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二十九)柳暗花明又一村
小八子先是一愣,他竟未想到皇後娘娘先給了他一個巴掌,而後又賞了一顆甜棗。但他仍舊有些欣喜,忙跪地磕了幾個頭,道:“謝娘娘還奴才清白,奴才日後定不負娘娘所托。”
皇後擺了擺手,潛退了衆人。
小八子走出殿內,但見幾位奴才圍過來賀喜:“恭喜八公公,因禍得福。”
小八子劍眉一橫,輕瞥了眼周圍的人,輕哼一聲:“那本公公還要多謝各位的幫助,否則怎能因禍得福,平步青雲呢。”
衆人都忌憚幾分,颔首不敢說話。
靜娴坐在這裏倒顯得有些尴尬,她坐直了身子,對皇後緩緩說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況且二阿哥與公主年幼無知,不過是玩耍時犯了錯,皇家的子孫本就受着周遭的一切禮儀束縛,娘娘若是嚴加懲治,想罷日後阿哥公主們便失去真性情了。”
皇後長長舒了口氣,眼中流露的着愛憐與不忍,她無奈望着靜娴慢慢開口:“是本宮平日裏太縱容他們了。讀聖賢書,知禮明儀,他們竟欺瞞衆人,這怎能不叫本宮痛心,不叫皇上憂心?”
“皇上在前朝理政,娘娘在後宮理家,兒女之事難免會分心,怪只怪臣妾們不能為娘娘解憂,倒會徒惹麻煩。”靜娴巧妙勸說,她看出了皇後既想給衆人一個說法,又舍不得嚴懲永琏和和敬,便只好自己開口當了這個老好人兒。
皇後喝了口茶,細細思量了下,轉而望着永琏和和敬,悠悠開口:“既是犯錯,不得不罰,本宮便罰你二人面壁思過一月,抄寫孔孟之道百遍。”
靜娴在心中冷哼一聲,早就料到了皇後不會重罰他們,她面上仍舊含着一絲笑意,此時,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為難間,便見常喜小步跑進來:“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給娴妃娘娘請安。”
“可是貴妃有什麽事情?”皇後疑惑道。
“是貴妃找娘娘要個花樣,在永壽宮等了半天都不見娘娘回宮,便派奴才來看看娘娘是不是去了別的宮。”
皇後面色稍稍緩和,他望了望常喜,扯了下嘴角,溫婉道:“本宮不過是和娴妃多聊了幾句體己話。既然貴妃已經在永壽宮等久了,那本宮便不留娴妃了。”
靜娴起身,福身,卻見跪在地上的和敬瞪着一雙大眼睛細細打量自己,她小小的面目與皇後有幾分相似,雖說年紀小小,但眼神中已露出了幾分聰慧,靜娴沖其淺淺一笑,掠過她有些好奇的面目,對皇後說:“那臣妾便不叨擾娘娘了。”
織錦扶着靜娴走在回永壽宮的路上,轉了彎便見到海貴人蓮步翩翩的朝這邊走來,“臣妾給娴妃娘娘請安。”
“起來吧,海貴人這是要去給皇後娘娘請安?”
“臣妾是去給皇後娘娘請安,順便把這對兒珠花給慶姐姐送過去,臣妾瞧着慶姐姐打扮的甚是素淨,便想取些鮮豔的飾物給她送去。”她甜甜一笑,舉了下手中精致的盒子,兩個酒窩甚是迷人。
靜娴看着她笑了笑:“慶貴人便似一塊不加雕飾的美玉,若以金銀玉器堆積,反而失了雅致。”
“臣妾瞧着慶姐姐如浮雲薄霧,而娘娘卻如朝陽霞光。”海貴人不假思索的望着靜娴道。
靜娴一笑,這冠冕堂皇的話讓人聽了不免多奉承之意,她倒是會左右逢源,前些日子給答應們送布匹,現下給貴人送珠花,不知送到自己這裏會是什麽物件,她不願再與她交談下去,便指了指長春宮的方向,緩緩說道:“再如朝陽灼灼,也終有浮雲蔽白日之時,海貴人還是快去給皇後娘娘請安吧。”
海貴人愣了愣,不知所措,忙點了點頭,颔首退下,向長春宮走去。
靜娴前腳剛邁進宮門,便聽見小信子歡喜着沖裏面叫道:“主子回來了。”
“這等大喊大叫,莫要吓壞了主子。”織錦責怪着小信子。
靜娴看見沁雪嘴角含笑坐在內殿看着自己,她忙浮了一層笑意,道:“姐姐真真是及時雨啊,我心裏想着念着該如何是好,可巧與姐姐心有靈犀,姐姐便派了常喜來。”
“本想來你這兒說說話兒,可一進宮門兒便見落微和小信子碎碎念叨着,細問才知你是去了長春宮,倒不是我說你,你這膽子卻是愈發大了,你當真以為自己是尊活菩薩?這身在宮裏的人都是泥菩薩過江,人人避之不及的事,你非巴巴的往前靠。”沁雪望着靜娴,有些責怪又不免擔心。
靜娴捂嘴一笑,歪頭看着沁雪,道:“姐姐這幅樣子,倒像皇後娘娘訓誡永琏的樣子。”
小信子一聽,知道事情亦是十拿九穩了,忙喜笑顏開,欲言又止,靜娴看着小信子的神情,忍不住笑了出來:“小八子因禍得福,成了長春宮的首領太監呢。”
小信子忙伏地磕了個頭:“主子真是尊活菩薩,為奴才們洗怨明屈。”
沁雪忙拽了下靜娴的衣袖,迫不及待問:“你還不快說說,真是要急死人嗎?”
靜娴忙喝了口茶,娓娓道來,落微聽靜娴講完,忙疑惑問道:“敢問主子,何不曾用桃花水真能試出雙手是否染了泥金?”
靜娴抿嘴一笑,道:“本宮不過是想吓吓‘做賊心虛’的人,更何況早些日子,本宮與織錦在禦花園中偏巧聽到了永琏和和敬提及那幅畫,這等沒有證據的事情,本宮只好用這個法子。”
沁雪望着靜娴,眼神之中有些敬佩,她沖靜娴微笑道:“妹妹聰慧,鬼點子層出不窮,便是巴巴的幾句話,皇上就追封了雪媛為哲妃。皇上現下裏疼愛妹妹的緊。”
靜娴揚了揚眉,調笑道:“難不成姐姐是吃味了?”
沁雪瞪了一眼靜娴,道:“我倒是怕旁人吃你的味,動了什麽壞心思。”
靜娴點了點頭,拍了拍沁雪的手,鄭重其事說道:“姐姐也要小心,還有柔兒,咱們必定要多加小心。”她反複思考了下,心中有些糾結,但還是緩緩開了口:“姐姐提起雪媛,我便有一事告知姐姐,昔日你我都知曉那胭脂紅是放在了芸豆卷中,但……雪媛曾告知我她将胭脂紅放到了酸梅湯中。她本想着讓皇上懷疑皇後,可竟不知誰掉了包?”
沁雪微微一怔,旋即蹙眉神色有些憂慮,她指了指承乾宮的方向:“依妹妹之言,莫不是那人所為?既然她有本事活到現在,日後咱們更要機警着些了,說不定柔兒驚胎一事也與那人脫不了幹系。”
“姐姐堂堂的貴妃,我與柔兒位份且都在她之上,她若要興風作浪,我是不怕明裏的唇槍舌劍,倒怕她使了什麽鬼心思暗裏藏刀。”緩兒,她轉而一問:“姐姐如何看海貴人?”
沁雪面色緩和,道:“前些日子我命人給她送了些珠花,她倒是大方的很,都送給了旁人。”
靜娴驚訝的睜大的雙眼,柔柔的嗓音帶着些許意外:“那珠花原本是姐姐送她的?今日我還瞧着她拿了個精致的盒子給慶貴人送去了。”
沁雪搖了搖頭,端起茶盞,無奈笑了笑:“她這樣倒不是不好,只是這樣借花獻佛,難免讓人覺得心裏不舒坦。如今是你我,若是換成了凝斓那種不是善茬的,恐怕是要遭殃呢。我看着她要嘛就是大智若愚,要嘛就是愚不可及。”
“随她去吧,我只管咱們相安無事便好。姐姐今晚留下共用晚膳吧。”靜娴嬌柔的對沁雪道。
沁雪嘻嘻一笑:“看着你這神情,女子都不忍拒之,何況是皇上那樣的男子。”
靜娴起身,将繡筐中的絲帕舉起,佯裝生氣輕哼了一句:“姐姐若再笑我,我便把這條絲帕賞了青青。”
“好妹妹,我日後不敢了。”
織錦看着兩人嬉鬧,忙與落微悄悄退出,去準備晚膳。
夜色漸沉,宮內已經挂起了盞盞宮燈,靜娴坐在桌前描了描花樣,她扭了扭酸澀的脖子,有些疲憊,“主子,奴婢給您揉揉。”織錦雙手搭在靜娴肩膀上,輕柔的捏着。
小信子輕輕步入,颔首道:“主子,小八子求見。”
靜娴抿唇一笑,點了點頭,依舊描着花樣,織錦亦是微微一笑,停手站在一旁,心中想着主子果真沒有看錯人。
小八子雖是低着頭,但依舊可以感覺到心中有些激動,他伏地請安後又磕了幾個頭,字字清晰說道:“奴才給娘娘請安,娘娘為奴才洗刷清白,救了奴才一條賤命,奴才感激不盡,定當結草銜環。”
靜娴手中那些繡針,細細撫了撫剛剛繡完的這幾針,她雖已心中有數,但依舊有些竊喜,她望着伏在地上的小八子,沖一旁的小信子使了個眼色,小信子會意忙拉起小八子道:“快起來吧。我們主子宅心仁厚,對奴才也是一視同仁的。”
小八子垂眸盯着腳尖,不敢張望,但句句出自肺腑之言:“奴才雖然愚拙,但日後娘娘只要一句話,小八子上刀山下油鍋也定護娘娘周全。”
靜娴端坐在椅上,凝眸一望,和顏悅色說:“本宮眼裏揉不得沙子,今日不過是誤打誤撞碰到了,皇後娘娘乃一宮之主,和善親仁,雖是難免被人蒙蔽,犯了糊塗事,然而對奴才們還是極好的。長春宮人來人往,難免雜事繁多,現下皇後娘娘已将你升為首領太監,你便不要負了娘娘的一番苦心,該好好照料着娘娘,若再遇到什麽糊塗事,你也好在旁提個醒。”
小八子眼睛一轉,已聽懂了靜娴話裏有話,長春宮人來人往的都是妃嫔,昔日有些妃嫔在皇後娘娘身邊嚼舌根的,他亦是聽說過。近水樓臺先得月,若是有個人在皇後娘娘身旁洞觀全局,時時刻刻提醒着,做起事來當然得心應手。他從容淡定,沉着的說:“娘娘一語驚醒夢中人,奴才自當竭盡所能,不負娘娘所托。”
靜娴滿意點了點頭,擺手潛退了小八子。她伸展了下胳膊,扇了扇桌旁丹鳳銅爐中飄來的熏香,“歲歲年年花相似,年年歲歲人不同”去年這個時候還在寺中逍遙自在,今年卻在宮中絞盡腦汁,明年又會是怎樣的一年,她無從所知,她搖了搖頭,不敢再繼續想下去,那空洞的想法便似一口芳潭,讓人想一嘗深淺,又戰戰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