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珍珍聽見這個名字時,整個人有點懵,以前她家再有錢,也很難完完全全地融入瞿新姜的圈子,只偶爾從其口中,聽到那些似乎很浮華遙遠的名字。
而傅泊冬這個人,比瞿新姜還難接近,整天都跟天上的月亮一樣,像是她沖別人說一句話,都是那人上輩子求來的福分。
而林珍珍最常聽見的,就是瞿新姜對傅泊冬的抱怨。如果她沒有記錯,瞿新姜當時和傅泊冬還有點上不了臺面的仇怨,盡管她并不清楚到底是什麽仇什麽怨。
過了好一陣,林珍珍才短促又怔愣地“啊”了一聲,不知道要怎麽接話了。她小心打量瞿新姜的神色,看不出來瞿新姜是生氣還是慌張。
回想起會所裏的種種,瞿新姜突然有點迷蒙,按理來說,文肅星不應該這麽輕易讓她出來,那個人前兩個月還用短信轟炸這樣低級的手段來騷擾她。
可她就這麽出了會所,一路上甚至沒有人阻攔,直至現在,也沒有收到一條惡劣的短信。
她試圖給文肅星這樣離奇的行為找一個理由,想了半天,只能想到傅泊冬。
在場……恐怕只有傅泊冬能給文肅星施加壓力。
但傅泊冬會這麽好心嗎?她當年可是做了些讓傅泊冬極度生氣的事。
林珍珍往她碗裏夾肉,“她……跟你說什麽了?”
瞿新姜回想着傅泊冬當時的語氣,和對方故意問她名字的樣子。
林珍珍遲疑地說:“這麽多年過去,她氣量不會這麽小吧,還懷恨在心啊?”
瞿新姜搖頭,含糊地說:“不是。”
到底什麽“不是”,她也沒細說。
林珍珍和瞿新姜是在初中認識,那時林珍珍家裏還有點錢,能把她塞進那樣的貴族學校,順其自然的就和瞿新姜成了同班同學。
林珍珍隐約記得,那時的初高中就有了階級觀念,像瞿傅這樣的世家,總是會受到許多的優待,不論是同學給的,還是老師給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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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學校是初高中一體,只是被一個湖畔隔開了,而傅泊冬是湖那邊高中部的學姐,算起來要長她和瞿新姜三歲。
瞿新姜在學校裏很受歡迎,這種受歡迎,歸根結底是因為瞿家。一切都只是明面上的,畢竟瞿新姜的個性實在算不上好。
分明是自小被嬌慣的性子,見不得別人不順她,偏偏沒人敢拒絕她的要求,只能在背地裏說一些難聽的話。
林珍珍是不敢在瞿新姜面前複述那些話的,她覺得,瞿新姜十有**會生氣,還會拿她出氣。
據她所知,瞿新姜從一開始就看傅泊冬不太順眼,明明兩家是世交,可後輩就跟世仇一樣。其實她也看不懂傅泊冬對瞿新姜到底是怎樣一種态度,但就單方面來說,瞿新姜确實不太看得慣傅泊冬。
究竟是什麽原因,她還從未從瞿新姜口中聽說。
碗裏的肉快要涼透了,瞿新姜才低着頭夾起來吃了兩片,沉默得很是出奇。
“那你明天還要去嗎。”林珍珍問了一句。
瞿新姜疑惑地擡眼。
林珍珍解釋:“直播的地方,你明天還去嗎,要不……別去了?”她有點擔心,今天瞿新姜碰見的人會去那裏找她麻煩。
瞿新姜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問她:“你怎麽不收。”
林珍珍又呆了一下,擺手說:“別,這你掙的第一筆錢,就別給我了。”
瞿新姜有點魂不守舍,“就當是房租和飯錢。”
可林珍珍還是沒有收,“這裏的房租沒有這麽貴的,自己做的飯菜也很便宜。”
她知道瞿新姜對這些沒什麽概念,又說:“這些青菜雞蛋什麽的,在市場都是按斤算,五花肉和肥牛買的冰凍的,和你以前吃的那些不一樣,這個地段的房租一個月就八百。”
瞿新姜嚼了一下肉,吃得鼻子有點酸,“那你也先拿着。”
“知道你慷慨,可這時候咱們該存點錢不是嗎。”林珍珍輕嘆了一聲,“可能你沒有攢錢的概念,以後如果想買房子,買車,又或者是忽然生病,得有一點存款才行的。”
她一頓,又說:“何況,以前欠你的,我也還沒能還上。”
火鍋的熱氣漂浮在半空,讓瞿新姜迷茫的目光顯得溫和柔軟。
說實話,瞿新姜已經忘記林珍珍欠着她錢這件事,那時候年紀小,也沒有打欠條的概念。
林珍珍靜靜地看她,“其實以前我也不太喜歡你,可是我缺錢的時候,你轉賬轉得比所有人都要幹脆,十萬可能是你那時候不值一提的零花,卻是我媽媽的救命錢。”
瞿新姜怔住。
林珍珍不是頭一次在她面前說起這些,卻是第一次這麽說得這麽緩慢,這麽認真。
“我……”瞿新姜不知說什麽。
林珍珍笑了一下,又小聲說:“所以你不用給我錢的,你倒是應該考慮一下明天的事。”
“明天……”瞿新姜不知所措,她不怕文肅星找上公司,可怕傅泊冬會找她。
手機還亮着,畫面停留在她和林珍珍的聊天窗口上,橙黃的轉賬信息分外惹眼。
瞿新姜這二十年裏受過的委屈,加起來怕是還不及這三個月裏吃過的苦。
她猶豫了,如果真的要賺錢,那光是唱唱歌說說話,那還挺簡單的,她可以忍受文肅星的騷擾,可以不看公屏上一些略顯下流的話,可是她很難接受沒有錢。
這些小委屈尚且還在她可以接受的範圍以內,但不代表她沒有底線,就目前這個程度,也還是……能忍。
林珍珍看她猶豫,“你是不是還想去?”
瞿新姜點了一下頭。
林珍珍又給她夾肉,“那就去吧,如果你不開心了,那我就騎小電驢去接你。”
瞿新姜又點頭,不太樂意地說:“你那輛電驢,坐着不太舒服,風會很大,沙子會進眼,而且坐在上面也不是很雅觀。”
“那你還坐不坐?”林珍珍問。
瞿新姜努了一下嘴,“坐。”
林珍珍笑了,“你現在掙的比我多多了,我當時高中都沒有讀完,長相也沒有很好看,沒有才藝,實在是找不到什麽好的工作。”
瞿新姜朝她面容普通的臉看了一眼,想起以前無心的評價,抿了一下被辣紅的嘴唇,“你挺好的。”
林珍珍買不起什麽好酒,但記得瞿新姜喜歡喝,所以買菜的時候順道提了幾罐進口的啤酒回來。
咔一聲扯開拉環,一罐啤酒放在了瞿新姜面前。
瞿新姜靜靜地看了一會,如果是以前,她看都不會多看這種啤酒一眼,可偏偏林珍珍雙眼發亮地看她。
她拿起來喝了一口,也許是和自制的火鍋很般配的緣故,她竟然不覺得難喝。
林珍珍也給自己開了一罐,在喝酒壯了膽之後,她連說話聲都大了不少,“我以為你碰上傅泊冬之後,會像以前那樣。”
瞿新姜一愣,“她裝作不認識我。”混着一絲絲不易發覺的委屈。
“你們以前到底結的什麽仇啊。”林珍珍膽子還真大起來了。
瞿新姜神色複雜地開口:“你知道那種,別人家的孩子嗎。”
林珍珍怎麽會不知道,“就是那種獎杯拿到手軟,證書多到家裏放不下,德智體美全面發展,人見人愛、愛見花開的那種別人家的孩子嗎。”
瞿新姜想了想,前半段用來形容傅泊冬确實不錯,但她沒法承認傅泊冬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她是在高中上了半個學期後才出的國,此前一直在國內的特區念書,那時候覃小琉還在,她享受的是覃瞿兩家雙重的愛。
恰好傅泊冬在同一個學校的高中部,還是學生會會長,長發飄飄,又聰明又漂亮。
或許是因為當時年紀小,個子也不高,初高中部之間的那個湖畔在她的眼裏大得出奇。明明湖畔那麽寬,橋那麽長,她還是常常聽到有關傅泊冬的各種事。
比如傅泊冬又考了年級第一,傅泊冬的奧數考得有多好,傅泊冬在鋼琴比賽上又拿了獎杯。
覃小琉是真的很喜歡傅泊冬,喜歡到常常在電話裏念叨,如果你有泊冬一半好,我就安心了。
可惜,她到死也沒能安下這個心。
瞿新姜做什麽都不上心,什麽都做不好,可就算她做得再差,也總會有人吹捧,偏偏傅泊冬一出現,她就成了小醜。
就因為這樣,瞿新姜莫名想看看湖畔那邊的傅泊冬是什麽樣子。在初高中部聯合文藝晚會的時候,她終于到了橋的那一邊,見到了正在臺上主持的傅泊冬。
高中時候的傅泊冬就已經過于精明漂亮,以至于她的長相極具攻擊性,顯得邊上的男主持很是平平無奇。
可終歸還是太遠了,不太看得清。
講完話後,傅泊冬的嘴角機械又刻薄地勾了一下,讓人看不明白她是不是在笑。臺下呼啦一片掌聲,似乎所有人都在注視她。
瞿新姜見到傅泊冬下臺,趁機彎着腰站了起來,林珍珍小聲問:“你去哪?”
“去走走。”瞿新姜含糊地說。
她最早見到傅泊冬已經是在好幾年前,那時候覃小琉帶着她去傅家做客,正在彈鋼琴的傅泊冬回過頭,很平靜地看了她一眼,語氣溫和地拒絕:“可我暫時不想在陪小孩這件無效的事情上花費太多時間。”
那麽多年過去,幼時的面容已經陌生,她卻對傅泊冬說過的話經久不忘。
有不少人正準備上臺,傅泊冬站在陰影裏,手上提着一個包,似乎要走。
新的主持已經換好衣服走了過來,拿起了傅泊冬剛放下的麥克風。
有一個男生拍了瞿新姜的肩,在舞臺赤紅的燈光下,他的臉紅得似乎分外羞赧。
瞿新姜皺起眉,飛快回了一下頭,又循着傅泊冬望去,生怕一眨眼就找不着人。
男生問:“主席還在這嗎?”
瞿新姜個子高,雖然是初中生,可看着已經和高中部的女生差不多。她又回了一下頭,看見男生緊緊捏着一封信,還是粉色的。
她眉一揚,“找主席嗎?我可以幫你轉交給她。”
一切的源頭就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