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未知正義 (1)
我端着早餐從廚房裏出來。餐桌上擺着今早的哥譚日報。紙張又軟又溫,還帶着一股油墨味。
我想我已經迫不及待好好欣賞那些三流記者怎麽描述昨晚的事兒了。
我把盤子放在一邊。吸吸鼻子,拿起報紙。本以為會看到“哥譚市開膛手傑克的死亡”之類誇張博人眼球的标題,結果我翻到第三版都沒有發現任何相關的報導。搞得我都有點開始懷疑自己了。
不過我很快便釋然了。畢竟這也是哥譚的一貫特色。
這裏是犯罪分子的天堂,他們日夜狂歡。頭版頭條從來都在大肆宣揚暴力和血腥的殺戮,而對于破了的案子和被捕的兇手卻只字不提。
翻到倒數第二頁時終于出現了我要找的信息。
我長舒一口氣,将目光放在右下角不起眼的地方。上面說,警方在德納街發現了三具屍體:一名白發中年男性,一名青年女性和一位老年女性。
經調查,老年女性與青年女性系母女關系。該男性為一系列謀殺案的兇手,在殺害年輕女性後被其母親槍殺。随後該女子自殺。
文中省去了很多細節(想必也沒什麽人願意關注)和不合理的地方。
不過草草結案也好。
否則查下去我的名聲就難保了。
當然,這都是我的玩笑話。
我正想着,伴随着腳步聲,你出現在我面前。耷拉個腦袋,看都沒看我一眼一屁股坐到桌邊。
“又熬夜了?”我沒指望你回答我的問題,将早餐的碟子推到你面前。
“吃點東西。”
你用行動表示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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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知道昨晚德納街發生了什麽嗎”我把報紙遞給你,又不出意料被你推開。
“兇手死了,是梵妮殺的。”
你明顯頓了一下,又裝作滿不在乎地別過臉,蔫蔫的不說話。
我适時地把盤子又往你的方向推了一點,循循善誘道,“我很樂意分享昨晚的趣事,不過你至少得吃片面包。”
你拿起刀叉,皺着眉用很勉強的表情咽下了第一口。
我看在眼裏,不禁暗自感慨:還是梵妮對你的影響大。要是換做我來哄你吃口飯,不知要磨蹭到什麽時候。
一方面我盡可能避免在你面前提起她(因為我害怕她會傷害你),另一方面我又不得已用她挑起你的興趣。
哎呀,可真是矛盾。
倒是我,陪伴了你這麽多年在你心裏的地位竟還比不過一個初戀。
我心裏酸溜溜的,但故事還是要接着講。
在我講述的過程中,你不斷用叉子來回戳盤子裏的培根。難得的是,故事講完了你都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安靜的可怕。又或者可以說,你全程心不在焉,我沒辦法判斷你聽進去多少。
飯吃到一半,你突然起身離開了餐廳。任我怎麽叫喊都沒有用,我只好一路跟着你來到書房。
裏面堆滿了各種文獻。閉眼睛都知道你定是通宵研究了一整夜老教授的筆記。
“這把匕首很可能是對付雷霄奧古的重要物件。”你繞到書桌後拿起一摞資料翻看幾下,篤定道。
“噢,是嘛。”我敷衍應和着,在心裏默默祈禱你說完這些發現就能回去把飯吃完。
本以為這事能就此打住,沒想到你卻講個不停。我簡直快要崩潰了。
“布魯斯,我求你了。我們就不能好好吃個早飯嗎?”
“那把刀上的文字破譯出來了。是給治愈之水中的人用的。”你不為所動,完全忽視了我的感受,繼續說下去。
“這把刀是能傷害到雷霄奧古的東西。他不惜餘力想要得到它,只是因為他害怕有人會用這把刀結束他的性命。”
你垂下眼睑,輕輕撫摸刀柄。動作看似溫柔,卻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布魯斯,我知道亞歷克斯的死對你……”
“別告訴我那跟我沒關系!”你粗.暴地打斷我的話,語氣複又變得悲傷,“是我的猶豫害死了他。”
“或許是這樣,但這不代表你是殺人犯。”我耐着性子和你解釋。
“如果我是呢?”
你冷不丁擡頭,觸碰到我的目光立刻錯開視線。
“不會的,布魯斯。”我懇請你好好回憶自己曾許下的承諾。
“你要記得你的誓言。無論理由多麽正當,都不能殺人。”
“不能殺人。”你低聲重複了一遍,似乎在思考這句話的含義。
“記住這個原則。一旦開了口子,就很容易走進無盡的黑暗。”
我嘆了口氣,言語裏是無盡的無奈。
“我經歷過。我很清楚。
殺人無疑會讓人上瘾。這是不對的。這是一種病。”
我苦口婆心對你說了這麽多,你嘴上說着明白了,目光仍盯着匕首不放。于是我只好當着你的面把匕首鎖起來。想以此斷了你的心思。
我們前去參加了亞歷克斯的葬禮。
亞歷克斯的葬禮很簡單,參加的人不多。卻對你造成了巨大的震撼。當年你父母下葬時,因為太小你沒能在場。而如今,你十八,站在這裏。對于凝視死亡這件事,不知是否有合适的年齡。
葬禮進行到一半,戈登風塵仆仆地趕來。牧師正在高聲朗讀禱告詞,他從人群外一路擠到我身邊,全然打破了肅靜的氣氛。惹得周圍的人紛紛朝這邊投來不悅的目光。
“你怎麽才來?”我壓低聲音,示意他跟着我去外邊聊。免得驚擾了聖靈——這是對死者的不尊重。
“我剛從德納街趕來。”
我們出了教堂的大門。
“在查案?”我下意識問。
“是的,”戈登點頭,“想必你已經看到今早的報紙了。但真相沒那麽簡單。”
“為什麽這樣說?”我半是好奇半是不安地問。
“是的,如你所見,那個男的殺了很多女人。但報道中的老婦人絕不是終結他的那個人。”
“她有很嚴重的性.病,卧床長達兩年之久。即便那兒的姑娘都這麽說,但有時候,太過統一的口徑反而顯得虛假。”
不僅如此,他還告訴我,致命的子彈穿透老婦人的眉心,其餘兩槍均打在牆上。
一個病入膏肓的老婦人槍法很準就已經很可疑了。那如果她的槍法如此準确,為何要朝牆上開兩槍呢?房間裏根本沒有外人闖入打鬥的痕跡。
這顯然是個悖論。
戈登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殺死男人的兇手另有其人。正是那人布置了老婦人的“自殺”死亡現場。
而我則在思考別的東西:眉心那裏有人的神經中樞。如果槍法夠好的話,擊中後可瞬間死亡。完全沒有痛苦可言。
以梵妮的射擊水平,只需一顆子彈就足以讓那老婦人斃命。但她為何要連開三槍,我這才想明白。
槍裏留下子彈不安全,很可能被有心人拿走制造□□。把子彈帶走也有被發現的風險。畢竟每把手槍的子彈型號各不相同。最好的辦法就是用盡耗光。
幾年不見,她做事倒是越來越缜密了。
我不由得在心裏贊賞了一番,但表面上我緊鎖眉頭,看上去像是在同戈登一塊努力窺探真相似的。
“這個案子我會追查下去的。”他說。
我大為不解。兇手受到了制裁,再也不會有無辜的姑娘因此丢了性命,這樣不是很好嗎?
“但你無法保證殺死他的那人日後不會再犯案。”
“至少她不……”我脫口而出,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慌忙閉上嘴。
戈登端詳我片刻,“是個女人。你認識她。”
“不過是一面之緣罷了。”我的大腦飛速旋轉,編造出一番無關緊要的說辭。看似說了一堆,實則沒什麽關鍵線索。
過往的經驗告訴我,這樣的說法一般情況下都能糊弄過去。但戈登畢竟是戈登。他對任何人和事都始終抱有一種懷疑态度。
“我想我該走了。布魯斯還在裏面。”我指了指教堂,拔腿就走。幸好戈登及時想起他找我還有正事要談。
“雷霄奧古被引渡了。”
他在我身後大喊。
這對我而言簡直是當頭一棒!
我停下腳步。趁這個功夫,戈登追上來解釋,“因為他有外交豁免權。這個消息很快就會傳開,到時候你可要盯緊布魯斯,別讓他做傻事。”
我很想說你們警察就不能做點什麽嗎?
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我當然明白,牽扯到zheng治的案件多半都無法有個好結果。在雷霄奧古這件事上也不例外。相比之下,警察的權力微不足道。一顆野草的種子怎可能撼動萬年大樹?
戈登看看我的表情,自知理虧,沒再追問德納街的事。我們間的氣氛沉悶,壓抑的可怕。他剛想說點什麽,被手機鈴聲打斷。
戈登沖我尴尬地笑笑,邊接電話邊走遠了。
我注視着他離開後轉過臉,聳立在身後的教堂此刻顯得那麽莊嚴肅穆。耳畔傳來悠長空靈的聖歌。陽光映射在彩色玻璃窗上。美的叫人落淚。讓人産生膜拜神靈的沖動。
可上帝存在嗎?上帝是誰?是一個人?還是信徒們寄托凝聚而成的精神體?
我們能否成為上帝?又是否能成為別人心中的上帝呢?
我站在教堂外,想了很久。
葬禮結束後,你又把自己鎖在書房裏不出來。好在我已習以為常,在門口擺好你需要吃的午餐和水果便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在翻爛了《育兒手冊》和《青少年心理安全防護措施108條》後,我确信過度的關心會給你造成負擔。與其說教個不停,不如給你時間讓你自己想清楚。
至于雷霄奧古被釋放的消息,只要它尚未傳到你的耳朵裏,我就不會對你多加管束。否則引起你的警戒心便得不償失了。
到了晚上,我去給你送晚餐,卻發現書房的門敞開着。裝有匕首的抽屜被人用鐵棍暴力撬開,裏面空蕩蕩的。匕首不知所蹤。盧修斯為你量身定制的戰衣也一并消失了。
顯而易見,你一定是在白天的葬禮上聽到了些什麽風聲。拿了匕首給亞歷克斯報仇去了。
我立刻趕到警局,要求戈登把我帶去黑門監獄。
“嘿,老兄,你大半夜的不睡覺竟然想去坐牢?”戈登一口咖啡差點噴到我臉上。
我只好向他解釋,說你又又又失蹤了。很可能是去了關押雷霄奧古的地方。
“我們走。”戈登爽快的答應了。在去往監獄的路上他向我提出一個條件。那就是在安全找到你後我得告訴他那個女人的名字。
布魯斯,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情能比你更重要了。我只猶豫了幾秒便接受了他的條件。至于梵妮,我只能祝她好運了。
我和戈登趕到黑門監獄。守衛沒收了我們的武器之後才允許我們進入。這裏很大,我們在獄警的陪同下轉來轉去,盡可能地熟悉并記住地形和內部構造。以備不時之需。
當我第三次看到某個眼熟的消防栓時,立刻察覺出這幾個獄警在領着我們繞彎子。我對戈登使了個眼色,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真巧,我也這麽想。”他低聲說,悄悄靠近其中一個獄警。
我繼續不動聲色地走着,用餘光瞄着戈登。看着他把目光投到那人胸前的銘牌上,當即變了臉色。
我知道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比如那人的名字他認識,人卻對不上號。
戈登扭頭朝我比劃了一個手勢。
我以最快的速度拔出離我最近的獄警的槍,毫不猶豫扣動扳機,打傷了對面的獄警。他也奪下了附近一個獄警的槍。我們聯手擊斃了圍攻上來的假警衛。
短暫的危機過後,我們皆是松了口氣。現在局面明朗了不少。雷霄奧古派出手下大費周章阻礙我們的監獄之旅,至少可以肯定你還在這裏。于是我和戈登當即對監獄展開地毯式搜索。
這裏要點名表揚一下戈登探長。多虧他在這裏待過一段時間,知道地下室的存在。
但我們趕到那兒的時候為時已晚。由于雷霄奧古胸前插入的那把匕首,我們眼睜睜地看着他哀嚎、身體冒煙,然後迅速變成一具駭人的骨頭架子。
你則愣在一邊。驚愕地注視着雷霄奧古的屍骨,而後低下頭盯着自己的雙手微微顫抖。
我和戈登對視一眼,都明白這裏發生了什麽。
警方封鎖了監獄。對外宣布雷霄奧古越獄了。否則也沒辦法解釋他為何會在一夜之間變成一具幹屍。
不過這些都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
我只關心你,布魯斯。
我走到你身邊,把你攬入懷中。輕輕摩挲着你的後背想讓你放松下來。
你把腦袋靠在我的肩上,身體還因剛才發生的那可怖的一幕而顫栗。
“我打破了自己的規則。”你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艱難地吐出一句話——
“我殺人了。”
你聲音裏帶着哭腔。
“然而殺人并未讓我感到解脫。我一點都不快樂。”
“阿爾弗雷德,我怕、我害怕……”
“今晚的事并不會改變你的本質。”
我抱緊了你,好像這樣就可以減輕你心底某些沉甸甸的東西似的。
我告訴你,以行善為信仰,為正義而戰永遠都不會錯。不要用你的眼睛去看,要用你的心去體會。忘掉所想,忽略所聞,相信心之所感,因為心永遠看得清楚明白。
你靠在我身上輕聲抽泣,我看不見你的表情。也不知道剛才的話你聽進去多少。
這時戈登走過來拍拍你的肩膀問我是否有時間去錄個口供,被我直接拒絕。他問我要去了梵妮的名字,心滿意足地走了。
回去的路上,透過後視鏡,我瞥見你擡手擦拭眼角。
“你還好嗎?”我假裝沒看見你在偷偷抹眼淚。
“我很好,阿爾德雷德。”
車內陷入了死寂。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麽。怎樣恰當地表達自己對你的關心而不傷害你的自尊。
咬文嚼字可不是我的強項(我寧願跟什麽人打一架)。我斟酌了許久,最後選擇了放棄。索性讓沉默占據你我的思緒。
這可真是種煎熬。
終于,車子駛入莊園的車庫停穩。你推開車門下了車,一聲不吭,低着頭傻站在一邊。直到我熄了火,用鑰匙打開門,你才邁開腳步,跟着我進了屋。
你失魂落魄的模樣我看在眼裏,心裏很不是滋味。但我又不确定現在是不是合适的時間來一場并不是很愉快的談心(這是完全可以預見的)。反正,不管怎麽說,肯定不是訓斥你私自跑去監獄做傻事的時候。你本來就已經很脆弱了,可經不起別的刺激。
我想着甜點可以緩和心情便去了廚房。大約一刻鐘後我端着一小碟曲奇走進書房,你正捧着戰衣站在壁爐前。
壁爐裏的火光映在你臉上,襯得面部線條更冷峻。
“你說的對,阿爾弗雷德,一切都結束了。”
“不,不是這樣的。”
我懇請你仔細想想:雖說做義警是為雷霄奧古的歸來做準備。但你也在這個過程中感受到了快樂,不是嗎?
“是我錯了。你确實能改變哥譚。”我誠懇地道了歉。
“不,我什麽都改變不了。”
“哥譚不需要我。而我會從此堕落,走上一條不歸路。那裏是永夜、黑暗以及——”
“是的,沒錯,”我接着你的話說下去,“但你會回來的。踏上一條漫長崎岖的歸途。”
“布魯斯,我相信。一直相信并且……會永遠相信。”
一番深情表白自我後,我看見你的眼裏有眼淚打轉。神色柔和了不少。
我輕輕從你手裏接過戰衣。
“你覺得自己現在還配不上這件衣服,我能理解。等你想通了,你可以随時把它拿回去。”
它會等你,我也是。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你什麽事都不做,整日對着貼滿線索的板子發呆。
我不由得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小男孩。
他仰着頭,費力地踮起腳尖将一張張寫有稚嫩字跡的照片粘貼在板子上。現在,男孩長成了男人。他已經可以輕松地平視板子上的一切信息。但我知道,他要遠比九歲那年失去父母還痛苦。
那時的你懵懵懂懂,以為找出兇手便會得到幸福。而現在,最幸福的時光已經遠去了。那時你有目标有奮鬥的動力。而現在,你完全感受不到複仇的快.感,只有無盡的迷茫。
畢竟一直以來,你把調查殺害父母的兇手當成人生目标。在操縱你父母死亡的幕後黑□□霄奧古死在你的刀下後,你瞬間失去了方向。
別人的生活總是充滿各種回憶。有突如其來的變故、或喜或悲的愛情、歷經險阻的旅行等等人生奇遇,而對于你,這一切都很陌生。所有的日子、星期、月份、季節、年歲,全都一個樣。每天你在相同的時間起床,出門上學,吃午飯,回家吃晚飯,訓練、處理公司的事務以及睡覺。同樣的行動、同樣的事和同樣的想法循環往複,從沒有什麽能打破這種單調。*
或許是時候做出些改變了。
我苦思冥想。最終決定在家裏舉辦一場慈善晚宴。邀請了很多你以前的同學。有意無意地,想讓你擺脫一潭死水般的生活,通過社交融入社會。
我之前有考慮過邀請梵妮。不過最近看來,你似乎對她已不再感冒。幸好初戀的狂熱不會發生第二次。那确實是種狂熱。另外不管詩人怎麽描寫,初戀同時又是一種負擔。*
晚宴如期舉辦。孩子們玩的都很開心。你也是。
你遇到了以前的一個同學。她叫格蕾絲。你們交談甚歡。還交換了電話號碼。我私下調查了格蕾絲的家庭背景,确定她對你并無利用和惡意後才放心你們交往。
之後的一段時間,你們的關系肉眼可見親密起來。就算過些日子你牽着她的手向我宣布她是你的女朋友我也不會驚訝。雖然她不是我心目中的好人選,但只要她能讓你開心,我完全沒有意見。
但漸漸的,我又開始發愁了。格蕾絲總是帶你去酒吧和一群不學無術的富二代玩。你也逐漸沉迷于這種生活。
我們都知道,日常夥伴對相互的思想和作風有着重大的影響。他們的行為總是呈現在我們眼前,他們的話語總萦繞在我們的耳邊。他們自然而然會緩慢地、漸漸地,也許是不顯眼地引導我們違心地去同他們一樣行動和說話。我不敢說,這種無法抵抗的同化作用有多大力量,但是一個有教養的人如果命中注定要同頑固的野蠻民族生活上十來年,要是他沒有力量去改變他們,那我就說不準,到頭來他自己是不是(至少是如此)會變成一個野蠻人。
我很怕你的新朋友的壞習慣會影響你,會把你的感情、習慣、能力逐漸降低到他們的水平,而他們那無憂無慮和歡快的性格卻沒有感染你。*
事實證明我的擔心并非出于臆想。你開始頻繁地外出,甚至逃課。每次回來的時候都一臉倦态。我問你話,你也不搭理我。推說自己累壞了回到房間倒頭就睡。拒絕和我溝通。
最嚴重的一次你夜不歸宿。電話打不通,巡警也沒有在哪個小巷發現你的屍體。我跑遍了市裏的酒吧都沒有找到你,只好回了家幹等着。
淩晨兩點半,我聽見屋外傳來汽車的引擎聲。
我拿起棍子掂了掂又放下。準備換種較為溫和的方式好好教育你。可等了有一會,你還沒有進來。
我以為你在躲我,只好披上大衣出了門。外面很黑,我打開手電筒朝四周張望卻不見你人影。
我呼喊着你的名字朝莊園大門走去。那兒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看上去個頭不小。
我起初以為是誰把垃圾扔到了這裏。等我走近卻發現那是個人。
而這人正是我苦尋已久的你,布魯斯。
你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呼吸之間一股刺鼻的酒精味。也不知道你喝了多少。
我又生氣又無奈,把你擡進屋子放到沙發上。然後去廚房給你煮醒酒湯。
等我端着熱乎乎的湯回到客廳的時候你已經醒了。捂着自己的腦袋一副頭痛欲裂的模樣。
我氣呼呼地把湯放在茶幾上,示意你快點喝下去。你端起碗剛喝了沒兩口,哇的一聲全吐了出來。弄的桌上、外套上全是你的嘔吐物。
得嘞,這衣服又免不了洗了。
我氣不打一處來。你見我不高興,張開嘴剛想說點什麽又不由自主地幹嘔起來。
我起身去洗手間給你找來一個盆讓你老老實實用它接着。然後扒下你的外套,習慣性把手伸進兩側的口袋,看看是否有東西。沒想到竟摸出一個信封來。
這封信很奇怪。上面既沒有署名,封口也沒有封死。
“是你的東西嗎?”
我一揚手,從裏面掉出一疊照片來。
照片散落在地毯上,每一張都讓我大開眼界。
其中一張照片的背面有一句用圓珠筆寫的、看似調情的話。
“如果你再敢花天酒地不知節制,我會打爛你的屁股。”
我把照片翻過來。你面色酡紅,眼神迷離流露出醉意。趴在床邊翹着白花花的屁股。屁股上留着幾道紅印,還被人用口紅寫着“混蛋”。
這感覺不亞于我第一次看見埃德加·胡佛*穿裙子時的心情。
“oh,我的眼睛。”我哀嚎。
“是我的屁股。”你有氣無力地糾正道。
(注:眼睛eye和屁股ass同音。)
“現在的問題已經不是你的屁股了,布魯斯少爺。”我恨鐵不成鋼道,“那人手裏很可能有你的裸.照。我們必須拿到照片并把它們徹底銷毀。”
“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你跟誰在一塊?”
面對我的質問,你頓時蔫了。支吾半天才說自己和往常一樣去了酒吧。那幾個公子哥提議要玩個大個,叫來好幾個姑娘活躍氣氛。酒過三巡酒精麻痹了理智,他們索性也不再僞裝,高高興興抱着看對眼的姑娘要上樓開.房。在衆人的起哄聲中,你也“迫不得已”選了一個褐色頭發的姑娘。
對此,你向我解釋是不想表現得不合群。
“但這并沒有改變結果。”我不留情面打斷你的話,“告訴我,然後呢?”
“我們進了房間。我當時已經有些醉了。她把我扶到床上便開始翻我的錢包。我很不高興,差點跟她吵了一架。她非說這是規矩,要先付款才能做別的事。我又不清楚行情,只好把錢先給了她。”
你說到這兒表情有點不自然,但我現在沒有心情去顧忌你的感受,保護你那點自尊心。比起這些我更在乎接下來的發展。很可能,關鍵線索就藏在其中。
“她拿到錢又推說自己還有事忘了做,推開我跑出去了。”
“過了一會,她回來了。換了身打扮。整個人立刻變得不一樣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就是她們并不是一個人。但那個時候我沒想那麽多。至于後面的事……阿爾弗雷德,我認為、或許沒有什麽價值的事應該不用詳細說了吧……”
但我堅持想知道她對你做了什麽,你遲疑片刻,顫巍巍地掀起衣服。
我看着你背上縱橫交錯的鞭痕沉默了。
如果不是有把柄在他人手上,我還真想調侃你一句:年輕人玩的還挺大。
“我們假設她們是兩個人。那你還記得後面的女人長什麽樣嗎?”
“她戴着面具。”你耷拉着腦袋,聲音小的可憐。
而且因為游戲類型的裝束,她一身皮衣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連紋身、胎記和痣這些最基本的特征都看不到。
布魯斯,你這個不讓我省心的小家夥無意間拔高了整件事的難度。我覺得我的血壓有點高。
不過事情既然發生了,再怎麽懊悔也無濟于事。覺還是得睡的。我把你領回房間關上門。讓你養足精神。接着去清理客廳裏的嘔吐物。
下午三點你才睡醒。大多數人的夜生活還未開始,但我已經等不及了。拉着睡眼惺忪的你直奔酒吧。
你先下了車在酒吧外等着,我去泊車。回來的時候看到一個小男孩不小心撞到你身上。
你心情不好,呵斥他滾遠點。小孩朝你做了個鬼臉跑遠了。我們誰都沒放在心上。
你站在酒吧門口躊躇半天不肯進去。我看出你要打退堂鼓的苗頭,強硬地拉起你的手走進店裏。領班微笑着告訴我們這裏還沒開始營業。
“不是的,那個、咳,我,呃……我們要找,嗯……”你聲音發虛,臉紅到脖子。
就這麽一句話,說了半天都沒表達出什麽意思。真不争氣。
這兒的領班見多識廣,自然是心領神會。
“白種人七百美元一晚。亞裔三百五一晚。”
“那黑人呢?”我随口問。
“我們這兒沒有黑人。”
領班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着說,“不過如果您發現任何姑娘有黑人血統,我們會給您一定的補償。”
我今天來又不是來找姑娘玩游戲的,于是直奔主題,“叫你們這兒昨天當班的褐色頭發的姑娘來。”又按照你的描述說了她的長相特征。
“好的,您稍等。”領班畢恭畢敬地領我們到前臺,給了我們一張房卡。
我們坐電梯上到二樓,走進房間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等着。沒過一會,一個與你描述差不多的褐色頭發的女孩走了進來。
她化着很濃的妝,眼眶周圍貼着亮片。
“怎麽是兩個人?”她皺起眉,小聲嘟囔了一句
父子一塊來的還真少見。然後朝我們伸手,“得加錢。”
“我昨天給的還不夠多嗎?”
到底是你沉不住氣,上來就跟她對峙。我來不及阻止,姑娘似乎回憶起了什麽。立馬變了臉色。她猛地轉身推門就跑,沒跑幾步又被我捉了回來。
女孩瑟瑟發抖,哭的梨花帶雨弄花了眼妝。我不停安撫她我們不是來找她算賬的。雖然她的做法确實違背了誠信交易。
但對于這之外的事,她堅持說自己昨晚拿錢走人,再沒回來過。更別提和你玩某種情.趣游戲。我仔細觀察她的神情語氣。她确實沒有說謊。
無奈之下,我又叫領班把昨天當班的所有姑娘都喊來。讓你一一辨認。
你花了不少時間和她們談話接觸,說一些特定的詞彙。卻又一一排除。我們甚至參觀了姑娘們的休息室(當然沒少花錢)。衣櫃裏有幾套皮衣。但據姑娘們說昨晚沒人穿過。她們都不太了解具體的玩法。
至于提供并擅長這項服務的幾位,當我向領班要名單的時候遭到拒絕。面對一沓鈔票,他堅決表示不能洩露員工的隐私。我快磨破了嘴皮子他都不為所動,最後也只好作罷。
這趟調查說是一無所獲也不為過。離開前那個褐色頭發的姑娘特地來找我,求我不要把她昨晚不光彩的事告訴領班。免得影響她在客人中的口碑。
我答應下來。不過作為交換條件,我半是好奇半是調侃地問她為什麽不給你提供服務。
“一看就是個人傻錢多沒經驗的小.處.男。這才是最讓我頭疼的類型。”
我沒忍住笑出了聲,你板起臉氣呼呼地說,“也不知道這有什麽好笑的。”
剎那間我想起昨晚我聽到過窗外的引擎聲。如果是那人開車送你回來,路口的攝像頭肯定能拍到些什麽。就算是出租車,只要我們找到司機也能捕獲一定的信息。
事不遲疑,我立刻拉着你出了酒吧,準備去交通管理局調取監控。卻看到之前那個撞到你的小男孩蹲在我們的車邊,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幹什麽。
我們走近的時候發現他正攥着釘子用力刺入車胎。可謂是抓了個正着。
車胎漏了氣就意味着車子短時間內算是報廢了。真是糟心。
你揪着他的衣領大聲斥責。男孩不吵也不鬧,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問他的名字也不說。他衣着整潔,不像是無人認領的流浪兒。反正車子也開不走了,我們索性在門口等他的親人過來。
約一刻鐘後,從對面酒店裏走出幾個衣着華麗的女人。
男孩突然掙脫了你的控制,喊着“媽媽”跑過去。一頭撲進其中一個女人的懷裏。而那個女人我們再熟悉不過。
是梵妮。
梵妮和那幾個富太太告別後牽着男孩的手朝我們走來。看樣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臉上洋溢着微笑。似乎是心情不錯,分別給了你我一個擁抱。
你被她的舉動給搞懵了。耳根悄悄紅了,半天沒緩過神來。還是我告訴梵妮她的孩子剛剛對我們的車做了什麽。
梵妮聽罷皺起眉,低聲道,“傑森,給兩位先生道歉。”
男孩擡頭看看她,不情願地說了聲對不起。
梵妮又看向我,态度十分誠懇,“萬分抱歉,損失費用我來出。”但由于沒有随身攜帶支票簿,想要賠償我們只能去她的居處取。
梵妮打電話叫來拖車公司又揮手打了輛出租車。
我們在埃科克街下了車。午後的陽光讓這條小街顯得十分悠長,又很刺眼。小街的兩側堆滿了破損的床墊、陳舊的家具和破爛的壁爐。
她住在街上一棟老舊大樓的二層。家具沒有配齊,顯得屋子空蕩蕩的。
幾把木質椅子和小圓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