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長得像他
其實他說“随便你”的意思就是“都可以,你決定就行”,只是讓出決定權,不是要故意氣人。
程識也是知道的,但知道和做到的差距在此又有體現。即使能夠理解他這麽說沒有惡意,也無法避免被他随口說出的惡劣語句氣到。
“你別……”任明堯從來最怕他這樣。眼淚還沒開始聚集,眼眶就先紅一圈,看上一眼就感覺自己犯了滔天大罪。
那天在咖啡店門口遇到他時也是這樣,讓人覺得是老天爺的錯,下了大雨讓他為難。
“我以後再不這麽說了還不行嗎。”
隔了太多年,都忘了怎麽哄人,任明堯勢急心慌,就地取材把豆漿推到他手邊,“喝一口壓壓驚。”
“……”
程識沒繃住笑了出來,看他一眼,也不說話,端起豆漿喝了。
“只要你想就讓她來,我家裏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
任明堯說,“留下過夜是不太方便。她是從外地過來玩的?問問她酒店定在哪。我晚上有時間,陪你們去附近吃個飯。”
剛才就這麽說多好,非得先當個壞人,然後才澄清身份。
程識握着杯子搖了搖頭,“不用太麻煩,你忙你的工作要緊。她就是過來吃個午飯,坐兩個小時下午就回去了,晚上應該還會跟別的朋友出去逛逛。”
“好。”
“我們還約了一起去逛漫展,到時候我早上出門前,會幫你把午飯做好的。”
“程曉君呢?”
“我會帶着他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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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明堯默了一陣,低聲道,“好。”
這不是在尋求意見和幫助,是自己打定主意之後出于禮貌的告知。這沒什麽,本來就該是這樣的,他都安排得很好,招待朋友什麽的事情都能自己解決,甚至還能額外再照顧一個孩子。
他只是,不再像從前那個程識了。
不再在遇到事情時流露出無措的神情,不再将求助的目光望向別人。他不需要依靠別人,憑借自己的力量,就能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
那這八年來,他一定也都過得很好。
即使遇上了水災……即使境況稍艱難些,但原本也是可以靠自己度過的,不需要額外的插手。
任明堯并非沒有想過,卻在這個當下無比清晰地意識到——
程識不需要他。
是他強行插手,把人帶回來的。
程識看着他停下筷子對着空碟出神,表情似乎有些落寞。自己心裏也有點糾結。
程識在糾結的是另一件事。
其實昨天有想過,要不要邀請任明堯一起去漫展上玩,但他這邊的朋友任明堯不認識,也很難有共同話題。他的工作和興趣本就小衆,朋友也是。到時候湊在一起仿佛隔了個次元,萬一處境尴尬……還是不要勉強的好。
“我也有個朋友,”任明堯忽然說,“前幾天說要過來一趟。”
程識連忙點頭,“好啊。那我們用不用回避?我可以帶小君去公園玩。”
“回避什麽?不用。”任明堯皺眉道,“他過來蹭飯的,你走了我們吃什麽。”
“……”
程識遲疑着“哦”了一聲,總覺得哪裏不太對,“那……你把他的口味打聽一下告訴我?或者他喜歡吃什麽菜,我到時候好準備。”
就過來蹭個飯,還對他那麽周到。做什麽他吃什麽不就得了。
不滿在心裏一閃而過,但這次任明堯顯然學乖了,沒有宣之于口,而是點頭說,“我問問他。”
問不問的,之後再說。
吃完早飯,程識預訂的搬家服務也上了門。
他還有幾箱行李,昨天全運過來肯定會整理到半夜,影響別人休息,放着也礙事。索性先寄存在房東大姐那,今天上午再運過來收拾。
箱子裏是他的衣服,多年來積累的手稿和雜物,還有些加濕器之類的小物件。雖然任明堯說客廳書房都可以用,但他還是把絕大部分物品都放在自己的卧室裏。
冬天的衣物帽襪單獨封在一只箱子裏,他沒有打開,因為住不到天氣轉冷的時候。
任明堯看着他忙進忙出,把那只箱子直接放在飄窗上,“怎麽不拆?”
“都是最近用不着的東西。”程識說,“拆了走的時候不好帶。”
不知是否錯覺,這句話說完,房間裏的氣氛有一瞬凝滞。
任明堯是想幫忙的。但程識覺得,歸置自己的東西只有自己做起來最得心應手,只讓他陪程曉君玩一會兒。
來這麽多天,程曉君跟他還是保持着彼此不熟的狀态,平時都沒什麽互動。任明堯對全體人類幼崽都沒什麽好感,不針對任何一只。但既然程識開了口,就勉強離得近點,實際上還是各待各的。
三個人話都不多。程識随口一句坦言,讓原本就不熱鬧的房間氛圍又雪上加霜。
任明堯氣悶地別開眼,盯着他床上的舊鐵盒轉了話題,“那這個呢?也不開麽?”
“啊……哪個?”
程識忙着安頓自己的電腦和畫畫設備,全部配置恢複成平常工作時使用的狀态,才覺得舒服了,轉頭看向床上那只掉漆的餅幹盒。
剛剛就随手一放,不是什麽常用的東西,轉頭就忘了,“這個裏面裝的是小時候收集的零零碎碎,我都不記得有什麽了,也都用不着。”
程識拿起餅幹盒,放進衣櫃下的抽屜,看起來并沒有要跟他分享的打算,“差不多就是這些了。”
整理完了。
不僅沒打算跟他分享,甚至還要把他趕出房間。
任明堯假裝沒聽出來,彎腰在程曉君頭頂揉了一把,象征性地完成和孩子互動的任務,又在房間裏踱着步子轉了一圈。
剛才看着還有那麽多行李,整理好之後全收納在房間各處,卻一點也看不出來。每樣東西都在恰當的地方順手就能取用,還不顯得淩亂擁擠。
換了是他,怎麽也收拾不成這樣井井有條的樣子。程識不讓他插手是對的。
這些平日裏經常使用的物品都帶着主人的氣息,再按照主人的習慣布置,一下就把這間清清冷冷的樣板間變成私人領域,染上了名為程識的溫度。
“宋子揚說明天晚上過來吃飯。”他沒話找話,想在這裏多留一會兒。
“好啊。”
“你怎麽不問問男的女的?”
“……”
程識揣摩不出這話什麽意思,就保守地說,“都可以啊,交什麽樣的朋友是你的自由。”
這個回答顯然沒有取悅到任明堯的心。
他走之後程識才想到,會不會是自己先前說要招待朋友過來小聚,所以他也較勁似的叫個朋友來家裏做客。
光是想想都過分幼稚,應該不會……
……吧?
“他是不是,想介紹朋友給我認識啊。”
想來想去還是這個可能性比較靠譜。程識抱起被冷落的人類幼崽,一本正經地進行對話,“小君長大了可不要學任叔叔那樣……明明不是壞心,怎麽就不會好好說話?”
“啊。”程曉君多數時候都不太明白這個大人在唠叨什麽。他還無法理解太長的句子,只能抓取模糊的關鍵詞,配合語氣和表情來猜測。
而今天程識用困擾的語氣說話,表情卻帶着笑,複雜的表現很難猜出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讓他幼小的腦袋裏充滿了困惑。
發愣的表情也這麽可愛。程識把臉埋在他肉乎乎的小肚子上亂蹭,深吸一口氣,皂粉混合着奶香,讓人心情都輕飄飄的。
又或許是他輕飄飄的心情,被轉移到了寶寶身上,“切個橙子好不好?”
程曉君:“啊。”
**
宋子揚想蹭飯是次要,主要是親眼想看看,被任明堯惦記了那麽多年,又不擇手段藏進家裏的初戀到底是何方神聖。
其實他一直都懷疑任明堯是一頭熱,人家根本就不知道有過這麽回事。畢竟對待感情連劇本裏發揮想象力都寫不明白的人,攤到現實生活上還能指望什麽呢。
何況來之前他就被任明堯警告過,不能亂說話。因而更能想象到,兩個人同住一片屋檐下也就是個搭夥過日子的狀态,客客氣氣那種。窗戶紙別說捅破了,厚如城牆。
那城牆另一頭的程識,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宋子揚對程識的印象可謂是一波三折。起初聽同學八卦的閑言碎語,能傍上富婆,腦補出的是個男狐貍精形象。後來聽說年紀輕輕結婚帶孩子當家庭主夫,又想着應該是個會過日子追求安穩的人。即使曾經張揚過,也已經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宋子揚就覺得有點沒勁。大概是這種一眼望到頭的生活不符合他的志向,連帶着對選擇這種生活的人,也揚總會下意識産生“很平庸”的設想。總之應該不是什麽“驚豔了少年時光”,值得任明堯念念不忘的角色。
以至于後來聽任明堯解釋了那孩子跟他的關系,這種偏見也沒有被消除——不是親生的就更離譜了,什麽樣的男人年紀輕輕願意帶着個孩子啊?男媽媽竟在我身邊?聖父光環普度衆生?
想象過太多情形,這天晚上,終于是揭開謎底的時候了。宋子揚抱着支紅酒站在任明堯家門口按門鈴,即将吃到大瓜的心情興奮又期待,甚至還有點小緊張。
任明堯親自給他開的門。門一打開,他看見這位爺一臉冷酷地單手抱着個一臉冷酷的孩子,恍惚間像踏入了另一個次元。
程識還在廚房專心忙活最後一道菜,沒注意到門口這邊的小動靜。
“發什麽愣,進來啊。還要我伺候你換鞋?”
任明堯不以為然,展示了下自己的手部擺件,“這就是程識的侄子。”
雖然他上手抱了,但不代表他已經跟程曉君關系好了起來。這孩子就是這樣,換誰抱都不哭不鬧的。
只不過這一大一小湊在一起,即使是抱着孩子這樣溫馨的姿勢,居然也能抱出某種“各過各的”氛圍,非常神奇。
“靠,你說這是你侄子我都信。”
宋子揚也是第一次見這麽酷的小孩兒,忍不住用紅酒瓶逗了逗他的下巴,理都不帶理的,從小就這麽酷,“你那位……程識呢?”
任明堯語氣隐隐約約不對味,“在廚房給你做紅燒肉。”
“啧,這話說的,有能耐你待會兒一口別吃。”
廬山真面目近在眼前。宋子揚樂呵呵地換鞋進屋,繞過玄關,望向半開放式的廚房。
看到程識的第一眼,樂呵呵的表情就變成了“是想來吃瓜但也沒想到是這麽大的瓜”式的震驚。
這一刻,宋子揚甚至沒功夫去關注美醜的問題,不自覺地驚嘆出聲,“他長得……跟周羽心這麽像啊。”
任明堯早料到會有此一嘆,語氣波瀾不驚,“是周羽心長得像他。”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睡前吃口瓜
大家晚安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