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59壞
吃完炒河粉回來, 已經快十二點了。
南絮心滿意足,美滋滋地回屋睡覺了。
可夏君岱卻沒着急睡。他拿着手機去了書房,把語音電話撥給了南柳,“南柳姐, 抱歉這麽晚還打擾你, 是有點事情想要問你。”
電話那頭南柳福靈心至地問:“是和許許有關吧?”
“嗯。”
“問吧。”
“今天晚上你和南絮回老宅吃飯都發生了什麽?”
南柳覺得有些奇怪, 好端端的怎麽問起這個了?
她說:“沒發生什麽呀!都挺和諧的, 夏院為什麽會這麽問?”
夏君岱:“都有哪些人去了?”
“都是我們家裏人呀!”
“沒別人了?”
“哦對了, 還有許許爸爸的一個朋友。”
“誰?”
“原來A大的教授王中天, 也是許許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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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我知道了, 打擾了。”
南柳越發覺得奇怪了, 這人大晚上給她打電話就為了問這些?
她意識到不對勁兒, 忙追問:“許許她怎麽了?”
夏君岱言簡意赅,“她很好, 就是我有些不放心才問一下。”
南柳:“夏院怕家裏人讓許許相親啊?你放心沒有這事兒!”
夏君岱:“……”
這位大南律師的腦回路是不是有點發散了?
和南柳通完電話,夏君岱往老板椅上一癱, 翹起二郎腿, 一個人在靜靜的沉思。
夜深人靜的時候最适合思考,思緒清明,不會受到任何人打擾。
南絮兩次情緒失控都是因為王中天,王中天又是南絮和詹雨霏的老師,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聯系呢?
想到這裏夏君岱又趕緊把電話打給了好友餘初塵,詢問調查進展。
餘初塵:“時間有點緊,王中天那邊目前沒查到什麽有用的東西,還在繼續查。不過南律師那邊倒是有點事。”
聽到南絮,夏君岱的心不由狠狠一提, 趕忙追問:“她怎麽了?”
餘初塵:“我的人查到南律師長期在一家心理診所看病。”
他呼吸一滞,隔了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哪家診所?”
餘初塵:“東霆心理咨詢診所。”
***
十一月底,滿城秋霜。
道路兩旁的合歡樹早已黃透了,枯枝敗葉落了一地,入目皆是蕭瑟。
四季裏南絮最喜歡秋天,清涼又不失溫柔。
早起是個陰天,灰霧蒙蒙。
她洗漱完,餐桌上就已經擺好了豐盛的早餐。
夏院長不會下廚,不過每天都會提前起床出門為她買早餐。
兩人坐在一起安靜地吃東西。
斑斑童孩安靜地坐在南絮腿上,毛茸茸的小腦袋往她身上可勁兒蹭。
她先喝了一杯熱牛奶,再啃了幾片面包。
她胃口小,吃完這兩樣就吃不下了。
她回衣帽間換了衣服出來,夏君岱正好收拾完餐桌。
“我送你上班。”
“不用了,又不順路。”
“今天順路,我要回趟老宅,老爺子召見了。”
“那正好,我今天有免費司機了。”
“你每天都有免費司機。”
把南絮送到律所,男人探出腦袋,“下班我來接你。”
南絮點點頭,“好。”
“許許。”低沉溫潤的男聲驀地從身後響起。
正打算進門,夏君岱又叫住她。
她腳步一頓,轉頭看他,“還有事?”
男人平靜地望着她,神色莫辨,“許許,你今天開心嗎?”
“什麽鬼?”南絮一怔,轉而一笑,笑他這個問題好生奇怪。
他卻固執地問:“你今天開心嗎?”
她毫不猶豫,脫口而出,“開心。”
她是笑着的,笑容明豔動人,眼底的荒蕪似乎都變少了。
——
送完南絮夏君岱抄近路上了堰山大橋,他要去堰山社區。
小路蜿蜒,白牆黑瓦,煙熏火燎,這一帶完好地保留了老青陵的風貌。
正值早高峰,一路都在堵車,比預計晚了十分鐘。
跟着導航找到了目的地。
東霆心理咨詢診所名氣很大,然而門面倒是樸素,在寸土寸金的堰山社區一點都不起眼。
夏君岱擡頭看了一眼招牌,不禁眯了眯眼,推門而入。
早上八點半醫生還沒上班,只有前臺兩個接待的護士。
小護士禮貌地問:“先生,有什麽可以幫到您的?”
男人嗓音響朗,吐字清晰,“我預約了魏醫生上午的號。”
小護士:“先生請您出示一下手機上的預約短信。”
夏君岱從褲兜裏摸出手機,調出短信。
小護士迅速取了挂號單拿給夏君岱,“魏醫生要上午九點才正式上班,您可以在一旁稍坐片刻。”
夏君岱:“謝謝。”
四下打量幾眼,比起惠仁,這家心理診所簡直樸素過了頭。
鄭東霆醫生是業界大拿,在青陵名氣非常大。學醫的沒幾個不知道他。魏雙笙醫生是鄭醫生的愛徒,想必也是有兩把刷子。
事關南絮,他的情緒多多少少有些焦灼。
等了大半個小時,醫生正式上班。
夏君岱是第一個。
輕輕推開診室的門,他看到了一個年輕幹練的女醫生,蓄着一頭栗色短發,神色溫和。
魏醫生手裏端着一壺剛燒開的熱水,言語親和,“夏先生請坐。”
他依言拉開椅子坐下。
魏醫生先給夏君岱泡了一杯薄荷檸檬茶,笑着說:“這是南小姐喜歡喝的,您也試試。”
年輕的男人明顯一愣,驚訝道:“魏醫生認識我?”
魏醫生:“惠仁的太子爺,我自然是知道的。”
說完又補充一句:“南小姐常提到您。”
夏君岱:“既然魏醫生認識我,那我也不必都圈子了,我今天過來是為了南絮,我想了解一些她的情況。”
魏醫生公事公辦的語氣,“夏先生您也是醫生,自然知道我們醫生是不能透露病人的任何隐私的。”
“我也不能嗎?”他的右手不自覺用力,捏緊了手中的一次性紙杯,杯子承受到外力微微變形,“魏醫生既然知道我,就應該知道我和南絮是什麽關系,我不會做任何對她不利的事情。”
魏醫生不為所動,“抱歉夏先生。”
“我就想知道她在你這裏看病多久了,抑郁症?焦慮症?還是別的什麽?”
“不好意思夏先生,恕我無可奉告。”
“魏醫生你有你的職業操守,我可以理解,我也不勉強你。我現在就只有一個問題要問,請你一定要如實回答我。”
“你問吧。”魏醫生終究還是退讓了一步。知道不應該,可她不忍心。
“她現在的情況怎麽樣,還好嗎?”
“不太好。”
“有多嚴重?”
“随時随地會發病。”
診室裏空氣凝滞,時間停止。周遭流淌着一股異常詭異的氣氛。
好像過了很久很久,幾乎是漫長的一個世界,男人終于從椅子上緩慢而又艱難地站了起來,半低着頭,佝偻着身體,可憐又無助。
明明在走進這間診室前他還是一個天之驕子,挺拔颀長,意氣風發。不過幾句話的功夫,他便已經化身為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身形佝偻,搖搖欲墜。
男人動了動幹澀的唇瓣,嗓音嘶啞到了極點,“不要告訴她我來過。”
“好的夏先生。”
魏醫生張張嘴,很想再多說點什麽,但最終還是選擇沉默。
很多時候語言往往是最蒼白無力的。
——
從診所出來,天空飄起了稀疏的雨絲,千絲萬縷,洋洋灑灑。
天色愈加陰郁起來,濃沉的烏雲一團團積壓在天際,久久不散。
夏君岱坐進車裏,任由細雨沖刷擋風玻璃。
他僵坐着,一動不動。
這一刻他的胸腔積壓着一團濁氣,郁結于心,難以纾解。
深吸一口氣,再發動車子。
黑色小車駛離診所,兩側的建築倏忽而逝。
那雙握方向盤的手竟然也有些抖,根本就扶不穩。
魏醫生有她的職業操守,有關南絮的病情她一句都沒有透露。即便她不說,夏君岱也早已猜了個大概,他知道南絮肯定不太好。不然也不可能看病看這麽多年。
從他開始調查詹雨霏的自殺案,他就已經有所懷疑了。他能猜到南絮可能生病了。
他翻遍了家裏,也沒找到這方面的藥物。她刻意藏起來,不讓他知道,就不可能會讓他找到藥。
如今看來,五年前詹雨霏自殺後南絮就應該已經生病了。很明顯,她也是因為這個才和他分手的。
從始至終這姑娘就只想一個人扛,不管是五年前,還是現在。
猜測是一方面,可親自驗證又是另一回事。
得知真相的這一刻,自責和懊悔徹底将他擊垮,他幾乎無力接受。
他自己就是醫生,且從醫多年,對抑郁症或多或少了解一些,這個病是非常折磨人的,嚴重的還會要人命。
南絮病得這麽嚴重,每天都在和壞情緒抗争,無助、脆弱、痛苦,甚至絕望。她每時每刻都在求生,又無時無刻不在放棄。
求生是本能,放棄是一種解脫,兩者互相矛盾,互相對立,互不共存。天知道她又是如何在矛盾掙紮中硬生生地熬了這麽久,她究竟是費了多大的努力才堅持到了現在。他真是想都不敢想!
可是他呢?他夏君岱又是怎麽對待這個可憐的姑娘的?
他們重逢以後,他居然還揪着那段陳年往事不放,因為內心深處的不甘,也因為他偏執病态的愛和占有欲,故意對她壞,故意刺激她,任由自己對她說了那麽多言不由衷的話。一次又一次試圖通過這樣自私自利、自以為是的方式來逼她證明她心裏還有他,她還放不下他。
而這個傻姑娘什麽都不解釋,一句話都不說,始終一個人在默默承受這一切。她為難不了他人,就只會為難自己。她一定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流了不少眼淚;她一定焦灼難耐,絕望透頂,動了輕生的念頭,甚至付諸實踐;她一定求救了一次又一次,渴望有人能夠伸出援手,及時拉她一把。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頭痛欲裂。
比起南絮所遭受的這些,他孤身在外漂泊的五年又算得了什麽?
“哧……”
輪胎摩擦過堅硬的水泥路面,車子猛地停在了路邊。
車身劇烈搖晃,重心不穩,夏君岱整個人往前傾,額頭重重地撞到方向盤上,一陣鈍痛。
他渾然不覺,擡手狠狠地扇了自己兩巴掌,“夏君岱,你特麽就是混蛋!”
作者有話要說: 集美們不好意思,今天晚了一個小時。
抑郁症是一種病,是生理上的,是不可逆的,不是無病呻吟,也不是矯情。很多時候患者的行為是不受大腦控制的,每個人的症狀都是不一樣的,并不是非得尋死覓活才叫抑郁症。很多看似陽光快樂的人,內心卻并不快樂,反而還很痛苦。
所以請善待我們身邊每一個抑郁症患者。希望他們都能撥開烏雲,重見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