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至今方悔事已遲
錦姐揪心等了一夜也未見什麽動靜,早間急急把讓嬸子叫來,問:“你奶奶那邊昨晚是怎麽了?”
讓嬸子說:“是我和嫂子不好,想是做飯不幹淨給我們奶奶吃壞了,幸虧趙大夫來看過了開兩帖子藥才不曾出事。“
“不曾出事?”錦姐問:”她昨天白天的藥喝了嗎?“
“吳奶奶你可別提那藥了,可能也是那藥沒煎幹淨落了什麽花兒進去,大人把我和嫂子好一陣盤問,連藥渣子都翻出來看了。”
錦姐不由變了臉色,冬英吓得面色煞白,錦姐追問:“你說得可是實嗎?”
“怎麽敢在奶奶面前扯謊。”
錦姐明白這事兒沈澄已是全知道了,躺倒在床只覺得全身無力。
讓嬸子問;“您還有什麽吩咐嗎?”
錦姐搖搖頭揮手讓她下去了,人一走冬英就急哭了,“奶奶,你看這可怎麽辦啊?”
錦姐想一會兒,竟笑起來,“怕什麽?這不是什麽事兒也沒有嗎?他知道了又能怎麽樣?我只要不下□□罷了,就是下了他也不能拿我償命。”見冬英全身顫栗就把她拉到身邊,撫慰着說:“你別怕這不關你的事,都是我一人幹的。”
冬英哭說,“奶奶你也別幹了,我聽着就害怕。”
錦姐說:“傻孩子,她們都不怕你怕什麽?我害你嗎?”說着自己起來反讓冬英去躺着,套了衣服挽好頭發去廚下打水,迎面遇見錦繡就吩咐:‘你替我打盆熱水去。“
錦繡看了她一眼,沒接,“吳奶奶你搞錯了吧,我是錦繡不是冬英。”
“我叫你就是你。”
錦繡直硬地說:“我不是奶奶房裏的人,奶奶還是找別人吧!”
錦姐本來就一肚子不自在聽了這話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來,惱羞成怒怨恨交加,“咣當“一聲将銅盆砸在錦繡面前,錦繡腳面被砸吃痛地蹲下來,錦姐罵說:”小蹄子,你狂什麽?做主子使喚不了你嗎?若是叫不動要你做什麽早些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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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揉着腳站起來,“奶奶真是好大話,我是奶奶買來的奴才?主家的奴才幾時臨到偏頭的人賣?奶奶見天的罵人,将來有頭朝下的日子自己被賣了!”
幾句話兒激得錦姐怒火中燒,一把将錦繡推倒,指臉罵道:“不睜眼的奴才,你仗誰得勢頭敢紅口白牙的咒我?你奶奶教得你嗎?“
錦繡也不相讓爬起身也來撲錦姐,“要些臉嗎?要罵要打也不是你,你和我說話扯奶奶做什麽?我們奶奶讓你,你便這樣沒樣兒了。“說着雙手就往錦姐臉上招,要說錦繡也是個身強力壯的丫頭可是錦姐經過孔府那陣子事還怕誰?先發制人一把揪住,幾腳踹上,錦繡倒在地上就起不來了,錦姐氣上了頭,踢得錦繡人在地上滾不說,順手解了廚房的麻繩沒頭沒臉下手就抽,那錦繡被打滿地找牙,口中猶罵得不絕。
院中的人聽見一齊圍過來,錦姐那繩如雨點子般朝下,哪個敢上前?讓嬸子飛跑着報與婷姑,婷姑裙兒也顧不得系,叉着褲跑向廚房,急急喝住:“妹子你做什麽?這丫頭有什麽不對要這般打她?你千萬看我面上今日略放一手。”
錦姐聞言越發抽得狠了,那錦繡先時還叫此時叫聲也不聞了,婷姑要上前去拉被寬嫂子架住了,朝讓嬸子喊說:“快去尋大人才是。“
讓嬸子又跑到前堂尋着相兒急急說了一遍,“快快救命,眼看要死。“相兒走到堂上在沈澄耳邊說了,沈澄問:”當真?“
相兒點頭,沈澄只得放下堂木,對堂上人說:“內院走水我先看一趟,你等候着。“官袍也不曾脫只摘了帽兒快步到了廚房,只見衆人圍着,婷姑在哭,錦姐在打,地上錦繡是一動不動了,忙上前止住:“你這是做什麽?還不快快住手。“
錦姐見她們叫得沈澄來,九分九的氣已上了十成十,非但不停手卻抽得更猛了,眼見要出人命沈澄也顧不得其他就上手去擋,錦姐一點不忌諱連帶着沈澄也抽上了,相兒見沈澄被打也顧不上尊重去一把将錦姐抱住,沈澄也趁機從她手裏搶過繩來,此時的錦繡一身是血奄奄一息,婷姑哭着叫她,沈澄探了探鼻息倒還有氣,站起身向錦姐道:“你是瘋了嗎?下這樣的手草菅人命!”
“我是瘋了,她們好你與她們過着。”
沈澄看着眼前的錦姐真是心痛至極,指着地上錦繡問:“你看看這就是你幹出來的事?你罵孔弘緒的時候是什麽樣兒的,你自己現在和他有什麽區別?錦繡若有個三長兩短我不與你幹休!”
錦姐想起孔弘緒,又看了看自己沾滿鮮血的手,一時也驚恐極了,心想,我怎麽變成這樣了呢?我在幹什麽?下意識後退了幾步,沈澄讓人擡了錦繡回房去,又讓人去請大夫,摸摸自己臉上竟也被抽破了兩道,見錦姐還立在那裏吩咐冬英說:“你扶奶奶回房去,無事不準出來。”錦姐跟着冬英如木頭一樣走回房去了。
錦繡經此大難足足養了三個月才能下床,其間都是婷姑照管。錦姐自那一日回了房也沒再出來,要飯要水都是冬英送進去。後來沈澄又找院中的人細問了那日的事,心覺得錦繡也不是省事的就與婷姑商量把她嫁了吧,留在院中不知哪日又惹是非。婷姑此時肚子也大了就讨情說:“你看這丫頭給打的全身沒有一塊好皮肉非幾年不能長好,這副樣子能嫁誰?我過幾個月也快生了,到時孩子大人都要人伺候,你好歹留着她跟我做做伴兒?”
沈澄說:“你不必為難,我也不讓她外間去,我把她許給相兒如何?”
婷姑想了一會兒,只得點頭,“好是好,只是太匆忙了些。”
沈澄說:“不忙成親,等你生産完再過門也不遲,只先定下你我也放心。”
“若如此是最好了。”婷姑心中到底覺着負虧,好好的一個丫頭從小跟自己了一場到頭沒落一點好?想着眼中要掉淚,沈澄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就說:“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将身契都賞與他們,另添上百金的妝奁一定讓她風風光光的出嫁,絕不是個小厮媳婦的終身。“
婷姑笑了,“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她的終身咱也說不定的,咱只憑心意不虧着她就是了。”
這三個月來沈澄除了看看婷姑就是獨宿書房,心中雖放不下錦姐到底有些生氣,指望錦姐自己服個軟結果三個月來連個面兒也沒露。沈澄只得私下叫冬英來問,“你家奶奶最近在房中做什麽?可是身子不好嗎?如何見天的不出門?”
冬英回說:“奶奶日日在房中喝酒,喝醉了就睡下了,醒得時候也看看書,倒是睡得時候多醒得時候少。”
“她可有跟你說什麽?”
冬英搖頭,“只是日常吃穿的話。”
沈澄吩咐讓好好伺候錦姐,讓她下去了。
當天夜裏一個人在書房多少案卷論宗不想,心中深深淺淺遠遠近近只一個錦姐,從小的情形分別的景象以至于歡好時的笑聲一一湧上心頭反複只在腦中,獨自坐到二更天見錦姐房的燈未熄,再也顧不得前頭的事理只身走到房前問:“妹妹睡了嗎?”
錦姐歪在榻上喝酒,聽見他的聲音還恐是自己聽錯了,說:“我今日酒多了都亂聽了。”
冬英說:“不是亂聽是大人來了。”喜滋滋起身開了門,果然是沈澄,錦姐乍見他也一喜,随即又将臉兒一放,裝着不經意地說:“你來做什麽?”
沈澄笑吟吟地走進來,冬英忙重新擺酒,沈澄舉杯:“我先敬妹妹。”
“慢着。”錦姐嚴肅道:“你這酒有什麽說頭嗎?我不喝沒來頭的酒。”
“你我之間只當喝杯合卺酒吧!“
錦姐冷笑說:“你明媒正娶和奶奶在那邊呢,你找錯人了。”
沈澄只是放下杯,溫軟道:“好妹妹,我不怪你,你怎生還怪上我了?咱喝杯和氣酒如何?”
錦姐感傷道:“我看你我之間要和氣也難了。”
沈澄讓冬英先下去,上前貼近:“妹妹,你何苦為難我呢?那錦繡我已許了相兒不日就成婚,你若是為她的事,你打也打了氣也出了。”
“你道我是為錦繡嗎?你能把錦繡嫁了,你能把婷姑嫁了嗎?”
沈澄無言以對,錦姐道:“你的妻兒是一生一世割舍不斷的了,我這些日思來想去覺得沒什麽意思,哪日有緣你就将我放了吧!”
沈澄聞言大驚失色,“什麽叫沒意思?放你到哪裏去?王兄家也有妾你不是相安好幾年嗎?怎麽就不能為我多忍忍呢?”
“你是你,他是他,為他容易為你就難了,我要麽獨占着你,要麽你與別人過去,若有人隔在當中我受得了一時受不了一世,你的為人怎麽會幹出抛妻棄子的事呢?我就不一樣了,已是被休過的人還有什麽棄不得。”
沈澄聽得愣了心如刀絞的一般,錦姐又自顧自喝了幾杯,酒氣醺紅了臉便笑着拉住沈澄,“雲哥兒,你看咱還有幾日好?”
沈澄抱住她如抱着命的一般,一邊親着一邊說:“好妹妹你說得是醉話吧!你眼看看我,你就舍得嗎?”
錦姐閉上眼睛也不說話,□□情短苦情長。
天亮了沈澄抱着錦姐只看不夠,錦姐醒了說:“你看我做什麽?我還睡呢,你有事先起去吧,辰時再來吃早飯。”
沈澄聽她這言語一切如常,只當她昨夜喝多了酒說得是醉話,就起身梳洗還問她早飯想吃什麽?
錦姐翻了個身,慵懶道:“只吃碗熱湯面吧。”
沈澄見她如此心中也松快,承應着去了。
錦姐貪戀着餘溫裹緊了被子,她知道這樣的日子是過一天少一天的。
那日沈澄在與錦姐梳頭,那邊院中叫說:“奶奶要生了。”沈澄放下梳子忙趕去了,錦姐看鏡中又只剩自已一個人了,這些時她反倒常想起王敏正來,一樁樁都是想得好處,她常和冬英說:“你要說我不悔那是假的,哪裏再得那樣個人我立馬嫁去。”
冬英聽來也只能替她惋惜罷了,主仆二人說着話到響午那邊人喊說:“生了,生了,恭喜大人,奶奶生了位公子。”
“是嗎?”沈澄初為人父也是呆呆的,産婆抱着孩子讓他看,沈澄看了一眼問:“這是我孩子嗎?”
旁人都笑說:“大人這是高興傻了吧?這不是大人的孩子倒是我們的孩子?”
沈澄也笑了,産婆讓他抱,他小心翼翼将孩子捧着只覺得軟軟的一團瞬間心都化了,說:“這真是我兒子啊!”
大家都笑,沈澄抱着孩子問婷姑怎麽樣?産婆說:“奶奶身子壯睡一覺明日就好了,我先去房中收拾。”
這時錦姐也進來了,沈澄欣喜地抱着孩子讓她看,錦姐看了一眼那孩子紅紅的皺皺的心裏談不上喜歡,只說:“恭喜你和杜姐姐了。”
錦繡抱孩子去喂奶,沈澄囑咐說:“你小心點,你奶奶可醒了,有話沒有?“
錦繡說:“奶奶只讓大人封紅包。“
沈澄失笑說:“我竟忘了。”跑到書房叫相兒秤銀,産婆包了五兩其餘每人二兩,冬英得了銀錢也甚歡喜,錦姐看着這家中上下越發覺着和自己是沒有關系的。
自婷姑生了子沈澄每常與錦姐說:“我們也生個孩子好不好?”
錦姐摸着肚子想着這一年多缱绻纏綿不知多少竟連個消息也沒有,這難道不是天意?自己又有什麽好留戀的呢?若天意留我就該讓我早早懷上子嗣,方是一生一世扯不斷的念想。見沈澄這樣情真心熱的要孩子,一時又想起王敏正來,若那個孩子在自己也能被休嗎?沈澄問:“你在想什麽呢?”錦姐又不好說在想要走的事,況天下這大一時也不知何處可去,将這樁心事暫且收在心裏,說:“我在想以前的事。”
“是我們在南京時的事嗎?”
錦姐搖頭,“不是,是我在任城的事。”
沈澄心中也有些失落,“王兄總有勝我的好處,你想他也是情理之中。”
錦姐順着說:“若再有這樣個人便好了。”
沈澄聽見這句才覺心涼了半截子,看着錦姐只覺得有些陌生了,将她摟進懷中貼着臉喃喃道:“好妹妹,你心裏有話只告訴我。”
錦姐緊緊揪住他的衣襟,流着淚說:“雲哥兒,我心裏只愛你舍不下你,可是我逼壞了你也逼壞了自己,今生是無解的事了,我偏不信我的命就這樣的苦!”
沈澄張嘴想寬慰,錦姐擡手捂住了,“旁的話兒也不用說了,我只問你我真毒殺了婷姑,打死了錦繡,你怎麽處?”
沈澄痛苦道,“反正我是不忍動你的,真有那些事寧我自己瘋了死了,了卻這賬完了這事吧。”
錦姐笑了,心下先是甜後覺苦,笑中帶淚“你不是想我給你生個孩子嗎?你只抱我床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