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初見月明
1999年的春節,我的四個姐妹中,只有我一個人回到家裏。甜姐因為有孕要靜養保胎留在省城過年,甜姐的父母也都過去照顧;酷兒跟大帥一家去南方旅游,還有酷兒的爸爸;娜娜要準備開春的博士生考試也沒有回來過年。郝好也沒有回來,說要趁着春節期間沒有生意,裝修兩個店面,還打算再各開一個店。
父母也不知道從哪裏得知這些消息,破例地沒有罵我,旁敲側擊地問了一些有關郝好生意的事情,我是一問三不知,父母多少有些失望,還以為我在生他們的氣呢,其實我是真的什麽也不知道。
春節過後,日子照舊。
1999年有很多喜慶的事情,甜姐做了媽媽,娜娜如願成為首都一所名牌大學的博士生,酷兒在電視臺的工作更是備受關注。
郝好的生意也做得有聲有色,漸漸地在我們當地傳開來。人們議論的都是他風光地掙錢,可是只有我知道他其中的辛酸。
2000年春節之後,郝好的父母正式托媒人到我家來提親。按照當地風俗,男女雙方要各請一個媒人,方便以後站在各自立場上來撮合親事。
通常,到了适婚年齡的男孩或者女孩,村裏的媒婆就會張羅着給介紹對象,也有父母登門拜訪拜托媒婆給自己家孩子留意一個如意的對象。
先由媒婆去男方家或者女方家介紹另外一方的情況,鄉裏鄉親沒有隐私,聊不上幾句就會牽扯出一個彼此都熟識的人。然後雙方家長托熟人去打聽、落實、檢驗媒婆所說是否真實,到此時,如果沒有太大的差錯,彼此都有心做成這樁親事,然後雙方各邀請一個媒人,來仔細商議接下來的事情。
對媒婆來說,從開始張羅這件事情,到最後送男女雙方邁入洞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雙方有意做成親事之後,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相親,即男孩陪同媒人到女方家,邀請女孩去他家,下午再把女孩回來,到誰家都有好吃好喝的招待。
相親時間一般都在春節之後,大家農活相對少些,而且春節期間好吃好喝的都是現成的。
相親的目的是拜見雙方的家長,順便看看雙方家庭的條件,特別是男方要讓女孩看完之後,能有“家裏條件還不錯”的感覺。
相親之後,男孩跟女孩才可以經常見面增進感情。
如果這期間沒有什麽變故,将近年底,就要舉行訂親儀式,也同時為婚禮做準備,所以就不只是簡單地你到我家把我請到你家那麽簡單,這期間要完成的事情很多:雙方要準備交換的禮物,例如新郎新娘結婚當天所有的穿戴等等:雙方提供生辰八字,并由男方請當地的風水先生占蔔婚禮的良辰吉日;由媒人中間斡旋,雙方家長議定男方要給女方的彩禮以及承諾給女方進門之後的居住條件。
訂親之後,男方要在婚禮當日之前悉數支付承諾的彩禮,女方要傾盡所能給女兒準備陪嫁的東西,諸如被褥、碗筷、自行車等等,同時雙方還要通知親朋好友如期參加婚禮。
一場婚禮下來,雙方家長、兩個媒人都累得筋疲力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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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我們倆傾心許久,根本無需媒婆的張羅,可郝好為了鄭重其事,也為了讓我父母覺得有面子,還是按照當地風俗先托媒人去我家,探尋一下我父母的意思。
将近三年的時間,我的态度、郝好的努力,父母都看在眼裏,再加上我27歲的年齡在當地已算老姑娘,父母沒有為難我們,點頭同意,相親的日子訂在正月初八。
一大早,家裏就忙乎開來,請了大廚來準備午飯,鄉裏鄉親的嬸子姨娘們忙着做一些面食,熱鬧非凡。十一點左右,媒人帶着郝好來到我家,一同到來的還有郝好一幫朋友,其中有一些跟我們都是高中同學。
媒人把郝好介紹給我父母認識,郝好跟我父母的第一次見面。初次見到我父母的郝好,有些拘謹,沒成想突兀地冒出一句“伯父伯母,你們放心,我将來一定待蘇安好”。惹得旁邊的朋友都大呼“現在就表明态度,有點太早了吧。伯父伯母,你們同意嗎”。
看着一群年輕人熱鬧的樣子,我的媽媽一邊點頭一邊說“同意,同意”。
滿臉通紅的郝好被簇擁着入席就坐。雖說桌面上擺着七碟子八碗,可是每個人都只是禮貌性地吃了一些,因為從郝好家出發之前也都剛剛吃過。
吃過喝過熱鬧過,我要随同媒人跟郝好去他家,陪我去的只有幾個小學時期的姐妹,娜娜甜姐酷兒都沒能回來。
初次見到郝好父母,只是低頭叫了聲“叔叔,阿姨”,沒有多餘的話語。郝好的父親爽快地應了一聲,交待郝好照顧好我們,扭身去忙別的事情。
郝好母親的回答卻有點心不在焉,餘光中,感覺她在仔細地審視着自己,越發讓我有些局促不安。
一旁的媒人也許覺得有些冷場,招呼大家都坐下說話,郝好母親這才招呼着我跟我的姐妹們坐下。
來到自家主場的那幫男生,圍在我們旁邊起哄說笑。有人要我叫他“叔叔”,因為郝好的輩分小;有人要我喊他“哥哥”,因為郝好的年齡小,我還沉浸在郝好母親審視的目光中,被他們這麽一吵,一時有些不知如何應對。
“你們這幫壞蛋,別難為我媳婦。我媳婦大學生,哪能跟你們這幫野小子們一樣,安靜點!”郝好在一旁替我解圍。
“哦,媳婦?!聽着真麻。”他們繼續起着哄,“蘇安,答應一聲呀?不好意思啦?”耳邊是他們“哈哈哈”的聲音。
我被郝好這突如其來的稱呼弄得更加窘迫,擡頭四下張望尋找郝好,看到在外圍的他,他也正在注視着我。
一霎時,淚水噴湧而出。熱鬧的人們看我這樣,馬上都四散開來。
幾個不熟識的女人過來,安慰我“別理他們,他們就是那麽人來瘋,回頭我們替你收拾他們”。
也知道此時掉淚有點不合時宜,止住淚水,郝好介紹我跟他的兄弟媳婦們認識。
回到家已經是夕陽西下。家裏的客人都已經離開,院子裏的東西也收拾整齊,爸爸媽媽坐在房間裏等我回來。
很少跟我談話的爸爸鄭重其事地開場,“你的婚事這麽多年來是我跟*一塊心病。當初不同意你嫁給這娃,是怕他沒能耐讓你幸福。今天,我們第一次見了他,我跟你媽都覺得他還是一個實誠的孩子,再說,這麽多年,你也不肯跟別人相處,所以,今天我跟你媽就成全你們。如果,他們家願意,今年年底你們結婚吧。以前讓你們不痛快,是我們的不是;結了婚過日子,是你們自己的事情,我跟你媽也管不着了。”
眼淚又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
“哭,哭,哭,就知道哭,看你那沒出息的樣。”一旁的媽媽又在喊叫,“我們也是為了你好,至于那麽傷心嘛,現在還不是成全你們了嗎?依着我,他就是再有錢也不能嫁給他,有錢沒文化一樣過不到一起。”
爸爸在旁邊說道:“淨說些沒用的話。”
媽媽只好沉默。
一天的忙碌,至此已經是筋疲力盡,一個人躺在炕上,盯着房梁,往事歷歷在目,淚水灑滿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