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清白(修)
◎事實恰好相反(新增400字)◎
話音未落, 衆人皆是一驚,連忙額頭貼地,裝作沒聽到這荒唐不敬的話。
陸靜姝更是吓丢了魂, 在滿是塵土的地磚上挪動着,臉色慘白如紙, 驚懼地抖動不已, 抵到了宮牆才知退無可退。
她顫巍巍地仰起頭,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陸景幽粲然笑意,半點也笑不出來, 唇角抽動得比看哭更難看。
即便是玩笑話,威懾與壓迫還是死死攥着她的心髒, 回過神後強撐着撫過心口順氣,卑弱道:
“陛下誤會了,您是九五之尊,君臨天下,怎能與那位浪蕩奸夫相提并論?
方才不過是妾身揣測, 就算要殺盡宮中男子來鏟除奸夫,也不會是陛下您......”
聞言,陸景幽擰眉瞥了她一眼, 明知是阿谀奉承, 還是不悅至極地沉下臉色。
他的唇角漸漸放平, 頓時連玩味的心緒也沒了,厭煩地移開目光。
按照陸靜姝所言,昨夜那位“浪蕩奸夫”, 不就是他自己嗎?
不對, 他與皇姐在小屋中成過親了, 他是有名分的!
皇姐昨夜還溫軟貼着他, 嗚咽着喚“夫君”呢。
他不過是做夫妻間該做的事情,怎就被說成是“奸夫”,那麽難聽。
況且,他哪裏浪蕩了?他覺得自己很是溫柔克制,張弛有度......
陸景幽越想越是憋悶,盡管她不知內情,可陰差陽錯被罵了兩次。
他垂眸凝視着皇姐的昳麗面容與窈窕身姿,又轉頭打量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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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在地面上的身影十指相扣,明明就是天造地設。
不至于所有男子皆有可能,偏偏就他被排除在外吧?
縱使無人敢将皇姐同他放在一起猜忌,也不能對皇姐說這種話。
陸景幽氣極反笑,森冷的聲音幽幽傳來,悄然握緊了皇姐的手指,安慰般摩挲着,并未受到分毫影響。
算起來,他即位後人人順從,倒是甚少有這種蠢人,能句句戳在逆鱗上了。
然而陸靜姝長居宮外,消息閉塞,不知陛下之前如何寵愛皇姐,只知訓斥之後搬去金銮殿。
那地方僻靜偏遠,又不吉利,理所當然地以為,陛下日後再也不想見到陸嘉念了。
難不成陸嘉念還想效仿蕊夫人嗎?
陛下手段狠厲,她曾經多有欺淩,如今連一點脾氣都沒有,只剩下深深的恐懼。
她這皇姐性子傲,自幼最守規矩禮制,怎麽可能與陛下有染?
此時,她親眼看到二人十指相扣,仍然不敢有這個念頭。
只當陛下被陸嘉念迷惑,亦或是曾有過節,不肯相信自己的話。
陸靜姝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鼓起力氣支起身子,跌跌撞撞地爬到陸景幽面前,髒兮兮的手拽着他的衣角。
她仰視着曾經落魄狼狽、任人欺負的小可憐,乞求地磕了個頭,聲嘶力竭道:
“陛下被她騙了!不必再信這個無德無行的皇姐!
昨夜我真的看到了,窗紙上清清楚楚,那人又快又狠,許久才換了位置,皇姐嬌啼不止......“
陸靜姝顧不上禮義廉恥,想起昨夜所見就一股腦倒出來,聽得在場衆人面紅耳赤,害臊地捂着耳朵。
如此出格的話,陸嘉念從小到大都沒聽過。
更何況對號入座,正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兒。
她無法視若無睹,臉頰不禁飄過紅雲,好似被夕陽映紅了,心口氣得起起伏伏,憤憤道:
“宮苑禁地,容不得你信口雌黃!再說了,金銮殿并非只有我一人,憑什麽咬定是我......”
陸嘉念一時氣急,不假思索地反駁着,結果剛說出口就後悔了,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這話看似在為自己辯解,實則背後的意思,已然承認陸靜姝所見為實。
如果真不是她,那她是如何知道的?
知道後為何不處置,反而今日在此糾纏?
越想辯解,就會越抹越黑,越是顯得她有所隐瞞。
陸嘉念煩躁地把玩袖口流蘇,面上理直氣壯,內心頭疼地扶額。
她怪自己關鍵時刻漏洞百出,但又覺得委屈。
早就叮囑那家夥嚴加防範,別讓有心之人發現端倪,到時候不好收場。
奈何他渾不在意,昨夜連人都抓不住,沒用的男人!
如此想着,她氣呼呼地掙開陸景幽的手,撇清關系般邁了一步,滿臉寫着閑人勿擾,似乎和他不太熟。
陸景幽眸光一暗,修長手指在空中停滞片刻,才空落落地放下。
他略一思忖就發覺缺漏,趁着陸靜姝還沒轉過彎來,沉聲道:
“污言穢語,以下犯上,既然說的這麽好,那就賜啞藥吧,下次別說了。”
陸靜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還未再多說幾句就被人塞住嘴巴,利落地用麻繩捆綁着拖走了。
她萬分不甘,更不明白為何陛下如此袒護陸嘉念。
難道僅僅因為那點隔着血海深仇的姐弟之情嗎?
這回動手之人都是陸景幽的心腹,無論她如何掙紮都不能擺脫,任由眼前的一切越來越遠,喉嚨裏還含糊不清地伸冤。
最後一刻,她眼眶幹澀疼痛地眨了眨,遙遙望着一對璧人,忽然覺得陸嘉念與陛下,還挺相配的......
剎那間,靈光一閃,她終于明白過來,方才的一切都連接上了。
心間陳念驟然崩塌,震撼地癱軟在地。
怎麽會這樣?什麽時候開始的?她可是陛下的皇姐啊!
陸靜姝追悔莫及,絕望地阖上雙眸,悄無聲息地被拖到牢獄之中。
另一頭,陸景幽看似居高臨下地俯視一切,如同捏死一只蝼蟻般輕松。
實則目光閃爍,時不時偷瞄站在一旁的皇姐。
見她神色恹恹,陸景幽心下一動,試探着再次牽住她的手,當着所有人的面握緊,鄭重道:
“此事到此為止,誰敢出去胡言亂語,殺無赦。
朕信皇姐,會護她到底,皇姐清清白白,端莊自持,絕不會同旁人做出格之事。”
但他不是旁人,是皇姐的夫君。
口中說着清清白白,事實恰好相反。
陸嘉念輕咳一聲低下頭,聽得出這話是說給她聽的。
想必是陸景幽琢磨着她的心思,故意強調了所謂的“清白端莊”。
可不知為何,她并未如預料中高興,反而覺得諷刺又憋悶。
從前只想藏着掖着,現在忽而想到,若能大大方方昭告天下,亦是一件痛快的事情。
衆人不知實情,看了一場鬧劇後,更不敢多說什麽,應聲後逃也似的退下。
只不過離去之時,大多按捺不住地瞥一眼,目光落在他們緊扣的掌心。
陸嘉念被看得不自在,下意識想要甩開陸景幽,剛要用力就頓住了。
他的掌心溫熱,傳來堅定的力量,讓她第一回 想試一試。
試着就這樣在他身邊,試着不在意他人目光,試着抛開身份,重視自己的心意。
陸嘉念若無其事地漫步,宮人匆匆而過,行禮時的目光或震驚或暧昧,仿佛發現了不為人知的隐秘,惴惴不安地跑開。
她以為自己會逃避,會遮掩,但最終竟是全然沒有,只是淺淡噙着笑意,眼前是坦蕩天際。
行了一段路後,她漸漸适應,手臂松懈下來。
陸嘉念挺着脊梁,擡眸迎上那些目光,主動回握着陸景幽的掌心,展顏輕笑。
她知道此舉意味着什麽,往後又會有什麽樣的流言蜚語。
抑或是說,後半生都要活在這種目光中,不再是端莊的長公主。
但她驀然發現,這種感覺并不差,比想象中好上千百倍。
僅是光明正大地與他并肩而立,心間就盈滿安寧靜谧,如同海上飄蕩之人,終于踏上平地。
能與所念之人一同前行,本身就足夠了。
那些意味深長的目光,似乎也成了恭賀。
陸嘉念忽然憶起那一夜陸景幽背着她上山,漫天螢火映入眼簾,萦繞追随了一路。
她終于深刻體會到,順着心意,心無雜念,天地便開闊起來。
掌心柔夷愈發堅定果決,陸景幽不自覺勾起唇角,不避諱地擡手,親昵将她的鬓發挽至耳後,輕聲道:
“下回出了這種事情,不要獨自應付,記得找夫君。”
陸嘉念瑟縮一下,耳尖火燒似的通紅,還是不習慣明目張膽地親密,臉頰發燙地嘀咕道:
“原先以為可以解決,誰知會有如此不知廉恥之人?再說了,這是我自己的事兒......”
還未說完,陸景幽加重力道,将他們的十指緊緊扣在一起,舉在眼前,側首笑道:
“皇姐還覺得,這是你一個人的事嗎?”
陸嘉念錯開目光,經不起他大庭廣衆之下的調笑,躲閃道:
“別說這話,往後麻煩頗多,陛下應當撇清關系,免得被我連累。”
“能被皇姐連累,是為夫的榮幸。”
陸景幽笑意深深,附在她耳畔清淺吐息,惹起一陣酥癢。
短促的悶哼響起,半是不滿半是克制,陸嘉念哆嗦一下,嗔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夕陽西下,燦爛餘晖傾瀉在他們身上,背影相依相偎,笑着推推搡搡,羞怯中盡是親密。
在肅穆沉寂的皇宮中,恍若夢境般不真切。
他們剛走遠些,各個門縫裏就探出一排腦袋。
宮人好奇地目送着,皆是看得愣怔,無人說一句不好。
行至慈寧宮,陸嘉念立即同陸景幽保持距離,一前一後地走着。
她始終不知如何向母後解釋,畢竟母後向來對陸景幽頗有微詞。
其中還隔着父皇與蕊夫人,實在是淩亂不堪。
盡管她明白,此事早晚瞞不住。
母後消息靈通,十之八九現在就有所耳聞了。
陸嘉念故意走在陸景幽前面,還沒到門口就被拉了過去,只能為難地側眸,沖他眨眨眼示意。
人還沒邁過門檻,母後焦急關切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隐約帶着哭腔,哽咽道:
“念兒,怎麽出了這麽大的事呀?”
母後擦着眼淚,緊緊抱着她不肯放手,絮絮叨叨道:
“小六太心狠了,好歹是姐妹一場,怎麽用那種話污蔑你?
你這孩子也是,非要攔着她不放,退一步各自安好,做事不要太剛強了......”
陸嘉念緘口不言,尴尬窘迫地望着母後。
“幸好陛下信你,否則清白名聲都完了。”
母後以為她心情不好,話頭一轉說些高興的,慈祥地貼着她道:
“看來陛下并未當真疏遠你,你到底是他的皇姐,心底還是敬重你的。
但舉止未免太親密了,你可要時刻警醒,別讓他得寸進尺......”
聽到後面,陸嘉念愈發沉默,連呼吸都凝滞了。
她擔心地看了母後一眼,生怕老人家知道真相後,會承受不住。
“念兒,怎麽不說話了?”
母後自顧自說了半天,一低頭發現她臉色不好,蹙眉尋思了一會兒,“蹭”的一下站起身,憤憤道:
“難道......陛下真的想要了你?他做什麽壞事了嗎?是不是逼着你了?”
陸嘉念欲言又止,拽着母後的衣袖想讓她坐下,奈何沒有用。
何止想要,已經要了,甚至早就要了,上輩子就要了......
至于壞事,每天都在幹壞事,是不是逼迫就不好說了。
但是當初在小屋之中,她确實是被逼的,母後也沒說錯。
既然解釋不清,母後這樣想也好。
總不至于讓母後覺得,她生的女兒行為不端,讓她失望。
“該死的,竟敢惦記到你頭上來!”
母後一改平日柔弱之态,登時氣得嗓門都大了,心急如焚地四下踱步,安撫她道:
“念兒不怕,母後最疼你了,不會讓他得逞的!”
她腳步極快,陸嘉念預感不妙,一時間都攔不住,只聽見她嘀咕道:
“帝王能立就能廢,踩着陸氏的頭登上去,竟敢惦記他的皇姐,真是反了!再不收手,本宮非要除了他不可......”
“母後,等等!”
陸嘉念跟不上她的步子,急得小跑起來。
“吱呀”一聲,大門忽然打開。
陸景幽一直守在門口,恰好與母後四目相對。
他眉峰微挑,遙遙與她對視一眼,有恃無恐地朝着母後逼近,掃了一眼,淡淡道:
“母後殺了朕,是想讓皇姐守寡嗎?”
母後驟然與他見面,不客氣地直視着,聽了這話卻是一頓。
陸景幽尊蕊夫人與燕北侯為先帝夫婦,怎可能喚她“母後”?
還有什麽“守寡”......不是只有結為夫妻,有了肌膚之親後的事兒嗎?
母後良久才明白過來,震驚地僵在原地,緊繃着頸朝女兒看去。
陸嘉念無語凝噎,雙頰漲得通紅,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作者有話說:
我來啦!到收尾期啦,離完結不遠了!
晚上更新會比較晚,不是習慣性熬夜的寶貝可以明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