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瘋帝砍桃林 鬧事姐弟,海鹽夾心蛋卷(……
随從福盛被王修珏的舉動吓了一跳,一邊小心地把地上的聖旨撿起來,避免被閑雜人等看見,一邊将清火茶端給王修珏。
他很努力地試圖去理解世子剛才說的話,巧費心思琢磨半晌,才終于弄明白他原話大概的意思。
“當初不過是一個卑賤的廢物皇子,一朝得勢,竟在我面前作威作福了!”
福盛勸慰王修珏別生氣,“奴愚笨,不太明白,陛下将此得名聲的好事兒交給世子,世子為何如此生氣?”
王修珏哼唧了幾聲,終于意識到自己說話有些困難,別人也未必聽得懂,遂提筆寫給了福盛。
流民一案牽涉到太多名本地官貴的貪腐。由林子方交到皇帝手裏的貪腐名單太過準确,以草包林子方的能年根本不可能做到,其背後必有高人指點。那最後最大的便宜落到誰那裏,誰就會被大家懷疑是真正的幕後之人。
如今這‘好處’要落在他身上,自然不會是福氣了,而是大麻煩。
福盛恍然大悟,不禁在心裏暗嘆今上的手段高名,不過兩句話就四兩撥千斤,挫了他家世子的銳氣,可謂是城府極深,更令人畏懼。
王修珏喝了兩口敗火茶後,情緒鎮定下來,對福盛道:“鵝腳你紮孤雁呢歌紮到沒有?”
靜默了片刻之後,福盛又悟了。
世子是在說:“我叫你查顧晏那個人可查到沒有?”
世子前日剛到宣城的時候,那王夫人就派人來說明了靜心苑發生的經過。葉初棠在喝了林伶人下藥的酒之後,有名叫顧晏的男子突然來訪找她。之後昌平郡主和王夫人她們就走了,沒人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事。
世子便對顧晏此人很好奇,下令讓他徹查此人身份。
“還沒查到消息,之前咱們在靜心苑收買的那名奴仆,前兩日剛被葉娘子給抓着了。如今靜心苑就像銅牆鐵壁,半點消息都打聽不到。”
“紮!”王修珏這會兒覺得自己的臉好像沒那麽疼了,大概是藥起了作用,所以聲音很铿锵。
他冷笑一聲,因此而扯動了他又大又黑的臉盤子,又泛起疼痛,比之前更劇烈。王修珏難受地雙手捂着臉冷吸氣,痛得嘴歪臉斜,氣得面目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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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世子模樣俊逸,冷笑的樣子如懸崖之巅的雪松,看起來清直又高潔。如今這張臉比拍扁了的黑豬頭還要醜陋和扭曲,實在是叫人不忍直視,更想捧腹大笑。
福盛為了忍下這沖動,保持住表情的不卑不亢,可謂下足了苦功夫。
“鵝子得——”
王修珏放棄說話,提筆在紙上寫了“熙春”和“林南”兩個名字。
福盛馬上應道:“奴明白了。”
……
林子方在領命離開宣城前,已經安排好了人手幫葉初棠徹查黑蠍子紋身的情況。
如今衙役們通過多方暗查和審問,總算弄清楚了那三名帶有黑蠍子紋身的男子的來歷。
這三人都來自于風雨樓。
宣城內合法賣酒之所只有三處,風雨樓就是其中之一。不深查竟不知道,原來它明面上是一處酒館,暗地裏竟還經營者娼妓生意。
風雨樓的酒在宣城很有名,口味好,種類多,每日都有不下二三百名男客來此打酒或喝酒。普通客人并不知其暗地裏的勾當。暗娼館的新客只有在老客的作保和引薦下,才能到光顧風雨樓後院,去暗娼館裏消遣。
而暗娼館裏所有護院,手臂上都有黑蠍子紋身。
葉初棠在得到這個消息之後,午飯都顧不得吃,立刻乘車返回宣城。
一路上葉初棠都沉着臉,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
熙春知道自家女郎因何事而發愁,幾度動嘴唇想安慰或勸解葉初棠,但怎麽都張不開口。女郎冰雪聰明,什麽道理不懂?她怕是不管說什麽話,都化不開她壓在心底的那道憂思和傷痛。
“停車!”葉初棠突然下令,而後就提裙跳下車,往盤州山方向望。
“怎麽了女郎?”熙春跟着下車,連忙追問。
葉初棠指了指遠處半禿的盤舟山,“一定是他幹的!跟半個禿瓢似得!”
熙春這才朝盤舟山方向望過去,驚訝瞪圓眼,用手捂住了嘴,“那裏的桃林被砍了?”
“真瘋!因為我跟他吵了架,他便拿桃林撒氣?”
葉初棠命車夫先去盤舟山。
到了地方之後,葉初棠查看桃樹被砍斷的截面,已經幹了,上面還落了灰土,并不算特別嶄新。
“不是近一日剛砍的,有三四天了。”
如此葉初棠就琢磨不明白了,三四天前他們倆也沒鬧什麽,蕭晏為什麽會突然抽瘋砍桃樹?
“太瘋了!”葉初棠改換形容詞,再度加深形容其瘋的程度。
蕭晏這六年來過的日子一定很難捱、很凄慘,才會瘋得如此讓人難以預料,萬般琢磨不透。
主仆二人回到車上後,熙春就将一盒點心打開,謹慎送到葉初棠跟前。
“女郎要吃麽?”
葉初棠瞥了一眼盒中的點心,她從不曾見過。如手指一般粗細的黃色蛋卷,表面粘着芝麻,內裏似乎還有餡料,淡淡的甜甜的蛋香味在時刻刺激着她的味蕾。尤其是對于一有煩心事就愛吃甜食的她來說,過分誘人了。
“哪兒來的?”
“陛下前日差人送來的,因為用了顧晏的名字。下頭人不懂,還以為只是普通巴結女郎的訪客,在核驗品過點心之後,才禀告上來。”
熙春話畢,見葉初棠沒說話,又小心問一遍:“女郎要吃麽?”
“當然要吃,我現在扔了他也不知道,那不是白瞎糧食了麽,糧食何其無辜。”
葉初棠拿起一個蛋卷就咬了一口,“喀嚓”的脆響之後,是鋪滿口的蛋香,外皮很酥脆,內陷很綿軟,兩種口感交疊起來,讓人欲罷不能。口味上也不是單純的甜,外皮竟然帶有鹹味,還是顆粒感的。原來蛋卷的表面不光沾了芝麻,還有鹽粒。層次豐富,口感也豐富,妙到叫人忍不住想拍掌叫好。
“怎麽辦,吃完這個,我都不想怪他砍桃林了。”葉初棠唏噓。
“女郎心善。”熙春嘆道,“女郎要更小心,不然真惹惱了他,下次怕就不是砍桃林了,而是砍腦袋。”
葉初棠搖頭,表示不贊同。
“他拿桃林撒氣,恰恰說明他拿我本人沒辦法。他若真想對我使勁兒,怎麽也得先吼我一頓,打我幾巴掌什麽才對。這兩步還沒到呢,我就還不至于淪落到被砍頭的下場。”
熙春挑起眉毛,覺得心驚肉跳,“女郎的意思還可以再嚴重一點?等到陛下打您巴掌了再收手?”
葉初棠目光明亮,活潑點頭,“我可以借着桃林被砍一事,繼續再跟他發一頓邪火,冷他十天半月。估摸到那時候,他也該回京城了。距離拉開了,就更容易了。”
熙春深深吸一口氣,直嘆後悔。
葉初棠:“後悔什麽?”
“後悔之前在玄天觀的時候,沒多求幾個平安符傍身。女郎比起從前,是越來越野了!”
“好了,吃根蛋卷壓壓驚。”葉初棠給熙春嘴裏硬塞了一根蛋卷。
“喀嚓”一聲之後,熙春欲哭無淚,“還別說,真好吃,就被算砍頭也值了!”
“呸,別瞎說,我會搞定他的。”
當葉初棠的車駕停在宣城縣衙時,郡丞董海峰立刻相迎。
他将目前所調查的情況都盡數告知了葉初棠。
“林太守走之前特意叮囑過下官,在查清楚結果之後,要請問葉娘子的意思。”
“晚間暗娼館迎客最多的時候,先派人暗潛入進去保名單賬冊,再從外頭四面包抄。周圍街頭街尾所有能逃跑的丢方都堵上人,一個都不能漏。在拿下所以人之後,風雨樓還要裝作繼續營業的樣子,以防後續還有漏網之魚。”
董海峰聽葉初棠想得如此周到,不禁在心中暗嘆此女果然不可小觑,難怪林太守都對她心悅誠服
“這件事成了,不僅衙門能查抄大量銀錢,暗娼館違法拐良家女□□之事也必成為轟動全國的大案,不管對于董郡守還是林太守來說,都是博政績得名聲的好機會。”
董海峰連忙笑着應是,仔細安排下去。
葉初棠就留在了府衙,打算熬到後半夜等着看結果。誰知不過半個時辰的工夫,縣伯府的小厮急急忙忙跑來報信。
“府門口有人鬧事,倆年少的男女橫躺在地上,各自手拿着剪刀抵脖頸,撒潑喊着要女郎給說法,否則就自盡在府前!奴們怎麽勸都不好用,倆人還鬧騰得更厲害了,大聲喊來好多百姓圍觀。”
葉初棠:“什麽人?”
“自稱說是林南的大妹和二弟,至于林南是誰,奴便不知道了。”
“原來是林伶人的手足。”熙春琢磨道,“這事背後肯定有人唆使,不然倆孩子懂什麽,哪會敢來縣伯府鬧?”
小厮又道:“很多百姓都指指點點說咱們縣伯府仗勢欺人,奴這才不敢貿然強硬趕人。奴看這倆人是真敢死啊,剪刀杵在脖頸上都見血了。”
熙春:“女郎,咱們可要謹慎處置了,不能落人話柄,不然毀了縣伯府的名聲,再澄清就難了。”
葉初棠自己可以不要名聲,但不能讓縣伯府染上污名。
她騎上快馬,飛快地抵達了縣伯府門口。
黃昏下,林西、林北倆姐弟互相依偎卷縮在縣伯府門口,顯得很勢單力薄。二人看見葉初棠來了,不僅握緊手中的剪刀令脖頸再度見血,還張嘴就嚎。
“我大哥死得好冤啊!是你,就是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下毒害死了我大哥!”
葉初棠把系在馬身上的兩袋子五斤重的錢,一個接着一個丢在地上,
錢袋子重重落地,激起一層灰土來,發出嘩啦啦的脆響聲。
圍觀的百姓都驚得咋舌,他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
這難道就是金錢作響的聲音嗎?好聽!太好聽了!
“說出是誰指使你們來鬧事,這兩袋子錢外加兩根金條,都歸你們姐弟所有,另外包安排送你們安全出城。”
林北貪婪地看着兩袋錢,立刻動搖了,看向大姐林西。
“我們不要錢,我只要個說法,要你給我大哥償命!”林西拉住林北,對葉初棠大哭道。
葉初棠與他們姐弟對話時,順便掃視一圈周圍圍觀的人,眼尖地發現不遠處的巷口停着一輛車。雖然只露出一角,但她一眼就認出那是屬于王夫人的車駕。
王夫人這人喜好奢華,宣城地界只有她的車蓋上墜着特別編法的珍珠穗子。
葉初棠張口便回應了林西:“若不是為了貪錢,那這事兒就更好辦了。你們找錯地方了,該去宣平侯府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