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轉眼就是小年了,侯府給各家各府的年禮也送的差不多了。羅嬷嬷翻着田莊和鋪子送來的賬本,對白若薇說:“小姐,往年,太傅府那裏的年禮,侯府都是派大總管送過去的,今年我們回來侯府了,是不是該找機會去看一下大人和夫人。”
白若薇在窗邊撥着琴弦,斷斷續續的,随意的彈着一首曲子,心裏想的是墨香跟她說的,托書香哥哥找的琉璃匠人已經找到了,她得找機會出去見一次。一聽羅嬷嬷的話,立馬來了精神,真是瞌睡人碰到送枕頭的,她如果能借着送年禮的機會,出一趟府,就能找機會見一下那個匠人了。
“嬷嬷你說的對,我等下就去主院找母親。”白若薇看了墨香一眼,墨香知道她的意思,也跟着笑了下。
去主院的路上,白若薇還在想怎麽說服長公主,讓她出府一趟,沒想到走到主院,就看見一幹婆子丫環進進出出的,很忙碌的樣子。
墨香打聽了一下,說是四公子又病了,有點發燒,主院裏外忙着找禦醫,配藥,煎藥。
白若薇沒見到長公主,反倒是之前遇見的陳嬷嬷迎了出來,知道白若薇的來意,就讓她先在院子裏等一會兒。陳嬷嬷進去回話,沒多久就出來了,說是四公子病了,長公主走不開,去自己的外祖家送年禮也不是什麽大事,只要按照規矩早去早回就行。
白若薇心裏一陣竊喜,沖着主屋行了個常禮就回去了。回去的路上,她讓書香去前院找她哥哥傳話,安排了時間,約了地方。然後又讓如蘭和羅嬷嬷去整理些合适的禮物,明天一起帶去太傅府。
第二天一大早,白若薇就帶着書香,墨香,羅嬷嬷和如蘭出門,同行的還有大管事常青。白若薇上一次見到他,還是在她剛回侯府那天。見了白若薇,還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态度,恰到好處的距離。
“勞煩常管事了。”白若薇輕點頭。
“四小姐言重了。”常青微欠身。
太傅府離榮安侯府有點遠,馬車走了半個時辰才停了下來。
早有管事和嬷嬷在大門外等候了。馬車一停下,立刻有丫環來扶白若薇下馬車。
白若薇腳剛落地,一個四十多歲的嬷嬷就迎了上來,忙不疊的給白若薇行大禮。
羅嬷嬷一把扶住老嬷嬷,扶起身時,看到老嬷嬷滿臉是淚。吓了白若薇一大跳。在原主的記憶裏,她是不認識這位嬷嬷的。事實上,原主對太傅府的記憶本就模糊。生母陳夫人還在世時,走動的也不多,何況那時候原主年紀又小。生母過世後,她就離開了侯府,一走五年,跟太傅府上也沒什麽聯系,乍見一個這麽激動的老嬷嬷,實在有些接受不了。
白若薇見羅嬷嬷正抱着那個老嬷嬷安撫,想起如蘭也是太傅府出來的,對太傅府的人事應該比較了解,就想回頭找如蘭打聽一下,發現如蘭也在一邊擦着眼淚。
“這……”白若薇愣在原地。常青看出她的窘迫,跟邊上一個四五十歲的老管事說,“老管家,外面風大,先帶小姐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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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事是府上的大管事,負責府上的迎來送往,跟常青也是熟識的,聽了常青的話,趕緊拉了拉那個在哭的老嬷嬷,“老李家的,趕緊送小姐進去,別凍着我們小姐。”
那個老嬷嬷這才擦了擦眼淚,給白若薇行了常禮,然後帶着白若薇一行人進了大門。
進了大門,早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大丫環在二門處等候了,看到白若薇來了,馬上叫了一個小丫環去主院通報,然後迎上前,給白若薇行了禮。
“奴婢采蘋,給孫小姐請安,夫人已經在主院等您了。”
白若薇點點頭,跟着采蘋往主院走,邊走邊打量采蘋,身量瘦高,皮膚偏黃,眉眼倒是清秀,一身七成新的黃色襖裙,頭上梳着雙環髻,只簡單戴着一對絨花。再看看府內的裝修和沿路的院落布置,雖然整潔,但略顯陳舊。比起榮安侯府的富麗堂皇,實在有種破敗的感覺。總結一個字——“窮”!
還沒到主院,遠遠就見門口有個丫環扶着一個老婦人在等候。采蘋見到那婦人,嘴裏輕聲嘀咕着,“那麽冷的天,讓她別出來,她還出來,等下又要喊腳疼了。”
白若薇在一邊模糊的聽到她嘀咕,知道她是在說那個老婦人,還以為就是府上的老嬷嬷之類的。沒想到走到跟前,羅嬷嬷先上前行了大禮,口裏喊着老夫人,眼眶都紅了。
原來這位老婦人正是太傅府的老夫人,原主的外祖母李氏。李老夫人看到白若薇也有些愣住了,還不等白若薇上前行禮,一把抓住了白若薇的手,仔仔細細的看了幾遍,終于還是落下了眼淚,“我的薇兒啊!我的心肝兒啊!”
白若薇也不禁有些動容,抓着李老夫人的手,剛想說幾句寬慰的話,身邊的采蘋上前扶住了李老夫人,笑着跟白若薇說,“孫小姐,夫人的腿腳早年受過寒,一到天冷就容易疼,我們先進屋說吧。”
李老夫人有些嗔怪的看了一眼采蘋,拉着白若薇往屋裏走,一邊笑着跟白若薇說:“這丫頭被我慣壞了,現在都敢做我的主了。”
進到正屋,屋裏早已點了炭盆,暖洋洋的,感覺整個人都舒展開了。等李老夫人在主位落座,白若薇跪地結結實實行了個大禮。起身時不着痕跡的環視了一圈屋內,總結了一下,還是一個字——“窮”。當然,牆上挂的那些個字畫,她是看不懂的,反正肉眼可見的家具陳設,是略顯簡陋的。
外祖父是當今的太傅,少年入仕,為官四十載,歷經三代帝王,給先帝當過伴讀,給今上當過帝師,一生清廉,門下桃李萬千,卻只有原主的生母陳夫人一個女兒,也早早的白發人送黑發人。如今暮年,身邊也沒有一人可承歡膝下。
“薇兒啊,轉眼那麽多年不見,你在外面受苦了。”李老夫人看着這個唯一的外孫女,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愛女,一想到自己早逝的女兒,李老夫人又忍不住要落淚。
“外祖母別難過,若薇一直受祖母庇護,這些年過的不苦,如今我回來了,以後,我會替母親好好孝順您和外祖父的。”白若薇看着眼前這個剛過五十,卻已滿頭白發的老婦人。中年喪子,身邊也沒有一兒半女,這麽多年了,她一定是很想念原主的。
“唉!可惜,你回來了,我們卻要走了。”李老夫人嘆了口氣。
原來陳太傅打算年後就辭官回老家去了,他為官多年,一直殚精竭慮,七年前,唯一的女兒過世後,又大病了一場。如今也上了年紀,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就想着辭官歸隐了。
“外祖父是打算回老家去?”白若薇依稀記得羅嬷嬷說起過,陳夫人的老家是在南邊的。
“正是,福州那邊的氣候暖和,不如京城這邊冷,老夫人的腿腳有舊疾,一到冬天就疼得下不了地。”那位在門口大哭的老嬷嬷接口道。
她是老夫人的陪嫁丫環李氏,也是陳夫人的奶嬷嬷,陳夫人出嫁的時候正好碰到她喪夫,所以沒有陪嫁過去,就一直留在李老夫人身邊伺候。看着自小疼愛的小姐留下的女兒,長得又那麽像小姐,一時忍不住,就大哭了起來。
“外祖母的腿怎麽了,要不要緊?”白若薇聽采蘋說過李老夫人的腳受涼了會疼,現在又聽李嬷嬷說她冬天都下不了地,剛才還走到院子外等她。
“大小姐生小公子時難産,消息傳過來,老夫人就在佛堂裏為大小姐和小公子祈福,佛堂裏陰冷,又趕上下大雪,老夫人跪了三天三夜,腿就是在那時候凍傷了,後來請了很多名醫,還有宮中的禦醫,調理了很久,也沒治好。每到冬天就會疼,有時候疼得都下不了地。”采蘋拿過一個炭盆,放在老夫人的腿邊,讓她的腿能暖和點。
“哪有他們說的那麽嚴重。”李老夫人笑着指了指采蘋和李嬷嬷,“仔細別吓着我的心肝兒。”
白若薇初見李老夫人的時候,就發現她的裙子裏似乎是有些異樣的,好像腿上綁着什麽東西。現在想來,應該是護膝棉褲之類保暖的東西吧,看來是挺嚴重的。
兩人說着家常,門外小丫環來通報,老太傅回來了。不一會兒,一個穿着朝服,精神矍铄的白須老者和一個穿着甲胄,英氣十足的中年人一起走了進來。
“哎喲,我的心肝兒啊,還記得外祖父嗎?”那老者一進屋,看到上首坐着的白若薇,還不等她站起來行禮,幾乎是小跑着,沖到白若薇面前,一把抓住白若薇的手,笑得像個老小孩。
“外祖父!”白若薇也被逗笑了,沖着陳太傅,甜甜一笑,起身行了一個大禮。看來這個外祖父并不如她想象中的嚴肅刻板。
“姨父,您慢點,剛才還喊頭疼呢!”身後那個甲胄男子,有些好笑的看着陳太傅。這還是那個權傾朝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內閣首輔嗎?
“外祖父你頭疼嗎?是哪裏不舒服嗎?”白若薇立馬皺起了眉。眼前的老者,白須白發,寬大的朝服挂在消瘦的身板上,雖然精神看着還不錯,但眼裏布滿了紅血絲。
“沒事沒事,別聽你舅舅瞎說,我知道你今天要來,我是騙那些老家夥的,不然他們又要拉着我叨叨半天。”陳太傅笑得一臉得意,還朝白若薇擠眉弄眼。
“薇兒啊,你外祖父就是個老頑童,你可別被他吓到了。”李老夫人指指自己的丈夫,又指了指那個男子說,“這位姓段,是我娘家妹妹的兒子,按輩分,你該叫一聲舅舅。”
白若薇走到甲胄男子面前,行了個大禮,她這一禮,既是因為初次拜見長輩,也是對他表示感謝。看着外祖父母與他的親近,她想,這些年,定是這個人代替她和她的母親,照顧了這對老人。
段奕看到白若薇行了大禮,也是有點驚訝,趕忙想上前扶住她。陳太傅攔住了他。這一拜,段奕受得起。看着白若薇認真的行完了大禮,陳太傅的眼裏是滿滿的欣賞和驕傲。白若薇是個好孩子,聰明,懂事,并沒有因為生在侯府,養在田莊而養廢了。
“好孩子!”段奕扶起白若薇,仔細的端詳這個半大的女孩子,跟她的生母很像,他第一次見到陳夫人也是差不多這個年紀。
白若薇也在打量眼前的男人。三十歲上下,皮膚有着經常曬太陽才有的健康的小麥色,右邊眉尾有道淺淺的刀疤,不長,但挺深的。五官如雕刻般,是極英氣的,一臉的正氣。個子很高,比白承禮還高一點,按現代的算法,應該有一米八五左右。難得的是高而不壯,身材标準的跟男模似的,屬于那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一身锃亮的铠甲,應該是武将了。
“你舅舅是京郊大營的主帥,看着有點兇,其實最是溫和不過,等我們回鄉以後,你也可以當正經親戚多走動。”李老夫人看白若薇打量了段奕很久,以為是被段奕身上的殺伐之氣吓到了,趕緊替段奕說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