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更一更 野馬難訓,不如去母留子……
蕭晏略驚訝地凝視葉初棠, “如何動的手?”
馬在厮打中突然受驚,看起來很像是自然發生的事,沒想到竟是人為。當時的場景, 外人并沒有機會靠近馬。蕭晏也不信葉初棠能收買到王湛的身邊人在暗中做手腳。王湛的貼身陪侍都是經過層層選拔和考驗之後,才有機會在他身邊侍奉, 連他都沒辦法在王湛身邊安插細作, 更不要說葉初棠了。
“王湛的身邊人是很難收買, 但馬身邊的好安排。我這招用不着讓人近身王湛, 只要順着風向撒一些粉末讓馬吸入就行了。”
全京城最好的馬醫是她的舊相識,此人對馬的研究遠超普通馬醫。他知道兩種草藥相繼作用在馬身上,會讓任何一匹被馴順的良駒發狂。
“這就如天蓼木會令貓發狂一樣。”
“天蓼木會令貓發狂?”蕭晏讀書破萬卷,卻還真不知道這種事。
“陛下有機會試試就知道了。”葉初棠打了哈欠,坐在妝奁前。
蕭晏主動走到葉初棠, 一件一件為她取下頭上的簪釵發飾。
他垂着眼眸, 睫毛擋住了他陰翳的眼睛。葉初棠隔着銅鏡觀察蕭晏的臉色, 總覺得他哪裏有些不對。
蕭晏将最後一根簪取下, 放下了葉初棠瀑布般的長發,四根手指插在發絲裏向下滑, 速度很慢,慢到有幾分意味深長。
“想什麽時候進宮?”
葉初棠扭頭笑對上蕭晏的眼睛,“現在就可以啊, 阿晏想我去我就去。”
半個時辰後。
葉初棠披頭散發地被蕭晏拉進了太極殿。
葉初棠被壓在龍椅上, 龍椅豈是凡人能坐?葉初棠立刻驚惶地推蕭晏的胸膛,對方卻穩如泰山一樣絲毫不動。
“陛下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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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說罷,他便咬上了葉初棠的脖頸——
最後,葉初棠在沐浴的時候,累得睡着了。
“唧唧喳喳, 唧唧喳喳……”
葉初棠睜開眼,噌地一下起身,環顧四周,發現是自己的卧房,正有一縷朝陽射入自己的房間,葉初棠終于松了口氣。幸好,她被送回來了,這要是被發現她一大早睡在……那就完了。
熙春聽到屋裏的動靜後,立刻帶婢女們入內,伺候葉初棠更衣。
熙春一邊将湯端給葉初棠,一邊調笑道:“女郎昨夜睡得好沉,被陛下抱回來都不知情。”
“這是解酒湯?”
“陛下說女郎醉了,”熙春驚訝地忙問,“難道女郎昨晚沒喝酒?”
“是醉了。”葉初棠笑了一聲,只喝了一口就推開了。
……
早飯後,葉初棠就召來門客方滿光,問他知道多少平原王府的情況。方滿光在府裏是有名的消息通,他對外面的消息變化最敏銳,她想知道鄭玲歌那邊的情況進展到什麽程度了。
其實這事直接問蕭晏最清楚,但葉初棠怕醋缸吃起醋來太吓人,畢竟昨晚她剛經歷了一遭‘報複’。蕭晏那邊暫時沒消息,說明一切還在掌控範圍內,那她側面打聽一下就行了。
“聽說細作抓到了,府裏一共有七八個呢,領頭的竟是平原王府的管家。管家的妻妾也都是細作,事發前就逃了,昨日都已經被就地正法。”
“那管家可招供什麽沒有?”葉初棠問。
方滿光搖搖頭,表示不得而知,壓低聲音道:“有傳言說,那管家早在暴露的時候,就被另一名細作給滅口了。但朱将軍他們為了放長線釣大魚,隐瞞沒說管家已死的事實。”
這消息放得很妙,讓賊人自己去探究結果,這樣他們就不會懷疑自己查出來的結果。
涼國細作裏,忠主的死士不在少數。鄭玲歌的脾性該是被她的上級所信任,不然他們不會将鄭玲歌一路推向平原王身邊大婢女的‘高位’。
所以涼國餘孽只要查實鄭玲歌仍舊當着平原王的大婢女,就會認定管家在沒受審之前就已經死了。否則管家招供出了鄭玲歌,鄭玲歌早就會被緝拿受審了。
鄭玲歌畢竟是唯一一名平原王府剩下的最得用的細作,等風頭過了,确定事情平息了,鄭玲歌的上級一定還會想辦法通過其他人再聯系她。到時候就可以順藤摸瓜,将這些涼國餘孽一網打盡。
只是這件事在短時間內不可能立刻解決掉,一想到自己還要很久才能和鄭玲歌團聚,葉初棠就忍不住唉聲嘆氣。
“女郎,東海王受了重傷,咱們府上是否要有所表示?”熙春提醒葉初棠如今京城衆貴族們都已經前去探望,以很多名貴藥材珍品為禮物。這時候,他們鎮國公府已經算落後了。
“按規矩送吧,但盡量避些耳目。”
對方只派個媒人來說親,蕭晏已經醋得不行了。若是知道她送禮向東海王表示關切,只怕今晚他會更瘋。
熙春會意,立刻悄聲表示她會辦妥當。
葉初棠是真不想送好東西給狗東西,但在這種敏感時候,她不能做特例的那個,太容易惹人懷疑。
東海王府。
王修珏在王湛床前侍奉了一夜,早上略作休息之後,他又起身要去探望王湛。
“吃些飯再去,不然哪有身子支撐下去?”李氏勸慰道。
王修珏嫌棄地看一眼李氏,“多事。”
李氏抿着嘴角,默默看着婢女伺候王修珏的穿衣。忽然,她想起什麽,問王修珏:“世子可知阿爹欲求娶的女郎是誰了?”
“怎麽?”王修珏反問。
“我昨日去老太妃那裏時,偷聽到了一點,阿爹好像是派媒人去了鎮國公府。那不就是如今盛名在外的葉娘子?”
想到自己未來的婆母可能是葉初棠,李氏心裏倒是松了口氣。葉初棠不能生,好做善事,不拘小節。如果注定要有一名女子來做自己的婆母的話,她來做肯定比別人少了很多麻煩。
王修珏一把揪住李氏的衣領,眼睛發紅:“你說什麽?”
“世、世子,怎麽了?”李氏被吓了一跳。
王修珏立刻快步急急奔向聽雪閣,半路上有小厮來告知,南宮遷上門了,欲就昨日的調查再一次盤問當時在場的家仆侍衛。王修珏轉而先去見南宮遷,他就在一旁聽着,客氣地請南宮遷随意問話。
“……第一次遇刺的時候,當時碰巧鎮國公府的馬車在後面,葉娘子敲鑼放火,幫忙吓退了刺客。出了這等事,大家就立刻折返了。不巧回來的路上,又碰到刺客。不過聽他們喊話,好像是認錯了馬車,本欲針對的是鎮國公府的馬車。”
王修珏在這時忽然放下茶杯,引得回話的侍衛身子一震。
“你說我爹跟鎮國公府的馬車是碰巧了在路上巧遇?”
“是!”侍衛不敢對視王修珏的眼睛,深鞠躬回答道。
王修珏勾起嘴角,佯裝繼續喝茶,再不吭聲了。
南宮遷對王修珏道:“我們在刺客的屍體上發現了黑蠍子紋身,懷疑是北涼王府那隊失蹤的精衛扮成了刺客。”
“當時屬下等與他們對打時,也發現了他們用得是涼國的刀法。”侍衛道。
“這就奇了,涼國餘孽怎會與鎮國公府有仇?”王修珏問。
“葉娘子在宣城時,曾無意間端掉了涼國餘孽開的娼妓館,不僅斷了他們的財路,還查出他們竟安插細作在各貴族的府上。如今李司馬正按照所查到的消息清查細作。估計是這些涼國餘孽受到重創,無處撒氣了,就拿女人撒火。前些日子,葉娘子的兄長就被這些人拿了,要挾以血如意為交換條件。”
“血如意……”王修珏嗤笑,事情明擺着到這種程度,他再不明白就是真蠢了。
忍到南宮遷告辭,王修珏立刻掀翻了桌子,在屋內暴躁地摔打一通後,他就怒氣沖沖朝聽雪閣去。
等走到了聽雪閣前,四周過分安靜的環境,讓他暴怒的情緒自然而然收斂了不少。
踏入聽雪閣後,王修珏下意識地謙卑,只是步伐比往常快了些。
入了寝房,王修珏深深地望一眼正半卧在榻的王湛。他額頭和手臂都因為受傷綁着紗布,只有一條胳膊靈活能動,竟還忙着看書。
臉色依舊淡淡的,半垂着眼眸,清隽涼薄,半點不減往日的氣勢。
“阿爹。”王修珏近前,眼底湧動着情緒,一直盯着王湛。
王湛眼睛都沒擡一下。
“阿爹為何要娶葉初棠做兒子的繼母?您明明知道兒子對她——”
王湛淡淡擡眸。
王修珏在與王湛對視的剎那,嘴裏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但他委屈,憤怒至極。
王修珏梗着脖子,整張臉都紅了,忍着暴怒,雙手攥着拳頭,“阿爹怎麽能這般對我——”
“怎麽,要為了一個女人和我生嫌隙?”王湛聲音清淡斯文,但這話卻刺得王修珏不敢擡眼。
王修珏垂眸,“兒子不敢,可為什麽偏偏是她?”
“她有用,別人無用。你若真喜歡她,回頭她進府了随你玩去。”王湛不以為意道。
王修珏驚訝地看向王湛。
“此女有驚世之才,就算不為我們所用,也要毀在我們手裏,絕不能推給別人,成了他人助力。”
王湛冷冷盯着王修珏,問他可真的懂了他的意思沒有,又問他心中除了兒女私情,可還有雄圖霸業。
“今這遭不過是想看看你承受如何,是否會被人輕易挑撥了我們的父子關系,結果果然令我很失望。”
王修珏立刻磕頭,真誠向王湛賠罪。
“兒子受教,是兒子愚鈍了。”
父親向來運籌帷幄,喜歡把不穩定的東西掌控在自己手裏。如今是他陷于窘境,不方便收攏葉初棠到自己身邊,她那樣聰明的女子自然只有父親這樣的人才能壓得住她。
其實王修珏對葉初棠也沒多少真情真意,只是因為“得不到的向來是好的”緣故,加上是他先求娶過葉初棠,所以有一種占有欲在作祟。如今經王湛這樣一說,他深刻意識到自己狹隘了。父親所見皆是大局,他卻只顧着自己這點小心思。
一個女人罷了,比她更漂亮更年輕的女人有很多,他皆唾手可得。要緊的是這人可用,只要能把人困住就行了,何必在乎是父是子。
“算你有點悟性。”王湛淡淡道,“我早就得到密報,有人在試圖離間我們父子關系。”
王修珏猛地打一激靈,忽然想到這段日子,身邊是有人似乎時不時地挑撥他和父親之間關系。導致他這段日子,對父親的怨念累積越發得深了。今日若非有父親點了他這一下,他怕是很快就累積到極點會爆發。
“兒子這就去處置那些有嫌疑的人!”
王湛對王修珏略微點了下頭,算是略表鼓勵了。王修珏意氣奮發地離開,決計要把此事辦好了。
鬼三這才向王湛禀告:“葉娘子的二叔二嬸也離京了,說是去蜀地作畫。馬驚的原因,從人到馬都仔細排查過了,沒查到其它原因,可能當時确實是受驚了。”
王湛笑了,輕掃一眼自己受傷的手臂,“我從不信巧合,這事必出自她之手。不然,她哪裏配得上我對她‘驚世之才’的稱贊。”
鬼三恭敬奉上湯藥。
王湛飲過苦湯藥後,随鬼三為他擦拭嘴角。
驀地,嘴角揚起。
“野馬難訓啊,不如去母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