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未知正義 (2)
還有一張布藝沙發極不協調地擺在一起,看上去像家舊貨店。
這一切讓人覺得居住在這裏的女子是被情人抛棄了的可憐人。
卧室和衛生間是僅有兩個裝修了的房間。察覺到我們詫異的目光,梵妮解釋說是因為最近在搬家。來不及收拾。
“難道不是因為市長失蹤了嗎?”你話裏話外多少帶着點幸災樂禍。
梵妮明顯愣了一下,自嘲地笑笑,順着你的話往下說。
“養大一個孩子可得花很多錢。”
她刷刷幾下簽了名。撕下支票遞給你。
你卻沒有接。任由梵妮的手懸在半空中。連我都替你和她感到尴尬。
“不如這樣,”你雙手插在口袋裏,用一種輕浮的調調說,“看在我們老相識的份上,我可以以每月一萬美元的價格包.養你。”
“謝謝,不必了。”梵妮立刻冷了臉,“我對你這種乳臭未幹的小屁孩沒有興趣。”她說着把支票甩到你的臉上。
這個舉動徹底激怒了你。
“你別以為自己有什麽了不起!你不過比我大三歲而已!憑什麽——”
“布魯斯少爺!”
我費了很大力氣才把你拽走。梵妮全程用看戲的眼神目送我們離開。
出了陰暗潮濕的樓道來到外面陽光燦爛的街上,這讓我感到好一點。但想起梵妮那戲谑的、宛如看小醜的眼神,我還是感到胸口憋着一股悶氣。
“布魯斯,你不覺得你剛才的言行很丢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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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口喘着粗氣,梗着脖子不服氣道,“她做市長的情.婦可沒比我高尚到哪兒去!”
我沒心情和你辯論那些。因為我很清楚你生氣的原因無非是為什麽梵妮寧可選擇又老又醜的市長而不是你。
這種東西是講不清道理的。當務之急是快點找到威脅你的女人。我于傍晚五點趕到交通局還是晚了一步。監控被人搶先一步删除了。據值班的交警回憶,兩個小時前他看到監控室裏有個不認識的女人。她穿着制服,他也沒多問。好在我記下了他口中女人的樣貌:棕發綠眸。那個時候我們正在梵妮家呢。短短一個小時的差距,只能自認倒黴。
最後一條線索斷了。這件事只能暫時擱淺。你沒有跟你那些朋友說,因為嫌丢臉。也沒跟戈登探長說,還是因為嫌丢臉。
總之,那個女人沒有被抓到一天我就不允許你再出去泡吧。而我也沒有放棄追查。私底下調動了曾經的關系網去尋找有用的線索。
這期間戈登因為抓住豬頭人立了大功。當上了警局局長。我打去電話慶賀他升遷。然後繼續守着你,不讓你出門。直到你可憐巴巴地提出想去爬山解解悶。
這樣的請求我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于是我高高興興地備全了登山的護具,想和你故地重游。沒成想這是你設下的圈套。假借爬山一事把我騙到山上,開着我的車跑了。
等我疲憊地回到莊園已是第二天清晨。警察給我開了門。
我的第一反應是你做了什麽觸碰法律底線的事。好在事态沒我想象的那麽嚴重。你沒有販.毒也沒有吸.粉,不過是因為噪音過大被鄰居投訴。
這是警察的原話。
可是韋恩莊園哪來的鄰居?
我感到一陣寒意。
客廳裏,一群年輕人東倒西歪,有的靠在沙發上,有的趴在地板上。還有幾對男女抱在一起睡姿極其不雅。
我環顧一周沒有發現你的身影,輕手輕腳上了樓。推開你房間的門。
床上左一個姑娘,右一個姑娘。你躺在中間,手還搭在其中一個姑娘腰上。睡的正香。
一次性叫兩個姑娘陪.睡。你也不怕累垮了身子。
我的餘光瞥見旁邊桌上放着一桶用來冰鎮啤酒的冰桶。現在裏面的冰塊全都化了。
我面無表情地把那桶水全澆到你頭上。
你睜開眼,剛吐出一個音節,看到我的臉又把髒話咽了回去。兩個姑娘也醒了。礙于她們都是有錢人家的小姐,我只能客客氣氣地把她們“請”了出去。
現在屋裏只剩下你和我了。
我們對視片刻。是我先開的口,“我很失望,布魯斯。你欺騙了我。”
但你看上去沒有絲毫愧疚。笑嘻嘻地表示這沒什麽大不了的。還因自己的想法而沾沾自喜。
“那個女人只說不讓我去酒吧玩,可沒說家裏開派對不行。要我說,我們應該把東閣樓空出來,建一間隔音的酒吧,這樣就可以——”
“我是徒步回來的。”我打斷你的話,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很平靜,“我的手機在車裏,包括錢包。布魯斯,我是走回來的。”
你怔愣片刻,別過臉去,不再搭理我。
“連句道歉都沒有嗎?”我問。鼻子澀澀的。
我等了好一會,回應我的是你的沉默。
“膽小鬼。”
“你什麽意思”
“你害怕了。”
“我?”
“沒錯,”我的語氣十分篤定,“你害怕你自己。害怕你會變成雷霄奧古口中的模樣。你害怕面對現實,甚至不願承認你殺了人。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
你轉過身去,我沒有停止。
“告訴我,布魯斯,難道勇氣也将随之消失嗎”
你沒有回答。也不敢回答。
“怪不得梵妮不選你。怪不得酒吧的姑娘拿了你的錢就跑。怪不得你被人拍下裸.照威脅。”
“夠了!”你終于爆發了。
“你只是我的管家。不是我爸爸!你憑什麽訓斥我!我有大把的鈔票,什麽樣的女人睡不到?輪到你在這指手畫腳!”
看着你惱羞成怒的模樣,我心中升起一股報複的快.感。
你摔門走了出去。我們鬧的不歡而散。
兩天後我訂了去瑞士的機票,打包好你我的行李。
放縱自己的日子過的固然舒坦。但身心健康更為重要。我打算帶你去阿爾卑斯山待上一段時間靜靜心。
你很快在書房發現了機票。喊來我與我對峙。
“你是要綁架我嗎?”你啃着個青蘋果,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不,我希望你能良心發現。要是不行,我就跪下求你。”
鬼知道我講出這番話需要多大的勇氣!我從來都是冷靜高傲的,如今為了讓你醒悟,主動放下大人的身段求你。如此卑微你竟不為所動。
你依舊轉過臉回避我的視線。
“你知道我這段時間有多快樂嗎?我不需要記得我殺了人,也不必時時刻刻挂念着父母的死。我只有快樂,無盡的快樂。而你,阿爾弗雷德給我的都是痛苦!我讨厭痛苦!”你越說情緒越激動,最後兩句直接喊了出來。
“可是人生免不了痛苦呀,但肯定也有愛和快樂。”
“你到底有沒有明白我的意思!阿爾弗雷德,我厭倦了當一個好孩子。我坐擁這一切是上帝的意旨。不就是用來揮霍的嗎?我不是你印象中的那個人,也不會成為我父母期待的模樣!我完全可以接受自己。如果你不能接受那就是你的問題了!”
我們發生了争執,還打了起來。
我一不小心對你下了重手。你捂着被我擊中的左臉氣憤地跑開了。
我心裏亂極了。我不知道自己剛才是怎麽想的。毋庸置疑,你的生活完全是一團糟。這是不對的。但我打了你,我也有錯。我沒辦法再站在道德制高點譴責你的行為。因為我也會犯錯。
我忐忑不安地在窗邊來回徘徊。等到晚上,你終于回來了。謝天謝地,我趕忙笑着迎上來,你冷着臉脫了外套,自己動手把外套搭在衣架上。
我心裏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聽我說,布魯斯。我不想再跟你吵了。你贏了。如果你想用這樣的生活态度來面對你經歷的一切,放心吧,我不會再阻止你了。但你要知道,”我偷瞄着你的表情,斟酌着措辭,“你終究會記起你的誰。到那時,我會在你身邊。”
“不,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你把我叫到書房,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解除和我的雇傭關系。
你拿出律師起草的文件遞給我,語氣平靜,“你不再是我的法定監護人了。現在你我都是個自由人了。”
“我不會簽字的。”我拿着文件的手微微顫抖。
“我不逼你。但現在我要出去了,如果回來時你還在這兒,我就把臉上的傷口展示給警察看。”
“布魯斯,求你——”
“阿爾弗雷德,你被解雇了。”你扔下這句話便大步離開了。
看來你是鐵了心腸讓我從你的生活中消失。完全沒留給我選擇的餘地。
我的心變得紊亂。臉上浮現出痛苦。透過這令人痛苦的時刻我看到未來的歲月可就完全屬于你了。沒有人會替你做主,你将獨立生活。再不會有人用他強烈的意志迫使你屈從了。
诶呀,多麽古怪。居然有人把自己的意志強加于別人。促成這種行為的動機無論是出于善意還是出于惡意,這種行為本身都是有罪的。*
我黯然。千思萬緒湧上心間。憤怒漸漸緩和。
我回到房間開始收拾行李卻不知道要帶走些什麽,留下些什麽。我擁有的更多的是與整個莊園割舍不掉的事物。比如做飯常用的一把水果刀,烤餅幹時戴的手套以及訓練你用的短棍。而真正屬于我自己的東西少的可憐。
我最後只帶走了那些我來時背着的東西。
我走出莊園大門,卻又像是被某種神秘的力量牽引着停下腳步。回頭目不轉睛地盯着莊園看。
布魯斯.韋恩以後會是什麽樣的人?
我想。一時間竟有些失神。
我向來不喜歡車站。那裏充斥着眼淚和道別。火車嘆息着駛入駛出。滿眼都是人,又誰都沒有。
眼下,我卻不得不拎着包站在買票的隊伍中。但對于目的地我毫無主意。一直以來,你的旅行就是我的旅行,你的行程也是我的行程。你來到世上,從斷奶學會爬,然後和我一起行走。借着你的雙眼,我看遍世間萬物。當我離開你身邊時我期待你的呼喚。出現呼喚聲時,我回應你的呼喚,回到你身邊。因此,當呼喚聲停止時就是我離去的日子。
現在這個時候你可能又開着跑車不知去哪裏花天酒地去了。
我甩甩頭,想要把你從我的思緒中趕走。
也罷。從現在開始,有關于你的一切都不再在我該考慮的範圍內了。
是時候為自己的未來打算了。雖然我心裏清楚,離開了你的我沒有未來可言。現在的我無比脆弱,急需某種支撐。若是找尋到了,這一眼便能望到頭的人生還算有點盼頭。
隊伍的長龍緩慢蠕動着,前面全是人。我內心一陣煩躁,索性做出一個任性的動作:直接擠出人群。卻意外發現一個熟悉的面孔。
她正在四處張望。似乎感受到我的視線,她扭過頭朝我的方向看來。四目相對,她朝這邊走來。
梵妮為什麽會來到這裏是來送我的嗎?
大概是出于一種善意,一種禮貌。就像有人呼喚你的名字,你就回答。
梵妮确實是為我而來。她在我面前停下腳步。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我剛問出這句話就後悔了。既然她能來,說明你辭退管家這件事已經在上流社會傳開了。
這麽想着,我不免有些窘迫。
但梵妮不會知道我的想法。她簡單安慰了我幾句。
“你知道的,青春期的孩子很容易耽于有悖于道德的欲.望。就算他們知道自己做了錯事也不願承認。”
“總有一天他會後悔的。如果你真的因此窮困潦倒了,我還是願意向你伸出援手。給你點錢。”
“你真好。”我說。
但我沒辦法相信她這樣做全然是出于善心。誰又能保證這其中沒有混雜着某種介于憐憫和嘲諷之間的情感呢?
我沒有接受她的錢,只希望她能答應我唯一一個請求:永遠永遠不要傷害布魯斯。
她猶豫了一會,拒絕了我的請求。
“在我長成大姑娘後遇見的所有事情讓我對事物的看法都發生變化。永遠這個詞,只有孩子和騙子才會說的出口。”
我剛想反駁,她又說自從市長失蹤後戈登找上了她。不斷追問她關于德納街兇殺案的事。
這些看似不找邊際的話其實是種委婉的暗示:那次的事我沒能保住秘密,現在又有什麽資格要求梵妮發誓呢?
她雖未點破,我卻像是被責罵般羞愧萬分。梵妮沒再說什麽。她笑了笑張開雙臂給了我一個擁抱。就像多年前那樣。然後松開我,慢慢轉身,朝車站外走去。
“洛佩斯夫人。”不知為什麽,我下意識開口叫住了她。
梵妮回過頭,好看的眼注視着我。仿佛能看透我的思想和靈魂。
我心念一動,嘴裏吐出了連我自己都覺得驚訝的話——
“你需要一名管家嗎?”
作者有話要說:
*《散步》《蝴蝶夢》
*埃德加·胡佛,美國聯邦調查局第一任局長。
自從看完了《尖聲怪笑》《白頭神探》《爆笑女警》等一系列無厘頭喜劇後,我越來越喜歡雙關梗了。
《爆笑女警》第三季尾聲有需要抓捕本市企鵝研究解藥的劇情。連企鵝人也被警察抓到實驗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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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概又來了。不知道下次更新要什麽時候。心力交瘁。所以這次一口氣寫了一萬多字。
ps 梵妮的孩子是日後某個重要角色。關鍵詞是車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