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四)隆登帝位定乾坤
夜涼如水,靜娴在偏殿中歇息,赫然聽見一聲聲凄婉的簫聲傳來,作為知己,她終究是不忍心讓他一人對月空悵,她知曉弘歷已在偏殿睡下,便披了件衣服悄悄走出,月色下,他獨立在臨偏殿的蓬島瑤臺上吹奏,清冷凄涼。她悄悄走近,他看着地上投來熟悉的身影,繼續吹奏,一曲終了,他才回頭,依舊對她溫雅一笑:“這麽晚了,還未睡下?”
靜娴點了點頭,望着他在月色下依舊蒼白的臉龐,反複思量後,問道:“王爺……可好?”
弘軒心中泛起一種難以言喻的竊喜:“今日終于換作是我了。”他在與她說話間,并未用“本王”,他生怕拉遠了兩個人的距離。
靜娴微笑,不知說些什麽,便向前邁了幾步,想與他并排而站,這樣便不必直觸他的眼眸。誰知她腳下一滑,驚叫一聲,險些摔倒。
“誰在那裏?”幾個守夜巡邏的侍衛忙向這邊跑來。
弘軒一個箭步,拉起靜娴轉身躲進一旁郁郁蔥蔥的樹叢中。他的手挽着她的手,她貼在他的胸前,微風吹起,她發間的幾縷青絲漾在他鼻尖,沁若幽蘭。靜娴心若鹿撞,除了弘歷,她未與其他男子這樣親近過,她慶幸他在夜色中看不見她燒的灼熱的紅腮。弘軒看見侍衛漸漸走遠,才覺察出自己剛剛的冒失,他忙放開她的手,尴尬道:“情急之下……靜……福晉……莫怪。”弘軒頓了頓,一時間竟不知叫她什麽,皇阿瑪已将皇位傳于四哥,她已屬妃嫔之列,只是還未冊封,如今叫名字不合時宜,叫福晉更是荒謬。
靜娴亦是颔首吞吞吐吐,道:“恩……多虧了王爺機警,不然讓他人知曉,又要嚼舌根了。天色已晚,恕靜娴不奉陪了,王爺也早些回寝殿歇息吧。”
弘軒點了點頭,指了指一旁的小路。靜娴會意,匆匆離去。弘軒不喜歡她叫他王爺,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原本她身為福晉時,他亦沒有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如今,知曉她即将身為妃嫔,便知曉他與她之間要永遠隔着一堵宮牆了。他看着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夜幕裏,剛欲轉身,便看見地下的物件,他忙拾起,定是她剛剛落下的璎珞,他小心翼翼的放進衣中。
雍正十三年九月,弘歷即位于太和殿,以明年為乾隆元年。先帝梓宮奉安于雍和宮。皇太後,裕太妃等人移居慈寧宮。奉皇太後懿旨,冊立弘歷嫡福晉富察氏為皇後,賜居長春宮。側福晉高沁雪,由漢族包衣擡旗入滿族鑲黃旗,冊封為貴妃,賜居翊坤宮。側福晉烏拉那拉靜娴冊封為娴妃,賜居永壽宮。庶福晉蘇佳柔兒,冊封純嫔,賜居鐘粹宮。庶福晉金凝斓,冊封為嘉貴人,賜居承乾宮,格格黃非煙冊封為儀答應,賜居永和宮,格格兆佳玉如冊封為秀答應,賜居永和宮。因先帝喪事,冊封禮延後舉行。
靜娴着了一身刺繡着鈴蘭的緞錦妝花裙,因着守喪期間,她頭上并無飾物,淡妝輕抹,倒也顯得素淨雅然。“織錦,可備好了禮品?”
織錦淡淡一笑,點了點頭,兩人向翊坤中走去。沿着幽深的宮巷一路走至翊坤宮門前,靜娴朝裏邊望去,琉璃瓦檐輕揚,隔扇門飾以萬福團壽,梁坊上的彩畫五彩缤紛,靜娴邁進殿內,見柔兒已早她一步,沁雪巧笑着起身迎接靜娴,靜娴見狀,忙福了福身子,道:“見過貴妃娘娘。”
“這樣的話從妹妹口中說出,豈不是要疏遠了我們之間的情誼?”沁雪愣了愣,有些責怪道。
“今時不同往日,姐姐已經冊封為貴妃,若是妹妹們還沒大沒小,下面的奴才怎能顧忌姐姐威嚴,姐姐又如何讓衆人信服呢?”靜娴落座,緩緩開口。
“還是娴妃娘娘顧慮周到,柔兒倒是疏忽了。”
靜娴一頓,無奈低頭笑了笑。
“娴妹妹可覺得別扭?如今還未舉行冊封禮,就算是舉行了冊封禮,我們亦是義結金蘭過的,以姐妹相稱便好。”沁雪淺淺一笑道。
靜娴與柔兒相視一笑,靜娴見着沁雪雖是素顏,但依舊是雲淡風清的美,她嫣然一笑,道:“娴兒給姐姐備了份好禮呢。”織錦将手中的畫卷展開,空山幽靜,白雪皚皚,幾株白梅在風雪間傲然獨立,沁雪一眼便看出這是空靈寺後山中的白梅,瞬時間勾起了她斑駁的記憶,她激動的接過畫卷,望着靜娴道:“我甚是喜歡。”
靜娴指了指花梨木透雕喜鵲登梅落地罩旁空空的牆壁,道:“剛好可以放在此處。”
柔兒指了指牆角裏高腳透雕落花纏藤枝的案幾,道:“我的這個香瓷淨白落梅玉瓶放在那裏最合适不過了。”
“是呀,你兩人甚懂我心。”沁雪歡愉一笑。
“主子,這是內務府新撥來的奴才。”溪薇站在一旁道。
“奴才常春,常喜,奴婢萊喜,萊得,萊恩,萊寵給貴妃娘娘請安。”靜娴幾人一聽這名字,面上皆是含笑。
沁雪看着跪在地下的幾人道:“擡起頭來。”常春、常喜的面相倒是機靈,萊喜與萊恩圓圓的臉龐,看着也讨人歡喜。她輕輕用茶蓋慮着漂浮的茶葉,徐徐道:“這名字是誰給你們起的?”
“回娘娘,是黃公公,公公說娘娘是貴人福多,日後恩寵定會綿延不斷。所以給奴才們起了這樣的名字。也給娘娘讨個喜氣。”常喜颔首彎腰道。
沁雪望了靜娴與柔兒一眼,轉頭對跪在地下的衆人道:“起來吧,黃公公倒是有心了。”溪薇會意,拿了些碎銀子,上前分配給了每人,她揚了揚聲道:“咱們主子是個随和的主兒,雖是随和,但眼裏也是容不得沙子的,若是不能忠心侍主,我奉勸各位,還是好好的令覓新主吧。”
“奴才(奴婢)定是忠心不二。”幾人齊齊道。溪薇忙給各個人安排了些活,遣散了衆人。
靜娴端茶輕抿一口,沖沁雪一笑,悄聲道:“姐姐調教出來的人,果然不同。”
“織錦姑姑謹慎細微,顧慮周全,妹妹有織錦姑姑在身旁,真真是如虎添翼。”
“娘娘誇獎了,娘娘叫奴婢織錦便好。”織錦颔首彬彬有禮道。
靜娴望了望織錦,轉頭對沁雪道:“有她在,我總是安心些,就像姑母時時刻刻從旁提點着我一樣。”
“主子,現如今該自稱‘本宮’了。”
聽罷織錦一語,衆人齊笑,這果真應了靜娴剛剛說過的話。
薄暮微垂,靜娴別了柔兒,漫步回永壽宮,宮中不同于府中,永壽宮與翊坤宮的距離還算近,可鐘粹宮相對來說就要遠些,九月這樣的時節,涼風拂過,兩人夾在高高的紅牆中漫步,望着前方的體順堂,仿佛這幾年的時光從指間劃過,不免有些凄涼。“織錦,當年姑母為何會留在體順堂?一國之母的皇後為何不居住在坤寧宮呢?”靜娴疑惑問。
“當年先帝日理萬機,在養心殿處理完政務便就此歇下,坤寧宮離養心殿甚遠,先皇後便移居在了體順堂,因着體順堂離養心殿最近。”兩人轉了個彎,織錦複道:“昔日,看娘娘們居住的宮殿,就知曉皇上寵信哪位娘娘,疏遠哪位娘娘了。主子住的永壽宮離養心殿很近,如今的太後娘娘也是住過永壽宮的。這等寓意便是一個好的開始。”
靜娴笑了笑,本打算直接回永壽宮,可看着養心殿的黃琉璃瓦歇山頂,她便直直的向前方走去,織錦跟在靜娴身後,淺笑不語。“養心”二字出自孟子的“養心莫善于寡欲”,靜娴站在門前,望着頭上鎏金的匾額,不禁一笑,最不能清心寡欲的帝王偏偏要挂着這樣的牌子,說好聽了是時時刻刻提醒着,難聽了無疑于諷刺。她得到通傳後才入殿,殿中柳葉紋攀合歡的地毯上放着一樽香爐,龍涎香的味道彌漫一室,她一眼便看見弘歷坐在桌前皺着眉若有所思。
“臣妾給皇上請安。”
弘歷擡頭,淡淡一笑,道:“免了。”
靜娴走近一步,看着弘歷道:“皇上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煩心事倒是沒有,不過是一些瑣碎事罷了。”
靜娴端起桌上未動過的幾碟小菜,放到案桌上,不故意看到了案上的幾排字,她吸了一口氣,真可謂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皇上都說是瑣碎之事,那便先用些晚膳再思考。”
弘歷伸展了下胳膊,轉了轉頭,将毛筆放下,夾了口菜,而後問道:“先帝龍馭上賓,朕剛剛即位,朝中不免有些動蕩,若準噶爾又伺機暴亂,當真是內憂外患啊。”
“攘外必先安內,皇上……”靜娴說了一句話,才想起後宮不得幹政,她忙閉嘴,專心的在一旁服侍。
弘歷擡頭看了靜娴一眼:“怎麽不說了?”
“皇上……後宮不得幹政。”
弘歷會意一笑:“朕允你說。”
靜娴略一思考,婉轉道:“攘外必先安內,先帝在時文字獄盛行,提起汪曾祺,百姓心中還不寒而栗,不如……将汪曾祺的頭顱摘下,如此可安天下民心。聖祖爺在世時,八子奪嫡,最終雖是先帝即位,但仍有人……說先帝不顧及手足之情。不如從中着手,如此可安朝臣之心。民心已定,君臣一心,準噶爾若再起戰火,大清的戰士亦會擊敗準噶爾軍。”
弘歷勾起唇角笑着,緩兒,才道:“靜娴如女中諸葛,讓朕油然欽佩。”
靜娴颔首一笑:“皇上允臣妾說的,如今又笑話臣妾?”
弘歷刮了下靜娴的鼻子,道:“你的才情,朕又不是剛剛知曉。”
靜娴低眉不語。許久,看着殿外亮起的宮燈,知曉時辰已不晚,便跪安回宮了。
永壽宮中,亦是有幾個生面孔,靜娴坐在紫檀木透雕纏花枝葉椅上望着衆人,“奴才小路子,小信子,奴婢青青,奴婢浮萍給娴妃娘娘請安。”
“浮萍?”靜娴疑惑。
“回娘娘,奴婢叫浮萍。若是娘娘不喜歡,便給奴婢賜個名字吧。”
“一葉浮萍,浮萍甚有漂零之感,你日後便叫子衿吧。”
織錦一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看這宮內的奴才,便知曉娘娘滿腹才情。”緩兒,織錦正了正色,複道:“我看着你們都是機靈的人,不過機靈歸機靈,若是在永壽宮中耍什麽鬼心思,我勸你們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我織錦服侍先皇後一輩子,看慣了宮中的背信棄義,賣主求榮。若真是到了那個時候,可就不是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了,定是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奴才(奴婢)定盡心盡力服侍娘娘。”
“青青、子衿,你們便在殿外打掃,小路子今晚守夜,如今永壽宮中只有娘娘一人,你夜間定要機警些。”織錦有條不紊道。
衆人各自忙去了,落微在一旁沖織錦豎起大拇指:“姑姑可是讓落微長見識了。”
“你倒也學着些,這些都是從內務府調過來的,你且多觀察着些。”
落微會意點頭。
雍正十三年十月,乾隆帝下旨複允禩、允禟宗籍,賞子孫紅帶子,收入《玉牒》。大行皇帝尊谥曰敬天昌運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寬仁信毅大孝至誠憲皇帝,廟號世宗。孝敬憲皇後尊谥曰孝敬恭和懿順昭惠佑天翊聖憲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