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修狗
◎“陛下再不正經,我、我走了!”◎
氣氛一時間詭異地僵持着, 三人各自沉默伫立,如同三根木頭,目光卻十分精彩。
陸嘉念心頭一梗, 扶着額頭阖上雙眸,深深吸了一口氣, 鼓起勇氣才迎上母後的目光, 頓時又心虛地低下頭去。
母後晚來得女,自幼最是心疼她。
此時眼圈發紅,半是痛惜半是憂懼, 連責怪都不舍得說出口。
想必是氣她失了分寸,竟會與陸景幽荒唐茍且, 直到鬧大了才敗露。
與此同時,又擔心她自身難保,往後如何全憑陛下心意。
陸嘉念羞愧難當,原先想好的滿腹謊言,如今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事已至此, 她不忍心再把母後蒙在鼓裏,畢竟她是世上唯一全心待她的親人了。
可帳中隐晦之事,她怕是說了, 母後要麽驚得背過氣, 要麽當場找陸景幽拼命。
陸嘉念窘迫懊惱地嘆息一聲, 幽怨地瞪了一眼陸景幽,小臉滿是黑線。
方才明明說好了,她負責透露點兒心意給母後, 等母後接受了, 再讓她知曉內情。
陸景幽只許在門外候着, 不許進來犬吠。
誰知這家夥不僅進來了, 還說出這種話!
就算聽到了母後的動靜,也不至于如此激進吧......
陸嘉念越想越氣,若非顧及母後在場,現在就想踹過去,目光愈發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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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陸景幽饒有興致地看着,明亮眸光在她與母後之間打轉,故作歉意地聳聳肩,眼神盡是純澈無辜,仿佛只是無心之失。
盡管如此,陸嘉念還是暗暗輕哼,一眼看到他微微顫動的唇角,似是在努力克制笑意。
她就知道,陸景幽定是故意的!
他一開始就不想遮掩,一步步推着她承認和接受,不留半點退路。
如今直言不諱地讓母後知道,她就再也賴不掉了。
思及此,陸嘉念更為煩悶,不忿地錯開目光,心底狠狠鄙夷一番。
母後夾在他們中間,眼見着女兒臉色不好,以為陸景幽威脅她,當即轉頭怒目而視,冷冷道:
“陛下治理天下有方,怎的行徑如此荒謬?莫不是耳濡目染......”
陸嘉念聽着話頭不對,瞥了一眼陸景幽陰沉面容,心下暗道不好。
這話處處影射蕊夫人與父皇,好不容易平息的事情,再翻出來就難辦了。
趁着母後還未說出口,陸嘉念趕忙捂住,讪讪笑着擋在母後身前,推着她進了屋,哄道:
“好了好了,兒臣有話同母後說......”
幸好母後偏疼她,只是憤憤不平地看了陸景幽一眼,終究沒有說下去。
陸嘉念松了一口氣,回眸之時雙頰紅暈未消,存心躲着陸景幽,賭氣般不理會。
經過他身旁時,修長手指突然拉住她的衣袖,不依不饒地糾纏許久,惹得母後頻頻回頭。
“陛下騙人的功夫又精進了。”
陸嘉念使勁扯回衣料,沒好氣道。
“皇姐也不是第一回 被騙。”
陸景幽好整以暇地擡眸,攥着袖子的手指更緊了。
“你......無恥!”
陸嘉念想起當初可憐可愛的陸景幽,驀然發現他從頭騙到尾,把她騙得幹幹淨淨。
她咬牙切齒地罵了一聲,剛恢複些的臉龐又燒了起來,頭也不回跑了。
陸景幽哂笑一聲,半倚着連廊下的梁柱,眸中映照出皇姐的身影。
內室之中,母後稍稍冷靜下來,但還是坐立不安,連茶水都喝不下。
“念兒,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母後生怕她逃跑似的,一把将她按在椅子上,焦急地問道。
這話問得尋常,陸嘉念卻難以回答,眼一閉心一橫,生澀張口道:
“餓了許久的狼犬,定要挑最能盡興的時候下口。“
母後愣怔片刻,攥着手帕在屋內踱步,良久才詫異地擡眸。
最能盡興的時候,想必是獵物最柔弱無依的時候......
她記得,陸景幽奪位那幾日,念兒不知所蹤。
待到回來後,一切都安定下來,而陸景幽出乎意料的寬容,不僅放過陸氏皇族,還準許她住在慈寧宮。
她以為是陸景幽識相,亦或是擔憂天下動蕩,用善待舊皇族來博取名聲。
但後來眼睜睜看着他如何處置仇敵,手段狠厲果決,心底并非沒有懷疑過。
陸嘉念這麽一說,所有的事情連在一起,倒是能解釋得通了。
母後沉下臉色,心疼地将她擁入懷中,如兒時般拍打着後背,鄭重道:
“念兒,你聽着,什麽都沒有你自己重要,母後只希望你能平安喜樂一生。
若是陸氏皇族的尊榮與體面,必須犧牲你才能周全,那母後絕不同意!哪怕是抵上殘軀,也不會讓你委屈至此。”
聞言,陸嘉念杏眸酸澀,眸光晶瑩閃爍,綿軟地靠在母後身上。
相較于父皇當初的冷漠心狠,母後是她為數不多的慰藉,無論前世今生,都未曾消減分毫。
她仰頭望着母後,乖巧地展顏一笑,孩子般蹭了蹭,打趣道:
“母後多慮了,有你在這兒坐鎮,他哪敢委屈了我?”
“胡說,方才還兇巴巴地看着你呢,瞧着不是好人。”
母後一本正經地蹙着眉頭,滄桑眸中泛起淺淡哀傷,嘆息道:
“況且,聽說你父皇慘死牢獄,他就在旁邊看着......”
忽然提起這件事,陸嘉念一時未反應過來,咬着唇瓣看向一邊。
母後與父皇是結發妻,就算明白他罪有應得,也不可能毫無念想。
她正是明白這一點,所以沒有提起過,當初是她看着父皇服毒自盡的。
陸嘉念耳畔響起父皇臨終前的那句話,仿佛惡毒詛咒,只要能報複陸景幽,寧可連親生女兒也搭進去。
前世的她興許會心軟自責,但今生父女之情盡了,活着的人總要向前看。
“母後,過去的事情就忘了吧,日後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陸嘉念臉色微變,柔聲安慰了母後幾句,俏皮地眨眨眼,哄道:
“母後放心,下回他再敢兇我,女兒也不是好欺負的!他是什麽人,我心裏有數。”
“嗯?那你說說,他是什麽人?”
母後被逗笑了,剛把湧上來的眼淚收回去,探究地問道。
“他呀......是個黑心肝的騙子。”
陸嘉念認真思忖着,眉梢眼角不自覺染上笑意,眼底神采潋滟溫和,嗔怪般輕哼一聲,道:
“幸虧比從前好多了,否則早就讓他凍死在雪地裏......“
她回憶着過往的點點滴滴,前世今生走馬觀花般從眼前閃過,悄無聲息地交織在一起,不由心生感慨,沉浸在思緒之中。
母後在一旁靜靜看着,興許是打量出幾分心意,剛要出聲又咽了下去,終究沒有打攪。
良久,陸嘉念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懊惱地一拍腦袋,抿唇低下了頭。
“罷了,你這孩子,我是愈發看不明白了。”
母後無奈地搖着頭,愛憐地撫摸她的發頂,堅決道:
“但陛下絕非善類,你要萬事小心,不許再不清不楚的。”
話已至此,陸嘉念算是明白了,母後這是不願點頭了。
她還想争取一下,但母後疲倦地靠着軟墊,語重心長地囑咐一通,讓人送她出去。
陸嘉念只好離開,心煩意亂地撥弄着花草。
她知道母後說的對,是為了她好,曾經她也這麽想過。
但如今邁出了這一步,她還是想堅持一下。
今生的一切因她而改變,比如陸氏一族、陸景幽還有無數人的命運軌跡。
那她為何不能随之而變,掌握自己的結局呢?
這麽想着,她精神好了不少,腳步輕快地走出了院子。
陸景幽依然等在門口,一看到她就下意識拉過手掌,不由分說地扣緊十指。
他眼尾上揚,看起來心情不錯,唇角揚起歡愉的弧度。
陸嘉念撇撇嘴,別過頭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地責怪道:
“早說了你別開口,現在好了,母後不會點頭的。”
“是嗎?”
陸景幽渾不在意地揚眉,身形與她貼的更近了,肩頭緊緊靠在一起,俯身道:
“朕倒是覺得恰好相反,不如打個賭,若是她松口了,皇姐就依了朕。”
陸嘉念驀然側眸,稍稍一想就知道要依他什麽。
無非是從前的要求,昭告天下,相伴身側。
她的臉頰又開始發燙了,想要倔強地反駁幾句,底氣卻沒之前足了。
情願搬入金銮殿的是她,求母後成全的也是她,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也開始貪戀起來。
陸嘉念不肯承認地遮掩着,趕忙拉開一段距離,手指卻沒有放開,輕聲道:
“那要看陛下的誠意了,除此之外,還必須辦妥一件事。”
在陸景幽灼灼如炬的眸光中,陸嘉念較真起來,正色道:
“這麽久了,陸言清還是不知所蹤嗎?”
聽罷,陸景幽舒出一口氣,笑着揉了揉她的腦袋,安慰道:
“他藏得太好,尚且沒有找到,皇姐至于如此擔心嗎?”
陸嘉念的不安愈發逼近,直覺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但偏生無法解釋。
她扒拉開陸景幽的爪子,使勁點了點頭,又吩咐了好幾句才罷休。
此時,連綿群山蒼翠欲滴,茂盛樹木隔絕出一個個山村,遮擋住偏僻宅院。
陸言清攢夠了路費,一路雇了快馬,從人跡罕至的小道回了越州。
為了掩人耳目,他深夜趕路,白日歇息,風雨無阻。
小半月後,他終于到了越州地界。
第一件事不是回家看望爹娘,而是安頓了憐玉,獨自一人叩響了越州統領的府門。
越州陸氏一族式微,好在家中子女還算争氣。
大統領劉洪生頗有野心,暗中提拔重用,幫襯不少。
他當初能風光進京,大多也是劉洪生的計劃。
為的就是把他推入陸氏皇族,成為他的耳目。
不過他心有成算,面上謙卑恭敬,實則想利用劉洪生,早晚自己坐上那個位置。
陸言清一路上思緒飛轉,此番他在京城丢盡顏面,搞砸了最重要的一環,想必劉洪生早已厭棄。
不過據他所知,統領府謀士甚少,他是最得力的一個。
他還算有幾分把握,想了滿腹籌謀,打算将功補過。
看門小厮不認得他了,冷落許久才不情不願地通報。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大門才應聲打開。
陸言清用面罩遮住臉上傷疤,身姿風度如之前般儒雅,扯出讨好的笑意走了進去。
宅院內,一個魁梧身影遠遠走來,衣衫華貴,奴婢見了他都要卑躬屈膝。
這種待遇,除了劉大統領之外,當初只有他一人了。
他記得劉洪生身形健壯,半年未見已然不太清晰,以為遠處之人就是他,心下暗喜。
只要劉大統領願意見他,他就有扭轉的希望。
陸言清咬緊牙根,逼着自己卑躬屈膝,朝着那個身影跪下去。
誰知,膝蓋剛剛彎起弧度,看清來人卻是一怔。
那根本不是劉大統領,而是他的親弟弟陸言風。
當初大統領有意在他們之間選一位,陸言風心機城府都不如他,自然讨不得好。
後來,他不負衆望,做事妥帖受到重用,恩惠整個陸家。
族人對他衆星捧月,相較之下,弟弟陸言風總被訓斥,處處擡不起頭。
他生怕弟弟拖後腿,不願美言提攜,仇怨自此結下。
“原來兄長還活着,怎的這麽狼狽?”
陸言風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目光從殘廢的手臂開始打量,一路掃過滿是傷口和繭子的手指、風塵仆仆的舊衣,還有不堪入目的面容。
他“啧”了好幾聲,嫌棄地後退一步,嗤笑道: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別髒了剛擦過的地磚。”
陸言清雙眸通紅,滿腔憤恨卻無能為力,身形支撐不住般微晃,不願接受地質問,道: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大統領的意思?”
聞言,陸言風忽而大笑起來,陰恻恻盯着陸言清,發狠地提起他的領口,森冷道:
“你覺得呢?我坐在你昔日的位置上,是大統領親自請來的,難道他會費心神見一個廢人嗎?”
他重重地将陸言清摔在地上,欣賞着他跌入谷底的模樣,痛快地圍着他踱步,踹了一腳道:
“再不滾,我可就喊人了。”
陸言清氣虛體乏,好一會兒才支起身子,沾了滿身泥巴,眸光盡是不甘和懷疑。
他想同大統領見一面,亦知陸言風的性子。
只要他卑微懇求,這個弟弟定會被取悅,擺着架子不肯放下,把他帶到劉洪生的面前。
可他并非人偶般毫無尊嚴,向來只對才幹與權勢低頭。
陸言風遠不如他機敏,全憑着他落難飛上枝頭,難道他也要跪地磕頭嗎?
這半年來,他歷經世态炎涼,為了今日處處忍耐,神經如琴弦般緊繃。
每當忍辱負重之時,他幾乎快将牙根咬碎,瘋狂與冷靜全在一念之間。
陸言清渾身發顫,文弱身軀似是能被風吹走,猝然泛上一陣疲憊。
他眼眶濕潤,逼着自己試了無數回,還是做不到對手下敗将丢棄一切。
他踉跄着站起來,臉色慘白地扶着牆壁,一步步艱難地走到了門口。
門外是熟悉的街道,憐玉還在客棧等他回去。
這樣也好,他已經疲憊至極,有憐玉陪着,回家茍且偷生,以後從長計議。
陸言清好似失了心神,眼底一片死灰,腳步愈發遲緩,險些被門檻絆倒。
“哦對了,我忘記提醒兄長了。“
陸言風悠悠出聲,一路跟随過去,湊近耳畔低語道:
“你的那封家書,落在了我手裏,天幹物燥,已經成了竈膛中的灰燼了。
族中長老覺得你犯下大錯,恐受牽連,将你從族譜除名,永世不得踏入陸家。”
殘忍的話語飄散在風中,陸言清聽得一清二楚,卻又好似沒聽到,腦海中一片空白。
沒了一席之地,沒了家族親人,那他還剩下什麽?
千辛萬苦回來,又是為了什麽?
陸言清登時覺得自己可笑極了,所有的謀劃都是一場美夢。
但是,一切原本不該這樣。
如今他所求不多,只要一處容身之所,憐玉相伴身側,就知足了。
好像無論他貪心與否,善良與否,都沒有活路了。
陸言清驀然擡起頭,怨恨無比地凝視着陸言風,不知哪來的力氣,猛撲上去壓住他,拳頭狠狠砸下去。
他又準又狠,雖然很快就被陸言風反殺,但還是将他打得鼻青臉腫。
“你瘋了!在大統領府中動手,知道是什麽下場嗎?”
陸言風不可置信地捂着臉,指使幾個小厮制止住陸言清,報複地踹了一腳,故作憐憫道:
“兄弟手足一場,我不殺你,兄長最好死的遠一點,免得大統領看了糟心。”
說罷,他抹去臉上的鼻血,氣惱地阖上門,命人再不許理會陸言清。
街邊人來人往,陸言清一人狼狽地倒在地上,惹得行人紛紛側目,連孩童都嘲笑貶低地啐一口。
他麻木地望着遼闊天地,天氣晴好,微風陣陣,唯獨遺棄他一人。
陸言清越看越是不甘心,深埋心底的仇恨與抱負,倏忽間如火焰般燃了起來。
星星點點的光亮在眼底亮起,他咳出幾口血,跌跌撞撞地回去了。
一進門,憐玉就笑意盈盈地迎上來,看見傷痕時心疼不已,細心處理一陣,輕輕吹氣道:
“言清哥哥,誰欺負你了,還疼不疼?”
溫軟身軀倚靠在他的心口,陸言清冷靜了些,摸索着她的臉龐,溫聲道:
“不疼了,玉兒也歇息吧。”
憐玉半信半疑,再次不放心地檢查一遍,這才舒展眉頭,安然睡下。
二人擠在一張狹小的床榻上,憐玉習慣地抱住他的手臂,小小的身軀貼了上去,乖軟地蹭了蹭,翻了個身,喃喃道:
“我、我睡不着......”
陸言清寵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摟着她道:
“玉兒想聽故事嗎?”
感受到憐玉點頭,他輕笑着繼續道:
“那就講’背水一戰‘吧......”
從前他講故事很無趣,玉兒沒聽幾句就睡着了。
這一回,他講得繪聲繪色,生動投入,好似他親身經歷過一般。
憐玉聽得出神,困極了還撐着眼皮,直到夜半三更,實在撐不住才睡下。
陸言清低下頭,吻在了她的額頭上,自言自語道:
“是時候背水一戰了......”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他披衣起身,蹑手蹑腳地離開了客棧。
一道黑影在街角閃過,眨眼間行至大統領府後門,悄無聲息地進去了。
自從上回鬧劇之後,陸嘉念心底反而踏實不少,一切如常地待在金銮殿中。
不過其他的.......就很難說了。
夜半三更,屋外時常傳來細微的動靜,再也無法忽視。
陸嘉念心有餘悸,連聲音都不敢發出來,咬破唇瓣也要悶在喉嚨裏。
甚至因為太過小心,在攀上頂峰的關鍵時刻,硬是讓某位陛下戛然而止。
她倒是無所謂,只有陸景幽的臉色從愠怒到瘋狂,最後變成委屈巴巴。
移居金銮殿是為了掩人耳目,怎麽現在反而更惹眼了呢?
加派人手守着也不是事兒,一牆之隔,就算是心腹之人也放不開。
況且,這不明晃晃的此地無銀三百兩嘛!
陸嘉念沒了辦法,一連好幾日将陸景幽拒之門外,趁此時機嚴加防範。
果不其然,還沒入夜就抓到幾個宮人。
威逼利誘之下,大抵還是因為謠言的緣故。
不過看他們支支吾吾的樣子,似乎還有牽連,是否與朝政相關就不得而知了。
但僅僅是這些,就足以說明問題很嚴重,非常嚴重!
如今狀況一言難盡,衆人懷疑她有奸夫,卻不知奸夫是誰。
明眼人看得出她與陛下的情意,卻不敢猜陛下會成為奸夫。
若是有朝一日,有人發現陸景幽這般荒唐,怕是會引起軒然大波。
陸嘉念思忖良久,頭疼地揉着太陽穴,滿臉的無奈愁苦。
然而陸景幽每夜都來,起初還禮貌地翻窗,現在直接翻牆進門,熟門熟路。
她合理懷疑,這家夥完全沒擔心過,甚至還有點期待。
陸嘉念忍無可忍,當即把窺視之人處置了,氣呼呼沖去禦書房。
入夏之後,天氣悶熱許多,蟬鳴高亢嘹亮,聽得人難以安定,原本慌亂的心緒更難平靜。
禦書房的大門敞開着,架着一扇寫意山水屏風,隔開屋外紛擾。
輕薄雪紗之後,桌椅的棱角若隐若現,手執狼毫沉思之人也辨得出身形。
興許是得了示意,無人阻攔陸嘉念,她暢通無阻的走進去,輕咳一聲,伫立在陸景幽面前。
“皇姐......”
陸景幽眸光一亮,低沉地喚了一聲,起身迎了上去。
他毫不避諱地攬過她的腰,逼近幾步抵在桌角,手掌隔在中間,不至于磕疼了她,貼近摩挲道:
“第四個晚上了,皇姐終于想起朕了?”
陸嘉念輕呼出聲,驚訝地将他推開,生怕被人看見。
畢竟只隔着屏風,朦胧之中更是難以言喻,被人看見了百口莫辯。
聽見他說的話,陸嘉念話頭梗住,擡眸嫌棄地瞥了一眼,耳旁風般沒聽到。
陸景幽純澈眸中難掩得意與歡悅,連裝都裝不像了,唇角不知不覺間勾了起來,如狼犬看到獵物般兩眼放光。
若是背後有尾巴,定是要搖得飛升不可。
陸嘉念看不下去,蹙着眉頭後退一步,雙手擋在身前,以防萬一他撲過來。
她仔細一算,确實是四個晚上。
但也就四個晚上嘛,又不是四年,好像很久沒見過似的。
況且......這話聽着奇怪,仿佛深閨怨婦,數着日子盼丈夫歸家。
陸嘉念強忍着上下打量一眼,更嫌棄了,撇撇嘴以示不滿。
奈何陸景幽不依不饒,長臂一伸再次撈入懷中,溫熱的身軀緊緊相貼,熟悉的感覺肆意擴散。
陸嘉念渾身一機靈,趕忙打住他荒謬的行為。
她沒忘記今夜正事,用食指抵住他的薄唇,鄭重其事道:
“陛下,我想搬回漱玉宮......嗚嗚......”
話說了一半,陸景幽就按捺不住地張口,齒尖使勁咬住她的手指,不客氣地厮磨。
陸嘉念被迫停下,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好不容易抽出來,鄙夷地在他身上擦拭幹淨,拉着臉道:
“金銮殿太顯眼了,陛下不是不知道。”
可是陸景幽好似一點也不想聽,生怕她消失般抱得更緊了,幾乎要融入骨血。
他不甘憤懑地在頸窩下口,細碎的吻落在面容上,微啞的聲音中盡是躁動,喃喃道:
“皇姐答應過朕的,不能這麽快反悔.......”
陸嘉念悶哼一聲,按住他亂蹭的腦袋,羞惱地揉亂鬓發,小聲道:
“誰反悔了!難不成陛下喜歡讓人看?”
見她真的有些生氣,陸景幽才依依不舍地擡起頭,纖長眼睫顫動着,凝視着皇姐的杏眸。
确認她當真不是反悔之後,他才好受一些,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忍俊不禁道:
“這些治标不治本,皇姐搬去漱玉宮,照樣有人看。”
他頓了頓,故意吊着胃口,欣賞皇姐懵懂擔心的神色,幽幽道:
“不如去鳳儀宮吧,這樣無人敢看了。”
陸嘉念愣了一下,這才明白他的意思,當即錘了陸景幽的頭。
鳳儀宮是皇後居所,她大搖大擺住進去,意味不言而喻。
盡管她當初說過,只願接受最尊貴的位置,可這也太突然了,一下子成為衆矢之的。
“不行,陛下再不正經,我、我走了!”
陸嘉念斷然回絕,靈巧柔軟的身軀從他懷中滑出來,直奔大門而去。
“皇姐,早晚要搬進去的。”
陸景幽攔住她的去路,認真地扶着她的肩膀,眸光灼灼如華,忽而一閃,沉聲道:
“若是皇姐不答應,此處也是個好地方......”
陸嘉念不可思議地睜大雙眸,掃過肅穆莊嚴的禦書房,連連搖頭。
可他似乎不理會,動作愈發放肆,動靜引得門口侍從忍不住偷瞄。
作者有話說:
陸狗:養心殿共有二百五十塊磚石,朕四個晚上全部撫摸過無數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