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聽見這個聲音,瞿新姜甚至不敢扭頭,她連氣息都停滞,屋子裏的暖氣好像不能經過她身,讓她剛才還氣到發抖的手腳僵得不能動彈。
想過會在這個會所裏碰見熟人,但她沒料到,傅泊冬也會來。在她的印象裏,傅泊冬好像和這樣的**一向沒什麽關聯。
如果說碰見以前的酒肉朋友會讓她慌張,那麽,光聽到傅泊冬的聲音,她已經害怕到頭皮發麻。
她覺得自己不應該認慫,可是現在的她又沒有任何的底氣,她像是一個跳梁小醜,猝不及防被推到了傅泊冬面前,被人欣賞她拙劣又搞笑的表演。
瞿新姜還是擡了頭,但這不是她的本意。
遠處推門的人走了過來,停在了她的面前。
和聽林珍珍下樓時的腳步聲不一樣,傅泊冬踩着高跟鞋不疾不徐地走着,落地的每一下都如當頭一棒,敲得她頭腦發昏,雙耳嗡鳴。
傅泊冬走得那麽從容,從容到好像是刻意折磨,停到她面前時,瘦高的身影映在了她的身上,遮住了飛馳的彩光。
文肅星站了起來,連同他身側的朋友也全站起,恭恭敬敬地叫了傅泊冬。
“泊冬姐,來了怎麽不說一聲,你看我一下疏忽了招待。”文肅星笑着說,搖身一變,成了一個溫和又正直的人。
傅泊冬冷冷地揚了一下嘴角,卻沒有坐下。
明明是同輩的,可她不坐,屋子裏這些金貴的少爺千金們也不敢坐。
傅泊冬下颌一擡,垂着眼看向瞿新姜,像是故意發問,“這是誰?”
瞿新姜面前的光被遮着,她被籠罩在陰影裏,下巴忽然被文肅星擡起,被迫迎上了傅泊冬的目光。
沒有對視時,她就算是再害怕,也還能故作鎮定。
可是傅泊冬的眼神太冷了,她戰栗到眼眶濕潤,甚至想哭。
Advertisement
文肅星說:“見了泊冬姐怎麽不起來?”
說着,瞿新姜被一把拽了起來,和傅泊冬面對面。
傅泊冬本來就長得高挑,今天還穿了不知道幾厘米的高跟鞋,看瞿新姜時要微微垂下眼睛。
這種垂視,帶着一種審視的輕蔑,是傅泊冬看她時常有的表情。
瞿新姜抿着嘴一聲不吭。
文肅星把人拉了起來,看傅泊冬面色沉沉,于是心生不悅地催促,“叫人啊,你不想想你現在是什麽身份,還能像以前那樣嗎。”
瞿新姜不敢直視傅泊冬,微微偏開了目光,也許是傅泊冬的眼神令她倍感壓力,也許是暖氣開得太高,她要窒息了。她彎腰撈起手機,猛地跑了出去。
文肅星臉色一變,想叫人抓住她。
傅泊冬沒來由地笑了一下,“難得我來一趟。”
文肅星誤解了她的意思,連忙對身邊的服務生說:“給我堵住她,別讓她出會所的門。”
服務生連忙應聲,正要對着對講機說話的時候,傅泊冬搖了一下手指。
傅泊冬淡聲說:“我的意思是,別讓旁人掃了我的興。”
這是不讓瞿新姜留下的意思了。
文肅星連忙順了傅泊冬的意,沖服務生搖頭,“讓她走。”
傅泊冬這才坐下,就坐在瞿新姜剛坐過的地方,還端起了一杯文肅星企圖用來灌醉瞿新姜的酒。
她晃了晃杯子,連手腕上微微突起的骨頭都很優雅,杯裏的酒因映着彩光而有些迷幻。
這位置是瞿新姜坐過的,酒也正好在座位前,是個人都能看出這是什麽意思,文肅星不信傅泊冬看不出來。
可是傅泊冬端起酒抿了一口,口紅印在了杯沿,她沒什麽表情地放下了杯子,“這酒太差。”
文肅星捉摸不透她的意思,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承認,這酒原是給瞿新姜備的。
傅泊冬又意味不明地說:“這裏包場不便宜。”
這個會所的消費本來就高,包場的花銷怎麽可能會低。
文肅星幹笑,“大過年的,想讓大家聚聚開心一下,錢不錢的……”
周圍的人悶聲不語,就連服務生也看起了傅泊冬的臉色,很顯然,包場的雖然是文肅星,但還是傅泊冬的話語權大。
傅泊冬疊起雙腿,往沙發後一靠,“我的意思是,最近文家虧待你了?包得起場,怎麽買不起好酒。”
文肅星頓時不敢吱聲。
傅泊冬倚着沙發,姿态懶散,可目光卻很冷淡,“我很少會解釋這麽多。”
剛才還在瞿新姜面前耀虎揚威的人,這會兒谄媚地笑起來,“看見泊冬姐就忘記帶腦子了。”
“這不是個好習慣。”傅泊冬說。
會所的人果然沒有把瞿新姜攔下,她抓着手機飛快地跑出了那扇讓她窒息的門,等呼吸到外邊冰冷的空氣時,才像是活了過來。
思緒混沌地走了一段,被風吹得腳踝和臉都快麻了,她才打了個車。
夜裏九點,林珍珍應該到家了。
瞿新姜到了車上,才發現手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被文肅星關了機。
屏幕重新亮起,數條信息一個勁地蹿了出來,有鈴小铛發來的,也有林珍珍發的。
「文少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別惹他,咱們惹不起的。」
「我不是故意瞞你,我也沒想到你和文少他們認識,這件事真的對不住。」
「你要是沒事,就給我回個消息?」
這是鈴小铛發來的。
「姜姜,怎麽不在家,去哪了啊?」
「你別吓我啊,你跑哪去了,外面冷,趕緊回來,我買了好多菜,今晚吃火鍋啊。」
「喝酒去了?哪個酒吧,我去接你。」
瞿新姜沒回鈴小铛,仔細一想,鈴小铛确實不是故意的,誰能想到一個新人小主播還會和圈裏的大少們認識。
她動了動手指,給林珍珍回了消息。
就在林珍珍急得想要報警的時候,終于收到了瞿新姜的回複。她松了一口氣,然後開着小燈急急忙忙準備食材,把炒熱的火鍋底料放進了鍋裏。
門打開的那一瞬,她匆匆回頭,只見瞿新姜的臉上畫着和平時不一樣的妝,很清純,十分無害。
瞿新姜眼神複雜地看她,不知道要怎麽提她今天遇到的人和事,半晌才說:“我掙了點錢。”
林珍珍難把掙錢這兩個字和瞿新姜聯系在一起,在她的印象中,瞿新姜永遠只會花錢。
而且,瞿新姜既會花錢,又不會心疼錢,好像別人的錢是錢,而她的錢是天上下的雨,只管端個盆去接就好了。
瞿新姜沉默地站了一會,不知道是為什麽,她的眼尾有點紅。
林珍珍哪裏見過她哭,像她這樣含着鑽石出生的,天生就連眼淚都比別人珍貴,沒人敢讓她掉眼淚。
林珍珍想,可能是因為妝容。
這個妝容實在是無害得太過柔軟了,鼻尖和眼尾是紅的,腮紅也打得很淡,眼線沒有故意延長,就連眉毛也不如平時高挑。
林珍珍頭一回把乖巧這個詞摁在瞿新姜的頭頂,愣了一下才問:“你掙的什麽錢啊,你……”她話音卡住。
瞿新姜在圈子裏是出了名的草包,空有一個皮囊,什麽都不會,很多人大膽地猜測過,如果讓她離開瞿家,她可能活不到一個月就會死。
回國之後,她小心翼翼地收留了瞿新姜,熬過了第一個月,第二個月,第三個月。
這樣的人,能放下自尊去掙什麽錢呢,現在的錢哪是那麽好賺的。
瞿新姜失魂落魄把關上門,又說:“我先去卸妝。”
卸了妝出來,林珍珍已經開始把菜丢進鍋裏燙。
瞿新姜抱着膝蓋坐在邊上,拿着手機有一下沒一下地摁。
林珍珍用餘光看她,發覺她的眼梢之所以紅,竟然不是因為妝容。
瞿新姜好像真的想哭,但卻在別扭地忍着。
過了一會,林珍珍收到了一條轉賬信息,一看吓壞了。
瞿新姜給她轉了四千塊。
林珍珍本來沒把瞿新姜掙錢的事放在心裏,看見這轉賬信息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被火鍋的熱氣蒙了眼,被鍋裏濺出的油燙了一下手,她才難以置信地問:“你哪來的錢,你今天幹什麽去了?”
那模樣像極了怕瞿新姜去做什麽不好的事。
瞿新姜垂着眼,“我去找了一份工作,很輕松,只需要說說話,唱唱歌。”
林珍珍不信,酒吧駐唱和陪酒之類的在腦中一閃而過,她不覺得瞿新姜低得下這個頭。
“什麽工作啊,誰給你介紹的?”
瞿新姜還在想着傅泊冬看她的眼神,心有餘悸地說:“我在你發的網址上看到的,是個主播。”
“哪個平臺啊?”林珍珍怕極她被人騙。
瞿新姜這才把平臺和公司的地址給她看,“這。”
挺正經的地址,是個直播經紀公司,林珍珍仔細一搜就黑了臉。
瞿新姜一愣,“怎麽了?”
林珍珍皺着眉把搜索裏的內容念了一遍。
簡而言之,水太深了。
林珍珍一頓,“你正式簽了嗎。”
“還沒簽。”瞿新姜讷讷,“今天試着上播……感覺還好,還拿到錢了。”
林珍珍嘆了一聲,“你不覺得這個錢來得太輕松了?不心慌麽,所以什麽時候會簽。”
瞿新姜對掙錢沒什麽清晰的概念,猶豫道:“不知道,但應該沒什麽。”
林珍珍反反複複看了好久,徹底敗下陣來,“不要急着簽。”
“好。”瞿新姜心不在焉地說。
林珍珍打量她的神色,把肉撈出來,“你……”
“我被帶去會所,碰見了文肅星和宗烨,還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人。”瞿新姜的神色看着不像是生氣,但顯然很抗拒。
林珍珍愣了一下,“他們是不是欺負你了?”
瞿新姜唇齒一動,“我還碰見傅泊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