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切的起因,都是那封信。
信本身不重要,只是她當時一直在注意傅泊冬,別的話左耳進右耳出,她壓根不記得對方的名字和班級。
瞿新姜敷衍擺手,“我一會替你給她,你的臉好紅,是熱的嗎。”
男生面色通紅,連連點頭,還真被她糊弄了過去,“是太熱了,那就麻煩你了。”
于是瞿新姜捏着那封信,快步朝傅泊冬的方向走。
傅泊冬已經走了很遠,看路徑是要回寝室,身側有人和她一起,只是那個女生一直落後她一步。
這樣的走位其實并不新鮮,以傅家的地位,多少人想巴結傅泊冬,恨不得能從她那撈到什麽好處,故而連姿态也放得很低微。
只是那時候的瞿新姜并沒有這樣的概念,她會覺得對方的低微是理所當然,她在瞿家是公主,在外面也是公主,而傅泊冬理當也是如此。
她就這麽跟着傅泊冬走到了寝室樓下,随後前面走着的兩人腳步一頓,回頭看向了她。
四周并沒有什麽躲避的地方,整條大路寬寬敞敞。
瞿新姜頓住,想裝作恰好也是走這條路,趁着傅泊冬和同伴刷卡進寝室樓的時候,快步跟上去。
然而傅泊冬把手按在了門上,回頭看她,“你的門禁卡呢。”
瞿新姜一愣,她拿不出來。
傅泊冬沒什麽表情地看她,但語氣還算溫和,“你不住這棟樓吧。”
瞿新姜很容易把她這副模樣和幼時聯系在一起,只是那時候傅泊冬的臉還是稚嫩的,打扮也還帶着孩童的柔軟,不像現在,越發淩厲了。
可能她對傅泊冬的讨厭,是從孩童時初次見面就開始了,傅泊冬當時的話像鳥雀無意叼來的種子,在她心底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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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暫時不想在陪小孩這件無效的事情上花費太多時間。」
對于商人來說,時間就是利益,傅泊冬自小就會用利益來衡量一件事值不值得,這讓安于玩樂的瞿新姜感到異常的煩悶。
瞿新姜手裏還捏着那封信,見狀擡手。
和傅泊冬站在一起的女生露出驚訝的表情,卻不敢妄自開口,小心翼翼退開了。
傅泊冬比起幼時多了一分耐心,沒有直白地拒絕,而是淡聲說:“拿來。”
瞿新姜連忙把男生的情書舉起,早忘了男生的名字和班級,甚至忘了說這信是別人寫的。
跟的這一路,她本來想好了要怎麽進行一個簡單的對話開場,好讓傅泊冬想起,她是曾經到傅家作客的小孩。但是現在,她卻因傅泊冬的冷淡而感到無所适從。
傅泊冬從粉色的信封裏取出折疊的信紙,手腕一甩就把信紙抖開了。看了信的內容,她的臉色飛快變差,眉心緊緊皺起。
一邊站着的女生小心地打量傅泊冬的面色,跟着心驚膽戰起來,大概是因為極少看見傅泊冬露出這樣的神情。
過了漫長的三分鐘,傅泊冬把那封情書撕碎了。她注視着瞿新姜,撕得七零八碎。
一些沒有被揉在一起的碎紙飄落在地。
同行的女生連忙蹲下,把飄落在地上的碎紙撿了起來,不敢細看那些邊角上的字。
瞿新姜被傅泊冬這副模樣吓住了,她有那麽一瞬間,覺得傅泊冬眼裏有殺意。
傅泊冬冰冷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把揉成了一團的碎紙遞給了身側的女生,“丢了。”
雖然這情書不是瞿新姜寫的,瞿新姜也不知道信上寫了什麽,可她免不了生氣。她無法忍受傅泊冬的态度,那麽傲慢,又冷漠,這種當面撕信的行為,怎麽也稱不上別人口中的禮貌得體。
平日裏瞿新姜再會冷嘲熱諷,這會兒也像是洩了氣的皮球,硬着頭皮略微惶恐地開口:“你怎麽這樣,你知道我是誰嗎。”
傅泊冬拉下臉,“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瞿新姜拉着門,不讓傅泊冬合上。
傅泊冬垂視着她的眼說:“別跟了,再跟我會叫保安。”說完便使了個眼色讓女生關門。
女生投給瞿新姜略帶抱歉的眼神,把她的手從門上撥開。
門關上後,傅泊冬轉身就走,還輕拂了幾下手,像是信上沾了什麽泥塵。
瞿新姜回到觀衆席的時候,林珍珍正在捏着手機緊張地張望。
“你怎麽才回來,剛剛老師問起你,我說你去洗手間了。”林珍珍說。
瞿新姜心不在焉地坐下,眼前一直浮現傅泊冬那張精明漂亮的臉,還有她臉上冷漠嫌厭的表情。
“怎麽了?”林珍珍小聲問。
瞿新姜搖頭,沒有把她跟了傅泊冬一路的事說出來。
她對傅泊冬的厭惡越演越烈,每回從別人口中聽到對傅泊冬的誇獎,她總會露出反胃的表情。
如果還有機會見一面,她想當面澄清那封信的由來,明明只是一封情書,傅泊冬為什麽那樣。
可惜等她到了湖畔的那一邊,傅泊冬已經畢業,而她很快也出了國。
出國半個月後,她才得知覃小琉的死訊,那時候覃小琉已經火化了,她連最後一面也沒能見到。
再次和傅泊冬見面是在幼時去過的傅家,是姥姥和姥爺帶着她去參加了傅家的酒會。
那時候瞿新姜剛好回國,沒回瞿家,而是去見了姥姥和姥爺,在他們口中再次聽到了傅泊冬這個名字。
也許是因為覃小琉的離開,對瞿漛的埋怨淹沒了她對傅泊冬的反感,她有點麻木地答應了姥姥和姥爺。
酒會上,她又一次見到當時給傅泊冬寫情書的男生,只是她沒能在第一眼就認出來。
那個男生一直在偷看傅泊冬,姿态也是鬼鬼祟祟的。
瞿新姜走近的時候,男生雙眼亮了一下。
“是你啊。”
瞿新姜心覺莫名地回頭,她的長相其實和幾年前差不太多,一張臉格外清純,個子又長高了不少,穿着高跟鞋快和男生持平了。
“我以前拜托你給泊冬送過情書。”男生說。
瞿新姜這才想起那封情書,以及當時傅泊冬冷漠的樣子,可她沒什麽心情,只是不鹹不淡地“哦”了一聲。
男生又說:“那之後她沒有聯系我,但是把我留在上面的號碼拉黑了,她一定看了內容吧。”
瞿新姜留意到男生略微興奮的神情,不理解被拉黑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随後才不由得佩服起傅泊冬的記性。
不得不說,傅泊冬的腦子真的很好用,別人誇得不假,在撕碎了那封情書後,竟然還能記得上面的號碼,還拉黑了。
瞿新姜想起這些事,又有些煩悶了,看男生手裏的酒似乎沒喝過,于是伸手去拿,“你手裏的酒沒喝過吧。”
“沒喝過。”但男生似乎有點抗拒。
瞿新姜睨他,“酒都不給?當是當年幫你的答謝也不行嗎,你給我,我就把傅泊冬當時看了情書後的感想告訴你。”
男生欲言又止地松手。
可瞿新姜壓根不想複述,還冷聲說:“你自己想想,你情書裏到底寫了什麽玩意。”說完,她就去找了姥姥和姥爺。
姥姥搭着她的手臂,溫情地說:“你應該去見見你傅叔和泊冬姐姐,我們兩家交好,以後姥姥和姥爺照顧不到你了,還得勞煩你傅叔叔。”
瞿新姜難得點了頭,她看不得姥姥眼裏隐約聚着淚的樣子,在人群中找到傅泊冬就走了過去。
當時傅泊冬正巧和傅文詠站在一起,她走過去後,小聲地叫了一聲“傅叔叔”。
傅文詠回頭,看見她時似乎愣了一下,連忙把妻子叫了過來。
瞿新姜的長相很像覃小琉,只是覃小琉更成熟,也更大氣,而她清純中又透着一絲媚,顯得太過小家子氣了。
熟悉覃小琉的人,一眼就能把瞿新姜認出來。
傅文詠寒暄了幾句,讓服務生把酒捧過來,還誇瞿新姜比小時候更好看了。
“你小時候來過一次,那時候小涼在彈鋼琴,也許你不記得了,長開了,比以前更好看了。”
瞿新姜朝傅泊冬看了一眼,心想小涼應該是傅泊冬的小名,這麽讨厭的人,竟然能有這麽可愛的小名。
傅泊冬大概記起在高中時見過她,于是皺起了眉。
瞿新姜沉默了一下,覺得可以借機解釋一下當年的事,于是說:“當年的信不是我寫的,你們高中部一個男生拜托我轉交,我不知道信裏寫了什麽。”
她一頓,努了一下嘴又說:“你那時候真的太兇了,我有被吓到。”
傅泊冬看了她一陣,似乎在斟酌她的話是真是假。
傅文詠訝異:“你們在學校裏見過?怎麽回事。”
瞿新姜小聲說:“只見過一次。”
“沒什麽,是我錯怪了人。”傅泊冬對傅文詠說。
明婧輕嘆一聲,“小琉去世,瞿漛又……以後有需要盡管開口,你和小涼算是同齡人,在我們面前開不了口的,找小涼說也行。”
這一番話下來,傅泊冬神色柔和了許多,像是要給足父母面子。
姥姥和姥爺過來給傅家夫婦敬酒,瞿新姜看傅泊冬手上空着,就把手裏的酒遞了出去。
傅泊冬很禮貌地接了。
等傅泊冬淺抿了一口,服務生才把新盛的酒端來。
瞿新姜端起酒杯,這時兩個小孩打鬧着從她邊上跑過,恰好撞上了她的腿,她身一歪,酒潑自己身上了。
……
火鍋熱氣騰騰的,在昏暗的燈光下,像是在營造一場迷離的舊夢。
林珍珍往鍋裏倒肉丸子,“你在想什麽?”
回過神後,瞿新姜脫口而出,“在想傅泊冬。”
林珍珍的手一頓,“當年你回國參加傅家的酒會,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瞿新姜神情複雜,“喝酒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