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高斯,我喜歡你
在正式處分下來之前,班主任王老師先聯系了邵天賜的父母,主動把孩子的情況跟家長反映了下,王老師說的也很坦誠,青春期本來就是個躁動的年齡,男孩子精力旺盛,犯些錯再所難免,但如果相同的問題發生了兩次,就不得不引起學校家長的重視。邵榮是個有點理想化的父親,講究平等和溝通,當晚不顧張美琴勸阻,人在外地開會的邵榮給邵天賜去了一個長途電話,面對父親的諄諄教誨,邵天賜反應不大,只說看不慣他。
“每個人有他的缺點也必然有他的長處,與人相處重要的是看到對方的優點,回避對方的不足,一個人才能進步。告訴爸爸你看不慣他哪裏,爸爸給你好好分析分析。”
邵天賜說:“哪哪都看不慣。”
張美琴被父子倆驢頭不對馬嘴的溝通方式逗笑了。做生意有做生意人的思路,她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定了萬豪的包間,通過王老師牽線,把兩家人請到一起坐下吃了頓便飯。邵榮因為身份關系,不方便出席,高斯父母離異,到場的也就一個父親高明。兩邊都是做生意的,一交換名片,發現一個是搞餐飲行業,一個是做建材裝修的,人脈上多多少少還有些交集,飯局上還請了學校的幾個大領導,王老師作陪,場面融洽。
說真的,來之前高斯是以為賴寶婺也會去,于是精心準備,在衛生間抓了起碼半個鐘頭的發型,進進出出換了n套衣服,力求達到能讓對方眼前一亮的帥氣,又要顯得不怎麽經意。看兒子這個反應,高明心裏就很納悶啊,等見到邵家那個跟鬥雞似的小男孩後,高明心裏就更納悶了。
全程兩個男生一句對話沒有,抱着杯子一聲不吭地喝果汁,一個賽一個的面無表情。
話題從子女的教育問題一路宕開去,喝了點紅酒,幾個大人越聊越投機,聊到最後發現兩家竟然還是鄰居,就是有這麽巧的事。高明問到張美琴家裏幾個孩子,張美琴喜氣洋洋地表示家裏還有個女兒時,喝飲料的高斯擡頭看了她一眼。
被她身邊的邵天賜冷冷盯了回去:這裏面他麽有你鳥事?
高明發自內心地感慨:“有女兒好,女兒貼心,不像我家小子,問他三百句都不帶理你的。”
“誰家不是呢?”
一桌人都笑了。
高斯想再聽點關于賴寶婺的事,話題不知怎麽,被帶到了兒子女兒的差異上去。
他了無興趣地低下頭。
處分一個禮拜後下來,不輕不癢,點到為止,讓他們兩個人在下周一的升旗典禮上各自念份檢讨。
升旗結束,教導主任通報完上周打架的情況,眼神往旁邊一遞,全校師生的目光忽然齊刷刷跟了過去。
立在國旗臺下的兩個男生差不多高,簡單不過的白條藍底校服校褲也被他們穿得有版有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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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斯先上臺,站在話筒後把紙一抖,一多半的女生意志就不堅定了。高年級的學姐們交頭接耳,激動地竊竊私語,滿耳都是好帥的聲音:高一什麽時候多了個這麽高質量的小鮮肉?
高斯單手拿紙,目光低垂,頭發被風吹得亂飛,另一只手怎麽擺都不舒服,索性插入褲袋,在教導主任怒目注視下,面無表情地念完檢讨走下臺。
輪到邵天賜,一踏上國旗臺,全校女生耳目又是一新,小奶狗哦。他态度端正地念完,給了臺下一個笑臉表情,女生心裏全體哇哦。
等他們兩個下來回到自己班的隊伍裏,還有無數目光跟着他們的背影,感嘆紛紛、議論紛紛:現在的小朋友真是不得了。隊伍前後的男生或搭肩或勾背,撞一下打一下,嘻嘻笑笑,一副迎接英雄凱旋歸來,毫無引以為戒的自覺。
教導主任臉色鐵青,越想越不對勁,本想小懲大誡,怎麽起到了反效果,懲誡沒到,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偏到了兩個男生的外表上。他急着叫隊伍解散,陰着臉下臺,一操場的學生頓時做鳥獸散。
隊伍一散,邵天賜穿過人群去追賴寶婺,嬉皮笑臉地試圖跟她重歸于好,賴寶婺不肯睬他,一把拍開他的狗爪,如此再三,兩人旁若無人地拉扯,就這麽在一群目瞪狗呆的學生面前走過。
一個男生的手搭着高斯的肩,高斯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倆。
嫉妒、羨慕,這些都已經是毛毛雨了,最難消化的是心底的憋屈和煩躁。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麽。
他不可能跟邵天賜一樣死皮賴臉去纏她,因為賴寶婺根本不可能給他臺階下。
下午他們班跟賴寶婺班一起上體育課,邵天賜不小心被人帶球撞倒,籃球場上,男生之間的沖突碰撞在所難免,小傷小痛也沒人會往心裏放,結果邵天賜被人這一撞後,幹脆一屁股坐到了球場上,抱着腿說疼,把撞他的男生給吓了一跳,扶着他肩蹲下來問他什麽情況。幾個男生都圍了上去,高斯也從籃下過來,遠遠地冷冷地看着他。
邵天賜嘴上說着疼,臉上一點疼的意思沒有,男生被他搞得莫名其妙,伸手拉他:“起來了。”他絲毫不領情,一下拍開對方的手,懶懶道:“不要你扶,你去給我把賴寶婺叫過來。”
都是男生,這還能有什麽不懂的,一聽這話對方就樂了:“真要叫啊,那我真給你去叫了啊。”邵天賜:“你去好了,就說我腿斷了,走不動了。”男生拍着球,當真往女生堆裏走,去給他叫人了。
太陽照在臉上,高斯眯起眼,看着這邊。
他走到女生那裏,找到賴寶婺不知道跟她說了什麽,回頭指了指球場的位置,賴寶婺看過來,邵天賜趕忙抱住小腿。女生猶豫了兩秒,将信将疑地跟他過來。
高斯站在球場,目光一動不動地跟着女生從自己面前走過。她頭都不擡的,走到邵天賜身邊,細眉蹙起來,她問:“你腿真斷了?”
邵天賜抱着腿,一臉無辜:“斷了。”
她擡腿輕輕踢了他一腳,他立即哼哼。
賴寶婺:“我怎麽就這麽不信呢?”
“真的,殘廢了。”邵天賜好聲好氣地,兩根手指扯她袖子,“別氣了啊。”
賴寶婺扭頭就走。
男生看情形不對,一骨碌爬起,在一片起哄聲中去追走遠了的女孩。
看着看着,高斯的臉徹底冷了下去,眼底漆黑一片。
時光悄然流逝,到了六月高考季。教育部下文從星期四開始放假,打掃考場,全校乃至全社會都進入了緊張的氛圍裏,媒體新聞中頻繁出現高考字眼,高三生早已麻木,準高三心有戚戚,爽的是他們這群高一孩子,平白拿了四天假期。
放假前一天不上晚自習,住宿生都回家。下午課完,賴寶婺回宿舍收拾行李,其他三個女生已經收拾地差不多了,坐在一塊兒嗑瓜子閑聊。賴寶婺的行李不多,她就拿了些換洗衣服和課本,裝了一個小包。
她一出門,其餘三個女生對了個眼神,不知誰起意,剩下的紛紛擠到窗邊。
果不其然,女生宿舍樓臺階下,站了一個她們并不陌生的身影。傍晚夕陽還沒走掉,涼風習習,邵天賜等的百無聊賴,兩手插兜,拿一只空可樂瓶當球踢。過了一會兒,賴寶婺從樓道裏出來,邵天賜過去接過她手裏的包,兩人說了幾句話,男生拍拍她的頭,一起往外走。
坦蕩、無謂,親昵的互動把窗臺三個女生都看呆掉,沒想到大白天的邵天賜就來女生宿舍樓等賴寶婺,摟摟抱抱的,一點嫌都不避,膽子竟然大成這樣。
走遠了,才有女生輕聲感慨:“說真的,還挺羨慕他們的……”
曹倩跟着冷笑:“拜托,別搞笑了好嗎,你們忘了高斯怎麽潑賴寶婺水的,邵天賜也就是可憐可憐她……”
那個年紀,宿舍之間發生點摩操幾乎屢見不鮮。高中女生對感情到底不如對習題精通,總是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根深蒂固對某一個人的惡意,而這種惡意總要過十年二十年再回頭時,才會讀懂當時的自己并非出于單純的看不慣,而是源于內心的另一種渴望……
賴寶婺經過操場,有下課的學生騎着自行車從車棚出來,一排行道樹下,數輛山地車呼嘯而過。校園裏,三三兩兩走着朝氣蓬勃、神采奕奕的年輕學子,有些人走到路中忽然停下,抱着一摞課本,目光留戀地望向身後三座錯落的教學樓。
都是即将畢業的高三學生。
賴寶婺心有觸動,跟着他們一起回頭,而她這一回頭,看到的卻是站在籃球場邊的一男一女。
男的推着輛山地車,單肩包松松地挂在車頭。女生站他車的側面,兩手摟着胸前課本,長發披散,眉目清秀,上半身一件粉白色泡泡袖短衫,嘴巴一直在動,聽不清跟對面的男生在說什麽。
賴寶婺第一眼認出的還是那只白底黑紋的耐克包,過了有半年,已經髒的沒眼看。
說實話,在喜歡高斯的這一衆女生中間,蔣倩文的手段算是比較高的,含蓄自然,制造各種小巧和小意外,态度平易近人,姿态不高不低,難怪一個小學同學都能讓孟定心心念念這麽多年。
“高一入學的時候我就開始關注你,你愛打籃球,唱歌好聽,喜歡坐在靠窗的位置看風景,可是哪怕上課不專心,你還是能輕輕松松考到年級第一……那時候你追簡薔追得所有學生都知道,我真的很傷心,後來聽到你們分手,看到你難過的樣子,我反而更加傷心,從那開始我才知道你在我心裏的重要性……有些話我想對你說,并不是為了什麽結果,只是為了讓自己的青春不留下什麽遺憾。”風輕輕吹過女孩的長發,蔣倩文鼓足勇氣擡起頭,輕聲道,“高斯,我喜歡你。”
一番話帶着女孩特有的矜持,融進了女生滿腔愛意,男生只要聽了,內心不可能不起一點波瀾。
而高斯面無表情。
青春期說愛和喜歡總是太容易,容易到他很想反問她一句,你說你喜歡我,你憑什麽?
你為我失過眠,還是為我輾轉反過側,就這麽随随便便地說你喜歡我?
通往愛的道路并不總被甜蜜包裹,長大後高斯回頭再看才漸漸明白,暗戀必然是苦澀的、靜悄悄的,像暗夜裏人走路,對誰都說不出口。
拒絕的理由很多,高斯懶得去想,找了個聽起來最正當正氣的:“不好意思,孟定我哥們。”
蔣倩文像是早有預料,順手捋了下頭發,唇邊一個淡笑:“我跟他真的沒什麽,我會跟他說清楚。”
高斯這才發現,這群女的有一個算一個,是他媽真狠。
他目光玩味地盯着對面看似成熟,實則不堪一擊的女生,點頭微笑:“你的意思是讓我跟你背着孟定偷偷摸摸搞地下情?”
蔣倩文面紅耳赤,對男生的回答完全招架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誤會了,孟定跟我不是那種關系,我們只是小學同學……認識了很久而已。”
“你怎麽看我不管,孟定那邊可沒把你當小學同學這麽簡單。”他直接挑明,“你有勇氣跟我告白,怎麽不提前跟他說明白,這麽吊着他,是不是覺得就算搞不定我,起碼還有他這個備胎?”
每一個青春期少女心頭都有一個相同的疑惑:男生怎麽能這麽壞?
嘴賤、毒舌,想到什麽說什麽,從來不會考慮對方的感受。
蔣倩文被他氣得想哭:“你……說話能不能別這麽難聽,我跟他就是好朋友,我什麽都沒答應他,我吊着他什麽了?”
高斯淡淡道:“吊着什麽你自己心裏最清楚。”
蔣倩文越想越氣:“我真的是瞎了眼,竟然會喜歡上你這種人渣。”
高斯被罵人渣也只笑了笑,跨坐上車,不跟她廢話。
遠處有人叫他,是一個籃球隊的高二學長,高斯跟着聲音漫不經心地一擡頭,眼睛卻自有意志,有它自己想看的東西。
目光被人群中的一個女生吸引。
女生抱着課本走在放學的學生當中,旁邊有個高個男生給她拎着個小行李袋。不知道說到什麽,女生低頭微笑,男生懶懶地,迎着夕陽伸懶腰。
高斯面無表情,微冷的目光跟上他們的背影。忽然之間,像是意識到自己的走神,他轉過頭時,對面早已空無一人。
賴寶婺聽邵天賜說他們班裏發生的趣事,他說起笑話那個腔調真挺讓人受不了的,賴寶婺越聽越想笑。快到校門了,一部山地車唰地從她跟邵天賜中間飛過,帶起一陣風,吓得賴寶婺啊一聲,往旁邊躲,手按胸口,一臉的驚魂甫定。
男生一個急剎,耐克包差點被甩飛,他單腳撐地回過頭,眉不冷不淡地往上一擡,臉上淤青尤在:“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