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 婚期 正窩在那人懷裏睡得極熟
議政殿, 禦書房。
內侍将新沏的茶水端上,小心翼翼地瞧了眼主子的臉色,又掃了眼跪在地上的兩人,這才匆匆退了下去。
祝暄與謝峥遠跪在黎慷的桌案前, 耷拉着腦袋誰都不曾開口, 只等端坐在上的皇帝“想起”他們。
屋裏是良久的沉默, 就連偶爾火苗跳動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帶着傷還能比大部隊先一步進京, 回京後不立刻進宮反而是去了将軍府,平遠侯還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皇帝手中的那支紫毫筆被重重擱在了桌上, 筆尖上的墨汁滴落,暈了紙上剛寫好的字。
謝峥遠叩頭:“微臣該死,求聖上恕罪。”
“你自己都說該死了, 讓朕如何恕罪?”
祝暄去将話接了過來:“禀聖上,臣女有話要說。”
黎慷頓了下,轉過頭來朝她冷笑一聲,“朕讓你說話了嗎?”
“你綁架公主來威脅朕的事,朕還沒跟你算賬呢,你倒護起他來了!怎麽,當初死活不願嫁的人, 如今又非他不可了嗎?”
“聖上明鑒。”祝暄不卑不亢,“是公主殿下見臣女近日身體不适,自願留在府上陪伴, 未能及時向聖上禀報, 是臣女的疏忽。”
黎慷臉色愈發難看, “那照你所言,朕是罰你不得了?”
“父皇!父皇,兒臣有事禀報!”外面忽有小公主的聲音傳來, 聽起來還有內侍官們慌亂在旁攔人勸話,但都不大頂用,福安還是闖進了大殿。
她跪在禦書房門口:“父皇息怒,是兒臣一時貪玩去了将軍府,此事與暄姐姐沒有任何關系!求父皇開恩!”
坐在案前的皇帝猛地咳了兩聲,一時間臉上白得沒有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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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一個的都反了你們了!”他手裏的茶盞毫無征兆地朝這邊扔過來,滾燙的茶水随之潑灑出來——
祝暄來不及躲閃,下意識地擡手想要去擋臉,卻覺得身前一暗,登時便有一身影擋在了自己身前。
熱水澆在衣料上的聲音莫名刺耳,祝暄看到那人蒼白的臉色,心尖像是被針紮了一下,“謝……”
那人卻皺着眉頭示意她不要開口。
只見謝峥遠僵硬着身子跪了回去,濕透的衣服緊貼在脊背上還滴着水,“微臣有北境軍營要務向聖上禀報,還請公主跟祝小娘子暫時回避。”
黎慷漠然望着他沒說話,也算是默許。
見父皇沒有反對,福安趕忙起身将祝暄扶起,朝着皇帝告了退,匆匆走出禦書房。
“姐姐先随我回宮休息會兒吧。父皇是愛才惜才之人,平遠侯又剛剛立了大功,想來父皇也不會難為于他。”
“……”祝暄只扯了下嘴角沒說話。
黎慷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她不清楚,她只知道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用見不得人的手段殺了身邊最親近的忠臣。
到底是不是真的愛才惜才,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京郊。
一行人停在了凜秋湖附近。
“副将軍,眼下城門已關,不如我們今晚便在此處休息一晚,待天亮再進城。”殷無霜說着将幹糧和水袋遞給了領頭的程貳。
這人是謝峥遠親自提拔上來的,程貳即便是不服,也不敢多有怠慢。
這會兒他沉着臉色朝着城門的方向望了一眼,點頭應下:“那便讓大家今晚在這裏休息吧,明日一早即刻進京。”
“是。”
衆人都找了合适的地方歇腳,程貳帶着幾個弟兄在涼亭旁生火煮了些熱湯喝。雖說是夏季,但辛苦趕路這些日子還是吃點熱乎的舒服。
他端着碗喝了一大口,目光不自覺朝着另一邊正與人有說有笑的殷無霜看過去。
他們這幫人大多都是當初營裏的新人,只有跟着程貳的這幾個是老将,平日裏也都是平遠侯的心腹。
“将軍,您說侯爺先回京那些日子,卻沒給咱們來過一封信,會不會是路上出了什麽事?”
“我呸!”程貳剜了他一眼,“不會說話就閉上你的嘴。侯爺是什麽人,單槍匹馬入敵營都能全身而退的人,能有什麽事!”
“對對對,瞧我這張破嘴。”那人忙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小的也是擔心侯爺。如今侯爺不在營中,您瞧那個,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程貳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果不其然看到殷無霜正跟周圍的人打成一片,眼瞧着那幾個傻子正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程副将悻悻道:“人家那是立了戰功,得意也是正常。”
“可到底您才是副将軍,他不過一個小小的常備,連您都不放在眼裏。”
那人還想再說什麽,卻被程貳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他短短幾個月從低等士兵升到了常備,還有可能進宮受賞,你呢?你在營裏待了多長時間才到今天這個位置的?”
“一天到晚跟個娘們似的在這兒唧唧歪歪,不就是怕人家新人踩到你們頭上嗎?我還不知道你們那點小心思。”程貳說着把手裏的碗塞給了那人,起身朝着另一邊走了。
他背着手在湖邊走着,偶爾踢一個腳邊的石子到水裏。
要說不羨慕殷無霜是不可能的,有着家國抱負的铮铮男兒哪個不想得到賞識。只可惜有些人注定是天資平庸,而有些人僅僅是站在那裏就能夠拔得頭籌。
這世間的人生來就分三六九等,但殷無霜也并非是靠着家裏的人脈和父親的勢力,畢竟這一點在謝峥遠的眼皮子底下并不能實現。
殷無霜确實聰明,又十分會讨人喜歡。
就連吝啬表揚的平遠侯都對他誇贊有加,程貳自然也沒什麽怨言。
他只是覺得有些時候看着這人,好像是藏着什麽陰謀……
但既然明察秋毫的謝侯爺都不曾說什麽,他也沒理由去懷疑這些,只時刻提防着就好。
“副将軍!”身後有人匆匆跑了過來。
程貳回過頭就連幾人同時朝這邊跑了過來,“副将軍,我們在那邊發現了一灘血跡!”
程貳心頭一緊:“血?”
“走,去看看!”
馬車行駛在從皇宮回将軍府的路上。
夏夜裏難得寂靜,眼下街道上行人寥寥無幾,只有幾家客棧跟酒樓亮着燈。
祝暄與那人并肩坐在車裏,誰都沒說話。
氣氛有那麽片刻的尴尬,祝暄撩開窗簾朝外看了一眼。
“我同聖上說了,你我明日大婚。”身旁那人沉聲開口。
祝暄動作頓了一下,她其實并不關心大婚,她只想知道接下來如何能夠讓黎慷承認自己曾經做過的那些傷天害理之事。
“大婚當日有什麽行動?”她淡淡問道。
“這些你不必擔心,我會安排妥當。”那人說完又悶聲咳了兩下。
“……”祝暄默了片刻,轉過頭看他,“郎中說你這幾日不宜操勞。”
謝峥遠笑吟吟地對上她的視線:“有夫人這般記挂,我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無妨。”
都這樣了還有心思耍滑嘴,看來這傷還是不夠疼。
祝暄懶得理他,偏過頭沒再說話。
“放心,我會好好活着。”
“你活不活着與我并無幹系,”祝暄漠然去看窗外的寥寥燈火,“你若是早死了,我還能早些找個心愛的人改嫁。”
車裏又是默了片刻,聽得那人低笑了一聲。
“也好,只要能讓你幸福,陪着你的無論是誰都好。”
“……”
不知為何,謝峥遠這話說得她心頭發悶,一路上再未多說半句。
只是頭有些昏昏沉沉的,困意逐漸将她包裹起來……
直到馬車停在了将軍府的門口。
茗喜早就候在那兒等着主子回來,這會兒忙走到車邊準備扶人下車。
車簾打開,只見謝峥遠抱着人走出來。
他面色雖不佳,懷裏的人卻抱得穩妥,祝暄身上還披着他的外衫,此刻正窩在那人懷裏睡得極熟。
“姑娘……”茗喜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到謝峥遠極輕地“噓”了一聲,示意她不要打擾祝暄。
茗喜趕忙噤了聲,點點頭,還想再說什麽,可見那人已經不由分說地往府裏走,她也只得快步上前替人引路。
謝峥遠傷勢未愈府裏衆人都知道,這會兒見他蒼白着臉色将人往暖香苑抱,不由心中都跟着捏一把汗。
好在這一路上他都走得十分穩當,直到将祝暄抱到了床上,又蓋好被子這才作罷。
眼看謝侯爺額角冒了細密的汗珠,茗喜趕忙端了盞茶遞過來,“有勞侯爺了,喝口茶歇歇吧。”
“不了。”那人站在原地望着床上的祝暄,似是愣了片刻,轉而繞到了屏風外面。
茗喜忙跟上去送人,就見謝峥遠腳步一頓。
“明日大婚,需要準備的東西我會讓人送來,無名會留下來幫你,今晚辛苦你們布置。”
他說完又補了一句:“別吵着她睡覺。”
“是,奴婢記住了。”
待将人送出了将軍府,茗喜才回到暖香苑。
誰知剛進屋,就見方才還在床上熟睡的主子這會兒已然坐在榻了上,目光清明。
“姑娘,您……沒睡?”
祝暄眼也不擡,只說:“睡了,又醒了。”
茗喜“哦”了一聲,湊過去,“姑娘,謝侯爺說明日大婚,晚些無名會過來幫忙布置院子。”
她仍舊翻看着手裏的那本冊子,淡淡道:“恩,聽到了。”
茗喜一時看不出主子到底是怎麽個意思,卻也不敢多話。
別人家姑娘們成親都是興奮緊張得睡不着覺,她家姑娘倒也是不睡,瞧着卻沒有半分緊張,也沒有半分欣喜。
眼看着祝暄站起身就要出去,小丫頭趕忙拿了件披風給她圍上,“夜深了,姑娘要去哪兒?”
“你去請了徐二姑娘來,說我在寒啓閣等她。”
她還有事情要與宛娴姐商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