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雲散高唐驚夜變
王敏正明日就要入場的人,白日自己收拾好了書箱筆墨,晚間只用了些清粥小菜,老太太把着手囑咐,“好兒,你聽我的話下場只管考,交了卷就早些出來我們都在家裏等。”
“老太太放心,孫兒知道的。”王敏正乖巧道。
老太太看他這幾日臉上清減了,嘆說:“兒啊!咱家缺秀才嗎?讓你讀書圖你修身,無論中不中年後襲了蔭就完了。“
王敏正也不反駁,只說:“孫兒都明白老太太放心吧!“
老太太也沒其他的話囑咐,只讓他回房早些休息,明日還要起早。
王敏正回到房中只有春園在燈下納鞋,見他回來忙添燈倒茶,王敏正看見桌上還擺着昨天那對琉璃燈,便問:“奶奶今日到哪裏去了?怎麽你不曾去?是哪個跟去的?“
春園放下針線,“說是去文廟玩,我想大白天的我跟去也是個拖累,是王象跟着去的。”
王敏正念說:“這去文廟玩兒怎麽天黑了還不回來?”
春園看窗外也要頭更天了,便說:“姑爺明日還要入場,早早歇息我來等着就行了。”說着起身收了針線籃就要去鋪床,王敏正說:“不急,春姐你在房裏坐,我前頭看看去。”走到門房,就聽王象的聲音,“奶奶,咱到家了,您能走嗎?我讓春姐來扶?”
王敏正快步出門,只見錦姐醉熏熏地從轎上下來,忙上前扶着了。錦姐見了他,笑嘻嘻地扯住他的手,“好人兒啊,還是你好,夜黑露重的還站在門口等我。“
王敏正好笑道:“不勞奶奶記情這是應該的。”一路半扶半抱帶着錦姐回房,春姐見錦姐兩腮燒的紅紅的,一摸手也是熱燙,痛道:“這個王象一點子用沒有,怎麽讓姑娘喝的這樣多,我以後可不放心他跟着。“一面說一面泡了碗陳皮茶給錦姐解酒,錦姐喝了一口吐在杯裏,“什麽東西酸的?”春園又去泡了碗蜜水,錦姐一口就喝幹了,望着春園笑說:“你今天沒同我去可惜了,那酒菜可真是太好了,不是大節見不到這麽齊整的席。”
春園看她半醉半颠的只說:“是,是,都是我沒福,我以後都跟你去才行。”
錦姐又貼着王敏正說:“你也該跟我去,你也學學人家的氣度,我最讨厭你說不如人的話,你們有什麽不如人的?”
王敏正說:“是是是,我也該去。”王敏正扶她到床上去坐着,讓春園回房去歇着,自己倒好熱水絞了毛巾替錦姐洗臉擦手,錦姐跟個木偶娃娃似的憑着王敏正擦洗一點不亂動,只一雙眼睛盯在王敏正臉上,王敏正放了毛巾拉着她的手,問:“你怎麽了?睡不睡呢?盯着我做什麽?”
錦姐就将王敏正脖兒一抱貼着耳邊叫:“昀哥兒,王昀哥兒。”邊說邊将他肩搖了兩搖,又将腿翹在他腰間,“好昀哥兒,我看你夜裏比白日好看,你說呢?”
軟綿綿一團嬌媚在懷裏就是明日要入場考試此時也顧不得了,王敏正抱起錦姐朝被堆裏一抛,錦姐咯咯的笑,兩人滾了兩滾,那繡帳鴛被全纏在一起了,錦姐因喝了酒有些狂蕩,坐在王敏正身上就黏住不放,雙手不住的在他背上亂抓亂拍,口中還哼着:“你重點啊,快重點。”又抓住王敏正本抱腰的手放在胸前說:“你揉揉我啊!“王敏正一時只覺得不光身上,連頭裏也燒起來了,也不講溫存一把将錦扯下來,反擒了雙手一頓直入,只聽得床梆聲響。半響錦姐哼聲都沒了,只絲絲的喘氣,伏在王敏正肩頭跟灘爛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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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姐心滿意足睡得香沉,王敏正心中有事睡不安穩,聽得四更鼓響看窗外天色還是一片漆黑再睡不着,輕輕起身穿了衣服,開門出去突地一陣大風吹得人不得上前,吹進屋裏只聽“啪”的一聲脆響,也不知把桌上什麽東西吹落了。
錦姐也驚醒了,問:“怎麽了?深更半夜不讓人睡覺?”王敏正忙關上門,點了燈見前日那對琉璃燈都碎在地上,錦姐掀帳瞧見了,罵道:“你個顧前不顧後的冒失東西,你沒長眼嗎?我好好兩個燈想着回家去挂的平白毀了。“
王敏正在桌邊站着也不回嘴,錦姐罵完見他穿着齊整衣服,問:“你摸黑起來做什麽?”
王敏正回:“奶奶,我稍後就要入場去了。”
錦姐方想起來腦中也清明些了,緩和道:“罷了,罷了,歲歲平安,你去吧。“
王敏正反留戀道:“你好生在家出門帶着春姐和王象。”又從屏風上取下錢袋和香囊放到錦姐手上,“這五十兩銀子是爺爺給我買零碎東西的,我也不花留你用吧,你香囊送了人我這個你先用着吧,有事略放放等我回來說。”
錦姐拿着東西又看着王敏正不知怎麽眼中也有點淚意,王敏正又替她拉了拉被,溫言道:“你睡吧。”
錦姐點點頭依言躺下了。
王敏正再開門一絲風兒也沒有了,他深吸了口氣轉身大步走到書房洗臉漱口拿了筆墨箱子。出門時殘月倒挂,星鬥滿天,黃先生陪着往考場裏去了。
錦姐迷糊又睡過去了,睡得死沉直到中午才醒,醒來見春園坐在外間疊衣服,地上那些碎片也不見了,春園問:“有哪裏不舒服嗎?昨夜喝成那樣你夜裏發燒沒有?”
錦姐搖搖頭,“沒什麽不舒服,現在什麽時候了?”
春園說:“我午飯都吃過了。”
錦姐又躺着發了會子呆,春園說:“不起來也吃點東西,你要吃什麽我去端?“
錦姐說:“我還是起來吧,我還有點事兒要出去一趟兒。”說着起身梳頭洗臉換衣服,将錢袋和香囊拿了,飯也沒吃讓王象備轎去城外落翠庵。春園看她精神不大好,實在放心不下,拿塊帕子就跟出來,“我還是同你一起去吧。” 兩人一齊上了轎,落翠庵在濟南城外,過一道小橋,枕着流水,一片深林裏進去甚是幽僻,繞過了一面白牆望見庵門,嬌紅早就在門外等着,見了錦姐和春園忙接進去好不殷情,錦姐對王象說:“這不比外間街上,你在外站着做甚也進來坐。”
嬌紅忙叫了個家人過來,“快另擺一桌你們陪着小哥也吃些。”
王象回頭與錦姐說:“奶奶,你走時叫我。”
孔弘緒帶着個姑子出來,那姑子一見她們滿面堆笑,“好标致的兩位姐姐,我廟中只有觀音可比了。”
孔弘緒介紹說:“這是岑姑子,這是吳姑娘同吳姐姐。“
“來來,裏面請,我帶你們殿裏看看去。”孔弘緒和岑姑子陪着先在正殿拜了菩薩燒了香,又請去後殿裏看簽敲鐘,裏間還有幾個尼姑在念經做課,過了穿堂是後花園也有山有水,幾朵迎春花開在牆角下,一座小亭在園中央,錦姐出門也沒吃東西昨夜又傷了精神,此時又累又饑坐到亭中說:“我走不動了你上些茶點來吧!”
孔緒弘朝岑姑子擠擠眼,岑姑子會意,“兩位姐姐稍等,我這就去備齋飯。”
岑姑子走了,整個園中就孔弘緒和她們二人,春園低着頭只不做聲,錦姐看着景致等飯,孔弘緒今日不看錦姐只看春園,看她風姿綽約,媚态天成,更有那細腰小腳,越看越喜心癢難耐,就搭話說:“吳姐姐芳名是什麽?一向不曾問得。”
春園不做聲只拉錦姐的袖兒,錦姐說:“春姐,人家問你就說嘛,一個名字有什麽?”
春園才低低道:“叫春園。”
孔弘緒看她這種嬌羞情态真是動人極了,點頭說:“好名兒,好名兒,姐姐真配得上這個春字,是那個圓?團圓的圓?還是元日的元?”
春園不識字聽不懂,又向錦姐求助,錦姐說:“都不是,是園林的園。”
孔弘緒聽了,贊說:“妙啊,妙啊。”看着春園那羞紅的粉面桃腮吟道:“這正是”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
春園是聽不懂,錦姐聽了也不理會,此時日色已昏還不見飯到,錦姐說:“我渴得緊飯不好先倒茶來吃吧!”
孔弘緒說:“有的,有的,吳姑娘再等等,出家人治廚想是潔淨些。”說着,岑姑子帶着兩個徒弟搬來兩壺酒四個幹果盤,錦姐從昨夜到現在米水沒沾牙,此時也不顧是茶是酒先飲了兩杯,那花生,瓜子又不頂餓,越吃越渴一會兒功夫将一壺酒都喝完了,天色漸暗也不見上菜又點燈來,錦姐坐不住了,腰間取了二十兩放在桌上,“勞你兩番款待,今日沒什麽送你,奉幾兩儀程聊表寸心吧,你或做香資或賞人。”
孔弘緒忙攔道:“吳姑娘千萬再坐坐,今日一定要吃了飯去。”一面朝外叫人,岑姑子聽得叫,忙應道:“來了,來了。“這才帶人上來,添上兩壺酒,八盤素碟子,一大海碗酒釀桂花圓子,又是甜酒豆沙餅。錦姐又餓又渴先就把酒釀圓子吃了一碗,又吃了塊甜酒餅又香又甜,春園也餓了也吃了兩碗圓子一個餅,那素菜又是五香幹、香油雲絲、醬燒面筋之類的下酒之物。孔弘緒勸了七八杯酒,錦姐也沒推辭,看着錦姐也有了七八分酒,孔弘緒又叫嬌紅上來,嬌紅斟了滿滿一碗秋露白捧到錦姐面前,撒淚道:”天涯何處得遇知音,今日一別不知哪日相見,吳姑娘千萬珍重。”
錦姐看她真情也覺傷感将酒碗幹了,嬌紅看錦姐嘆了口氣,轉身擦淚,錦姐只當她是舍不得自己,反勸她說:“快別哭了,将來有緣還待相見呢。”
孔弘緒也跟着說:“你還哭什麽,大家要散了你也再吹上一曲。”
嬌紅擦幹眼,拿出笛兒緩緩吹來,吹的是梅花引曲調平穩舒緩,自然婉轉,餘音又長。錦姐聽着曲那酒漸漸上了頭看眼前的東西若隐若現,忽近忽遠,笑了笑一頭伏在桌上就醉過去了。
春園忙去拉她,死沉死沉的拉都拉不起來,孔弘緒上前推了兩下,“吳姑娘,吳姑娘。”叫着也不醒,春園急了向嬌紅說:“煩姐姐替我們叫家人去。”
孔弘緒朝外叫了一聲:“來人啊!”,一時進了七八個虎狼似的漢子,春園還說:“王象在哪裏?”
孔弘緒笑着上前,“好姐姐,你家人早回去了,你們也跟我回去吧!‘說完吩咐手下,“快,擡上車去。”
兩個大漢上前擡起錦姐就朝後走,春園攔不住這才驚覺,大叫:“來人啊!救命啊!有人強搶民女了!”擡腿要往園外跑,孔弘緒一手揪住,春園腳小幾乎站不住吓得面色慘白,孔弘緒惡聲道:“你跑到哪裏去?你再叫一聲試試。“手一放春園就摔了個跟頭,又有兩個大漢給她抓上車去了。春園何曾見這個陣式全身一點力氣也使不上,直打冷戰。
嬌紅随後上車将錦姐和春園的外衣全脫了,春園流着淚道:“好姐姐,你放了我們吧?我們家裏人要找的。”
嬌紅也不說話拿着衣服下車了,外間把車門又關上了,一路趕得飛快。
卻說孔弘緒帶着人從後門走了,留了幾錠銀子給岑姑子善後,岑姑子拍着胸脯笑道:“大爺放心,一切都在我身上。”
岑姑子叫了兩個高挑身量的徒弟換了錦姐和春園的衣服拿帕子包了頭,又使人去偏房叫王象說:“你家兩位姑娘喝的有點多了我們一會兒扶出來,你去門口等着吧!“
王象就去門口候轎子,這是初四夜裏那月亮只得一鈎夜色迷離,只見兩個小姑子扶着“錦姐”和“春園”出來徑直上了轎,岑姑子還讓人送上個燈籠,“阿彌陀佛施主好走。”王象說:”師傅不用送了。”走出三裏地,轎中人說:“停,酒喝多了要方便。”
王象就讓停了轎,轎中人又說:“你把燈給我,你們臉轉過去,我們去林中方便。”
王象就把燈籠放在地上,自己同轎夫轉身站了,轎中人提着燈籠往林中去了。王象與四個轎夫黑天裏坐着等,先還說些閑話,後來也等得急了,讓王象叫兩聲去,王象大着膽兒叫:“奶奶?春姐?”
不聽一點回音,轉身一看那裏都是一片黑,不見個燈火的影兒,心中就覺得不對了,大呼:“奶奶,春姐,奶奶你別吓我,春姐你倒是應一聲啊!”已是要急哭了,四個轎夫也回過身幫着一齊喊人,驚得林中鴉鵲亂飛,獾兔亂走,王象慌了一時哭喊起來,“好奶奶,你可別做弄我了,快出來吧!”
轎夫中有人說:“是不是給狼吃了?“
王象一聽吓得向後栽倒,有個年成些的扶住了,“兩個大活人又不是昏死的,被狼吃也不叫一聲嗎?再說這濟南城外哪來的狼?“
王象如得救星般拉住轎夫的手,“大哥,依你看這人是哪裏去了?“
那轎夫看着陰森森的林子,說:“怕不是有鬼吧!“
王象聽了一點主意也沒了,涕泗橫流,喊說:“就是有鬼也來抓我吧。“
四個轎夫給他攙住了,商量說:“我們還是先回庵裏去,多借幾個燈籠多找幾個人一齊去林中找找,找得到最好,找不到等天亮進城再做計較,你在這兒幹嚎有什麽用?”王象就聽着衆人一起又回了落翠庵,庵中岑姑子剛接了兩徒弟進去,大家在吃酒慶功,此時聽見外間這事求見,虧她裝得出頓時那狗眼中還淚汪汪的,”天可憐見!這可怎麽處?快,幻境,尋燈籠火把給施主。”
附近也找了幾個村民,哄鬧了一夜那林子也不十分大,翻過兩邊鬼影都沒一個。
天色微亮,城門一開,王象瘋跑進城沖到府中,坐地大哭,“不好了!不好了!咱家奶奶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