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那份錄音的內容是方若薇和徐陽的一段談話。
據江阮彤說的,她也是偶然間撞見的他們倆,才會有了這段錄音。這學期清雲和瀚文有交換生,她是其中之一,說偶然撞見,也确實有可能。
許淮安把這份錄音發給了柳聞秋,對方核對了一下,說這的确是沒有任何删改的錄音。
“你打算怎麽做?”葉斯年扶着椅子的靠背,擰着眉說,“直接交給學校那邊,可能會壓下來。”
畢竟這種事情……其實沒有造成直接的傷害,大多數老師會直接歸結成個人矛盾。
許淮安指尖在桌上輕輕點了兩下,說:“錄音拷一份給我吧。”
“嗯?”
“有人比我更想處理這件事情。”
葉斯年在旁邊看着她打開了郵箱。
兩封郵件,一封給了顧新詞,另一封……她發給了謝遠宏。
恐怕沒有哪個做父母的能容忍別人這麽算計自己的孩子。
他們也不例外。
那之後她再沒去關注過這兩個人。
只是學期末偶然間聽見有外院的人說,方若薇最後還是沒拿到那個所謂的交換名額,她家長來過一次,後面是哭着從院長辦公室出來的,然而沒人知道具體談了些什麽。
至于徐陽……
她只在最終比賽之前瞥到了男生異常難看的臉色,以及事後過了一段時間,林潼章像是不經意間提起的關于他因為某些原因過得并不如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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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沒有這個人在眼前晃,也省得惹人生厭。
好像時間一下子變得很快,冬去春來,宿舍樓下的楓又在不知不覺間打了紅霜,有的時候許淮安踩着門禁的點回來,看看樓下草木生色,才恍惚間覺得,原來已經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了。
葉斯年有的時候看見她回來得晚了,還會擔心地提醒她注意下身體,別搞得自己太忙了。
盡管讓自己忙起來是為了沒有那麽多的時間用來想念。
這話其實有不少人對她說過,甚至包括林潼章。
大三已經能讓她去外面短暫跟着實踐,但是小老頭大概也給她這股對自己的狠勁兒吓到了,時不時地還要提醒她注意着點。
看她實在不聽了,小老頭沒辦法,只能叮囑江阮彤多提醒幾句。
畢竟同齡人,說話比他有用。
江阮彤瀚文的老師是林潼章的多年好友,大概出于這種交情,林潼章有的時候也會帶着她一起教了,兩個人也是因為這個熟絡起來的。
只是所謂的熟絡,也不過是多了幾句話。
江阮彤知道自己是勸不動許淮安的,甚至有一回小組讨論完課題,她發現那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沒了影子,時間不早了,大家基本都收拾着準備回去,她在教學樓找了一圈,才在洗手間找到了人。
女孩子背對着她,一手撐在洗漱臺上,唇緊緊地抿着。她低着頭,水龍頭的水嘩嘩地流着,眼前的鏡子照出她的面容,在白慘慘的燈光下顯得很蒼白。
江阮彤注意到她右手捂着胃,皺眉道:“不舒服嗎?胃疼?”
“……沒事。”許淮安深吸了口氣,伸手接了一捧水拍打在臉上。初冬的水溫已經很涼了,她沒忍住打了個哆嗦。
“回去吧。”
她擡起手,随意抹去了臉上的水珠,聲音有點啞。
擦肩而過的時候,江阮彤注意到了她發紅的眼圈。
單薄的大衣勾勒出女孩子瘦削單薄的身形,長發散落在肩上,似乎發尾也染上了霜寒的水汽。
教學樓的燈慢慢地熄滅,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着,都沒說話。
忽然間,江阮彤看見許淮安頓住了腳步。
路燈下,女人長身玉立,手裏還提着個小袋子。
許淮安眸光閃了閃,低聲道:“顧老師。”
“有人讓我把這個給你。”顧新詞一手插在衣兜裏,把袋子遞給她,“生日快樂,還有……照顧好自己。”
江阮彤聽到這話愣了下,下意識去看那個略有些透明的包裝袋。
裏面是一小塊蛋糕。
……連她都不知道今天是許淮安生日。
又或者說……許淮安自己都沒有提。
但她知道自己是沒資格問的了。
跨年那一天,整個小組的人組織去了外面。
街邊有不少賣吃的的攤子,許淮安看着他們各自四散着去買了點,她往那邊瞧了瞧,最後走到了一個糕點攤邊上。
“你喜歡吃甜的?”江阮彤有些詫異地看她付了錢拍了張照片。
許淮安動作一頓,輕而緩地搖頭,卻沒有直接回答她,只是把包裝袋打開一點遞給她:“吃麽?”
江阮彤愣了下,先說了句謝才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小塊甜糕。
跨年夜的人很多,大家跟着人群緩慢地向前挪動。江阮彤小口地咬了一口甜糕,側過臉看見身邊的人。
許淮安的眼睛垂着,她的吃相慢條斯理的,但腮幫子一鼓一鼓地動着,看着又有點莫名的孩子氣。
“其實不喜歡。”她把糕點咽了,秀氣的眉擰着,輕聲道。
“只是一種習慣。”
習慣了買甜食,但是因為那個人不在,所以選擇自己買了自己吃,哪怕她其實并不喜歡。
剩下的話淹沒在了跨年夜的煙花嘈雜中。
誇過千萬裏之外的異國他鄉亦如此。
巴黎的冬天總是要比深寧和臨江冷,冰冷潮濕的空氣在呼吸之間浸入鼻腔,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臨出門前畫室的師兄多嘴問了她一句今天是平安夜要不要一起出去,言下之意的邀約再明顯不過,謝知遙笑着搖搖頭婉言拒絕了,如今卻也只是漫無目的地游蕩在街上。
她剛來的時候還很不習慣這邊的氣候,但是事情實在太多,忙着忙着回過神也就過去了。剛開始那大半年夏蘭還跟着一起來了,說是理工大在這邊有個交換執教的工作,也不放心她就跟着一起來了。
但是究竟是不放心她不适應,還是不放心她會聯系誰,她自己也說不好。這麽懷疑父母其實并不對,但是隔閡已經有了,就再難回到以前無話不談的日子。
甚至有的時候假期夏蘭來看她,兩個人也沒什麽話可講。
她很忙,缺了幾年的基礎,要彌補回來只能自己課下努力,顧新詞雖然教了她很多,但還是不夠,私下練習熬到深夜淩晨也是常态。
到了後面,夏蘭也少來找她了。
哪怕是前兩天回國她去送機,也不過簡單一句道別。
謝知遙緩緩吐出一口氣,呵出的白色霧氣飄散在空氣中。
跨年夜。
腳下踩着的是陌生的土地,身邊圍繞的也是有別于中文的語言,明明也曾是一起慶祝的節日,卻硬生生在這樣的環境下顯得冷冰冰的。就好像這些節日的歡快與她完全不相幹。
天空中好像飄起了雪花。
謝知遙在萊茵河畔的一家咖啡店找了個地方坐下,熱氣騰騰的可可稍微驅散了冬天的寒冷,店主是個微胖的白人女人,見她一個人閑逛用着法語問了幾句。
店裏的小男孩好奇地看着眼前漂亮的東方女人,祖母綠的眼睛眨了兩下,大着膽子從店裏聖誕樹上扯下了裝飾用的花兒送給她。
“美麗的女士應該有鮮花相伴。”他故作成熟般地摘下帽子鞠躬,遞上了花兒。
謝知遙沒忍住笑了出來,輕聲用法語回他:“謝謝。紳士也應當有參加今晚狂歡的禮花。”
她将男孩送來的花兒別在了他胸前的口袋邊上,沖着吧臺後面笑眯眯看着自己的老板禮貌地點了點頭,重新推開門走上了街頭。
“姐姐。”男孩追了出來,調皮地對她笑笑,“耶稣在上,聖誕節不應吝啬自己的愛意。主很樂意見到這一切。”
說完就一溜煙地跑了。
落雪沁得鼻尖發涼,謝知遙縮了縮脖子,無奈地笑了笑繼續晃蕩。
她的手揣在兜裏,指尖觸碰到的是被體溫捂熱的手機。
遠處已經有人放起了煙火。
大概是覺得自己真的和這樣的熱鬧格格不入,謝知遙逛了一會兒,還是回了落腳的公寓。
她走前沒關電腦,回來才看見郵箱有封未讀郵件。
發件人讓她愣了一下,是顧新詞。
不是什麽節日祝福,就是個簡單的網址,附帶着一串登錄ID和密碼,還有一個附件,看格式應該是照片。
顧新詞不會無緣無故給她發這個。
謝知遙把東西放下,點開了那個網址的鏈接。
是個私人站,裏面基本上是各類照片,不是可以拍的藝術照或者風景照,很多看起來就像是随意拍的。
有日光下的高樓,深夜空空蕩蕩的地鐵站,書寫得雜亂的紙張,還有很多看不懂的數理建模……
有的時候也會有些吃的。
不過無一例外,這些照片拍得都不怎麽樣。
最新的一張混雜着很多人的身影,鏡頭聚焦在了一雙手握着的甜糕上。
謝知遙深吸了口氣,眼圈有點發酸。
她好像知道這個網站是怎麽回事了。
鼠标移動到了郵件附帶的附件上,下載下來用的時間只有短短幾秒,但是她卻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照片上的女孩子站在天地一片素白裏,身影似乎也變得有些模糊不清的蕭索。
謝知遙慢慢閉上了眼睛。
啪嗒。
一滴淚落在了手邊。
作者有話要說:
情人節快樂一章應該能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