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衆人來到壽康宮外,蘭馨長公主領着命婦們進內殿請安,其餘女眷仍是站在宮外等候。
白若緋跟白若薇小聲說了剛才站位的事,白若薇這才如夢初醒,怪不得王夫人剛才跟她說了什麽嫡庶身份的。
白若薇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前的白若琬,她此刻正拿着一面手鏡在整理發髻。白若薇想了想,拍了拍她的肩膀。
白若琬其實已經從手鏡的反光裏看到了白若緋和白若薇在咬耳朵,大致也猜到了她們在說什麽,她也故意不去理會,她今天就是要占這個位子,排在衆姐妹之前。進宮朝賀是一年一次的大事,進宮的貴族女眷不知凡幾,她本就不是嫡女,也沒機會跟着命婦進殿請安,如果再埋沒在一衆女眷中,哪有出頭之日。
她已經十三了,正是議親的時候,現在親事都還沒着落,如果能得太後青眼,或是入了別的夫人的眼,她就能平步青雲了。就算她今天掐尖要強了,王夫人也不敢當衆指責她,最多就是回府後挨長公主的一點責罰。
想到這裏,白若琬不耐煩的轉過頭,看向白若薇:“四妹妹有何事?”
白若薇微笑着說:“大姐姐,你是不是站錯位置了?”
白若琬整了整自己的衣裙,看也不看白若薇,輕描淡寫地說:“長幼有序,我站第一位,有何不對?”
白若薇白了她一眼,剛才那是她不清楚規矩。她可以低調做人,但是該是她的,她一分都不會讓給別人。
白若薇也不跟白若琬廢話,拉了一把白若琬,把她扯到身後,自己站到了前面。白若琬愣了一下,她沒想到白若薇會直接動手,名門貴女從來都是動口不動手的。果然是鄉下來的野丫頭!
白若琬也想去拉白若薇的衣服,結果被身後的白若緋先一步拉住了手,“大姐姐,這裏還有別家女眷呢,別讓人家看了笑話。”
白若緋手勁大,白若琬掙紮了一下,也沒掙脫她的手。這個白若緋,以前低調的像個透明人,平時見面連個氣都不出,如今白若薇回來了,她倒是蹦噠起來了。
站在後面的白若琳見到白若琬似乎和白若緋起了争執,也想着擠上前去幫忙。一邊還大喊着:“放開我大姐姐。”
這一聲喊,略有些大聲,引來了周圍其他女眷的側目。因為诰命夫人進殿請安,一般都是帶着自己府上的嫡女嫡媳,所以站在殿外等候的也就是府上的一些庶女庶媳,都是按年紀排行站位的,也沒什麽好争執的,看到榮安侯家的小姐們似乎是因為站位起了争執,都忍不住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白若薇環視了周圍一圈,又看了眼被白若緋拉住的白若琬,然後自己的衣帶就被白若琳拉住了,白若琳才五歲,平時被杜姨娘慣的目中無人,姐妹裏除了長公主生的那幾個,其他人都不放在眼裏。見自己的姐姐吃了虧,都是因為白若薇,就湊上去罵到:“你這鄉下來的野丫頭,有娘生沒娘教,還敢欺負我姐姐,信不信我讓父親再把你送回田莊上去……”
還不等白若琳說完,白若薇擡手,啪的一巴掌扇在白若琳臉上,畢竟是在宮裏,萬一留了掌印在臉上,怕惹來麻煩,所以白若薇這巴掌并沒有使勁。但就是輕輕一巴掌,也震驚了周圍的人,尤其是白若緋和白若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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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琳頓時愣住了,然後突然號啕大哭起來:“你這死丫頭,你竟然打我,父親和姨娘都沒打過我,你憑什麽打我?”
“就憑我是你的姐姐,榮安侯府堂堂正正的嫡小姐,教訓府上不識禮數的庶妹,是天經地義的事。”白若薇故意加重了話中“嫡庶”二字,微笑的湊到白若琳面前,笑容卻不達眼底。
白若琬聽了,臉白了白,她哪會聽不出白若薇話裏的意思,她是侯府的嫡小姐,不管她受不受寵,單單“嫡庶”兩字,就能壓她一頭。
周圍的女眷聽了,議論聲更大了,喧嘩聲引起了殿內人的注意,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嬷嬷從殿內出來,不言不語地站在臺階上掃視了院內的衆女眷。院內都是各世家裏的女眷,見到老嬷嬷竟然有些畏懼,各個低着頭站回自己家的隊伍中,院內一下子安靜下來。只有白若琳還站在白若薇身邊哭哭啼啼的,一下子就入了老嬷嬷的眼。
老嬷嬷給身邊的宮人一個眼色,一個宮女立刻上前抱起白若琳要把她帶走。白若琳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還在掙紮,又要哭嚎,那個宮女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抱了出去。
等她走出衆人的視線,老嬷嬷用平淡的語氣說:“太後娘娘常年禮佛,喜歡清淨,今日是何等日子,竟然在壽康宮喧嘩,各位小姐夫人是連自家的臉面都不要了?”
衆人突然覺得頭皮發麻。都是家裏的庶女,沒幾個受主母待見的,在新年朝賀的當口鬧出事來,回府肯定沒好日子過。想到這裏,衆人不免有些埋怨的看了一眼白若薇。
白若薇低着頭,還在想白若琳不知道被帶去哪裏了,不會被拖出去砍了吧,電視裏不都是這麽演的嗎?進了宮,這腦袋就是暫時擱在你身上的,貴人們什麽時候看不順眼了,就砍了。所以也壓根沒聽清老嬷嬷在說什麽。
白若緋輕輕叫了她一聲:“四姐姐,嬷嬷讓你進殿去。”
白若薇回過神,擡頭看了老嬷嬷一眼,見她正盯着自己,馬上低下頭,上前幾步,站在嬷嬷面前。
老嬷嬷看了她一眼,轉身進了正殿,白若薇也忐忑的跟着她進了殿內。
門簾一打開,隔斷了室外的嚴寒,殿內燒着地龍,諾大的房間,溫暖的如同陽春三月一般,桌上的淨瓶裏竟然還插着幾支盛開的桃花。
白若薇不敢亂打量,低着頭進了殿內,然後想起了以前在田莊上給她上舞蹈課的吳嬷嬷,吳嬷嬷是教坊司教習舞蹈的嬷嬷,對宮中的禮儀也有所了解,所以也曾教過她一些宮中的禮儀。她憑着記憶,慢慢跪地,行了大禮,雖然不标準,倒也找不到差錯。
頭頂傳來一個蒼老溫和的女聲:“擡起頭給哀家瞧瞧!”
白若薇壯着膽子,擡起頭看了一眼面前的人,然後迅速垂下眼。不能直視宮中貴人,這是出門前羅嬷嬷再三叮囑的,所以白若薇垂眼盯着面前的臺階。
剛才一眼,她看到主位上坐着一個頭發斑白的老婦人,身邊還坐着一個華服小姑娘,竟然就是剛才遇到的淑慧縣主。
老婦人穿着太後的吉服,頭上插着赤金九尾大鳳釵,每條鳳尾上都綴着鴿血紅的寶石,鳳嘴銜着五條珍珠做的流蘇,顆顆珍珠光彩奪目。身上棗紅色的鳳袍上用金銀線繡着龍鳳呈祥的花樣,這是只有太後才有資格穿着的紋樣。
大華對世家平民的穿着配飾要求并不嚴格,除了明黃正黃是獨屬于皇家的顏色,另外就是龍鳳紋飾。除了後妃,宗室可以在衣裙,首飾上使用鳳凰紋飾,其餘外命婦,除皇家禦賜,一律不得使用。
對于鳳凰的樣子也是有規定的,太後和皇後可以使用九尾鳳凰。四妃,公主,藩王正妃可以使用七尾鳳凰。九嫔,郡主,藩王側妃,郡王正妃等可以使用五尾鳳凰,其餘宗室,一律不得越制使用。
太後打量了一下臺階下的白若薇,點點頭:“眉眼倒是跟你生母有點像。”
白若薇仍然低着頭,也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只聽一個甜脆的童聲說道:“外祖母,地上涼,別讓人跪壞了膝蓋。”
太後呵呵的笑了一聲,卻不讓白若薇起身,反而對身邊人說:“淑慧,站到你母親身邊去,別在哀家身邊鬧。”
然後,就見一雙繡着喜鵲登枝的粉色如意頭錦緞鞋從臺階上走過,鞋上嵌着兩顆拇指指甲蓋那麽大的東珠,行動間寶光流轉。
太後看着心愛的外孫女走回自己母親的身邊,然後又低頭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女孩子:“白若薇,你剛才在殿前喧嘩,你可知罪?”
來了,來了,來了!都不問原因,先說要懲罰。白若薇心裏的一個弦終于崩斷了,看來今天這頓罰是免不了了。白若薇低下頭,小聲說:“臣女不知。”
“太後娘娘,恕臣婦無禮,我這侄女早些年在田莊上侍奉老夫人,從未進過宮,年前才從田莊上回府,府中事忙,也未曾學過宮中禮儀,這才擾了您的清淨,還請您看在陳老太傅的面上,從輕發落。”王夫人突然走過來,跪到白若薇身邊。
白若薇心裏感動,王夫人今日的行為,就算只是為了維護榮安侯府的體面,她也記在了心裏。畢竟她若是因為殿前失儀受罰,受影響的可是整個侯府的小姐。
太後沉默了一會兒,一邊有個女子說道:“外祖母,白小姐剛才也沒喧嘩,喧嘩的那個是她的庶妹,您若罰了她,那她也委屈不是?”
太後笑着點了點下首的一個十四五歲的華服少女,“你這丫頭!”
然後看了一眼臺階下的人,“都起吧!免得人家說我賞罰不清。”
白若薇和王夫人又磕了頭,然後站起身。王夫人輕舒一口氣,回到自己剛才的座位上。白若薇忍不住去瞟剛才聲音傳來的方向,因為低着頭,只看到一件青綠色的吉服,上面用銀線繡着百鳥朝鳳的花樣,五根鳳尾上綴着小小的米珠,看上去低調而華麗。
“剛才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且細細說來,若有半個字胡說,小心板子。”太後裝出一副威嚴的樣子,但口氣卻是溫和的。
白若薇低頭想了想,然後把皇後宮裏的事和剛才的事都說了一遍,她只做簡單的陳述,也不添油加醋。
蘭馨長公主聽完,先開口:“那你覺得你剛才做的對嗎?”
白若薇又想了想才說:“臣女擾了太後娘娘的清靜,犯了宮規。”
蘭馨長公主又說:“倒是個會說話的,你的意思是你與庶姐争執,掌掴庶妹,無錯了?”
白若薇又跪了下來,期期艾艾的哭訴:“臣女三歲喪母,五歲離開侯府,陪祖母去田莊禮佛。臣女雖然未能在母親身邊長大,但祖母出身大家,閨中時也是通曉詩書,精通六藝,祖母慈愛,自小将臣女帶在身邊悉心教導,臣女也是懂嫡庶尊卑的。”不就是賣慘嗎?誰還不會?
殿內衆人靜默,王夫人得了太後示意,上前把白若薇扶了起來,摟在懷裏,為她擦着眼淚。
這時,殿外宮人來通傳,蘭嘉長公主和淑雅縣主來了。蘭嘉長公主一進來就看到白若薇在大殿裏哭哭啼啼的,心裏有些莫名煩躁。“這是怎麽了?大好的日子,怎麽哭哭啼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