總想着權衡左右,不想讓太後甚至各位大臣說他專寵一人,于是,他便讓皇後選人為貴妃辦了一場生辰宴,可真正寵愛誰,他心裏清楚的很。
沁雪甚怕樹大招風,南方水患,皇上卻為自己慶生,不知百官心中何想,她索性捐獻例銀,封了百官的口,也為自己贏得了一個有力的立場。
沁雪此話一出,皇後眉間一動,笑顏逐漸擴散在韻容上,她沖弘歷說道:“臣妾也願略盡綿薄之力。”
殿下衆人面色各異,皇後與貴妃都開了口,自己當然不能落了後,弘歷眉開眼笑,嘹亮的嗓音響徹夜空,“南方水患的确嚴重,衆人心系百姓,兩全其美之策可以縮減宮內的開銷,這也是老祖宗從開國便奉行的勤儉理政之道。”
“皇上此意甚好,那臣妾便着手去辦了。”皇後輕聲細語的說道。
“貴妃可以從旁協助皇後。”弘歷喝了口酒水,銳利的眼光閃着比群星還璀璨的光芒。
皇後眼神一滞,笑容不改。沁雪卻是意想不到,她有些忐忑不安的手持酒杯謝恩。
靜娴偷偷沖沁雪豎起一根大拇指。徐風輕揚,美食美酒,美人美舞,與昔日無所不同,甚至有些人面色露出了一絲“毫無新意”的鄙夷神态。
幾個奴才将殿內的燭火熄滅了一半,衆人皆是狐疑之時,卻見臺上一盞碩大的走馬燈旋轉,月影斜紗,一彎婀娜的身姿映在旋轉的燈罩上,走馬燈每每換轉一個畫面,倩影便随樂而舞,時而如浮雲般輕柔游動,時而如蠶蛹般破繭成蝶,殿下可聽環佩叮當之聲,又聞百花齊放之味。
靜娴見弘歷微醉,眼神迷離的望着臺上一抹倩影,心中不知是何味道,她透過昏暗的燭光朝對面望去,卻見弘軒手杵額頭沖自己點頭一笑。此時,樂聲突變,靜娴忙轉頭向沁雪望去,見沁雪失魂落魄的絞着絲帕,急切的尋聲望去。
弘軒的确聰慧,他讓子喬坐在樂師身後,別處望去看的并不真切,但從沁雪的落座處望去,透過幾支明晃晃的燭火,可将子喬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沁雪偷偷望去,心中波瀾起伏,她看着靜娴剛剛沖自己點了點頭,便知道這都是她親手安排的,她除了感激更多的便是害怕。她帶着這份惶惶之心聽着這樣熟悉的樂聲,更是百感交集。便是一把再尋常不過的古筝,通過他的雙手輕彈,亦是讓人流連忘返。子喬的筝音如泣如訴,沁雪的心底如癡如醉。
靜娴偷偷抹了眼角的兩滴淚,她起身時看見身旁的落微颔首輕泣,便趁着昏暗的燈光向殿外走去,在這樣的氛圍中她太容易受感染了,她怕自己一個沖動失了方寸,索性還是去殿外走走。至于落微,便讓他在殿門口聽完再趕上來吧。
臨近殿前的假山旁流水潺潺,千奇百怪的石頭錯落堆積,越是故意營造出一份天然的感覺,便愈發顯得做作,借着一絲清風,倒讓有些微醉的靜娴清醒了幾分,她欲轉身看落微是否跟上來了,誰知竟看到了弘軒邁着散漫的步伐跟了上來。
靜娴一個機靈,欲急走幾步避開。
“娘娘怎麽見了本王便要走?”弘軒加快了幾步追上來對靜娴說道。
靜娴面色酒紅,窘迫的颔首答道:“夜裏風大,本宮是想回去多添件衣服。本宮并未見到王爺在此。”
弘軒皮笑看着靜娴撒謊後更加緋紅的臉龐,忙換了個話題:“你倒是聰明,在宴席的後半場讓子喬給慶貴人配樂,如此一來,皇兄定是不會多問子喬的樂曲,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場中的美人起舞,後半場人人微醉,又豈會再去糾結樂曲的聖境,這樣一來,不會引起禍端,也讓慶貴人一枝獨秀了,可……我終究是疑惑,你竟要幫慶貴人?”
靜娴側頭,完美的鼻尖沾着一絲柔和的月光,唇角出籠罩着一絲淺笑,“若不是慶貴人,終究也有他人,何況慶貴人為皇上欽點,這是早晚的事。要說到聰明,本宮自是比不過王爺。”
弘軒撫弄着腰間的洞簫淺笑,他知道靜娴是在說自己安排子喬坐的位置,笑意漸落,他想起靜娴剛剛說慶貴人時落寞無奈的眼神,感嘆道:“宮內的女人的确苦。”
“自是比不過貴妃苦。”靜娴回憶着剛剛的畫面,他們兩人相距如此近,卻似隔着萬水千山,沁雪不能淚流,甚至于低泣都不可,因為她身旁有一道屏障。稍一疏忽,便會血流成河,她只能笑,可笑着哭卻最痛。
靜娴沖弘軒福了福身,趕忙回了殿內。
弘軒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為何靜娴待自己一會兒冷一會兒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