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混沌新世界.下(1)
第25章混沌新世界.下(1)
法官走後,不知是誰先出了聲。瞬間點燃法庭,爆發出一陣嘈雜。
律師和檢察官都忙着收拾文件。梵妮和韓露夫雖然對坐着,後者卻一直低着頭。
我敏銳地注意到有幾個記者朝我們的位置張望,意圖再明顯不過。趁現在維護法庭秩序的法警還沒有離開,我拉起你準備先一步撤離。
“等等梵妮。”你話音剛落,四周突然安靜下來。順着記者舉起的相機看去,梵妮正走向韓露夫。她在她面前停下腳步。韓露夫下意識護住腹部。
梵妮率先問了句什麽,韓露夫畏畏縮縮地說了句簡短的話。旁聽席上,人們屏息凝神恨不能把耳朵伸過去,然而梵妮和韓露夫都關了麥。沒人能聽見她們交談的內容。
倚仗我學過的唇語,她們的對話應該是這樣的——
梵妮(身體未前傾,不具有攻擊性):孩子幾個月了?
韓露夫(縮了一下):不滿三個月。
梵妮(雙手插兜,态度随意放松):男孩還是女孩?
韓露夫(遲疑,面露不悅):是女孩。
梵妮(點頭):希望她長大後不會像你。如果她到頭來變得和你一樣,那可真是個悲劇。”
韓露夫惡狠狠地瞪了梵妮一眼(但氣勢不足),随即疾步朝法庭外走。法警在她身後叫了幾聲,她都沒有回頭。于是其中一個法警追了出去。另一個客氣地和梵妮還有律師說了點什麽。然後兩人跟着他也出了門。
“我們也走吧。”你和我走下旁聽席,緊随其後。
推開第二接待室的門,梵妮和律師坐在雙人沙發上。房間中央是一張長型會議桌。桌子旁圍了一圈椅子。見你進來,律師很識趣地起身給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一邊。他告訴我們,法官安排梵妮在這裏休息是因為那位未成年證人今兒個也在法院。這樣做是防止雙方接觸和見面。
“不過是害怕我報複罷了。”梵妮自嘲地笑笑,“我要是有那能耐就不會來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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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好些了嗎?”你在她身邊坐下,關切道。
“不好不壞吧。”
“你表現的挺好的。一點都不怯場。”
“我可是緊張的不行。你瞧,我的手現在還涼呢。”梵妮說着話,很自然地把手放在你的手上。你沒有抗拒。她順勢把頭靠在你的肩膀上。在做出這樣突如其來親密的舉動後,她還有話要說。
“剛剛庭審的時候,我說那些東西和你有關,你不會生氣吧?”
“不會,當然不會。”你把腦袋搖的像撥浪鼓,“如果法官要順勢查下去,我可以找20個證人。”
“謝謝你,布魯斯。”梵妮側過臉沖你笑了一下。然後她又說自己有點累了,想要休息一會就合上眼,重新把腦袋靠在你肩上。
她緊貼着你,你握着她的手,坐姿标準而僵硬。大氣不敢出。雖然是她靠着你,但你卻是她的某種附屬物,就像透過窗戶照在她身上的陽光。
現在無事可做,只有等待裁決。律師低頭把玩起手機。我估摸記者都走的差不多了,出門買了三杯咖啡,三份簡餐和一碗南瓜粥。順便把車的位置調了一下。花了兩百美元,我順利地把車子駛進法院的後院,又從門衛口中得知了一條隐蔽的出口。
做完這一切,我拎着飯回到接待室。梵妮聞到咖啡的香氣滿懷期待地睜開眼,我把熱乎乎的南瓜粥擺在她面前。她瞬間垮下臉。
“我好久沒喝了。”梵妮看看粥又眼巴巴地盯着那幾杯咖啡。
“咖啡刺激胃,還是喝粥比較适合你。”我邊說邊拿起一杯咖啡遞給律師。無意間瞥了一眼他的手機屏幕,貌似正在和什麽人發消息。不過也只看到了個聊天界面。律師的戒備心很重,發現我在偷看後立即調低了屏幕亮度。
我不好再盯着他看,拿起一杯咖啡喝了幾口掩飾剛才的舉動。而此刻梵妮已經把目标轉向你。
“分我一點好不好?布魯斯,就一點嘛。”她故意加了點尾音,嗓音聽上去更為甜美。
面對心愛的女人的撒嬌,一切原則似乎都毫無招架之力。你把咖啡給了她。她喝了一口,露出滿足的表情。
這場審判盡管是可恨的,但也不失為一種挑戰。不過我們現在最關心的不是既成的事實,而是以後的事情。
吃過飯,我們的話題仍避不開庭審。在此之前,我檢查了屋子裏的角落、盆栽和會議桌底部,确保這裏沒有安裝竊聽器和隐藏式攝像頭。最後我從手機上找了首勁爆的搖滾樂作為掩護。
談話開始了。首先是大家都關心的那位臨時插,進來一腳的證人。梵妮告訴我們,學校爆炸發生後,她特地叫人挖出校長室裏的保險櫃。受到沖擊之前它便有了被人撬開的痕跡。不過可以放心的是,梵妮和女孩們簽訂的所有協議書都鎖在私人銀行的專屬保險櫃裏。沒人能拿的到。至于韓露夫手上所謂的證據,根本無法造成實質性的威脅。如果這事兒傳開,韓露夫将再也沒法在這行混下去。畢竟沒人想要一位喜歡深挖雇主財務隐私的雇員。而對于那個作證的姑娘,梵妮顯得有些傷感。不過她也很快釋然了。
“她們很清楚我能帶給她們什麽。但現在我醜聞纏身,她們就又要走她們母親的老路了。這時候來個人許諾一點錢,總有人會上鈎。人嘛,都這樣,自私又現實。”
她側躺在你的腿上。你輕輕摸着她的頭發。你們現在的相處模式倒有了幾分情侶的樣子。
“其實我可以理解她們。這裏的人都窮怕了。只要這個人嘗過窮的滋味,無論他(她)後來多麽富有,心智都會告訴他(她),你這輩子就只能是個窮人。我也不例外。我需要很多很多錢。只有錢才能帶給我安全感。”
梵妮發出這番感慨後大家都變得沉默。不可否認,在場的除了你,其餘人的出身都不夠好。就算是我這樣擁有穩定工作的人,偶爾在街頭看到無家可歸的流浪者還是會隐約擔心自己有淪落街頭的一天。
氣氛變得沉重。過了好一會,你開口問她,“你會和一個有錢人在一起嗎?”
“瞧你說的什麽話?”梵妮咯咯地笑起來。她是故意笑的這麽誇張。事實上,她笑的很勉強。
“拿錢買愛情,這事兒只有有錢的傻瓜才會想得出來。”
她坐起身子。你垂頭看着自己空了的懷抱,不知道在想什麽。但至少有一點很明确。那就是——你說錯了話。
律師看出問題所在但沒有點明。他不動聲色轉移了話題。于是我們順着他的話又聊了點別的東西。只有我還在操心你的感情。
布魯斯,你的問題出在太急于求成。而且還陷在錢可以換來一切的邏輯怪圈裏。但你不這樣覺得。
庭審開始前,我們坐在旁聽席上,你興奮地對我說,“阿爾弗雷德,雖然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但我很高興她終于對我的感情做出了理想化的回應。我有信心她很快就會接納我了!”
噢,好吧。我還能說點什麽?戀愛中的人總是容易産生甜蜜的幻想。
下午要相對輕松很多。檢方的底牌已經全部亮出。他們沒有實打實的證據來說明梵妮是事件的主謀。就連控訴她對此事知情都很困難。
歸根到底,這不過是場輿論戰。大家彼此之間誰都無法說服誰。就看哪方更能博得陪審團的好感。
于是梵妮再次接受了盤問。她很聰明地編造了一個在當今時代極度zheng治正确的身世:小時候被一對男同,性,夫夫收養。其中一人是黑人。一位是白人跨,性別者。她長大後回到哥譚與生母有關。對于這位生母,梵妮又編出一個催人淚下的故事。
“在父親死後,母親帶着七歲的我來到哥譚這座城市散心。有一天,她獨自出門買我最愛吃的點心,我滿心歡喜地等她回來。然而兩天後,警察來到旅館。他們對我說,很抱歉,你的母親不在了。她被人謀殺了。”
“那天,她在返回旅店的時候迷了路。無意間拐進了德納街。然後悲劇降臨在她的身上。一個酒鬼,喝的醉醺醺的。他看到了她,以為她是個ji女。我的母親,我可憐的母親為了保護她的清白,就這樣死去了。”
“這在我幼小的心靈裏印下了不可磨滅的烙記。如今我回到這裏,出資修繕學校、免費讓适齡兒童入學也是為了保護他們的人身安全。我的母親因反抗非自願性,愛而死,我怎麽可能在那些可愛的女孩身上讓這樣的悲劇重演?”
梵妮幾度哽咽。雖說是作秀,但也有真情實感。我相信她說不會傷害女孩們是出自真心。
不管法官和陪審團怎麽想,媒體人一陣騷動。之前他們一直查不到梵妮的身世。現在當事人親口講述起,無論真假,總歸有個爆點。
檢察官立刻起身呼籲大家要警惕對方打感情牌。他大聲質疑梵妮所言的真實性。後者是這樣回應的。
“你大可去查。2013年7月13日德納街發生過一起命案。死者名叫赫拉.艾爾塔。”
這裏坐着本市近一半的新聞記者。想必梵妮不敢随意編造。所以我猜那裏曾發生過類似的事件。
她的話極富感染力。發言完畢,她所需要做的只是默默哭泣,或者假裝不讓眼淚掉落。冗長沉悶的辯論就扔給律師和檢察官周旋好了。
臨近三點。環節進行到被告方對陪審團做的最後論述。其實到這裏,梵妮只要說些軟話就好。面對陪審團成員抛出的尖銳、咄咄逼人甚至帶有惡意的問題,梵妮一反常态。
“你們是要逼我認罪嗎?”她冷了臉。片刻用平靜的聲音說道,“那好,我承認我犯了兩重罪。一是生為窮人。二是生為女人。”
“落入貧窮,意味着永無翻身之地。
而身為女人,窮盡一生也很難活出真正的自我。我們從小就被教導要做一個淑女,善良溫柔,穿着小裙子時刻保持微笑。長大一些,
我們被告知沒有愛情和婚姻的女人是不完整的。于是男人成為女人為了證明自己價值都想拼命抓住的東西。
他們說你要瘦要苗條,但又說胸和屁股不能小;他們說你要優秀有學識,但學歷不能太高;他們說你要有追求有理想,但又勸你婚後安心當個家庭主婦;他們說你要學會自己賺錢,但不能比他們賺的多;他們說你要有主見不能人雲亦雲,但當你提出問題所在他們又裝聾作啞不肯聽你講。
作為一名女人,從我宣布參與市長競選以來,總能聽到各種各樣的聲音。什麽女人不該争強好勝啦,不能搶男人的風頭啦,家庭才是女人的歸宿啦。這些不是市長考察項的東西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提及、放大。成了評判我能否勝任的标準。
有人說我是自導自演。可在這場審判中我得到了什麽?莫須有的指控、無數的恐吓信和騷擾電話。直到今天站在這裏,辱罵聲仍不絕于耳。所以你們不斷地逼問我是不是給前任市長當過情人,無下限地挖掘我的私生活到底是為了什麽?難道是因為無法坐實我的罪名也要毀了我的名聲,這樣這場好戲才能收場?”
身旁的律師吓的白了臉。他拽了拽梵妮的袖子,但她沒有理睬。她繼續說道。
“我知道這裏坐着很多記者,那就聽仔細了,把我的話一字不漏地印在明天的報紙上。”
“我可以這樣說,你們從來沒有關心過底層女性的生活。女人遭到強女幹的事情時有發生。争論的點卻在于她的裙子是不是太短了,言語是不是太露gu了,價格是不是沒談攏,被強女幹時是否配合。千方百計刨問受害者的感受,而不是關注她是否被麻醉、逼迫,違逆了她的意志。
當一個女人身無分文、走投無路之際,男人會輕蔑道,那你去賣啊。然而同時那些出賣身體的女人仍被唾棄,遭到男人的鄙夷。他們此刻又說,好好的良家婦女不做怎麽就那麽喜歡當千人騎萬人罵的女表子呢?
每當女人被男人殺害的新聞一出,男人率先給她安上出軌的罪名。哪怕兩人素不相識,情感糾葛永遠都是男殺女案件的擋箭牌。
我們這些有罪的女人無論做了什麽或者沒有做什麽,當我們受到傷害時這都會成為給男人開脫的借口。
究其根本,社會和法律對女性的容錯率非常低,對男人的輿論環境卻相當寬容。女票女昌被美化成每個男孩長為男人的必經階段;吸du解釋為男人好奇心旺盛,一不小心走了彎路;犯罪殺人則是因為老實人被逼急了。而女人,只需要做錯一個選擇就可能萬劫不複。”
梵妮的聲音在顫抖。她深吸一口氣,望向旁聽席,扯出一個微笑,“謝謝。我的話說完了。”
那是怎樣一雙有思想有痛苦的眼!
窮人,泛指沒錢沒權的人。富人則相反。
富人用各式各樣的物質精神雙重誘惑讓窮人一輩子無論如何辛苦地勞作都只是窮人。男人打造條條框框
将女人圈在愛情謊言的牢籠裏讓她們一輩子只能為他們而活。
富人不怕窮人的吶喊,就像男人不怕女人的反抗。原因很簡單,這兩類人的團結都只具有暫時性。
窮人大都仇富又慕富。看着別人享樂,又垂涎,又眼紅。一起窮不可怕,誰要是突然有錢有權了就會變成被聲讨的對象。富人只需随機挑選一個禁不起誘惑的“幸運兒”,讓他一夜間名利雙收,一場轟轟烈烈的起yi最終演變為內鬥。
打破女人的團結也很容易。只要往她們中放一個優質男人。總會有人為了他而展開雌競。這是千百年來被灌輸的“男人至上”茶毒所致。
但同時,富人又不能沒有窮人,就像男人離不開女人。
富人需要窮人不斷地勞作為其創造財富,男人呢,嘴上說着厭女,心裏則對女性的身體充滿欲望。
這才是作為媒體人應該記下和寫下的內容。而呈現在他們文檔裏的不過是一句“她認罪了”。
人們長期運作的頭腦停止了。而且很顯然,一個人無法喚醒他人是令人恐懼的。過去和今天一直在醞釀着一個無聲的大陰謀,這陰謀不僅成功地挑逗起人們最原始的欲望,還粉飾太平,假裝無事發生。假裝人人平等,假裝世界和平。就像是潰爛的疤,流出膿水,散發着臭氣。再噴上一整瓶高檔香水,自欺欺人,說着空氣的味道有多鮮甜。
他們不想醒來便不會醒來。我明白,這樣的事今後不會再發生了。今天有的是恐懼、仇恨、痛苦和沒有尊嚴的生活,卻沒有深刻的反思或轉變。所有的一切,我似乎從她的眼中看到了,未來某一刻在大火中焚燒哀嚎的城市。
梵妮的話是對的。但并不讨好,因為陪審團裏沒有女性。
律師坐不住了。他起身代表被告做了一個特別長的、慷慨激昂的演說來為他的當事人辯護。他最後說了下面幾句話。
“我要對法官和陪審團的各位先生耐心而寬容地聽完我的發言表示一下謝意。我只想再說一句,你們手裏掌握着裁決重大争端的權力,我絲毫不懷疑你們會公正地對待雙方。”
陪審團讨論了十分鐘以後裁定檢方勝訴。
“本院認為,被告梵妮.洛佩斯其行為構成擾亂社會公共秩序罪。考慮到各方面的情況,法庭決定并判處被告罰金8000萬美元。此款應在三個月內繳清。”
梵妮站在被告席上接受判決時,所有人的眼睛都轉到她身上。《哥譚日報》的記者匆匆地寫下了他的最後一句話:判決結果令人失望,洛佩斯用一點小錢免受了牢獄之災。
庭審結束後,我們四人通過後門回到車上。車子開出法院,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你前面說的都很好。為何要說後面那些?它們不會給你加分,反而會給你惹麻煩。”律師不解。
“我只是把我想說的都表達出來罷了。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因為我在開車,沒有辦法去看她的表情。她的話給我一種奇怪的感覺。但我又很難說出到底是哪裏奇怪。這種感覺一直萦繞在心頭,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律師又向她确認那些關于她生母的事情是否屬實。
“赫拉.艾爾塔确實死于2013年的德納街。可惜她不是我母親。”
真相是另一個殘忍的版本。在梵妮小的時候她跟着母親住在德納街。在那裏,ji女的命最不值錢。有天來了一個其貌不揚的女人。據說是個破産了的有錢人家的小姐,被其兄長賣到這裏還債。她受過教育,會讀書識字。很多人都喜歡邊和她做ai邊聽她念詩。他們聽不懂,反倒成了種qing趣。時間久了她遭到全街坊女人的嫉妒。于是其中一些聯手殺死了她,嫁禍給一個拖欠女票資的酒鬼。
梵妮還記得那天晚上,母親一身血腥味回到家,給了年幼的她一張染血的紙鈔。梵妮拿它換了一根棒棒糖。邊吮.吸着糖果邊目睹着那女人的屍體被擡出巷子。
話畢,車內的溫度徒然降低了幾分。正好前面十字路口的紅燈亮起,我停下車子。沒有人說話,仿佛連呼吸都會驚擾這種沉默。
半分鐘後車子開動起來,你清清嗓子說,“不管怎麽說,恭喜你贏下這場官司。”
你一掃前幾日的愁苦,言語間對判決結果還算滿意。畢竟對于你這個億萬富翁來說,只要能拿錢擺平的事都是小事。
“不,是他們贏了。”梵妮說。
“想想看吧,媒體大肆報道艾米莉亞被判了五年。而我将支付8000萬換取人身自由。你覺得他們會對我嘴下留情嗎?明天結果一出,人人都會罵我是個靠錢脫罪的女表子。”
“緊接着zheng府會派出一位發言人表演什麽叫‘有心無力’,不斷暗示我有背景以掩飾他們的無能和腐敗,讓我徹底站在群衆的對立面。而且我猜這8000萬是要用來填補舊賬的。傑羅麥炸毀了市zheng府大樓,他們卻拿不出錢重修。”
氣氛再次變得壓抑。律師中途下了車。梵妮提出她想回家看看。一切看上去已是塵埃落定,我沒有拒絕的理由。于是拐了個彎,朝國安大廈駛去。
然而我并不清楚公寓外是否還有跟蹤者徘徊,于是停好車先一步進入大廈察看情況。保安看到我熱情地打招呼,說倉庫裏還有兩個紙箱要我去取。他們說話的功夫,你和梵妮跟了上來。
“什麽東西?”你好奇地詢問。
保安的臉上有點挂不住。想必他也清楚某種散發腐爛味道的盒子裏裝的是什麽。但面對你這樣的名人,他只能硬着頭皮說下去,“呃,一些寄給洛佩斯夫人的信件。”
“稍後我會來取的。”梵妮朝保安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只是恐怕家裏沒有地方放置這些箱子。”
保安忙不疊說道,“不用那麽麻煩,您知道就行了。我們會處理的。”
“你叫什麽名字?”梵妮似乎突然對他來了興趣。
被一雙溫柔的眸子注視着,保安激動的滿臉通紅,“詹姆.奧特。您、您叫我詹姆就好!”
“謝謝你,詹姆。”梵妮點點頭,問他是否能晚些時候幫她叫輛出租車來。又從手包裏抽出五十美元,轉身徑直走向電梯。
你沒有第一時間追過去,而是和我小聲咬耳朵,“那裏面不會有什麽危險物品吧。”
“他們可沒傑羅麥那個能耐。都是些老掉牙的恐吓信。再不濟就是動物的屍體。”我聳聳肩,告訴你莊園的後花園裏還埋着幾十箱呢。
電梯門關上,梵妮的笑冷下來。她不再說話。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她打開房門。既沒有邀請,也沒明确拒絕進入。你厚着臉皮跟了進去,我遲疑了一下也走進房間。
梵妮對我們的跟随并不感到意外。她只說了句“你們随意”就去了卧室。
我倆并排坐在沙發上,幹坐着。就這樣好一會。
“要不我們回去吧?”我提議。畢竟國安大廈的安保一向不錯,梵妮受到攻擊的可能性極小。
“可她剛剛說晚上還要出門。”你依舊放心不下。覺得她還是有人陪着的好。
約摸一刻鐘後,梵妮的房門開了。她的神情柔和了不少。
或許她剛剛服過藥。
我心想。
梵妮在你旁邊坐下。我們幾人有一搭沒一搭聊了一會。反正不管聊什麽,話題總是要避開剛經歷過的庭審。
梵妮說她的保險櫃被人動過。她回放了隐蔽式攝像頭的錄像,發現入侵者只撬開保險櫃的櫃門翻找出一堆無用的文件就離開了。當你開口的時候,你把關注點放在她将要前往的地方。拐彎抹角地問她今晚的安排。
“我只是想去買點藥。”梵妮這樣說。
“你明明有車,為什麽還要叫出租車?”
“我很少親自開車,目前的情緒也不穩定。所以坐出租車是個明智的選擇。”梵妮說着皺了下眉。很顯然,你唐突的追問讓她感到冒犯。
我輕輕碰了下你的胳膊肘。雖然我對她的話持懷疑态度,但除了相信她的話也別無選擇。
“要不我去買吧?你可以多休息休息。”順便給你創造和她獨處的機會。
當然,後半句我可不會說出口。
梵妮似乎有點不甘心。然而買藥的事是她提起的,也不好多說什麽。
“那就謝謝你了。”她不情不願地笑了一下。我認得那種笑,是假笑。
我去了附近的藥店,買齊了梵妮需要的所有藥。返回大廈,時間差不多來到六點。我去值班室待了一會,只用了一點談話技巧就從保安口中了解了曾經出現的跟蹤者的情況。之所以稱為“曾經”,是因為在戈登被停職處罰後他們再也沒有來過這兒。事情看上去就這麽潦草了結了。真是不可思議。
我回到公寓,把這件事告訴給梵妮。她似乎早就知道,甚至還能叫出那些人的姓名。
“克裏奇和勞爾是他(死去的贊助商)的司機和秘書。他們兩個知情人的賬戶上多出一大筆錢。所以他們現在突然閉緊嘴巴也不叫人意外對吧?”
“需要我去查那筆錢的來源嗎?”
“不,完全沒有必要。”
梵妮向我們揭露了贊助商真正的營生——他子承母業,私底下依舊幹拐賣年輕少女向外輸送的勾當。可以肯定,他和林肯.馬奇所屬同一zheng治陣營,均服務于布谷鳥組織。梵妮殺死贊助商母親那晚,後者并未吐露太多內情。一方面她級別不夠,公司事務鮮少參與。另一方面,我們猜測,她拼死也要保護她的兒子。所以梵妮僅僅是知道這條販賣鏈上的人有很多,包含物色合适人選的底層人員,和“買貨方”談價錢的中介以及負責運輸的船員。
這樣龐大的人口販賣組織的恐怖之處在于,你我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是其中一員。一個慈祥的老婦人、一個看似無害的小男孩亦或是一個少一條胳膊的流浪漢。誰又能想到在他們和善的微笑下,正在用打量獵物的眼光注視你呢?
可怕之處不止于此。梵妮動用她所有的關系才勉強查到贊助商是那個為外界準備“貨源”的中介。也是哥譚當中地位最高的一位。同時他又與前任市長交好,市zheng府的很多活動都由他贊助。梵妮本打算自己當上市長後對贊助商下達批捕令,然而不久前他死于車禍。調查陷入僵局。沒人知道誰将代替他的位置。
“說實話,有時候我真想帶上槍,把所有參與其中的人都殺掉。但是一想到他們死後還會有其他人頂替上去,我就洩了氣。因為一切都是徒勞。”梵妮的語氣既辛酸又無奈。
“別擔心,還有我。只要你想,我會一直查下去的。”你握住她的手,語氣堅定。
“真的嗎?”她偏了下頭,似乎在确認你是否會這樣做。
“當然。”你鄭重地做出承諾。梵妮沖你甜甜一笑。笑裏多了些真誠。
這是個好兆頭。是不是?布魯斯。在你行使正義之際又能收獲她的好感。而且我發現從某種角度上講,你們對于打擊犯罪的理念是相同的。
其實還有一件事梵妮不知道。那天是我射擊了油箱導致汽車爆炸。不過本着不想給她添堵的觀念,我明智地選擇了閉嘴。假裝贊助商的死是天意。
晚餐很簡單。冰箱裏有一些臨近過期的速食。只需微波爐加熱一下,我們便吃上了熱乎的牛角包和披薩。
吃過飯我去清洗盤子和刀叉。最近一段時間你和梵妮的關系肉眼可見地突飛猛進。但此刻你一反常态,不去粘着梵妮反而在我身邊閑晃。
以我對你的了解,這樣做肯定是出于某種具有求助性的目的。
洗碗間隙,我擡頭瞥了你一眼。你徘徊在廚房門口,不安地揪着西裝外套下擺。你發現我在看你,猶豫了一下走過來低聲對我說,如果到了八點你還沒有下來,我就需要自己回莊園。
“你是想留下來過夜?”
“呃,是的。”
話是這麽說,但你的表情可一點兒都不自信。
“好吧,布魯斯。”我看了眼放在水槽邊的手表:現在是7:33。
“那就祝你好運。”我擦完最後一個盤子,将卷起的袖子放下。随便找了個借口先一步離開梵妮的公寓。
我回到車上給自己點了支煙。然後耐心等待8點的降臨。說實話,我相當懷疑你想留在梵妮家裏過夜是否不失為一個明智的選擇。依我的觀點看,梵妮喜歡和人保持距離。讨厭一切束縛和過度關心。而你将誠摯的感情投入到這段不确定的關系中時則表現的很容易做蠢事說傻話。
但願你和她的關系不會在今晚畫上句號。
意外的是,八點零一刻你還沒有哭喪着臉出現在視野裏。或許你真的用誠意打動了她也說不定。我又等了一刻鐘你依舊沒有出現。看來今晚的莊園注定要暫時失去它的主人了。
大約九點半我回到莊園。門口橫着輛黑色轎車。車牌號我沒有見過。
夜晚、城郊、陌生車輛。
任誰拼湊這幾個詞都會感覺不妙。
那車擋了路。車內的燈亮着。留給我的選擇只剩下車和車主談談。不過我覺得怎麽談都不如用槍談來的實在。
我拉開座位下的暗格,拿出備用手。槍推開車門。慢慢移動到那輛車駕駛座的一側,擡手扣響車窗。
片刻,車窗降下來。猝不及防地,法官的臉映入眼簾。
“上車。”他說。
我下意識攥緊手上的槍問道,“車上還有其他人嗎?”
“只有我一個。”
他坦然的模樣不像是在撒謊。我将槍別在腰後鑽了進去。
“說吧,你堵在這裏的目的。”
他反問我你在哪兒。
“你先說你是什麽人。”我堅持。
“瑪莎曾說你是頂級特工。你竟然不知道我的誰,潘尼沃斯。”
有什麽模糊扭曲的畫面在腦海裏晃過。我壓下心裏的煩躁,盡可能表現得冷靜。
“我不記得了。如果你不說我就要走了。”
“好吧,”法官說,“我是瑪莎的舅舅。”
我感到驚訝。驚訝的點并非他是你的親戚,而在于你在法庭上見到他沒有露出任何遇到熟人的表情。甚至很難說你們認識。正因如此,我不能确定他的身份。
面對我的質疑,法官也有他的說法。
“我僅在瑪莎葬禮上與布魯斯見過一面。那時他才11歲,不記得我實屬正常。”
為了進一步核實,我又問了一些瑪莎的私事。關于她的小習慣、飲食喜好,法官對答如流。
“現在你可以說明你的來意了。”
“我來給布魯斯提個醒。有人要擊垮韋恩集團。”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別裝傻了。”法官說出了律師的名字,又說他的酒量非常好。
換言之,那晚律師是故意裝醉将公司內部的問題反饋給我。
“我們是多年的好友。他在集團的工作不僅限于法律顧問。當然,我也有安排其他人暗中維護公司秩序。抛開這個不談,現在集團內部造假做空現象只增不減,對外,股票又遭到惡意收購。可謂是危機重重。”
“布魯斯人呢?”法官抱怨道,“我打莊園座機打不通才驅車趕來的。好心好意給他提個醒,他人又不在。而且我很懷疑你能不能記住我的話。”
“毋庸置疑,先生。”我不愉快地扯了下嘴角。突然産生了新的疑問。
“你一直在外市生活,為什麽會恰好跑來哥譚審這個案子?”
法官的表情變得不自然起來。他沉默了一會,只吐出兩個詞:工作需要。
“我不明白。”我直白地對他說,如果他拿不出真誠,我便無法說服自己相信他。更甭提把話轉述給你。
法官的态度軟了下來。經過短暫的思索,他幹脆一股腦把所有的隐情都講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