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旋轉
午間, ANIC食堂。
“噗——”
奧爾德和謝如葦正吃着飯,不約而同被嗆了一口。
謝如葦看着眼前興致勃勃的江銳,忍不住露出關愛傻子的眼神:“你小子是不是忘了你們才剛轉項不到兩個月?技術動作都練會了嗎?你确定目标要定這麽高?”
他們都了解江銳。這小子從小就這樣,狂得沒邊兒。
每次比賽前就總是放話說要奪冠, 這小子一旦決定了目标, 總是會不管不顧地往上沖。就算很多時候在其他人眼裏未免顯得有些不自量力, 可往往結果證明, 他是真的能說到做到。
仿佛壓力越大,就能激發出他越多的潛力, 超常發揮。
但……那也僅僅是他而已啊!
奧爾德忍不住問:“就算你無所謂,你就不擔心給Liz造成太大的壓力嗎?”
江銳一攤手,滿臉無辜道:“本來這就是Lizzie的意思啊。”
原本他也以為自己拉着她趕出一套短節目參加俱樂部聯賽已經夠瘋狂了, 誰知道她比他兇殘多了。
之前她明明還打定主意要穩紮穩打慢慢來,結果一轉頭自己就沖了出去。
他覺得她大概也是被網上那些言論刺激到了。
江銳笑道:“她,可比我狂多了。”
聞言,奧爾德怔了一瞬,似乎也是想起了小時候的唐黎,忽地笑起來:“說的也是,我怎麽忘了Liz跟你本來就是一類人。”
沒準江銳打小身上這一股子嚣張勁兒, 就是從唐黎那兒學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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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時間,ANIC練舞室。
唐黎與希拉正在讨論自由滑的編排。
由于時間有限,來不及讓他們準備兩套全新的節目去全錦賽, 他們決定就先用《黑天鵝》作為短節目, 再另外構思一套自由滑節目。
希拉和戴維夫妻倆是他們團隊的編舞師, 多年來合作無間,共同完成過上百套編舞作品。
唐黎小時候有幾套單人滑的節目也是希拉幫她編排的。
希拉和戴維以前也曾經是專業的花滑運動員,小時候各自滑單人, 後來兩人一起轉到了冰舞組合,同時也因為兩人共同的愛好而自己為自己的節目編舞。雖然從沒有拿過國際比賽的冠軍,可那時候每一年他們的節目總會給人們留下極深的印象。
于是退役之後,兩人便受到了奧爾德的邀請留在團隊中成為了正式的編舞師。
花滑本來就是一項藝術與競技并重的項目,優秀的舞蹈編排會讓整套花滑節目如虎添翼。
多年來,無數的花滑選手在他們的助力下奪得了世界冠軍,許多優秀的表演至今讓人念念不忘。
舞蹈教室裏,唐黎正在正面鏡牆前壓腿。
希拉靠在橫杆邊抱臂問:“你自己有什麽想法嗎?”
唐黎倒也不是那種随波逐流,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的性子,本質上她其實非常有主見。
以前她是懶得跟周延計較,他自己有自己固執的點,喜歡自己做決定,她就由着他去,是好是壞、是贏是輸,反正她都不在意。
可現在不一樣了。
她想贏,想跟江銳一起贏。
在編舞選題上,她其實已經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時間上比較緊,接下來我和Raymond大部分時間都會花在技術動作上,在編舞方面還是希望以貼合我們本身風格為主最好。”
希拉聽着不住點頭。
的确是這麽個道理。
很多選手喜歡每年都挑戰不同的風格,她知道唐黎和江銳應該也屬于是喜歡挑戰的性子,但眼下時間緊迫,沒必要強行給自己增加難度,一切還是以他們能簡單上手最重要。
好在,在本身的表演風格上,唐黎和江銳本來就是同一類型。
同一個老師手底下教出來的學生,很可能也會有截然相反的風格和表現,但令所有人驚奇的是,這兩個孩子明明個性十足,卻從小就很像,仿佛一脈相承,更仿佛像是光與影。
要說最适合他們的風格……
希拉摸着下巴思索回憶。
其實他們兩個都特別擅長那種正統的俄式風格,他們小時候的芭蕾啓蒙是一位非常著名的俄羅斯芭蕾舞蹈家,因此舞蹈風格受那位大師的影響,從小就偏好那種充滿張力與爆發力的表演。
音樂選擇上,他們也大多喜歡偏快的節奏旋律。
希拉思考了一下,忽而說道:“既然這樣的話,有一套我和戴維編到一半的半成品你們要不要考慮一下?現在想想,我覺得挺适合你們的。”
“是什麽?”唐黎擡起頭看向鏡子裏的她,遲疑了一下,“你該不會是準備把為別人編的節目先拿給我用吧?這是不是不太好?”
“不是啦。”希拉笑着擺擺手,“我和戴維編着玩的。”
夫妻倆都是編舞師就是有這點好處,兩個人之間總是能碰撞出各種靈感的火花。
“說起來,其實也是之前給你們重新排《黑天鵝》的時候帶來的靈感。”希拉笑道,不由自主地想起唐黎與江銳在冰面上的畫面。
以前希拉覺得自己跟戴維一起滑的時候,總能讓彼此産生無限的靈感。現在看到這兩個小家夥一起,似乎也能産生類似的奇妙化學反應。
“哦?”唐黎聽着來了興趣,“展開說說。”
希拉微笑着說:“你知道你的黑天鵝讓我想起了誰嗎?卡門。”
文學作品裏總是不缺那種迷人的反派女人形象,明明邪惡又危險,卻因為美麗的容貌和生動的性情讓人神魂颠倒。
黑天鵝是一個,那麽卡門肯定也是一個。
冰面上的唐黎絕色傾城,風情萬種,流轉的眼波中,令希拉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個吉普賽姑娘卡門。
卡門其實并不能算是嚴格意義上的反派,但她熱情張揚、奔放不羁的性情,同樣誘惑力十足。
如果說黑天鵝與王子之間就像是純粹的勾引魅惑,那麽卡門所呈現的大概是一場關乎自由的愛情戰争。
唐黎從來沒試過這個主題,女單和冰舞都沒試過。
以前是年紀太小不合适,後來是周延不喜歡這種以女伴為主的題材和張揚的風格。
但唐黎聽完希拉的描述,又看了一段她編排的動作,立刻心動地表示很感興趣,決定就是這個了。
希拉含笑問道:“你不先跟Raymond商量一下?”
“哦,對哦。”唐黎差點忘了,起身摸出手機給江銳撥過去。
電話很快接起來。
“怎麽了?”
唐黎開門見山,直接言簡意赅地問:“《卡門》,有興趣嗎?”
江銳一聽就懂了她在說什麽:“自由滑?”
“對。”
“行呀。”江銳滿口答應,“你現在在哪兒?”
“舞蹈教室。”
“那我現在過去。”
“OK。”
三言兩語之間,自由滑的主題就這麽敲定了下來。
希拉看得目瞪口呆,心說這大概是她見過的定得最快最幹脆的一次了。
她回想起從前為別人編舞的時候,每次都得先跟選手交流,再跟教練溝通,最後定下幾個方案再反複跟雙方調整修改磨合,哪像現在,她一提,唐黎和江銳便一口答應下來。
他們跟那種一味聽從編舞師、沒有主見的選手還不一樣,希拉能夠感受到他們對自己濃濃的信任感,完全是一拍即合。
……
唐黎和江銳跟希拉在舞蹈教室泡了一個下午。
三個人一起将已經初具雛形的編排進一步完善了一遍。
《卡門》的重點主要圍繞在女主角卡門與兩個男人之間,天生自由奔放的卡門先是愛上了英俊潇灑的唐何塞,後又愛上了充滿英雄氣概的鬥牛士。
小說原文中這麽形容她——她笑的時候,誰見了都會神魂颠倒。
卡門我行我素,不擇手段,愛上唐何塞的時候盡情誘惑,不愛他的時候,就會無情地轉身離去,轉而愛上另一個男人。
唐黎挺喜歡這個主題,她覺得這個故事狂野又浪漫。
《卡門》這部歌劇主要用西班牙舞蹈來展現,尤其是以弗拉明戈舞和鬥牛舞為主。
江銳對西班牙舞蹈涉獵不深,好在唐黎有着冰舞和國标舞的功底,對于西班牙舞毫不陌生。她和希拉一起對舞蹈動作重新進行了編排,在芭蕾的基礎上,融入了弗拉明戈舞和鬥牛舞的元素。
唐黎帶着江銳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練,兩人效率極快,一天下來,舞蹈部分基本都學會了。
只剩下細節部分還得繼續打磨。
不過兩人目前并不糾結于細節問題,時間緊任務重,他們按部就班地轉而先去練旋轉托舉等動作。
ANIC一共兩位副教練,一位是主教跳躍的阿爾曼·沃羅諾夫,還有一位則是主教旋轉和滑行的菲利普·羅威爾,羅威爾教練也是雙人滑出身,尤其擅長各種類型的旋轉。
自由滑中的雙人聯合旋轉,成了唐黎和江銳接下來主要攻堅的目标。
冰舞中也有雙人聯合旋轉,因此唐黎上手很快,反倒是江銳花了點時間适應。
從男單跨越到雙人滑,撚轉抛跳之類的動作他适應良好,反而在聯合旋轉上栽了跟頭。
因為多年單人訓練的習慣使然,驟然變成兩個人一起旋轉,身邊多了個人,江銳就像是突然不會旋轉了似的,每次要做旋轉動作的時候,總是過分在意唐黎的動作,導致自己的旋轉動作變形,變得不倫不類。
試了幾遍總是不對勁,唐黎終于喊了停。
兩人微喘地停下來。
她站在江銳身前,示意他低頭。
“看見了嗎?”
江銳一頭霧水:“看見什麽?”
他順着唐黎的視線往下看,只看到他們兩人的黑色和白色冰鞋正隔着三公分的距離對在一起。
唐黎說:“看見咱們兩個冰鞋中間的點了嗎?這個點才是我們旋轉的軸心。單人旋轉是以身體為軸心,但兩個人的時候,你要學會将我們兩個看作一個整體,旋轉的軸心在我們兩個人中間。”
其實道理江銳都懂,就是十幾年的習慣一時半刻有點扳不過來。
唐黎想了想,說:“要不咱們先試試直立旋轉,先慢一點,我來配合你。”
江銳一時有點沒理解究竟怎麽個配合法。
但本着無理由的信任,他二話不說點頭。
直立旋轉中的站立旋轉是最基礎的旋轉動作之一,他在冰面上原地滑出一個小圓,帶起速度的同時,看到唐黎在他一臂外的地方也跟着他的速度和節奏開始助滑。
兩人幾乎同時擡腳利用身體慣性帶起旋轉的瞬間,江銳發現唐黎一個轉身,擡起手臂勾住他的肩膀,将自己送入了他的懷抱裏。
她的時間點卡得精準極了,在旋轉起來的瞬間就将自己貼近了他。
仿佛加入了他的旋轉。
江銳下意識地伸手托住了她的後背,慢半拍地發現他們這回的旋轉融合的挺流暢。
轉了數圈,速度逐漸慢下來,這時候唐黎忽地伸出右手握住他的右手,兩個人身體微微分開的瞬間,她手上忽地使力,再次将兩人拉近了。
江銳這一刻似乎真的抓住了聯合旋轉的訣竅。
在她手臂使力的同時,他也下意識地使了力氣,手臂帶動身體,兩人上半身再次相貼,一起旋轉了起來。
直到兩人旋轉完畢,相擁着在冰面上停下來,唐黎擡眸笑看着他:“你看,這不是挺簡單的嗎?”
上手容易,接下來還得加大技術難度。
按照唐黎的計劃,自由滑中他們的雙人聯合旋轉至少要換足和變幻兩種姿态。
于是在羅威爾教練的幫助下,兩人接着又練了好幾個動作。
有的動作練得挺順利,有的動作摔了好幾次。
最後一次江銳直接被自己絆了一下,往後一摔,緊接着就把唐黎帶倒了。
“哇——”
兩人摔作一團,江銳怕她摔着,下意識将她往胸前一抱。
唐黎的下巴在他胸口磕了一下,差點眼淚都出來了。
“你沒事吧?”
“沒事吧?”
兩人幾乎同時擡頭問道。對視一眼,又同時回答道:“我沒事。”
“沒事就好……”确認她沒受傷,江銳這才松開手,幹脆整個人仰面倒在冰面上,喘息着長嘆了一口氣,“哎,好難啊……”
唐黎從他身上翻身而起,一屁股坐在他身邊冰面上,扭頭看着他一臉的苦大仇深,終于忍不住笑起來。
“現在知道難啦?來不及了,你現在跑不了啦!”
江銳忍不住跟着她笑,扭過頭勾着她的手指,不服輸地笑道:“我本來就沒打算跑好不好!你才是,別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