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再見隐士
戈登不愧是整個警局最敬業的警察。
淩晨五點的辦公區空蕩蕩的,只有審訊室的燈還亮着。
我從坐在門口打瞌睡的值班警察身上跨過,朝裏面張望。
梵妮背對窗戶坐着,面前的戈登正跟她說着什麽。後者敏銳地察覺到我的存在,擡頭看到是我,推門走出來。
“這個時候你應該躺在醫院休息的。”他拍拍我的肩膀,走去給自己接了一杯咖啡。回來的時候不小心踩到那個犯困警員的腳。
“見鬼!”警員嘟囔着起身,看了看腕表,披上外套下班去了。
戈登癱坐在辦公椅上,無精打采地喝着咖啡。
“情況怎麽樣?”我問。
“我的直覺告訴我她有所隐瞞。即便我們趕到現場的時候親眼看見槍在她手裏,只要她不肯講實話,一旦超過48小時恐怕我們再也無法找到她了……”
他說着說着眼神變得渙散。看得出他在硬撐,與睡意做對抗。
“讓我和她談談吧。”我請求道。
“好歹我是個老兵。有一點審訊經驗。”
事實上,作為曾經的特工,我對各種審訊技巧簡直爛熟于心。無論多難對付的人都會在我面前潰不成軍。
在得到戈登允許後我踏入了審訊室。
梵妮看到我進來,眼神躲閃了一下。
是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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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很好的開始。
我沖她笑笑,把西裝外套脫下搭在椅背上。露出裏面皺巴巴的病號服。畢竟穿的太正式會引起她的戒心。
我沒有在戈登坐過的椅子落座,而是選擇坐到梵妮旁邊、靠近角落的位置。因為近距離的面對面會制造敵對感。而坐在同一邊會造成兩人在協同解決問題的心理暗示。
我坐在裏面,讓她靠門。這也是一種心理暗示:她可以随時離開。從而降低梵妮的壓力和防備。
“我那時候太沖動了,很抱歉打了你。”我首先為自己的那一耳光道歉。
一陣短暫的沉默,她只吐出一句“沒關系”。
我又問了幾個沒營養的問題,諸如:吃飯了沒有,渴不渴之類的。她對我的态度漸漸沒有剛開始那麽冷淡了。
客套話講的夠多了,差不多要嘗試施壓了。一番“噓寒問暖”後我提出換個位置。這其實是我故意為之。
我讓她坐到角落裏去。身處牆角,營造出被困住的感覺。這一次我坐在她和門之間。制造出只有使我滿意她才能離開的暗示。
“可以描述一下昨晚發生的事嗎?你和布魯斯是怎麽從莊園消失的又是怎麽出現在倉庫裏的。”
這是一個開放性的問題。而非逼問。我給予她足夠自我發揮的空間。但這不是重點。在她講述(或許應該稱為“編造”)故事期間,我變換了坐姿。從開始的側身坐着改為面對梵妮坐着。目的自然是為了用身體語言進一步施壓。
“布魯斯起夜的時候發現你倒在書房叫醒了我。緊接着,不知怎麽着,我被打暈了。再醒來就身處倉庫。托馬斯跟瘋了似的毆打布魯斯。我從地上爬起來,試着阻止他。托馬斯突然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叫。他認為父母的失蹤和布魯斯有關。事實上,這兩者毫無關系。得知真相的托馬斯情緒異常激動。他掏出槍,然後……自.殺了。”
我沉默了。
這是個暫停技巧。
我故意沉默并時刻注意着梵妮的表情。若是她心裏有鬼,很可能會故意打破沉默或是眼神躲閃。
梵妮很快就坐不住了。
“事情就是這樣。托馬斯襲擊綁架了我和布魯斯,然後又自.殺了。”
我很肯定她沒有說實話。因為重複也是撒謊的典型特征。
在接下來的交談中,我沒有跟着她的節奏走。
而是直接做出推測、反問。假裝出我已經知道很多的感覺。
我沒有問她“你跟雷吉說了什麽”,而是問“雷吉為什麽說是你帶走了布魯斯”。
“先生,我和他根本不認識。”梵妮扯動嘴角,幹笑兩聲。
噢,又一個典型的撒謊表情。
眼看時機成熟,我把“證據”一件件呈現在她面前。□□裏的子彈是之前襲擊莊園殺手的□□型號。并告訴她雷吉已被抓獲。布魯斯也蘇醒過來,告訴了我事情的來龍去脈。
當然,後面兩個并非事實,不過我還是試着看能不能吓出什麽破綻。
一整套心理戰打下來,饒是心理素質再強的都能開口,梵妮也不例外。她已經完全陷入一種極度糟糕的情緒當中。
“我該怎麽幫你?”
我适時問。就好像我跟她站在同一戰線似的。
“完了,全完蛋了。”她将臉埋入手掌,單薄的身子輕輕顫抖着。
此刻她是清醒而麻木的。清醒的是她的心識,麻木的是她的現狀。
好一會,她才開口。
“好吧,先生。我承認,是我綁架了布魯斯。”
“你應該對此深感羞愧,視自己的舉動為奇恥大辱!”我怒斥道。
“你根本搞不清楚自己渴望什麽,追求什麽,依靠什麽,愛什麽恨什麽,尊重什麽和蔑視什麽。你甚至連做人——做一個真正的人都做不到!”
梵妮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做給人看的痛苦是不道德的。如果說良心二字還有一點點意義的話,你應該講真話。告訴我,你到底是為什麽而痛苦”
“我的夢碎了。”
她別過臉去。半晌,她說,“我的父親死了。”
“你殺了他?”
“不!絕不是我!”
我相信她沒有撒謊。如此堅決的否認恰恰說明她與此事無關。
“是托馬斯。”她說,“你能相信嗎?他殺死了自己的親生父母!天啊!我怎麽會有這樣的弟弟!”
事情的真相确實出乎意料。是托馬斯囚禁并虐殺了他的父母。若不是梵妮中間回了趟家,恐怕沒人會發現地下室裏埃利奧特夫婦的屍體。
這場精心策劃的好戲還要從幾個月前說起。
托馬斯以父親的名義要求梵妮去學校接他。借此制造不在場證明。并用事先錄制好的音頻假裝綁匪打來電話,威脅報警就撕票。而釋放埃利奧特夫婦的條件是拿布魯斯來換。
梵妮接受了這個條件,開始找機會接近你,成功地在那個雨天住進了莊園。托馬斯則在我拜訪的時候不斷暗示梵妮撒謊成性,讓我對她産生懷疑。那個時候梵妮正一點點騙取你我的信任,等待時機下手。
而雷吉的到來使得所有的暗潮洶湧徹底迸發。
通過梵妮的陳述,我這才知道那晚你沒有乖乖聽話離開,我和雷吉的對話你都聽的一清二楚。你驚訝于我竟殺過人。懷揣着郁結,你選擇找梵妮傾述。她安撫你回房休息後,對我的過去産生了濃厚的興趣。于是打算去書房轉轉。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線索。然後便目睹了雷吉刺傷我的場景。
我在昏迷前曾聽到梵妮的聲音。現在證明那不是我的幻覺。她确實站在那兒和雷吉談過話。
“你們都說了什麽”
“我說我願意出高價讓他幫我把布魯斯綁走。他問我是不是邦德斯洛的指示。我否認後他就直接拒絕了。”
“然後呢?”
“我給你叫了救護車,去房間叫醒了布魯斯。他給戈登去了電話。然後我掏出準備好的□□脅迫他跟我走出莊園。”
“你有想過放棄嗎?”眼下,在狹戾的審訊室,我這樣問。
“布魯斯是個好男孩。”
梵妮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顯然在她心中,善良的你比不過未來嫁個有錢人的誘惑。
梵妮将你帶進指定的倉庫綁好就離開了。她用公共電話給家裏打去電話,急于和托馬斯分享這個消息。但沒有打通。于是她決定立刻回家。
托馬斯不在。家中彌漫着刺鼻的腐臭味,混雜着消毒水。順着氣味,她發現了地下室裏埃利奧特夫婦已高度腐爛的屍體。
這時托馬斯從背後襲擊打暈了她。
他起初是想殺死你再嫁禍給梵妮的。但他不知道梵妮私藏了殺手的槍。
梵妮在倉庫裏醒來。正看見掙脫了繩索的你和托馬斯扭打成一團。她就是在那個時候找準時機扣動了扳機。
再然後便是我和戈登等人趕到現場看到的那副駭人場景——舉着槍驚魂未定的梵妮、昏迷的你和血泊中的托馬斯。
事情已經很明了了。我起身沖她笑了一下,“謝謝你願意告訴我真相。還有,謝謝你給我叫了救護車。”
她也回了我一個笑。盡管那個笑很勉強。
戈登睡醒後我把藏在袖子裏的錄音筆交給他回了趟莊園。直奔書房。
“邦德斯洛,”我念叨着這個姓氏翻找着韋恩集團的員工名單。
在數以百計的資料中,我的目光最終彙聚在高層信息錄的某一頁。姓名一欄赫然寫着:希德.邦德斯洛。
我想事情的起因(或者禍根這個形容詞更貼切)再清楚不過了。
前些日子你召集韋恩集團董事會開會。跟他們說自己在調查他們,于是他們就找了個我們會信任的人監視我們。這樣便合理解釋了為什麽雷吉會半夜去書房翻找文件。
但要如何報複回去我暫時還沒有時間去思考。因為你需要人照顧。
你于第二天的黃昏醒來。為了避免你再受刺激,我只是簡單地告訴你托馬斯中槍身亡,梵妮交代了事情的經過,暫時被關押在警局。
可是,布魯斯,你為什麽看上去那麽悲傷?
那時你想跟我說些什麽,但我沒有時間。我把你暫時交付給戈登探長便去忙乎雷吉的葬禮了。
雷吉的葬禮是我一手操辦的。我請來了很多健在的戰友。雷吉生前落魄,死後倒是風光了一把。若是他能看到這番景象,免不了又得吹噓自己幾句。
昔日的戰友重聚在一起,喚起我對以往事物的回憶。
在親切而沉重的氛圍中,他們為雷吉的死發出的嘆息觸動了我的心。我那久未流淚的眼睛噙滿淚滴。心懷苦衷,悲痛讓我哭泣。
可我自己清楚,那眼淚不過是生者對逝者的憐憫罷了。
安葬好雷吉後,我們才有時間促膝長談。
你問了我一些最近的事,拐着彎把話題轉到梵妮身上。
我當然懂你的意思,于是直白地問你為什麽這麽在乎一個傷害你的女孩。
你一時語塞。臉上泛起紅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還以為是因為你被我戳穿了小心思。
“她綁我的時候沒有打死結,而是活扣。不然我也不可能掙脫繩索。”
你似乎是鼓足勇氣才敢直視我的雙眼,“她沒有想過傷害我。從某種角度上講,是她開槍救了我的命。不是嗎?”
看得出你在試圖說服我,也在說服你自己。
但無論你怎麽為她開脫,我也不會同意你的觀點。
“布魯斯,你也看到了。她是個目的性很強的人。”我語重心長地對你說,“你把她當朋友,但她未必——”
“不是朋友。”
你小聲嘟囔了一句。
“那是什麽?”我追問。
你吞吐半天才支吾着說自己有點喜歡她。
沒想到雷吉那個不靠譜的家夥竟然說對了。
片刻驚訝過後,我試着理性地分析你喜歡她的原因。雖然這在我看來簡直不可思議。
“是因為她吻了你嗎?聽着,布魯斯,一個吻并不能代表什麽。”
而你回答,在那個吻之前,我就發現我似乎有點喜歡上她了。阿爾弗雷德,我不明白,你說梵妮之前對我的關心難道都是她的僞裝嗎?可是,可她……哎呀,這、這可太矛盾了。
好吧,我承認,抛開這件事不談,她平日裏對你還不錯。而一個美貌又聰慧的姑娘确實有很強的吸引力。你糾結的無非是她對你的好是真是假。其實你也清楚,梵妮切切實實做了錯事,這使得你心中強烈的正義感讓你為自己對她萌生的好感産生懷疑甚至是感到羞恥。
“我并不覺得你喜歡她是件糟糕的事。可是布魯斯,你想過沒有,喜歡不過起于一時感情的沖動。經驗告訴我,經過了相當時間,它是會逐漸冷淡下去的。愛像一盞油燈,燈芯燒枯以後,它的火焰也會由微暗而至于消滅。一切事情都不能永遠保持良好。任何過度的情感反會摧毀它的本身。”
我引用了《哈姆雷特》中的語句。或許你這個年紀還不太能讀懂莎士比亞的作品。不過我還是真心希望你能早日走出梵妮給你的打擊。
三天後,韋恩集團舉辦了慈善舞會。因為身上的傷尚未痊愈,你沒辦法參加,對此你表現的很遺憾。好在舞會盛大,電視臺派出記者轉播。
你坐在病床上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視。我陪在你身邊削着蘋果。突然你驚呼一聲,伸手指向屏幕。瑟琳娜的身影一閃而過。
“她怎麽會出現在哪兒?”你困惑極了。
“可能是你看錯了。她可進不去那種場合。”
為了掩飾心虛,我立刻轉移了話題。其實她能進入會場是因為我給了她邀請函。
事實上,我和瑟琳娜做了個交易。在你不知情的前提下。
早在梵妮認罪後不久,瑟琳娜就找上門來。她提出自己可以幫忙尋找希德.邦德斯洛的把柄,條件有兩個。一是需要我們放棄追究梵妮的責任。二是為她請個好律師。這樣一來,她的刑期将會縮短很多。
我仔細思考後答應了她的條件。
韋恩集團高層的秘密很多都保存在保險箱裏。因為我陪你去過幾趟公司,幾乎所有人都認識我。如果我貿然闖入,他定會心生戒備。更何況當時你還處于昏迷中,我必須保證你的安全不能走開。
而瑟琳娜向來的偷竊習慣和靈巧的身手使她具備了潛入辦公室的基本條件。
我邊想着,遞給你一塊蘋果,在心裏盤算這個時候她應該已經拿到鑰匙了吧。
瑟琳娜确實拿到了鑰匙,卻沒能找到有用的線索。保險箱裏空蕩蕩的,邦德斯洛發現了她。幸好一個秘書模樣的男人出現幫她解了圍。
而瑟琳娜口中的男人很快來拜訪了你。他叫盧修斯。至于你們的談話內容,我并不知情。只知道當他離開後,你臉上重新煥發出光彩。
兩個星期後,法院正式審理了梵妮的案子。
你和我來到庭審現場。開庭前,你一直在掩飾自己的不安。瑟琳娜也來了。不過她呆了一會就走了。連檢察官宣讀起訴書都沒有聽完。
法官和陪審團入座後梵妮被帶了進來。
她比我上次見到的時候更削瘦。頭發剪成了短發。她朝觀衆席瞥了一眼(顯然是看到了你我),連忙轉移視線。再也沒往我們這邊看過。
庭審開始,梵妮首先在審判長的要求下陳述了自己的犯罪事實。
檢方派出的檢察官哈維.丹特是戈登探長的朋友。看在後者的面子上,他并沒有對梵妮發難。僅僅是按照程序訊問了幾個還算友好的問題。梵妮都一一如實回答。态度很誠懇。
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由威德頓先生處理。他是我花大價錢從洛杉矶請來的律師。
他巧妙地把重點放在托馬斯虐殺父母并毆打受害人身上,而非梵妮挾持受害人這一犯罪行為。
他甚至将埃利奧特父母的屍檢報告作為抗據提交。通過二人死亡時間推測,他們遇害于失蹤後一個月。而那個時候梵妮已成功入住韋恩莊園。
律師指出,托馬斯是個魔鬼般的孩子。嚣張跋扈,在校期間多次霸淩受害人。梵妮是受其脅迫才實施的綁架計劃。
“至于我的當事人開的那一槍,”律師辯解道,“在那種危險的情況下,開槍不過是出于一種本能的自我防禦機制罷了。更何況,她救了受害人。”
這麽說有一定的風險。因為如此一來,法官便會注意到梵妮私藏槍.支的事實。但不管怎麽說,總比背負一條人命來的劃算的多。
整個審判過程中,梵妮表現的很平靜。更沒有哭泣。或許是因為她早已放棄了掙紮,變得麻木。沉湎于那無望的、不知盡頭的命運。
律師發言結束後,法官宣布休庭。
你說你有點口渴,于是我打算去外面的販賣機買水。但又不放心你一個人待着。尤其是你一直盯着梵妮看且毫不掩飾。
這時戈登探長姍姍來遲,朝我們走來。
“收斂點,布魯斯。”我悄悄碰了碰你的胳膊肘,起身把座讓給戈登,出去買水去了。
法官不在。陪審團的零星幾個成員在聊天。
梵妮一個人坐着。仿佛是孤獨的載體。
我不禁心想,此時此刻她是多麽需要有人憐惜她,說幾句溫存的話呀!摸摸她的頭,安慰安慰她,甚至是吻她一下——這一點我想她是不會承認的。這種話她可說不出口。
我有那麽一瞬間想跟她說點什麽。但在靠近她的時候又突然停住了。
哈!真是可笑。我怎麽變得這麽多愁善感了!
身為受害人的管家為什麽要和她說話,對她表示友好呢?
她今天坐在這裏完全是她咎由自取的結果。
我自我批判道,雷吉做了錯事的時候我可是直接了解了他的性命。
唉,或許是我把對他的愧疚轉移到梵妮身上去了。
我說服了自己,低着頭從她身旁經過。心裏竟隐約萌生了罪惡感。這讓我大為不解。
半個小時後,庭審結束。
考慮到梵妮尚未成年且認錯态度良好,本着法定從輕的原則,她面臨的最終刑期僅有10個月。
聽到這個結果,你還是一副怏怏不樂的模樣。連在感情方面不夠細膩的戈登都發現了你的異樣。好在丹特招呼他過去。戈登跟我們告別後走開了。
布魯斯,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因為這場審判同時宣判你的初戀結束了。但人嘛,總要朝前看。我甚至在想,給你介紹幾個高層家的千金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人都差不多走光了。你卻堅持等在法庭外。直到戴着手铐的梵妮在兩個女警的陪同下走了出來。她微微別過臉,不讓我看清她的表情。
我懷着沉重的憂郁目送着她。
她沒有回頭。就好像這是存在于我們之間無言的默契。
本來我們分別的時候可以平安無事。可是你突然沖過去喊叫她的名字。
我手疾眼快,一把拽住你,你卻仍在喊她。
走廊上,幾乎所有人都望向這邊。
梵妮迫不得已向你擡起她蒼白的面孔,像是一只孤獨無助的動物。她的雙眼望着你,沒有顯示出愛意,也沒有顯示出惜別之情,仿佛是路人似的。
剎那間,仿佛有一只柔軟而尖利的爪子抓住我的心。
毋庸置疑,她是我見過的姑娘中出類拔萃的存在。她有着不符合她這個年齡的智慧和冷靜。有時還會說些富有哲學的話。她有潛力成為一名特工。或者另有作為。而這樣的姑娘誤入歧途不免讓人唏噓。
我感到眼睛有點濕潤。像我這樣上了年紀的男人不僅僅在夢中流淚,他們在清醒的時候也會流淚。這時重要的是能及時轉過身去。對于你,這時最重要的是不要讓她看到在你的臉頰上怎樣滾動着傷心的純情男孩的眼淚。
一年後我還是時常會在睡夢中驚醒。
這就是梵妮綁架你的那個夜晚留給我的後遺症。夢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它常常呈現出那些不美好的回憶。越是想忘記,越是清晰。
我不由得想起自己瞞着你偷偷接她出獄時的對話。
我問她以後有什麽打算。
“我不知道。”她茫然地搖搖頭。停頓片刻,“不過首先要先活下去。”
“我留了案底,不可能嫁給有錢人了。以前沒有做過的事情以後保不準會嘗試。偷竊啦,販.毒啦,賣.淫啦,只要我能活下去。”
“別這樣,梵妮。你是個有潛力的孩子。千萬別毀了自己。”
我仿佛受到某種神秘力量的驅使,鬼使神差地抱了下她。
梵妮掩飾不住臉上的驚訝,結結巴巴地說,“我還以為……以為你是讨厭我的。”
“沒錯,我讨厭你,怕你也恨你。但我……算了,這是五百美元,拿着。離開哥譚重新開始生活吧。”
請原諒我沒有告訴她你喜歡她的事,布魯斯。因為在我心裏(其實你也清楚)你們不合适。
我對她的唯一要求是從此不要再與你見面。我憐憫她,惋惜她,但我懷疑在她甜美的外表下藏着一只會随時将你吞食的野獸。她是迷人又危險的野玫瑰。
梵妮信守了諾言,她出獄後我再也沒見過她。你恢複了正常生活。偶爾利用課餘時間關心一下公司的事務。
然而,在今夜,我還是會想起她。空蕩蕩的客房內早已無人居住。那裏曾是她的房間。你說那兒還保留着她這個匆匆過客的痕跡嗎
我找來鑰匙,推開客房的門,走到窗邊。
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也格外刺眼。可從沒人說過月光刺眼。刺眼的明明是人和事。
我想起梵妮臨別時的話,不免有些擔憂。
偷竊、綁架、入獄的陰雲籠罩在她的頭頂。它們投下的影子很長很長。我不知道這些過往的罪惡将伴随她走向何方。
作者有話要說:
阿爾弗雷德的審訊技巧參考自FBI。
這章爆字數了。讓我靜靜……
托馬斯才是大boss。漫畫中托馬斯是後來的緘默。至于他為什麽會這麽恨布魯斯,以至于想通過全身整容取代他,可以去漫畫中找到答案。劇版哥譚第一季中托馬斯僅出現一次。第四季也一閃而過。幹脆寫死算了(笑)
child部分結束啦。再寫就是□□了。
梵妮會以怎樣的新身份回歸?
她與布魯斯又會擦出怎樣的火花?
是什麽最終導致她自殺?
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