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林珍珍雖然困惑, 卻沒有多問,猶猶豫豫說了一句。
「要是你能走,就打車回來?不然我請個假去接你。」
瞿新姜發了個表情, 說不用了。
放下手機後, 她踮着腳走進浴室,脫上衣時又疑神疑鬼的,回頭檢查起門鎖的情況,生怕忽然有人進來。
但門外顯然沒有人。
瞿新姜撩起衣服,脫下後看見了鎖骨上的舊疤痕, 就像是皮肉上長出的花,總能讓人充滿遐思。
她伸出一根手指摁在上面, 陡然一個激靈, 好像被叼住皮肉的痛又浮上心頭,趕緊垂下手, 一聲不吭地洗了澡。
睡覺時, 她特地調了鬧鈴, 因為合同上有約定,她不能起得太晚。
然而第二天醒來時, 她順手把鬧鈴關了,眼一閉又睡了過去, 一個小時後才驚醒。
瞿新姜看了時間,急急忙忙洗漱,打開門時看見地上放着一套衣服,大概是給她準備的。
還是套運動衫, 疊得整整齊齊擱在一個托盤上。
她彎腰抱起衣服, 正想回房換, 卻看見傅泊冬捏着毛巾從樓下上來。
走上樓的人額發被汗濕, 大概是剛運動結束,面色略微潮紅,盤起的頭發有幾绺松散垂落。
瞿新姜僵着身抱緊了懷裏的運動衫,一時不知道還該不該換。
傅泊冬搭着扶手往上走,身微微一側,朝客房方向望去。也許是身上出了汗的緣故,就連目光也猶似隔着一層水汽,莫名溫和了許多。
定定看了瞿新姜數秒後,傅泊冬淡聲說:“不用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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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新姜手足無措地站着,像是做錯了事,“起晚了。”
傅泊冬并不意外,顯然料到對方起不來,“第一次就算了,下次如果還做不到,那你得補償我。”
經過昨夜,“補償”一詞沾上了許多奇異的色彩,變得含糊而親昵。
瞿新姜抱在運動衫上的手微微收緊,掌心浮汗。
早起對她來說,實在是一件很難的事,明天也不一定能做到,算起來,她已經十來年沒有做到過早起,就連以前上學時,也不必強求準點。
可她不是以前的瞿家大小姐了,這裏也不是她的校園,如果做不到就要補償,那她不敢。
傅泊冬把散亂的發撥到耳後,“我一會有個會議,在書房。”
瞿新姜點點頭,心下一驚,這麽聽來,傅泊冬是要開視頻會議的意思了,本來她還盼着傅泊冬出門後能晚點回來,這下倒好,傅泊冬連門都不出了。
瞿新姜抱着衣服踟蹰地站着,“我不會打擾到你。”
傅泊冬點頭,“大概十點,會有人來安裝你要的東西,十一點後,你換好衣服和我出門。”
這時間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瞿新姜只能應聲,卻不知道十一點後,傅泊冬會帶她去哪裏。
傅泊冬沒有補充,她一向擅長發號施令,等着別人遵照她的規則。
劉姨在樓下溫聲喚:“姜姜,下樓用早餐了。”
瞿新姜把運動服放回了房裏,到樓下吃上了她的那一份早餐。
劉姨坐在邊上,看她吃完後就把髒的碗筷收拾進廚房,一邊小聲說:“小姐向來很守時,以後可千萬別誤點了,不要讓她生氣,她身體不好。”
瞿新姜不知道劉姨從哪得來的結論,傅泊冬身體不好?
“小姐這回又得換醫生了,這病根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去得了。”
碗筷叮啷響着,水嘩嘩沖下。
看來劉姨并不清楚傅泊冬生的是什麽病,只知道醫生一直在換。
瞿新姜想,要想去除病根,怕是得拿她祭天。
回憶起傅泊冬當時掐她脖子時的力度,她覺得,這事傅泊冬也不是做不出來。
視頻會議期間,傅泊冬一直沒有從書房出來。
牆上挂着的鐘在一圈圈轉着,在指針剛好抵至十點的時候,門鈴驟然響起。
就連安裝直播設備的人也來得非常準時,也許早就到了,只是在門外等着,盯着秒表戰戰兢地看,等時間到了,才按響門鈴。
傅泊冬總是在一些古怪的地方,給人可怕的壓迫感,也不知道這樣的她,還有沒有人敢叫她小時候的名字。
那些人抱着箱子陸陸續續進來,在劉姨的帶路下進了樓上盡頭的空房。
劉姨的腳步很輕,連帶着後面一個個男人也不敢發出聲響,如同做賊,恨不得連氣息都屏住。
瞿新姜跟着上去,這才知道客房邊上的空房間竟還連着個小露臺,外邊放了許多盆栽,葉子在冷風中搖曳,即使是在冬天裏,長勢也着實喜人。
房間是空的,他們小心翼翼地安裝了桌椅,然後把電腦從紙箱裏拿了出來,還有音響和麥克風,林林總總。
瞿新姜站在邊上看,心底湧上一種莫名的感覺,似乎她被好好照料着,還會在這裏長住。
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想法,因為傅泊冬不像是個大善人。
安裝過程中,夥計們只有刻意壓低聲音的零星交流。
劉姨笑眯眯地看着,等桌椅上的東西都擺好了,才取了個抹布過來擦拭。
桌墊是藕粉色的,就連座椅也是藕粉,簡直觸目驚心。
瞿新姜不知道傅泊冬為什麽對這個顏色這麽執着,想了想,這可能是病症之一。
這樣的顏色和別墅簡單低調的裝潢格格不入,就像是一個沒有禮貌的闖入者,幸好門一關,裏外就隔絕開來,不至于顯得太另類。
“坐下試試。”劉姨說。
瞿新姜僵着身坐下,看見劉姨打開了電腦,又把鍵盤拉近,還調整了麥克風的位置。
“試試鍵盤,不喜歡的話,小姐會給您換掉。”劉姨雙眼彎彎。
瞿新姜象征性地敲了幾下鍵盤,說實話,她鍵盤用得不多,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鍵盤很好。”
劉姨滿意地點頭,回頭說:“我送你們下去。”
屋裏的夥計跟着劉姨悄然無聲地下樓,整個過程靜悄悄的,像是瞿新姜的幻覺。
電腦上,要用的軟件都已經安裝好了,可怕的是,連桌面壁紙都是藕粉的。
純色的壁紙,看得瞿新姜差點兩眼一黑。
她再次被傅泊冬驚着,生怕傅泊冬會把這間房也刷成藕粉色,她會被困在一個藕粉的空間裏,就連氣息也染上色。
近十一點,劉姨提醒她時間快要到了。
瞿新姜身上還穿着睡袍,心想既然要出門,那她得換衣服才行,可傅泊冬必然不想看到她又穿上昨天換下的衣服。
除非,劉姨能很快把衣服洗幹淨,又很快烘幹。
她坐在椅子上,垂頭看着身上的浴袍,眼看着時間越來越近,一時間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去換衣服。”門外陡然傳來一個聲音。
瞿新姜回頭,看見穿着正裝的傅泊冬正站在門外。
明明只是一個視頻會議,傅泊冬卻還要換上正裝。
仔細一看,傅泊冬連頭發都是整理好的,臉上還化了簡單的妝,顯得精致又:“我沒有衣服了。”
“跟我來。”傅泊冬轉身。
于是瞿新姜又跟着進了傅泊冬的衣帽間,她緊張地看向最外層緊閉的櫃子,生怕傅泊冬會把那件藕粉色的裙子取出來。
幸好沒有,傅泊冬拉開櫃子,拿出一套衣服在她身前比了筆,随後按進了她的懷裏。
瞿新姜連忙接住,在傅泊冬合上櫃子的時候,她餘光一掃,看見了一些……不太應該出現的東西。
上回匆忙一瞥,似乎看見的也是這樣的冰山一角。
一些過于私密的物品,像是什麽重要物一樣,被整齊有序地擺放懸挂着。
如果她沒有記錯,上次傅泊冬打開的似乎并不是這一側的櫃子,可想而知,這樣的東西該有多少。
也許這樣的物品并沒有多大問題,但奇怪是,傅泊冬并沒有把它們和自己的衣服分類擺放,雖然井然有序,可很随性地把它們放在了一個觸手可及的地方。
傅泊冬像是在确保,無論她打開哪個櫃子,都能很快拿到她想要的。
瞿新姜怔住了,下一秒惶恐地別開眼,裝作什麽也沒有看見。
傅泊冬的目光卻停留在她的臉上,用很平靜的語氣說:“看見了?”
瞿新姜不敢承認,然而面色已将她的思緒暴露得徹徹底底。
随即,一聲淺笑,冷淡清冽。
“我之所以會當着你的面拉開櫃子,就不怕你看見,你遮掩什麽。”傅泊冬冷白的手還按在櫃子上。
瞿新姜忙不得垂眼,“我沒有遮掩。”
可傅泊冬還在看她,那一動不動的模樣,倒像是在思索什麽。
很快,櫃子再度被拉開,裏面的物品一展無餘。傅泊冬虛虛環起手臂,穿着一絲不茍的裙裝,冷淡地注視起櫃子裏的物件。
“去換吧,到外面去。”傅泊冬說。
瞿新姜走出了衣帽間,猶豫了一陣後沒有拉上隔間的門,因為傅泊冬還在裏面。
她走進浴室,拉開睡袍的衣帶時,竟有一種古怪的羞恥感,即便浴室裏只有她一個人。
就好像是——
除了心事,她全部袒露着,羞恥而畏怯。
瞿新姜換好衣服後,慢騰騰走回了衣帽間,別扭地整理了一下衣領,一邊用餘光打量傅泊冬的神色。
傅泊冬面朝着櫃子,對她來說,櫃子裏那些物品好像只是尋常到不能更尋常的東西,她的神态冷靜從容,似是在衡量物品的價值。
瞿新姜的心砰砰直跳,總覺得傅泊冬會拿出點什麽。
然而傅泊冬什麽也沒有拿,就這麽關上了櫃子。
瞿新姜很慶幸,傅泊冬有着這瘋魔一樣的守時觀。
穿在瞿新姜身上的套裝還算合身,兩人身高體型相仿,只是這風格與她平時穿的截然不同。
貼身而穿的衣物,無形中又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瞿新姜莫名覺得衣服上還殘留着傅泊冬的體溫,沒被焐熱的衣料是冰涼的,和傅泊冬本人一樣。
傅泊冬轉身,“我在樓下等你,十分鐘夠了嗎。”
“夠了。”瞿新姜連忙點頭,看着傅泊冬出了衣帽間,忍不住把手機拿出來,想找林珍珍說上幾句話,可想想又憋住了,這些并不是能說的。
十分鐘。
她簡單地抓了抓頭發,又抹了點粉底,用指腹沾着傅泊冬的口紅塗上了自己的嘴唇。
這十分鐘裏,每一秒她都不想浪費。
瞿新姜捧着手機,突然收到了傅泊冬發來的消息,她心虛極了,剛想垂下手,發現傅泊冬發的是個視頻。
山景別墅的玻璃幕牆裏站着一個人,距離太遠,看不清對方的神情,可觀其舉動很是焦灼,正不管不顧地拍打着玻璃。
另一面沒被拍打的玻璃陡然爆裂,碎片全砸在了樓下的車上。
瞿新姜認出,站在玻璃幕牆後的是宗烨。
「電路出了問題,智能鎖也壞了,手機還恰好沒在手邊,這說明什麽。」
瞿新姜下意識覺得,那是傅泊冬做的。
但是傅泊冬卻說。
「說明運氣很關鍵。」
瞿新姜打字問,視頻是誰拍的。
「是恰好沒有離開的園藝師。」
這确實挺巧的,什麽都讓宗烨碰上了,還被拍了下來。
瞿新姜既覺得大快人心,又不免犯怵。
「可我的運氣也不怎麽好。」
「你想它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