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這一句好久不見不單是讓謝遠宏愣在了原地,謝知遙也跟着錯愕地看向顧新詞。
她對于顧新詞知道自己父親是誰其實不意外,畢竟顧新詞說過她看過自己的檔案,但這句好久不見,卻是真的出乎意料。
即便學術圈子不大,兩個人都是高校老師,但所在的領域可謂是風馬牛不相及。
“你們……”
“知遙。”顧新詞走過來沖她開口,“你先出去。”
“顧老師……”謝知遙瞟了眼身邊的父親,又看看她,“你們……”
“先出去吧。”顧新詞微微颔首,“我和你家裏人說幾句話,有些東西要交代,你去隔壁我辦公室等我。”
如果只是和她去法國有關系,大可不必把自己支開的。謝知遙低下頭深吸了口氣,一時間有些難以抉擇。
從顧新詞進來,謝遠宏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但是直到謝知遙出去,他也還是沒有開口。
又或者說,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但是總該有人先一步,顧新詞不當這個人,他就不得不說話。
“讓這孩子留下吧。”男人嘆了口氣,像是認命了一般,面上露出疲憊的神色,“我沒想過她老師會是你。好久不見,新詞。”
“不用這麽叫我,謝先生,我們沒有那麽熟。”顧新詞淡淡瞥他一眼,“如果沒有必要,我不會再出現在你乃至你家人面前,還請你明白這一點。”
一句話,把謝遠宏滿心的歉疚沖散,也把他想要開口的那一句抱歉堵了回去。
謝知遙卻是愣住,她站在兩個人中間,有些摸不着頭腦,又像是隐隐有了些猜測一樣渾身發抖。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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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這位顧老師……就是你姑姑的愛人。”謝遠宏看着她的面容,低聲道:“也是……你恨我,恨我們,都是理所應當……阿寧如果在,她也該……”
剩下的話未曾出口,就被女人驟然間變得冰冷的目光壓了回去。
“你們不配提她的名字。”
阿寧……謝婷寧。謝知遙閉上眼,用力咬緊了自己的下唇。原來如此嗎?顧老師她……竟然會是……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毫無理由地對另一個人好,她從最開始就在思考為什麽顧新詞會毫無保留地教導自己這個非美院學生。現在看來,從她借閱自己檔案的時候開始,她就認出了自己和謝婷寧的關系……可是,自己明明不像謝婷寧啊,為什麽她能認得出來?
“我無意和你敘舊。”顧新詞皺起眉,“我只是來作為我學生的老師,向你交代一些事情。”其實如果不是謝遠宏堅持,她甚至不是很想讓謝知遙知道這層關系。
後面的話确實沒有了半句多餘的,全都是關于她轉去法國的具體流程。
謝知遙沒聽進去多少,趁着兩個人不注意的時候扭頭去了隔壁辦公室待着。
這短短的時間內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了,她腦子裏亂得很。
顧新詞過來找她出去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多小時之後。
她是一個人進來的,謝遠宏還是不敢去打攪她,只能在外面等着。
大概是看着女孩子低着頭興致不高的樣子,顧新詞開口喊了她一句。
“知遙。”
謝知遙擡起頭看過來。
“過去的事情,和你無關。”她放緩了語氣,“用過去的事情苛責現在的人,是一種荒謬。”
謝知遙愣愣地看了她兩秒,問:“顧老師,我能不能……問您一個問題?”
“你說。”
“為什麽……您會認出我和姑姑的關系?”這個問題從剛才就一直壓在她心口。
然後她看見顧新詞笑了。
女人眼裏常有的晦暗消散,她逆着光,眼裏像是盛着一束暖陽。
“因為這個名字一開始是我起的。”顧新詞擡起手,纖長的手指輕輕點了一下她的眉心,“她的畫畫得好,起名字卻不怎麽樣,那個時候要她幫你起名,她想了很久都不滿意,後來央着我幫了忙。但是最開始,不是這個遙字,這個字是後來她改的。”
“啊?”
她垂下眼,耳邊似乎又想起那人輕快的聲音,再開口時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和那天自謝婷寧口中道出的一模一樣:“路遙見人心,知路遙,才能不計得失,心如明鏡。”
可惜……謝婷寧沒能見到她出生就已經不在了。
謝知遙抿了下唇,勾了下唇露出了這麽多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我……最開始知道我的名字是姑姑留下的時候,有點不開心。總覺得,是在彌補什麽遺憾才……”
顧新詞看着她沒說話。
“可是現在……我好像不這麽想了。”
這個名字不是遺憾,它代表着愛。是謝婷寧對她的溫柔,也是顧新詞和她兩個人寄托于此的愛意。
這話一出口,她看見顧新詞眼睛跟着彎了彎。
“總之,沒必要因為我們的事情想太多。”顧新詞從抽屜裏抽出了個盒子給她,“這個你拿着。”
那裏面是一支鋼筆。
謝知遙眼睫顫了下,若有所感地擡頭看向顧新詞的眼睛。
顧新詞瞥了眼敞開的辦公室門,不着痕跡地輕輕點了下頭,“不去想,其實時間過得很快。”
這句話一出來,她瞬間就明白了。
那人是在背後做了多少事情啊……
謝遠宏還在外面等着她,她沒有多餘的理由在顧新詞這裏久留,只能把盒子收好之後跟她道了別。
“說好了?”謝遠宏看見她出來,上前兩步迎上來,“要再逛一逛嗎?現在時間還早,可以……”
“不用。”謝知遙呵了口氣,搖頭說,“走吧。”
謝遠宏眼神黯淡了一點,沒再多說什麽。
兩個人隔着一段距離,但在他們邁出這棟樓的時候,卻忽然傳來了一陣聲響。
是口琴聲。
謝知遙的腳步忽而一頓,整個人的呼吸都不自覺地放緩了。
口琴聲若有似無地萦繞在耳邊,好像離得很遠,又好像近在咫尺。
“剛開學就有上課的了?”謝遠宏也注意到了這陣樂聲,他偏過頭看了眼女兒,像是想緩和氣氛一般問道。
謝知遙用力攥緊了拳頭,指尖刺入手心的痛感讓她能努力放平了語調:“可能吧,和音樂系的人不熟。”
謝遠宏讪讪地笑了笑,想伸手去揉一揉她的腦袋,卻被她側了下身子躲開了。
女孩子垂着眼睛,眼底的情緒看不分明,她默默把手插在了衣兜裏,往旁邊多邁了一步,作出了抗拒的姿态。
像是豎起了滿身的尖刺,不複往昔的柔軟。
他忽然想起來剛剛顧新詞的一句話。
用所謂為誰好的親情束縛她,最後一定會連用這個理由的機會都一起失去。
或許……他已經體會到這種感受了。
初春的雨依舊冷的刺骨。
冰涼的雨點打在指尖,好像連手掌心那點殘存的溫度都慢慢帶走了。許淮安站在露臺上,看着謝知遙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她抿緊了唇,僵硬地轉過身。
出露臺的門口站着個人。
顧新詞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看見她回頭,從大衣口袋裏拿了一塊手帕遞過去:“擦擦吧,小心感冒。”
許淮安眼睫顫了下,接過來時道了聲謝。
“東西幫你送達了。”顧新詞看了她一陣,這麽說道。
這是個聰明孩子。她這麽想着。初時接到來自她的電話的時候她是意外的,按理來講,就算知道謝婷寧那一段往事,也不可能精準地猜到自己和謝婷寧的關系,畢竟茫茫人海,找一個人太難了。
許淮安找她,也是有賭一把的念頭在裏面。她能查到顧新詞的畢業院校,能查到顧婷寧這件事的相關報道再反推回同一年的時間,把各種零碎的信息拼湊在一起,才會有顧新詞這個猜測。盡管只是猜測,但至少退一步講,或許顧新詞作為老師,也不會對自己的學生坐視不理。
“嗯。”許淮安悶悶地應了一聲,她垂下手,鄭重地向着她鞠了一躬,“謝謝您,顧老師。”
“道謝就不必。”顧新詞眸光閃了閃,“比起謝,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許淮安擡起眸子跟她對視。
“你之後打算做什麽?”她聲音沉下來,“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嗎?”
“還沒有。”許淮安拇指用力壓在口琴上,聲音涼涼,“但是我需要時間去證明一些事情。”比如這件事的背後始作俑者是不是徐陽,她需要證據。
依照徐陽的性格,她不需要等很久,或許很快,就能看見他開始跳腳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底有一閃而過的陰鸷,看得人心底不由地打個突。善良不等于懦弱,她願意在謝知遙面前流露出內心深處的溫柔,不代表她對別人也是如此,尤其是本就心懷惡意的人。
顧新詞沒去說什麽,大概她也能懂此刻眼前的年輕女孩子心裏究竟在想什麽。
誰又能說她當初沒有以牙還牙的想法呢?
而事實也如許淮安所想的那樣,徐陽在賽場下又看見她的時候,再沒繞着走,而是直接貼上來不屑地哼笑。
“活該呢,你也有今天啊許淮安。”
旁邊的葉斯年一聽這話就皺了眉,她是知道發生了什麽的,剛想站起來反駁,許淮安直接按住了她。
“那個模型再建一遍,确認沒出錯就行。”許淮安按住她的肩膀站起來,跟坐在對面一臉不知所措的隊友交代了一句。
完全把徐陽當成了空氣。
葉斯年一開始還不知道她這麽忍讓是為了什麽,直到幾分鐘之後,她在徐陽口中聽到了一個一閃而過的名字。
方若薇。
然後她看見一直沒說話的許淮安終于轉過了身。
女孩子的眸光很冷,連原本趾高氣昂的徐陽跟她對視了兩眼都不自覺抖了一下。
“徐陽。”她低低笑了聲,“你什麽都拿不到的。”
他還沒回過味,直接反駁了句:“你又好到哪裏去?人都已經走了!”
許淮安望着他,諷刺地勾勾嘴唇,“我說的是比賽。”
她慢慢邁步走過去,直至兩個人擦身而過的一瞬間,開口的話像是宣判:“我不是很喜歡和人争高下,但這是你自找的。”
經院有水平的比賽每年只有那麽幾個,這句話言下之意很明顯。
原本她沒打算這麽幹,畢竟這樣太累也沒必要,但是現在,徐陽不是一直不甘心比她差嗎?那她也不妨做全了這個惡人。
只要她在一天,他就得低人一等。
“許淮安!”
男生憤怒的喊聲随着關門聲被隔絕到了身後。
許淮安深吸了口氣,拐了個彎去了趟洗手間。
冰冷的水拍打在臉上,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緊緊地攥住了拳頭。
天知道她剛才多想一拳打在那張令人作嘔的臉上。
回去的時候徐陽已經走了,但是教室裏卻多了個意想不到的人。
“淮安,有人找你。”葉斯年拍了拍她的肩膀,帶着那個做完建模的隊友先出去了。
江阮彤看見她臉上還帶着水珠的模樣愣了一下,她猶豫了一下,拆了張紙巾遞給她,“擦擦吧。”
“……謝謝。”許淮安捏着紙,“你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江阮彤動作一頓,轉身從包裏拿出手機解了鎖。
“有,我想……這個東西你需要聽一下。”
這麽說着,她點開了一段錄音。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解決這倆搞事的。說到名字的話,提一下顧老師的名字取自浣溪沙,結合下半闕詞看或許更刀呢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