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一直以為只有爸媽躺在裏頭,醫院才會讓我望而卻步,別人的生老病死一律不必太放在心上,畢竟到頭來依靠的還是只有自己。
柳勳的傷情被媒體傳得沸沸揚揚,公司只說傷得不重,但一時無法繼續工作,具體的細節被遮掩過去,車禍這種事可大可小。
柳勳的助理有好幾個,我唯一認得的那個就是一開頭就跟了他的,現在還在昏迷,傷得比柳勳重多了。
柳勳除了對自己的音樂作品,其他都不是太在意,幾個助理對他而言可有可無,也幾乎不會和他們有争執,或者對他們有過多的關心,大概算得上是一個好伺候的主。
可是現在我還沒把手搭上門把,就聽到他在和女助理小聲地争辯,語音壓得很低,怒氣卻不小。我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突然發現兩手空空地來有些不合适,于是又匆匆到樓下提了個果籃上來。
消息封鎖得不錯,幾乎沒有人知道柳勳在這個醫院,公司也沒大動幹戈,只有幾個助理守在走廊,沒引起過分的騷動。
單人病房又重新安靜下來,女助理不知躲哪裏哭去了,柳勳這個人,平時溫溫和和的,一旦真的動了怒,損起人來毫無情面可言。
病床斜對着我,柳勳靠在床上,一手收在被窩裏,一手伸出來舉着手機,光線正好,照得他的側臉完美無瑕,看不出絲毫有被玻璃破壞的痕跡。
他盯着手機玩得入迷,我不得不敲了敲門板讓他注意到我:“嘿。”
“啊,”他被吓了一跳,眉梢上挑,把手機收到了一邊,“阿琳告訴你地址的?”
“你這不明知故問嗎,”我把手裏的果籃放到桌上,“我剛剛聽到你說她了。”
“啊……”他讪笑一聲,“她很多嘴,我就說了她兩句。”
我沒有過多追問,而是歪頭打量他:“怎麽?傷到哪裏了?看起來生龍活虎的嘛。”
柳勳原本明亮的臉突然随着外頭日落後的天色一同暗下來:“也……沒什麽大礙,就是有點毀容。操,真是倒黴。”
他又低聲碎碎念了幾句,大概是在抱怨那天路況不好司機又開車不小心,才出了這檔子倒黴事。順着他的話,我慢慢地把視線挪到他的脖子上……
在另一側的頸部偏上段,有一道明顯的細長疤痕,不規則地延伸到下巴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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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勳見我盯着他的疤痕看,有些不自然地拿手擋住,語氣不善地說:“很醜是吧,醫生說我是疤痕體質,這個傷口會越長越大。”
我沒有正面回應他,而是向他更靠近了些:“其他地方有事嗎?”
“唔……上次骨折的地方又裂了,輕微腦震蕩,沒了。”
我嘆了口氣,說不清該高興還是難過。剛接完電話我以為柳勳的演藝生涯算完了,還因為自己惡劣地幸災樂禍而批鬥自己的人格,如今看來根本屁事沒有,除了以後拉近鏡拍攝的時候會有點不美觀,其餘的傷害對這二貨根本構不成什麽影響。
他卻不這麽認為,手掌不安地來回撫摸傷口。估計是縫針後剛拆線,上頭的結痂還沒有徹底掉落,看起來确實有點醜陋。
“別看了!”他突然有些不耐煩地揮散我凝聚的視線,試圖把話題帶向別處,“外面情況怎麽樣,我這幾天都沒法出去,刷手機都刷出繭了。”
“沒事啊,公司可重視你了,消息封鎖得死死的,媒體都不知道你到底在哪裏。”我随手把果籃拆開,拿了一個蘋果走到水池邊清洗,“你別告訴我你真的酒駕了。”
“胡說!你覺得有可能讓我開車載助理嗎?”他今天火氣不小,說兩句話就着,“是楊姐非拉着我去應酬,那天下大雨我隔天還要趕別的活,我又只帶了小王一個人,他一邊開車一邊要顧喝醉的我,才不小心撞了。”
我點了點頭,表示理解,把蘋果遞給他,他伸出那只沒骨折的手來接,沒接住,蘋果骨碌碌地滾到了地上。我好脾氣地彎腰撿起來,又重新洗了洗,自己咬着,弄了一個新的給他。
他張嘴要咬,卻痛得嗷嗷直叫,嘴巴張得太大會拉扯到下巴附近的傷口,連蘋果的第一口都啃不下來。我無奈又同情地盯着他把嘴張開一個适合的大小,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用門牙挖下一點果皮。突然想到他這幾天都是這種狀态,連飯都沒法大口吃,也難怪會心氣不順吧。
“公司對我好?”吃了幾口蘋果皮,柳勳突然嗤笑一聲,“是怕我在這個關頭解約,然後跟着楊姐跑了吧。”
我看不下去,從抽屜裏翻出一把嶄新的水果刀,用開水燙了燙,搶過他的蘋果,一片一片地切給他吃:“你是鐵了心和楊姐走?我覺得公司這幾年對你挺好的,跟了楊姐,很多資源就沒有那麽好了。”
他輕輕看了我一眼,垂下眉眼:“你不懂的,我想跟着楊姐是有原因的,我必須跟着她。”
我挑挑眉,揶揄道:“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把柄在她手裏?還是說……”
“別瞎想!”這是他今天第二次對我展現出不耐煩,不過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态,頓了頓,才繼續回答我,“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
我替他削完蘋果,又拿起自己那個啃起來,他捏着果核,低着頭似乎在思考。
半晌,他突然擡起頭,目光堅決語氣猶豫:“你……我記得你的合約也是到今年的吧,有什麽打算。”
我即使再能裝,對于這個問題還是沒法打腫臉充胖子,只能故作無奈地聳聳肩:“我也不知道,可能跟着陳亞吧。”
他把果核一抛,丢進床邊的垃圾桶裏,目送最後一絲餘晖與萬家燈火交接錯映,高樓大廈的燈光璀璨遮蓋掉繁星萬朵的微弱光芒,突兀地說:“蘇安,不要和公司續約,來跟着我和楊姐。”
“什麽?”我确實是沒聽明白。
“要變天了。”他突然斂去了一切嬉皮的表情,正經得我都有點恐慌。
沒錯,要變天了,不過下大雨和為柳大少爺買夜宵并不沖突,我冒着雨跑了老遠,渾身濕透地把小甜點掼到他懷裏:“吃吃吃,胖死你!”
“誰叫阿琳曠工……不然就不用你了。”他嘀嘀咕咕欣喜萬分地單手拆了包裝大快朵頤,我卻只能苦逼兮兮地被護士告知非陪床家屬不得不離開。
“紗油啦啦~”他一邊小口地抿蛋糕,一邊用腳趾頭代替騰不出來和無法動彈的雙手向我道別。
“我真是個傻逼。”此乃嚴蘇安有感而發。
事後我認真考慮了一下他對我說的那幾句話,英雄氣短,我已經沒有太多的選擇了,如果不能繼續在這個圈子裏混下去,我就只能随爸媽的心願回老家。
這和我當初想的衣錦還鄉可差太遠了。
但如果靠着柳勳的關系才能拿到那一紙合約,又實在令人胸悶。
臨睡前,柳勳的短信發了過來:
“今天和你說的不是玩笑,我真的和楊姐說過要簽你。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我還在考慮要怎麽回他,又來了一條:
“嚴蘇安,這是我欠你的。”
他竟然一本正經地叫我嚴蘇安,更奇怪的是他居然說他欠我的。
他欠我什麽了?
我想了一晚上也沒明白到底怎麽回事,看起來好像是天上掉了個餡餅,可一想到這扔餡餅的人,我又苦澀得難以下咽。
隔天柳勳出院了,還發了帶圖的動态證明自己沒有大礙,而他那倒黴的助理則一時半會兒還要待在病床上,接受媒體狗仔無孔不入地探訪。
柳勳的手看起來比上次嚴重多了,短時間內根本沒法動彈,而《接受挑戰》又複工在即,原本定好的劇本都要為了他而修改。
陳亞是最頭疼的人,知道柳勳受傷那天起就開始忙着想解決方案。下一回的拍攝柳勳絕對要暫時退出了,三個導演在修改劇本和找人替換中猶豫不決。
有人建議趁此機會增加新面孔,但一時間又找不着非常适合的人選。
要找一個和柳勳相似,或者和其他五個人截然不同的人,太難了。而且這個節目對體能、拍攝時間的要求都很高,一般的藝人接到邀請都要猶豫很久。
救場如救火,最後關頭,就全憑陳亞的人緣了。
一直到最終計劃出來前,我們都不知道陳亞打算怎麽辦,他幾乎給所有藝人朋友都打了電話,又一個人在房間裏通宵達旦地修策劃。
拍攝前一天,整個團隊都到齊了。
我們也見到了那個屬于《接受挑戰》的新面孔——榮有焉。
她和陳亞關系好衆人皆知,來救場無可厚非,而且陳豫鐘、陳懾和金倫也與她有些交情,瞬間融入這個團隊似乎不是難事。
但、但陳亞怎麽會突發奇想,找個女人來代替柳勳?
作者有話要說: 定期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