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倒黴蛋08 中國人不騙中國人
東八區時間早上九點,是晚起的鳥兒吃不到蟲的時間。
冉冉升起的太陽鋪天蓋地,被建築物分割成冷暖兩種顏色。
郎昱林提着個手提箱,跨進老屋的院子。
比起上次他來的時候,園子裏的花已經換了一茬,甚至連鋪在地上的石頭都換了一遍。
院子不大,三分鐘後,郎昱林抵達大門口,有管家前來迎門。
“小煦呢?”郎昱林随口問。
管家指了指樓上,說早飯都還沒吃,不知道起了沒有。
屋子裏開了空調,恒溫22度。郎昱林的鼻子有早年留下的炎症,吹不得這麽冷的風,進來還沒十分鐘就開始打噴嚏。
管家連忙遞了帕子過來,被郎昱林推開了。
他臉上沒表露什麽,但心情糟糕到了一個小峰值,快步走上樓,敲響了二樓最右側的房門。
房間裏傳來悶悶的聲音:“放在外面。”
“是我。”郎昱林板着聲音。
裏頭安靜了一下,然後是“噠噠噠”踏着小碎步過來的聲音。
随着吱呀一聲,門開了,門口探出來一張挂着淚痕、充滿水腫的臉。
“大哥!我……”
郎昱林默默地把門又關上了。
在家幫忙做事的李嫂備了冰袋送過來,郎昱林冷漠地接過,按在郎煦臉上。郎煦嗷嗷叫了兩聲:“好冷啊!”
雖然他哥的眼神更冷。他瑟縮了一下,看向角落裏的箱子,問那是什麽。
郎昱林回答:“裏面裝了你前男友的首級。”
郎煦:“啊?”
“騙你的,我拿了幾件衣服回來,這兩天住這邊。”說完他補了一句,“你媽怕你尋短見。”
郎煦:“我才不會呢……”
他也清楚自己這段時間的表現,慘白着一張臉,唉聲嘆氣:“他們只知道怪我,我心裏好多話都沒人可以說!”
“所以我不是回來了,你現在随便說——阿嚏!”
郎昱林狠狠打了個噴嚏,把小弟弟眼睛裏剛蓄好的淚花花給打回去了,頓了頓,“我聽着。”
盡管氛圍不再,郎小弟還是訴說起了他長達三個月的悲情羅曼史。
“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他喜歡我的臉,很會講甜言蜜語,我不知道那些話都是說說的。”
“所以,就是這個主播?”
郎昱林點出一張照片,瓜子臉錫紙燙,脖子上一條流裏流氣的鐵鏈子。
不看還好,一眼就讓郎煦大受刺激。
他淚珠子串成串掉下來,郎昱林先擺了個爾康手。
“長話短說。”
郎煦吸了吸鼻子。“那我努力概括一下。”
“剛談上的時候,他說不要那麽快上床,他愛的是我的靈魂。你說我要是着急那不就不愛他靈魂了嗎?所以我忍了。想親嘴,他說得了唇炎,只讓我碰一碰。忍了兩個月,我說我的靈魂都等幹涸了,不下雨也起碼打個雷吧?”
“他就同意了,我興奮了一整天,然後他告訴我,他是1,得他上我,我就麻了,說那我也是啊。他又說那不行,他可以為愛獻身,但是要做個心理準備。”
“好吧,那我就讓他準備。過了幾天,他說他準備好了,褲子都脫了,一個電話沖過來,他聽完以淚洗面,說他媽媽白血病快不行了。你說這時候還提上床合适嗎?不合适!”
郎煦又嗚嗚哭了起來。
“又過了幾天,他說找到合适的幹細胞了,我說那是好事啊。他說是好事,但是他沒錢。”
聽到這兒,郎昱林的表情已經出現了裂痕。
“好歹還在柏拉圖戀愛,我就給他轉了兩百萬。誰知道他過幾天在網上直播的時候,你猜他說什麽?”
郎昱林不想猜。
郎煦直起腰,做了個點黑板的手勢,調子也裝了起來。“三句話,我讓富二代給我花了兩百萬。”
郎昱林:“他就不怕你看到?”
“我從來不看他直播的!”郎煦大哭,“他說他會緊張,我就不看了,我那麽聽話!”
郎昱林揉了揉眉心,示意他繼續。
“然後有人視頻拿給我看之後,我根本不相信!想着萬一這是配音呢?我去問他,他也說那是胡說八道,問我難道不信他,我說你說中國人不騙中國人,你說這句話,我就信你。”
郎昱林和他重新哭腫的眼睛對視。“……然後呢?”
“他不說!”郎煦嚎啕大哭,“他只愛國,根本不愛我!”
郎昱林:“………”
“分手的時候他跟我說,他就不是gay,純直男,一開始就是看我人傻錢多,沒想到我為了他離家出走,過日子都要省吃儉用,他演不下去了,想騙點錢跑路。他說錢他也花完了,他還不起,讓我揍他出氣。”
“你揍了嗎?”郎昱林真誠發問。
“我哪舍得揍啊,雖然是柏拉圖,但好歹愛了三個月,”郎煦的悲傷逆流成河,“真把他打殘了,不還要我出醫藥費嗎?算了,算了,我再也不要談戀愛了,嗚嗚嗚……”
“他還從張姨那兒拿了五百萬,”郎昱林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因為是你們贈予,這都不算詐騙,很難打官司,我去把他抓來。”
“別!”郎煦露出仍未消腫的臉,“這就不了吧。”
“難道你還喜歡他?”
郎煦撥浪鼓式搖頭。
“這個主播真名叫什麽?”郎昱林壓着嗓子問。
郎煦嗫嚅着說:“胡……胡明星……”
好家夥。
郎昱林心說,世界就是這麽小,正要拿他呢,直接自己撞槍口上來了。
郎煦最近哭得多,大概是實在沒幾滴眼淚了,這次的情緒收拾得很快。他抽噎着問:“大哥,你以前也被人騙過嗎?”
“沒人敢騙我。”郎昱林拿新手帕擤了擤鼻子,高傲道。
“可是我媽說你的前任都不是省油的燈。”
郎昱林:“她也好意思說。”
“我媽還和我說,你大哥也為情所傷過,叫我不要太傷心。”
“她騙你的。”郎昱林無情戳穿。
見郎煦又有掉豆子的趨勢,郎昱林趕緊補救:“沒必要因噎廢食,以後碰見了合适的人,還是能談戀愛的。”
郎煦抽嗒兩下。“真的嗎?你都五年沒處對象了。”
郎昱林:“……”
“大哥,你能不能幫我和爸說說?他到現在都還不理我,我真的知道錯了。”
“他不願意理的人多了。”
他安撫了一番敗家的親弟弟:“好好吃飯,然後滾回學校去,把書讀完了來我公司上班。”
郎煦瑟瑟發抖。
郎昱林還想放點狠話,奈何突然止不住地打噴嚏,威嚴全無,只能作罷。
雖然是周六,但他還有不少工作要做,必須去公司。
郎煦宛如雛鳥出巢,裹着薄被,送他到門口。張姨終于起床了,袅袅婷婷地從樓上下來。
她見兒子終于願意出房門了,驚喜交加。
郎昱林不想站在這裏礙眼,默默地離開了,驅車去了公司。
秘書在辦公室等他,見到他後,說是有人預約了要見他,一問名字,說是薛俊。
還沒死心呢。
郎昱林語氣不善,回絕道:“不見。”
秘書應了一聲。
提到那棟爛尾樓,郎昱林就會想到他曾經在那兒丢過人,從而想到正住在裏面的高栎。
光是想一想他就恨不得腳趾扣地。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消除記憶的儀器,郎昱林第一個抓着高栎去做實驗。
他長嘆一口氣,把秘書叫回來,讓她告訴薛俊,房地産那種經營模式他看不上,別白費力氣了。
秘書再次應了句好,安靜地退了出去。
十二點半,另一個助手準時送來午飯。郎昱林吃了兩口,忽然有點想喝酒。
秘書拿了他存在公司的利口酒過來,他喝了兩口,總覺得少了點什麽,又放下了。
他拿起手機,一刷微信,朋友群裏在艾特他,叫他今天下午一起出去玩。
郎昱林回了句沒時間。
再往下翻,看見了一條高栎上午發來的消息。他不由得擡了擡眉毛。
高栎:玉先生,今天有業主集會,我想了想還是問一下,你有空來參加嗎?
沒完沒了了。
郎昱林真後悔當時撒這個沒必要的謊,當時他就老實承認了他半夜發瘋去看一個自己可能不會要的樓盤又能怎麽樣呢。
現在改口說自己不是,好像又來不及。
他頭疼地回了一句“沒時間”。
也确實沒時間。為了處理一個游戲公司的并購,牽扯出來了一段陳年官司,他還要找法務部開個會。
等結束了工作,已經臨近五點。
秘書帶了兩個發型師過來,給他弄好頭發,又拿出準備好的禮服。
正式場合就是麻煩,大熱天還要穿套裝。郎昱林随手選了條領帶,放在胸前比了比。
真是一表人才。
郎總對自己的美貌做出了正面評價。
晚會一如既往的無聊,郎昱林脫不開身,陪一群老狐貍聊天。都是他的父輩級人物,控制着江城的大半邊天,不聊不行。
其中有個前輩問他:“昱林啊,聽說你要盤裕景華園那塊地?”
郎昱林笑笑:“聽誰說的?”
前輩笑呵呵說那塊地不錯,就是資金鏈出了問題,現在要是低價盤下來,做點整改,之後想繼續做民用也好,轉做商用也不錯。
這一聽就是來做說客的,郎昱林擺着同款笑容,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晚會結束,他和移動狐貍窩一起去了個會所。
老狐貍恐怕鐵了心想勸他做冤大頭,一邊給他點酒,一邊往他懷裏塞人。
香煙的味道刺鼻,他隐約感覺自己又要打噴嚏了,趕緊借口尿遁,躲去了廁所。
從洗手間出來,他聽見哐當一聲,随後什麽東西碎了,有人迸發出憤怒的責罵:“你怎麽做事的?!”
郎昱林推開站成一堆的幾個小姑娘,看見有個服務生低着頭,連聲說着對不起。
“把你們這管事的給我喊來!”
那人還在糾纏不休。
服務生迷茫地擡起頭,郎昱林看清了他的臉,居然是高栎。
身體比腦子更容易做出反應,他兩步走過去,擺出一副笑臉:“劉哥,別跟他計較,我請你多喝兩杯。”
說着給高栎使了個眼色。
高栎同樣沒想到會在這裏撞見他,吃驚地瞪大了眼。
姓劉的老總多少要給郎昱林面子,最後沒說什麽,哼了一聲坐下。
包廂裏恢複了說笑聲,郎昱林走到高栎面前,低聲對他說:“跟我出來。”
高栎就跟個牽線木偶似的,随着他出了包廂。
到了清靜些的地方,郎昱林打量高栎今天這一身的裝扮,黑馬甲,白襯衫,西裝褲,領口一個黑領結,頭發還梳了個發型,标準的侍應生。
比他平時的樣子要更精神,也更顯年輕。
如果沒有身上那些斑駁的紅酒漬就好了,這讓他顯得很狼狽。
在郎昱林發問之前,高栎就匆忙解釋:“我不是故意的……他突然摸我……”
郎昱林能理解,有的是喜歡白淨小生型的老男人。
要是今天他拒絕了來這裏的邀約,高栎恐怕要倒大黴。
這個人身上是有什麽黴運buff嗎?
他幾不可聞地輕嘆一聲,問道:
“你怎麽會在這?”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文的畫風在郎總一家子的喜劇和小高的慘劇之間反複橫跳。
(。)心疼小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