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 假新郎 猜忌是開始,死亡是結束
從将軍府出來, 無名便察覺到不對,可主子腳下的步子飛快,他也不敢懈怠。
眼下總算是進了侯府,只見謝峥遠腳步一停, 一口血嘔了出來——
“侯爺!”無名飛快地将人扶住。
嘴角的腥甜襯得他臉色越發慘白, 謝峥遠一把抓住無名的手腕:“去請太醫……快去!”
“是!屬下這就去!”他話音還沒落, 就覺得手腕上的力道猛地一松, 主子就在眼前直直地倒了下去。
“侯爺!”
……
彼時京郊的楓林中,程貳皺着眉頭看向地面上大片已經幹涸的血跡。
這裏不常有人來, 血又在林子深處,想來是一直不曾被人察覺的。
他正皺眉思索着,就聽到有人過來禀報:“将軍, 我們在附近的地面看到了馬蹄印,看起來至少是有兩匹馬。”
兩匹馬,血跡,楓林……
程貳蹲下身去看那灘血,目光順着血跡看到了一處十分別扭的縫隙。
他心中總算明了,起身朝着衆人擺擺手,“沒事, 想來是前幾日這附近有山賊出沒,都散了吧。”
“可那麽一灘血,別是死了人的……”
程貳叉腰, 直接一步跨出去擋在前面, “這血量死不了人。而且你們不說至少有兩匹馬?那怎麽着也得是有兩個人, 犯不着咱們跟着操這個心。”
“走了走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兒一早還要進城!”
Advertisement
他好歹把人都趕走了, 這才松下一口氣。
衆多兄弟們中,哪怕包括無名,跟謝峥遠時間最長的也是他程貳。
方才那一灘血再加上兩匹馬的腳印,和那條讓人不易察覺的縫隙,他就猜到這應是通往平遠侯府的暗道。
謝峥遠對楓林情有獨鐘這事他最清楚不過,将暗道口安排在這裏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這一灘血難免讓人擔憂。
“副将軍?”冷不丁傳來一聲喚,吓得程貳一個激靈,擡眼就見殷無霜站在跟前。
“将軍,方才我見大家都來了這邊,可是這邊有什麽不妥?”
殷無霜說話的時候總是帶着幾分謙遜,态度也是沒得挑,并不像傳聞中的那樣纨绔不羁,反倒是讓人想罵他都無從下口。
程貳雙手背在身後,“沒什麽。”
那人目光在他身後掃了一眼,答應:“好。那副将軍也快回去休息吧。”
“恩。”
清冷的月色灑在地上,将軍府內燈火昏暗,有兩道纖瘦的身影一前一後進了寒啓閣。
徐宛娴随着祝暄進屋,見她只燃了桌旁的一盞燈,不由問道:“暖暖,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舟車勞頓确實辛苦,她本都已經睡下了,又被茗喜叫了起來,便猜到祝暄是有重要事情與她商量。
祝暄沒急着回答,兀自将通往暗室的密道打開,這才轉過頭來朝她招手。
“宛娴姐,來。”
徐宛娴到底是大家閨秀,從前雖是不曾見過這樣的場景,這會兒即便驚訝面上也仍是波瀾不驚。
眼下兩人進了暗道,徐宛娴緊緊拉着祝暄的手跟在後面。
走至暗室門口,豁然開朗。
“這……竟還有這樣一小片天地。”徐宛娴不由感嘆。
祝暄拉着她走至桌案前,“這本子便是我從這裏發現的。”
“這是何物?”
“大抵是我阿爹當年向聖上傳遞消息的東西,上面有兩種不同的筆跡,其中一個是我阿爹,另一個福安認出來是聖上左手的筆跡。”
祝暄将事情娓娓道來:“這本子的最後一頁,寫着‘待此次凱旋,辭,離京’的字句。我阿爹曾說過,他此生不會離開上京,這一輩子都甘願奉獻給聖上,奉獻給大魏的邊境。而這些話留下的日期,大概就是在徐伯伯離世後。”
聽得自己父親,徐宛娴的眉頭不由蹙起。
祝暄反拉住她的手:“姐姐,平遠侯既然能夠将你請回上京,那你一定是願意幫我們忙的。我只想知道,徐伯伯離世前……有什麽異樣?”
本就陰冷寂靜的暗室裏此刻連兩人的呼吸都聽得清清楚楚。
良久,徐宛娴輕點了下頭:“有。”
……
翌日一早,祝暄便被茗喜從床上給拉了起來。
“姑娘,今日是您出嫁的大日子,該起來梳妝打扮了。”
昨晚跟徐宛娴直到子時才回,眼下感覺才合眼就又被催着起床,祝暄皺着眉眼也不睜:“我再睡會兒……”
“不能再睡了。”有熟悉的聲音忽響在耳邊。
原本還想着再睡懶覺的祝暄一下子睜開眼來,頓時困意全無:“桃喜,你傷還沒好怎麽就出來了?”
“今兒是姑娘的大日子,怎能少了奴婢?”桃喜笑着過來一同拉她起身,“姑娘快起吧,再晚點新郎官都該到門口了。”
祝暄總算是不情不願地被兩人拉起來,坐到了鏡臺前梳妝打扮。
這婚事雖然倉促,但謝峥遠為她準備的東西卻一樣都沒有落下,就連鳳冠都是與前世一模一樣的那頂。
她望着鏡中的自己,仿佛與上輩子的模樣重合在一起……
——“日後你我夫婦為一體,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此酒飲下,你我便是一輩子的夫妻。謝某不才,只有這小小爵位與這侯府內的器物,給不了娘子任何承諾,但唯獨能做到一條,那便是全心全意地對你好。”
上輩子的重重言猶在耳,如今卻沒有半分相似的心境。
她如今嫁給謝峥遠只是為了活命,是為了保全自己為阿爹阿娘報仇。
她對那人沒有半分的期盼,更不想什麽舉案齊眉。
那時的心境終究是回不來了。
一旁的桃喜在逗她笑,祝暄也只是僵硬地扯了下嘴角,眼底沒有絲毫笑意。
接下來一切似乎都與前世有着莫大的重疊,卻也有着細微的差別。
謝峥遠的臉色瞧起來實在不好,祝暄雖是蓋着蓋頭,卻有旁邊的茗喜同她念叨着。
大婚的流程他們二人自是熟悉不過,這般趕下來,直到夜色濃重時前廳的客人才散了。
祝暄坐在床邊,茗喜一直在安慰她不要緊張,而她哪顧得上什麽緊張,心中始終盤算着另一件事。
喜房的大門被人推開,并沒有意料之中的酒氣。
也對,他近來身子這樣差,怕是也無法飲酒。
祝暄這般想着,正欲自己将蓋頭揭下,就聽到有什麽東西倒下的聲音,悶聲的響,很輕。
她剛要擡起的手一頓,仔細辨別着來人的腳步聲。
似乎不是謝峥遠……
祝暄心頭一緊,握住袖裏滑出的匕首,靜靜等着那人走至跟前。
一步,兩步,三步……
她猛地将匕首刺向身前,同時扯下了蓋頭。
只見一有幾分熟悉的身影正在身前,他穿着大紅色的喜服,側對着她,面色陰在一片陰影之中讓人看不清。
匕首在那人手臂上劃了一道,衣料撕裂的聲音回響在屋裏。
“你是誰?怎會穿着這身衣服?”
那人沒說話,轉身便要離開,卻被祝暄從後面扯住了衣角。
他登時用力一扯,祝暄力氣不及,險些被掀翻在地——
慌亂之中,聽得那人似乎喊了一聲:“小心!”
這聲音她曾聽過,不由愣了一下,便見那人匆匆跑出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來人,有刺客!”
祝暄喊了這麽一句,又趕忙回去查看被打暈在地的茗喜,見人沒事這才匆匆朝着前廳的方向而去。
拜堂時他身旁還是真正的謝峥遠,招待賓客之後卻換成了另外一個人。
想起某人前幾日虛弱的模樣,祝暄不由加快腳步。
前廳的丫頭小厮們正收拾着東西,這會兒見到她來都忙叫着“夫人”請安,祝暄随手拉了一個詢問謝峥遠的下落,得到的卻只是“不知”二字,就連無名的身影都不曾看到。
無名與謝峥遠向來是寸步不離,怕不是出了什麽事……
耳邊忽然回響起昨日回府時那人趁她半夢半醒時說的話。
——“明日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不要慌。在侯府等我回來。”
看來他是早就料到會生事變,那必然已經做好了安排,可這假新郎也在他的計劃中麽?若不是……
祝暄不敢再想下去,叫了幾個強壯的家丁一同去了罄楓樓。
侯府之中看守最為嚴密的就是罄楓樓,只因暗室裏藏有大魏衆多的情報秘密。
謝峥遠表面看起來只是為黎慷守江山的武将,其實也是他最靈活的耳目。
而當初為黎慷提供情報的是衍國公徐申,侯府的府邸曾是國公府,罄楓樓也曾是徐國公的院子。
這也是黎慷知曉侯府與将軍府都有暗室的原因。
但黎慷卻不知兩個暗室是有一條地道相連的,而當他知道時,就對兩人起了懷疑之心。
當情報可能不再僅僅屬于他一人,那同樣知曉的另一人便有可能成為叛徒。
再加上祝振元身為武将從無敗績,十分受邊境百姓們的愛戴,功高蓋主,疑心多慮的皇帝就更有懷疑他的理由。
——“父親曾說過,他與祝叔叔都不支持聖上不斷擴張疆土的做法。大魏确實富有,可貧富差距卻大。連年的戰争所能滿足的也只是身為高高在上的皇帝的一己私欲。祝将軍曾不止一次向聖上提出停止擴張的想法,聖上便對将軍府有了忌憚。”
——“之後我父親也以同樣理由勸谏,被聖上一通罵,直接軟禁在了府裏不讓上朝。”
——“再後來,兩家暗室相連的事情被聖上得知,我父親沒多久就染上惡疾,暴斃而亡……”
徐宛娴的一番話說完,終是讓祝暄将整件事情理解了通透。
猜忌是開始,死亡是結束。
黎慷從來就沒有真正地相信過任何一個人,否則追随他數年且忠心耿耿的兩人不可能這般輕易被殺。
但事實上,徐申從來沒有同祝振元分享過任何情報。
“夫人。”忽地有人喚她一聲,一塊大紅色的衣料被遞到祝暄眼前,“我們在院裏發現了這個。”
是喜服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