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二更二更 醉酒天譴
大雨滂沱, 電閃雷鳴。
屋內鑽進了不少濕氣,略有幾分涼意。
反正要等消息來了後,他們才能決定這金繩到底用在誰身上。葉初棠就提議先吃鍋子, 慢慢等。
新賜的府邸有冰窖,裏頭有早凍好的羔羊肉, 拿出來現切成薄薄的肉片, 另外還有鹿、豬、魚等肉食, 菘菜、蘿蔔、菌菇等新鮮時蔬, 鍋底則是如意食肆那邊一頂一的廚子特調制好的羊蠍子湯底。
上了炭之後,略等片刻,鍋裏的湯就開始咕咚咕咚冒泡,騰着熱氣,粉紅色的肉片放到煮沸的水裏稍加一涮, 立刻變色, 縮成一卷兒, 燙好的羊肉裹上碗裏一層濃濃的蘸料入口, 香噴噴的,肉質鮮嫩, 讓人吃得爽快又上瘾。
葉初棠每次吃鍋子主攻吃肉,那些蔬菜基本都是擺設,最多只動一兩口。熙春總說吃鍋子容易上火, 所以每次葉初棠吃鍋子的時候, 她都會矢志不移地準備豐盛的時蔬供葉初棠挑選。
葉初棠把一大半盤子的羊肉吃下肚後,還喝了兩杯葡萄酒。她發現蕭晏挺愛涮蘑菇吃,便問他一個大男人怎麽不吃肉。
“那你一個小女人怎麽總吃肉?”
葉初棠驚訝:“這愛吃肉還分男女麽?”
“那愛吃菇還分男女麽?”蕭晏反問。
葉初棠怔了下,“陛下學壞了,就會堵別人說話。”
“我倒是覺得你喝醉了, 腦子不靈光,不像平常那樣會說話了。”蕭晏笑着給葉初棠斟一杯葡萄酒,想不到這葡萄酒挺有酒勁兒,葉初棠已經喝得兩頰紅撲撲了。
葉初棠真喝得有點的迷糊了,沒察覺出蕭晏的話外音,接過蕭晏的倒酒之後,就笑着舉杯幹了。
蕭晏又給她滿上,葉初棠爽快地又幹了。
這一次,葉初棠主動把空酒杯往蕭晏跟前送,等着他給自己斟酒。
“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不清醒,怕你一會兒輸了賴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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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初棠眼巴巴看了蕭晏一會兒,在看得蕭晏有幾分疑惑之際,她才反應過來,哈哈大笑起來。
“不可能,今天的賭注我肯定會贏。”葉初棠一開始語氣非常自信,然後有所緩和,“好吧,其實我也不确定,但最好能贏,贏了對陛下也有好處。”
“是麽?”
葉初棠點頭如搗蒜,“我為皇帝可謂是煞費苦心!做皇帝的心上人不容易啊,好辛苦!”
蕭晏聽到這,确定葉初棠醉了。不然以往日她的性格,絕無可能在這種氣氛下,在他面前這樣的抱怨。
她的言談,從來都是最熨帖人心,撿最好聽的說。
前些日子,也有一日的天氣如今天這般,狂風大作,有幾分冷涼。
如意食肆裏有客人争吵,坐在窗邊的客人喝了酒,想吹涼風,偏要開窗。剛落座的新客,想等朋友一起吃熱面,不願意開着窗把叫好的菜吹涼了。兩方就此便吵起來了,憑別人怎麽勸,雙方都只顧着自己感受,互不相讓。
葉初棠當時一句話,便化幹戈為玉帛了。
她的話看似簡單容易,實則極妙,妙在她沒勸任何一方退讓。
葉初棠只說吃飯時就着風對身體不好,極容易腹瀉胃脹氣,這犯病的時候在家還好,若正當值或在應酬交友,不小心當着人面出了醜,得不償失。
那坐在窗邊的客人,一聽正是這個道理,立刻就同意關窗了。
事例雖小,卻足可見她這張巧嘴有多厲害。
蕭晏在從侍衛口中聽說這件事的經過後,反思了他與葉初棠過去的相處。
他的性情不算好,身邊人無一不怕他,只有葉初棠,每一言每一句都恰到好處戳在他的心窩上,可以撫慰住他暴虐的情緒。
這世上,大概只有她能如此了。
“唔!”葉初棠舉着空空的酒杯,強硬示意蕭晏給她倒酒。
蕭晏見她頂着兩個紅撲撲的臉蛋,水靈靈的杏目潋滟地看着自己,實難拒絕。
他失笑,終究還是給她斟滿了酒杯。
“這是最後一杯,慢點喝。”
葉初棠纖細的脖子一仰,就把一杯酒幹了,完全沒在聽他的話。
她再度送酒杯過來,蕭晏一手舉高酒壺,一手按住了葉初棠的手腕。
“你倒說說,當皇帝的心上人,怎麽辛苦了?”
“脾氣太怪,總要哄着,供祖宗都沒這麽難!”
蕭晏臉上的笑容斂盡,漆黑如墨的眸子緊盯着葉初棠。
熙春在旁聽得心裏直發抖,恨不得飛奔過去堵住自家女郎的嘴。奈何旁側的秦路又“非常識趣”地把她提溜出去了,叫她沒機會攔着。
“倒酒呀。”葉初棠要去夠酒壺,便依靠在了蕭晏身上。
“好,喝酒可以,要再回答一個問題,”蕭晏一邊給葉初棠倒酒,一邊問,“你可是真心心悅皇帝?”
“不是!”葉初棠笑着把酒飲盡後,覺得頭暈乎乎的,要往旁邊熱乎乎的地方靠,結果撲了個空,整個人就歪在了榻上。
蕭晏蹭地起身後,冷冷地看着醉酒卧榻的葉初棠。她此時的樣子很嬌嬈,憨态美豔,如盛放的海棠花,叫人忍不住想采撷。
他料到了葉初棠可能對她無情,但心裏揣測出來的結果和從她嘴裏親口說出來的話,對他的刺激程度完全是兩碼事,後者顯然超出了他承受的範圍。
蕭晏眼底有暴戾湧出,他攥緊了拳頭,骨頭咯咯作響,咬緊的牙關令他兩腮的肌肉看起來繃得很緊,脖頸上的青筋隐隐浮現。
蕭晏深吸了口氣,閉了下眼,再睜眼時,暴虐的情緒徹底釋放出來,他怒目似火地瞪向葉初棠,粗暴地将她拉起來。
葉初棠已經醉得要睡了,她被柔弱無骨地提溜了起來後,才略略地睜開眼。
葉初棠打了個酒嗝,靠在蕭晏身上。軟而溫香的身軀在貼近他的剎那,蕭晏的手勁兒便收斂了一分,溫熱的帶葡萄香的氣息若有似無地吹着他的脖頸,讓他再度又收斂了一分。
葉初棠對着蕭晏的耳朵嘟囔了一句。
蕭晏沒聽太清,晃了她肩膀一下,讓她再說一遍。
“我才不要心悅他,心悅他好麻煩啊。”
怎麽這話聽起來,她還是心悅他的?一顆種子在蕭晏心中燒黑的荒野上破土而出,冒出了一點點綠芽兒。就這一點點,蕭晏瞬間感覺到了甜意。
“棠棠,你其實心悅寡人,對不對?”
葉初棠醉靠在蕭晏肩頭,沒反應。
蕭晏急切想知道答案,捧着葉初棠的臉頰,輕輕拍了拍,“回答我,你其實心悅皇帝的,是不是?”
他覺得葉初棠現在好像沒把他當成是他,所以又一次用了“皇帝”來稱呼自己。
葉初棠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笑了。
她開心地捧着蕭晏的臉,還特意湊近聞了一下,“我瞧你長得不錯,身上還有我愛聞的味道。我決定不心悅皇帝了,改心悅你好不好?”
蕭晏一時心喜,一時心涼,心忽高忽低,都快被葉初棠折騰出病來了。
葉初棠看見酒壺,還要喝酒。
蕭晏單臂夾住葉初棠,把她丢到床上。随即喚秦路進來,把酒壺等物都撤下去。
不能再給她喝酒的機會了,一喝酒就犯錯,如今還要把他給換了!
幸而她剛才說一句,不僅瞧他長相不錯,還喜歡他身上的味道,不然蕭晏真會以為葉初棠喝醉了看見英俊男人就會把持不住。
秦路開門的時候,熙春壯着膽子伸長脖子往裏望,見自家女郎真的醉了,她是真的真的真的怕極了。若女郎在醉酒的時候所有的大實話都抖落了出來,今晚鎮國公府的地面會不會染紅啊?
照理說這葡萄酒不該這麽醉人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熙春娘子,咱們退下吧。”
秦路關了門,隔絕了熙春的視線。
“咱家多嘴一句,以後若在宮裏,熙春娘子這般的話,怕是要被宮規處置了。”
“多謝秦內侍提點。”
熙春哭喪臉,只能在心裏默默為自家女郎祈福。
“你別擔心,不會有事。”
秦路的話熙春只當是安慰之言,沒往心裏去。
實則作為皇帝身邊的第一侍奉之人,秦路說話,嫌少有這樣肯定的時候。
如今他憑他伺候皇帝陛下這麽多年的經驗,已然算是看明白了,陛下其實早就被葉娘子拿捏住了。
以前,秦路從沒見過皇帝再三舍棄底線,忍讓過誰,但在葉娘子身上,不管她做多過分的事情,陛下總是有辦法從暴怒情緒中壓制自己,最終試圖理解她,并作出讓步。
簡言之,不管葉娘子怎麽‘作’,最終的結果都是陛下能容她。
蕭晏躺在床邊,靜靜看着葉初棠醉酒臉紅的模樣。他用食指勾了勾葉初棠的下巴,葉初棠就嫌棄地哼了一聲,翻身背對着蕭晏。
蕭晏給她蓋好被子後,便靠着軟墊坐着,緩緩嘆了口氣。
葉初棠睡一會兒後,突然翻過身來,伸手抱住蕭晏。
蕭晏被葉初棠這個舉動取悅到了,他就躺下身來,抱着葉初棠。
心中思慮反反複複,在得了平原王府那邊的消息後,蕭晏才閉目睡下。
早上醒來的時候,蕭晏剛睜眼,就看見一雙明澈含笑的杏目在盯着他。
“好看?”
“好看。”葉初棠随即舉起手中金繩,晃蕩着繩子上的鈴铛,開心地對蕭晏宣告道,“我贏了!”
“可還記得你昨夜喝醉後,說過什麽話?”蕭晏起了身,肅穆着一張臉,冷冷看着葉初棠。
葉初棠見蕭晏這态度,立刻打個激靈,仔細回憶了昨晚的細節,隐約想起一點點……好像蕭晏問他是不是真心心悅她,她說不是?
葉初棠立刻抓住蕭晏的手解釋,“陛下,醉酒之言不能信。”
“噢,是麽。”
“對啊,我喝醉酒的時候什麽渾話都說過,爹媽兄長都不認過。”葉初棠語氣像說悄悄話似得,特別認真。
“那你說心悅寡人的話也是假話了?”
“假話!”葉初棠快嘴否認完,忙挽救道,“——是不可能的,這句屬于酒後吐真言的部分,但也有酒壯慫人膽的部分,這部分陛下不能信。”
“比如你說要改心悅另一個人來替代寡人?”
“對對對!”
“葉初棠!”蕭晏聲音突然轉冷。
“阿晏,我真的從一開始就是真心心悅你的,我願以任何代價發誓!”葉初棠立刻舉手要作誓,被蕭晏按下了。
“以後不準喝酒。”
葉初棠:啊???就為這嚴肅喊她大名?
“怎麽,不願意?”蕭晏審視葉初棠。
“好好好,不喝,都聽陛下的。”葉初棠松了口氣,還好有驚無險,她沒在酒後把不孕的真相說出來。叫她以後喝酒她也不喝了,真危險。
“還有公務。”蕭晏毫不遲疑,穿戴整齊後,就嚴肅着一張臉離開了。
葉初棠坐在榻上緩了會兒神,瞥向床上金繩的時候,忽然回過味兒來。她怎麽覺得蕭晏是在故意擺姿态,就為了逃過這金繩懲罰?
……
昨夜,東海王府連遭三次雷擊,有一處閣樓因遭了雷擊還着起了火。
這種罕見的情況,在京城絕無僅有。
被一次雷擊算什麽?可以說是倒黴。
但一天晚上,連續被三次雷擊算什麽?必然是天譴啊!
消息僅用一個早上,就傳遍了京城:東海王府遭天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