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一等獎的喜悅剛過去兩天,梁思文對他們的不滿又回到嘴邊。一次摸底小考成績出來,均分還沒有她帶的另兩個文科班高,梁思文拿它當借口,連着占用他們兩堂體育課,一周下來學生們都提不起什麽勁,整個班的氣氛又陷入低靡裏。
那天連着兩節數學課上完,大課間,賴寶婺頭腦昏沉,趴在桌上休息,忽然間,走廊響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女生從外面沖進來,袖子橫在眼前,哭着跑到賴寶婺桌邊,發瘋似地把她桌上的筆袋課本全掃到地上,水筆文具飛濺地滿地都是,沖着她哭喊:“你賤不賤啊你?”
起碼有十秒鐘,賴寶婺整個人都是懵的,坐在座位上,搞不清楚什麽情況。
教室裏人不少,都停下手上的事回頭看她們兩個,哭的人是孫欣欣,簡薔和另一個跟她玩得不錯的女生在她後面跑進來,大概是跟過來勸她的。孫欣欣哭得滿臉是淚,用袖子擦眼淚,整個人一抽一抽:“你怎麽這麽惡心,我得罪過你嗎?你做人怎麽這麽賤?”
賴寶婺被她又是賤又是惡心罵得手腳冰冷,臉紅胸悶,嘴唇都在發抖:“你幹什麽啊,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孫欣欣只是哭,正常人一看她哭成這樣也一定覺得是賴寶婺做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可賴寶婺根本就是莫名其妙。
簡薔跑過來勸,要好地摟着孫欣欣的肩,看了賴寶婺一眼,語氣不善:“好了,別哭了,吃過這次虧就行了,你也知道她是個什麽樣的人,以後離她遠一點,這又不是你的錯。”
賴寶婺臉頰通紅,在對方無端的指責謾罵裏氣得不行。她知道該怎麽回擊,邵天賜教過自己,對方罵她什麽一樣罵回去就行,她罵你賤,你也罵她賤人,她罵你沒媽,你就罵她是□□養的。可是一想到兩人像潑婦一樣對罵的場景,被所有同學圍觀,被老師知道,一種油然的羞恥和恐懼讓她束手就擒。她臉皮太薄,太要面子,說不出這種話,也做不出這種事,天生就是要被人欺負的命,邵天賜早就看穿了。
嚴歡剛從衛生間回來,看到這一幕就炸了,沖過來一把推開孫欣欣,擋在賴寶婺面前罵她們回去:“你才賤呢,你全家都賤,神經病瘋婆子!”
孫欣欣面孔漲紅,兩腮都在哆嗦,狠狠地盯了她一眼,擦掉眼淚轉身跑走,簡薔跑出去追她,本來鬧哄哄的教室又安靜下來,只剩學生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嚴歡氣不平,沖着兩人的背影又罵了句髒話,回身看賴寶婺蹲在地上撿筆,蹲下幫她一起,氣憤道:“你也是,我大老遠都聽到這人發神經,你幹嘛不罵回去!給她臉了臭傻逼。”
賴寶婺到現在臉都是紅的,手控制不住地發抖,她咬了下唇,試圖平複情緒:“我也不知道她怎麽回事,莫名其妙的。”上課鈴響,兩個女生加快速度撿筆,鄰座的女生順手撿起滾到自己桌下的立體五角星,遞過去:“給你。”賴寶婺頓了頓,才接過:“謝謝。”
“不客氣。”
一直到下節語文課結束,孫欣欣都沒回來,課間她從別班那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于是一下課,賴寶婺就被她拽出了教室,去走廊外面分享八卦。
“你知道孫欣欣為什麽發神經嗎?”嚴歡壓低聲音,“你聽了肯定會吓一跳。”
賴寶婺也好奇:“怎麽了?”
“前幾天孫欣欣跟邵天賜告白,還給他寫了好幾封情書,結果邵天賜那天好像游戲輸了還是怎麽樣,就把那些情書拍下來發給別人看,被人傳出去了,上面就有孫欣欣的名字,認識她的人對了她的筆跡,确定就是她寫的。”嚴歡語氣一驚一乍,把自己說的都有些心驚肉跳,最私密的感情被人洩露,對青春期少女而言不亞于當衆處刑,“據說寫的還很露骨。”她忽然壓低了聲音,也像是為露骨那兩個字覺得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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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寶婺心口狂跳,感到心虛又倍感羞恥,她的羞恥來源于感同身受的處境,對一個女孩子來說,被暗戀的對象洩露情書無疑是毀滅性的打擊。
她的心虛,則是因為她看過那封情書。
可她打開之前,根本不知道那會是一封情書。
之前邵天賜翻她東西的事被她借題發揮一次,狠狠治了治。邵天賜處處賠小心,還主動送來了別人給他寫的情書,賴寶婺還記得他當時那副半開玩笑的語氣,說是給她找個樂子。
他的“樂子”指的就是這些情書。
孫欣欣寫給邵天賜的情書。
因為孫欣欣的惡語在前,嚴歡自動站到了邵天賜這邊,主動為他開解:“也不能怪邵天賜的是不是,你也知道他這個人的,就是愛玩,哪能想到別人會把情書往外發的。不過我最想不到的就是孫欣欣竟然喜歡邵天賜,感覺他倆都不認識,壓根沒說過幾句話的樣子。哎,你說孫欣欣怎麽就看上邵天賜了,明明長得也一般,還油嘴滑舌的,怎麽就這麽招女生喜歡呢?”
嚴歡語氣惆悵,話鋒一轉,又生起氣來:“不過孫欣欣這人腦子也有病,要怪也怪不得你頭上,她找你發火算什麽?冤有頭債有主的,誰轉發的她找那些人理論去啊!一看就是欺軟怕硬,看你好欺負。”
“好了。”賴寶婺無力道,“別說了,我們回去吧。”
嚴歡安慰她:“那你也別氣了,下次孫欣欣再來找你麻煩,我幫你罵回去。”
這樁具有八點檔氣質的八卦一出來,很快傳遍整個年級,那天不間斷有人從他們班路過,想看看八卦女主角長什麽樣,自從跑走之後,孫欣欣一直都沒有回來。中午賴寶婺胃口不好,沒去食堂吃飯,嚴歡陪她留在教室,兩個女生分吃了一包餅幹當午餐。
嚴歡朋友多,下午第一堂課完就從別班那裏拿到了情書的完整版,她神神秘秘地問賴寶婺要不要看,賴寶婺搖頭,她不要看。嚴歡驚奇:“你不好奇嗎?情書裏她還提到你了耶。”
她當然知道。因為這就是邵天賜所謂的“樂子”。
孫欣欣在情書裏提到賴寶婺,說自己很羨慕她,轉而又替邵天賜不值,他對賴寶婺這麽好,可是賴寶婺總是給他臉色看,根本就不懂得珍惜。她說,如果自己是賴寶婺的話,她一定不會像她這麽任性。
大概邵天賜也覺得這人說的極有道理,才拿給賴寶婺以做暗示:你看,群衆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是個人都覺得我對你好,你還有什麽道理生我的氣。
生活給女孩們上的第一堂課,其中心思想往往都出奇一致:當一個男生不在乎誰的時候,他們根本就沒有良心。
這封信拿到手後看得嚴歡目瞪口呆,看完之後迫不及待就想跟人分享,跟人八卦,而她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賴寶婺。
賴寶婺強笑:“沒什麽好看的,你不覺得很無聊嗎?我有點渴了,你們去倒點水吧。”
嚴歡咽了口唾沫,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乖乖地拿起保溫杯。
從開水房出來,嚴歡試圖重挑話題,但賴寶婺始終沉默以對,嚴歡也不好多說,搞得自己像個八婆。經過七班門口,忽然撞見邵天賜跟兩個男生說說笑笑地從後門出來,嚴歡一愣,下意識去看他們班門牌,沒錯,是七班。
她暗暗皺眉,好一朵交際“草”啊。
邵天賜也看到了她倆,笑着叫了聲賴寶婺。賴寶婺眼都沒擡,表情淡淡地從他面前經過,嚴歡略一遲疑,看了邵天賜一眼,還是選擇跟上她腳步。邵天賜臉上笑意不改,跟送他出來的兩個男生打聲招呼:“回頭再說。”他走快幾步,擡手扯住了嚴歡加在校服裏面的連帽衫帽子,身後傳來男生們看熱鬧的噓聲,嚴歡又驚又惱,臉唰就紅了,轉手拍他:“神經病,別動手動腳。”
“神經病罵誰?”邵天賜笑着問,走廊陽光把他臉上的笑照得毫無陰霾,氣質爽朗。
“罵你個神經病。”
邵天賜眯起眼來:“姑娘家家的,說髒話還上瘾了。”
嚴歡翻平領口,白他一眼,轉身就走。邵天賜閑閑地跟上她步伐,跟她并肩下樓,下巴一擡示意前面已經走出一段路,把他們都甩在身後的賴寶婺:“怎麽了她又,跟個鬥雞一樣,你招她了?”
“我,怎麽可能!”嚴歡難以置信地看他,一臉氣憤,為他的故作無辜,“你自己心裏沒數嗎?”
在邵天賜明确表示自己真的不知情後,嚴歡才将信将疑地跟他說了上午孫欣欣跟賴寶婺發瘋的事,聽完之後,邵天賜的臉當時就沉了,整個人一言不發。說到後來嚴歡也有些心虛,其實邵天賜的脾氣算不錯的了,在男生裏頭,可是當他一不吭聲的時候,嚴歡覺得他真的有點可怕,像一團盤踞的烏雲,無聲地向四周散發出一股陰郁的氣息。
他都不像是他了。
嚴歡吸了口氣,有點怪自己心直口快,可是內心深處,她隐隐約約還是怪罪邵天賜的,都是他招來的,連帶着孫欣欣這個人,都是他的“濫情”所致,而究其根本,卻真實地讓嚴歡難以面對。
他點頭,面容冷峻:“我知道了,你讓她別胡思亂想,我都會給她弄好的。”
嚴歡哼了一聲:“最好是。”
第二天早自習,賴寶婺一進教室,就發現消失了一天的孫欣欣安靜地坐在自己位置上,肘下壓了本英語教科書,低頭默默地背誦當天課文。到教室的學生第一眼都投向她,相互交換眼神,才走回自己座位。
她昨天一天沒來上課,一貫最看重課堂紀律的梁思文竟然沒說什麽,把她單獨叫出去了一個早自習,早自習結束,孫欣欣紅着眼從外面回來。碰巧第一節 就是班主任梁思文的數學課,她一進教室,幾十雙眼緊緊盯着她反應,按照這些年輕學生對這個老師的認知,都覺得她一定會大發雷霆,把一節數學課上成思想品德課。而她沒有,像什麽都沒發生過,她翻開講義,照常上那天的課。
在那之後,孫欣欣真的再沒來找過賴寶婺的麻煩,有時候走廊遇見她還會主動躲開,跟老鼠見了貓一樣,整個人都陰郁起來,上課不愛發言,下了課就趴在桌上睡覺,簡薔有時候會從別班過來找她,除此之外,孫欣欣在這個班裏連說句話的朋友都沒有。嚴歡背後只說她活該。
她活該嗎?
午休時間,邵天賜慣例晃到十二班門口,一個女生正好出來接水,他讓她喊一下賴寶婺,女生代話回來,說她現在沒空。邵天賜也沒說什麽,把奶茶交給她就走了。下午最後一節課後,賴寶婺跟嚴歡約好去外面買飯,一出門就又碰到了邵天賜,他跟他班裏另個男生也從教學樓裏下來,有說有笑的,看見她倆撇開同伴就走了過來。
手按在嚴歡肩上,他不動聲色地看了賴寶婺一眼。她自動把臉轉向另一邊。
嚴歡回頭,看到他還蠻驚喜的,嘴上卻不怎麽情願:“怎麽又是你?”邵天賜走到跟她們并排,逗嚴歡的同時,餘光卻在關注賴寶婺的一舉一動,他對她一些小情緒轉變比對自己都要了解。前面一男一女鬥着嘴,損來損去,這邊的賴寶婺卻慢下腳步,直到徹底停住。前面兩人有所感地回過頭,她淡淡地說:“我還不太餓,歡歡你們去吃吧,我先回教室了。”說完轉身就走。
沒想到轉身沒走多遠,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邵天賜默契地跟了過來。“怎麽了,還生氣啊?”兩手插兜,他倒退着走,歪頭看她臉,臉上是他一貫的不正不經的笑,“好了,別氣了,都是我的錯,行不行?”
女孩沉默,面無表情地往前。
邵天賜一直哄她,把能想到的好話全說盡了,再三保證:“我給你警告過那女的,她要是再找你麻煩,我就把她剩下的幾封全發到貼吧。”
就是這句話,讓賴寶婺徹底頓下腳步,過幾秒,她擡起頭,目光瑩瑩顫動。壓抑着起伏的語調,她哽咽道。
“你為什麽要做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