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人心翻覆行錯事
打鐵趁熱說話也趁熱,趁着好的時候沈澄對錦姐說,“你只拿出些公道心,我是對你好還是對她好?我在你這兒一連兩月這也是偏得不能再偏了,連和她說幾句淡話也不能?”
錦姐摸着被面不做聲,沈澄又道:“你自覺得婷姑她是個不好說話的人?她是跟你争,跟你搶?豈有不讓着你的!你當真是這等刻薄不饒人,何苦處處做兇見事尋釁,更把我也扯在裏頭是什麽道理?”
錦姐說:“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心裏知道你是愛我多着呢,也知道她搶不去的,可是一見到你們在一起我就只剩惱恨。”
沈澄将她摟緊了些,笑說:‘你這是心病,我慢慢替你醫,我跟你說好以後我每月在她房中宿兩夜其餘都陪着你。“
錦姐勉為其難答應了,沈澄欣喜地親了她一下,覺得心中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自此一連陪了錦姐十幾夜,以了十六日也先陪着錦姐用過了飯才慢慢走到婷姑房裏,婷姑乍見了他倒吃一驚,問:“你怎麽來了?是有什麽話說?“
沈澄聽了都替她感屈,“我房裏我還不能來嗎?“進去坐下,婷姑解釋說,”這不是怕吳妹妹那邊叫你嗎?你好好的還往那邊去吧!“
沈澄拉着她坐下,“我已同她說過了沒事的。”婷姑這才給倒了杯茶,自己依舊去做針線,沈澄問:“錦繡哪裏去了?也不在房中陪你?“
婷姑說:“我有什麽好陪的,我讓她先睡了。”
沈澄撚了下燈芯,“你大半夜的還在做什麽?仔細壞了眼睛。”
婷姑轉過身,“沒什麽。”
沈澄見她還藏伸手道:“什麽好東西是與我做的吧,拿來我先看看。”
婷姑含羞說:“有什麽好看的,并不是給你做的。”
“那我更要看了。“走上前一看是個小肚兜只有巴掌大小,沈澄說:“這不是孩子穿得嗎?杜家兩位妯娌又有了?”
婷姑搖頭,“我自己用的。“
“啊?“沈澄不解一會兒反應過來,喜說:”這可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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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姑白了他一眼,“這還有假的嗎?我自從到洛陽如今三月多不來換洗了。“
沈澄拍手笑道:“好啊,好啊!你不早與我說呢?”
“虧你還是進士怎麽說這樣傻的話,早間我也不知道啊!“
沈澄打了一下頭,“是我糊塗了。“又抓住婷姑的手,”孩子出生還有大半年,你正是要頤養的時侯熬夜不得,快,我與你安歇。”
沈澄躺着算日子說生肖,婷姑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問:“你說是男是女?”
沈澄失笑,“這不是男孩就是女孩。”
婷姑欺許的說:“我只希望是個男孩。”
沈澄明白她心中所想,只寬慰說:“先開花後結果也是好的,一胎二胎總會有兒子的。”
婷姑輕呸了一聲,“哪個生的了那許多呢!“
早間沈澄起身囑咐婷姑多睡一會兒,又徑直到廚下去吩咐,“杜奶奶有了身子,你們收拾收拾另外給開套小竈。“
寬嫂子和讓嬸子兩個聽了喜得直搓手,沈澄到前面先叫人去請位大夫來,并說明要看女科的。門子請了一位趙大夫,午間沈澄帶着來請了脈,趙大夫說:“大人和奶奶猜得不錯确實是有喜了,三個多月胎氣正旺,奶奶好吃好睡并無什麽不妥。”
沈澄問:“還請先生開兩副滋補藥,養養血氣。”
趙大夫開了一副貞芪扶正湯,沈澄親自送出去了。這一趟衙內都知杜奶奶有了身孕,錦姐氣說:“真是只會下蛋的雞,攏共來了多久就有了身子?平日守着個空房也不知這孩子哪裏來的?是家是野真是笑話!”
冬英說:“她能有身子奶奶你就不能有身子嗎?”
這一句話戳到了錦姐的痛處,想起以前流産的事兒,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嘆說:“該有身子時一點動靜沒有,也是我自己不争氣。“冬英只低下頭也一副惆悵的樣子,錦姐問:”你以前是跟人的時候有過身子嗎?”
冬英下淚說:“有過,不過都沒了。“
錦姐坐起身,奇道:“這話怎麽說的?還能都沒了?一個也沒能生下?“
“奶奶,你以為大家門裏就這樣安生嗎?那主母都是賢德的?讓我生下兒子她替我養着,将來跟她兒子分家?”錦姐聽了也可憐她,“想不到你還經過這些磋磨,可見妾是不好當的。“
冬英小心地問,“我看奶奶不是當妾的人,為何又跟了大人?與其在這裏怄氣以奶奶的人品別處沒有夫人做嗎?”
錦姐只覺得一陣慨然,苦笑說:“我要是早些嫁雲哥兒哪裏臨得到姓杜的,你不知我以前的事,我以前在王家當奶奶的時候也有個妾叫紫雲,她就生了個兒子自有奶媽料理勞我什麽?再說家私是王家的,兒子不分侄子分,你前頭主母心眼子也太小了。”
冬英借着話頭:“奶奶既然是能容人的,為何現在着惱呢?這杜奶奶是極好處的一個人,奶奶容得下別人怎麽容不下她?”
“你不知道我與大人之間和那姓王的不同。”說罷,又長嘆了一聲,看着冬英的身腰突然靈光一閃,那念頭再止不住,冬英見錦姐只盯着自己,”奶奶,我身上有什麽?“
錦姐說:“并沒有什麽,我再問你幾句話,你這胎是怎麽沒了,你那主母這麽有本事?”
“這要什麽本事啊?紅花鼈甲哪裏抓不來兩副藥。”
錦姐咬着帕子心中躊躇難定,坐在窗邊直坐了一下午,晚間,沈澄進屋她還在那邊坐着,沈澄見她神色有異心猜必是為婷姑有孕的事兒心裏不自在,并不說破只問:“在看什麽呢?’
錦姐倒沒冷臉,只說:“眼看入秋了,我想着冬衣呢。”
沈澄笑說:“這有何難,你願讓人送來挑,還是去店裏選?“
“我說自然是去店裏挑,我自跟到了洛陽連街都沒瞅過一眼呢!”
沈澄當官的人也不願家眷上街,但對錦姐總是心軟的,說:“你好好坐着轎上店,可別往街心裏走去。”
本來好不容易上回街照錦姐的心意自然要東游西逛才好,但這次上街主意不在逛上,就一口答應,“我如今也不是那孩子了,自然知道的。”
沈澄以為她真的懂事了,欣慰着說:“婷姑她有了身子,我本以為你今晚必要和我鬧呢,竟是我小人之心了。“
錦姐輕輕捶了他一下,“你心裏我是越來越不堪了。”說這句時自己也有點心虛,暗想,我可不是越來越不堪了嗎?不然如何盤算行這樣的事?錦姐不是個會裝假臉的人,這一夜也沒同沈澄嬉鬧只推說乏了,略用了些飯就早早睡下了。沈澄還恐她身上不好,說:“早知道今日應該讓趙大夫給你號號脈開兩副補藥,要不過明日我再請他來吧?“
錦姐閉上眼裝困道:“我睡一覺就好了。“其實一夜心裏反反複複思來想去猶豫着行不行。
早間沈澄前腳剛走,錦姐也起來了,讓冬英打水來梳洗,冬英走到廚下錦繡正在爐上灌水,就笑着讨說:“繡姑娘,我家奶奶今天起得早等水洗臉呢,你勻一盆給我好不好?”
錦繡白了她一眼,沒好氣道:“真是笑話,你奶奶要水你不會自個兒燒嗎?你早幹嘛去了?跟着主子挺屍睡覺這會子還有臉問我要水。“指着一旁的冷竈臺,”喏,自個燒去。“冬英自知理虧也不敢争辯引火燒水。錦姐在房中見水久久不來有些發燥,待冬英水來她自家頭都梳好了,問:“為何去了這半天。”
冬英說:“奶奶今日起得早,我到廚下只有錦繡一人在燒水,我問她勻些她不給,我只得自家燒水耽擱到現在。”
“錦繡?我幾日沒收拾她就忘姓了,我要水她敢不給?“立即吩咐把錦繡叫來,錦繡聽見她叫一點不怕卷着袖子直直走進門,只彎了下腰,”吳奶奶,大早上叫我來有什麽事兒?我廚下還有火。”
“你廚下有現成的火為什麽不替我燒水?”
“我們奶奶如今有了身子,又要煎藥又要炖湯,我實在沒有閑手再替您燒水。“
錦姐皮笑肉不笑地說:“你家奶奶要生鳳凰蛋了,你也跟着上進了,好得很保不齊連我也要沾你們的光呢!“本來心中只有五分要行此時已定了十分,連聲讓錦繡滾出去自已早飯也沒吃讓人備轎就走。
到了東興布莊那掌櫃知道是官家奶奶小心迎進去,上茶點上果品好不殷勤,又叫夥計将綢緞、絹紗、織錦、羅帛、葛布,一一都搬到錦姐眼前過目,錦姐說:“你們放着吧,我慢慢挑。”店中諸人退出去了,錦姐讓冬英坐下,冬英手裏還扯着布匹在看,“奶奶你看這個多好啊?”
“你既喜歡我買了給你。”
冬英忙放下了,“這怎麽行。”
“有什麽不行,我現在有件事讓你去做。”
“奶奶只講就是了。”
錦姐狠狠心道:“你去藥鋪給我抓兩副紅花來!“
冬英臉色一變,“奶奶你要幹什麽?這事可做不得。”
“有什麽做不得,你前主母做得我做不得?”錦姐拉住她的手,”我不要你做,你只去買藥就是了。“
冬英遲疑了一會兒,跪下道:“好奶奶,你是有恩于我的人,要不是你我現在不知流落在哪裏?您實在是個好人與我前面主母不同何苦去做這樣的事?我曾是受過這苦的人不得不勸勸奶奶。”
錦姐看着冬英沒來由想起春園來,也不知她現在過得好不好?前陣子聞信說表兄上了陝西做主薄也要娶親,那主母賢不賢?容不容?冬英見她有些動容加緊道:“奶奶,人家做這種事無非是争寵,大人對您這樣的恩愛,您又有什麽争呢?”
提到沈澄錦姐有些軟的心又硬起來,“你莫說大人,說起大人我便恨她,她有福竟撿了個好人去,現在又隔在我們中間充夫人,她再生下個一兒半女我和雲哥兒這世裏再回不得以前了,你也不必勸我,你的話我都省得,你去買藥吧,凡事都有我不讓你生受。“
冬英沒法兒站起身要去,出門還回頭看了兩眼。過了一會兒,果然買了兩包藥回來,錦姐聞了聞也就是尋常的藥味沒什麽特別,随便選了幾匹布就回去了。
過兩日是錦繡生日,婷姑思量自小的情份拿了二錢銀子讓寬嫂子外間打兩壺酒,兩斤面并幾樣小菜與她做個生日,錦姐自己跑到廚下見爐上煎着藥左右一個人也沒有,把一包紅花盡數往裏一傾,紙包扔在底下燒了,寬嫂子和讓嬸子兩妯娌打了酒菜進來,她一點不慌反責問說:“了不得了吃起私食來了?”
那兩人反着慌說:“奶奶誤會了,這是繡姐過生日我們奶奶自家拿錢買的。”
錦姐嘲諷道:“你們奶奶的丫頭自然是金貴的都做起壽來了。”
那兩人都說不敢,讓嬸子說:“吃碗雜面罷了。”
錦姐也沒多纏,說:“小心些吧!“丢下這句話就走了,那兩人反而心裏發虛好不後怕,急急料理了東西,一個端着酒和藥,一個端着菜和面到婷姑房中去了。
錦姐橫下心做完這事就回房等動靜,其間還問冬英:“這藥喝下去多久起效?”
冬英想着說:“也在半天之後吧!”
錦姐又問:“是怎麽個起效法?”
冬英皺眉說:“先有些頭暈再有些肚痛越來越疼淋漓下紅。”
錦姐讓冬英去廚下也端酒菜來,自斟自飲等到天黑并沒聽什麽動靜,還在奇怪沈澄已回來了并帶了趙大夫進來,同錦姐說:“你不是身上不好嗎?也讓大夫看看。”
錦姐說:“我并沒什麽不好的。”
沈澄說:“號號平安脈也讓我放心。”
錦姐只得伸出手,趙大夫搭了一會兒,摸着胡子說:“奶奶陽盛陰虛有些內熱,我開貼地黃湯。”
“有勞了。”沈澄又請趙大夫去婷姑房裏,錦姐站在門口望着那邊心裏焦燥極了。
沈澄同趙大夫進房時,婷姑正躺着捱疼呢,沈澄問:“你怎麽了?”
婷姑說:“為今日繡姐過生日,我貪嘴多吃了點東西又喝了酒,想是外面東西有些不潔淨。“
沈澄忙讓趙大夫來看,還說:“還好我請了先生在這裏不然可怎麽好?“
趙大夫搭着脈面色變了幾變,問:“吃了什麽?”
婷姑說:“吃一碗面,幾杯黃酒,并一些熟菜。”
趙大夫說:“藥可喝了嗎?”
婷姑說:“本是要喝的,因多飲了幾杯酒怕沒了藥性只喝了一小半還有大半碗那邊放着呢。”
趙大夫說:“端來我看看。”
錦繡去端了,趙大夫聞了聞,說:“這藥不對,一股紅花味兒。”
婷姑不知紅花是什麽東西。
沈澄板着臉想了一會兒,問:“先生如今這人怎麽樣?”
趙大夫說:“所幸喝得不多,我開副安胎的藥還不至于有大礙。”
沈澄請大夫外間去開方,回身問婷姑,“這藥是誰煎的?”
婷姑說讓嬸子煎的,婷姑知是藥不好怕沈澄怪罪,求情說:“如今風大到處是落葉落花不仔細吹進去了吧,你別大怪她。”
沈澄安撫她說:“我不怪她,我只問她兩句話讓她下次小心點。”轉過身臉上笑意就沒了,帶了杜家兩房媳婦到廚房,問:“煎藥就你們兩個人嗎?鍋在那裏?爐是哪個?”
讓嬸子拿了砂鍋,指了爐,沈澄一一看過了,又問:“藥渣呢?”
寬嫂子把簸箕翻了翻,說:“還在這兒呢。”
沈澄看了一眼,問:“你們再想想除了你們這房還進了其他人沒有?”
那兩人互相望望,讓嬸子說沒有,寬嫂子一拍大腿說:“怎麽沒有,咱回來時吳奶奶不在這裏嗎?還說我們吃私食兒來着。”
讓嬸子想起來忙不疊地點頭,“是的,是的,那時爐上還熬着藥呢!”
沈澄鐵着臉道:“你們想想清楚真個嗎?“
寬嫂子說:“怎麽不真,她說我們吃上私食了,我們是自家買的繡姐生日,她說,你們奶奶的丫頭自然是金貴的都做起壽來了。這是什麽大事也值得扯謊?大人,我們下次一定注意幹淨,不敢再懈怠了。“
沈澄聽了是錦姐的話,心下早涼了,此時只應付說:“你們知道就好。”自已一個人走到外間扶了棵樹站了良久,看錦姐和婷姑房中都亮着燈卻不知道自己剛往哪邊去,是去守着婷姑還是去責問錦姐?那夜風漸漸大了吹的院中枯葉亂飛,相兒被風吹的打冷戰,尋他說,“大人您風口站着做什麽?趙大夫要走了,您要送嗎?”
沈澄回過神來,問:“奶奶怎麽樣了?”
相兒說:“聽說喝完藥要睡了。”
沈澄放了心,“我去送。”
送了趙大夫回家,兩邊房裏的燈都熄了,沈澄一個人往暗黑的書房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