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1願意?
“等等,我給你加一點點鹽巴。”谯笪君吾到跟前把鹽巴撒了一點到碗裏,攪拌了,“這樣喝起來好一些。”
市井煙火氣的小常識,虞卿瞧他抱着鹽罐子過來撒鹽後攪拌的鄭重模樣,暗想這樣的事兒,定然是宮裏服侍他的老太監老嬷嬷教導的。
也許在那燈火輝煌的奢華宮宇中,清貧而被冷落的東宮之地,某個穿着蟒袍的小太子年少時,個子矮矮的,坐在椅子上後腿短不着地,眼巴巴看着老态龍鐘的老太監把清粥白菜端上來,往上面撒鹽巴....
而一個太子會把身邊奴仆的教導當回事,內心孤獨跟信任感不言而喻。
可即便如此若還是被背叛了,那也只剩下了孤獨了吧。
而且,她也基本可以猜到——他平常喝的粥裏面,禦膳房那邊是不給放鹽巴的,十分怠慢,還得他那邊自己來。
而他長這麽大,恐怕也一直以為鹽巴都是在碗裏才放。
其實多在鍋裏的時候就放一點的。
虞卿心思略複雜,但也未多言,問他喝不喝。
谯笪君吾覺得她此時語氣特別溫柔,有些不适應,小心問:“我可以?”
不記恨他偷偷吃雞了?不會給他埋坑吧。
虞卿:“嗯。”
谯笪君吾高興了,很快從鍋裏打了一碗上來,坐在邊上,也往自己碗裏撒了碗裏攪拌,雖然幹喝,但最近他們太辛苦了,喝點暖肚子清腸胃的其實也挺舒服,正好今日下了一場春時小雨,窗柩外雨打芭蕉水落竹梢的,很是空靈閑散。
這感覺竟分外好。
谯笪君吾喜滋滋喝着,喝了一半時,邊上人慢吞吞來了一句。
“以後我吃什麽就吃什麽,沒有讓随從吃得比主人好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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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喝完燒熱水,我要洗澡。”
“會洗衣服嗎?”
虞卿走後,谯笪君吾低聲罵罵咧咧,但輕車熟路把早已準備好的柴火放進竈下燒水,甚至連洗頭皂角都給她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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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暗了,竹林間小路上照明的石燈籠已被別院的管家派奴仆照例點了,燈火恍約,幾步見光,竹林間淅淅瀝瀝的雨水落在燈籠的石面上,噠噠水聲,清泉不絕。
庭院裏,谯笪君吾擔心虞卿的傷有反複,特地在她沐浴的房間外的檐下臺階坐着,擡頭看着屋檐瓦角水滴線,光火朦胧滿庭院,但他有些走神。
屋內的水聲有點明顯。
背對着,但他還是閉上眼,過了一會,擦着頭發出來的虞卿瞧見了歪着身子靠柱子睡着的小郎君。
莫不是風寒了?還是她指使太過,給累壞了?
随手将微濕的毛巾扔在了邊上,她上前,手指搭在了他的脈搏上。
大概這麽一點觸碰驚動了他,他驚慌之下猛然閃避。
身體整個撞上竹子,也保持了自衛的姿态。
這反應不小,卻神似她當初傷勢發作時不容他人接近觸碰的本能。
廟堂深宮與肅殺江湖,他們的過往也許大同小異。
“你?對不住,我做噩夢了。”谯笪君吾收斂了下剛剛的戒備跟敵意,低了頭,目光回避此人因為剛沐浴完而松垮的袍子。
“無妨,熱水還有多?你去洗吧,再休養幾天便有事做了,你也也不容有失。”
虞卿不動聲色收回手,轉身進屋了。
他們都沒提自己的過去。
後頭的谯笪君吾微訝,什麽叫他也不容有失,她要他做什麽?
但必然跟去大葳山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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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別院的日子比較悠閑,虞卿主要在練功養傷,而說要讀書,也自得做出讀書的樣子,是以書房滿書香乾坤,偶爾虞卿就躺在搖搖椅上看書,而谯笪君吾日常除了學着做飯洗衣等雜物,興趣來時還會打理花草,但大多數時間也愛拿着書看。
兩人在一個書房,倒是互不幹擾。
不過據虞卿觀察,這整個書房的書,此人估計都看過。
雖說王族藏書天下第一,但此人能有這般閱覽見識,非天資不可解釋。
“過目不忘?”
“算是,不過你這裏的書還是有一些孤品的,我沒看過,是以前買下這裏的時候就讓人配齊的?”
既然貴為魔教聖女,人脈跟錢財自是不缺,谯笪君吾也不意外此人在這裏安生一個小窩,更不意外她也有多重身份。
香雪海,鈴铛,地瓜大人,青魚公子,虞卿......一人千面,不可捉摸。
虞卿應了是,又打量他這副随從打扮,“來時你也不知我在此地有青魚公子身份,卻要我女扮男裝,自己裝成随從,有何道理?”
谯笪君吾說起這事,還有點難以啓齒,但虞卿這人吧,你與她好好說,直來直往還好,若是遮遮掩掩,保不準其嘴裏就蹦跶出什麽毒舌毒語埋汰人。
但他還是想委婉點,“你太打眼了,若我跟随在邊上,說是姐弟兄妹的,又不夠親昵,倒是易讓人認為是夫妻,有礙你的名聲。”
虞卿不置可否,她能有什麽名聲,怕是這小太子多少受皇族太學院的儒家聖學教化,尚有幾分君子之氣,不願意跟她這魔女搭上夫妻之名。
既害羞,亦不體面。
倒也情有可原。
虞卿也不在乎這個,卻是挑了他的其他毛病,“可你之前不是說我這人若是女扮男裝等于此地無銀三百兩,讓人一眼看出來?如今倒是朝令夕改,這可不是個好習慣。”
谯笪君吾覺得自己冤枉,支支吾吾的說不出所以然,最後低頭顧自翻書,嘟囔一句:“大抵你是習武的,整日打打殺殺的,陽剛之氣十足,日子久了,看着也像個男的了。”
啪一下,書本阖上了,虞卿眉眼輕掃,谯笪君吾立即從椅子上竄起逃了出去。
诶,只要他跑得快,她受傷了就打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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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了又如何,後面還是得回來。
谯笪君吾惦記着之前虞卿提及的正事,主動問她打算。
虞卿:“你既然不問我為何不遮掩樣貌,應該知道這雲城的虛實。”
谯笪君吾自然清楚。
他們之所以不能用陌生身份入住一些場所,是為了避免朝廷派出探子暗中搜查新來人口,拿到人口名單縮小調查範圍,這是他們做的防備,但沒有掩蓋真容,一來是她真容行走在江湖上多年,千變萬化,朝廷根本琢磨不住哪個樣子才是她真容,否則也不會有那般傳言。二來嘛,楊伋等人的目标是他,而他的樣子其實也只有朝廷內部高官見過,那日虞卿以地瓜大人的身份卸了他真容,見過的也就那麽幾個,若是畫出了畫像,也必得是讓探子拿畫像逐一甄別,可在雲城,朝廷的探子是沒這樣大肆搜查甄別的本事的。
原因也只有一個——雲城之主背景深厚,乃番邦之主,并不為朝廷監管,城中雲集帝國大量武林好手,乃至有名的雍國武城,城主納蘭別離為當世帝國十大高手之一,且羅列第四,城中鐵衛高手如雲,其中納蘭別離的七個徒弟被譽為帝國七劍,各自統帥武力以及情報等諸部門,能打能殺能算計,十分棘手,尋常探子要在這裏尋找廢太子,人還沒找到消息就外洩了,等于給了雲城拿捏的把柄,萬一廢太子被雲城控制,那對于朝廷是極大的威脅。
廢太子可以死,但死法必須符合王族利益跟名聲。
所以虞卿兩人預判楊伋跟章青嶼這類朝廷中人不敢放肆,否則引來朝廷跟雲城的争鬥,壞了□□面,牽一發而動全身。
既然如此,那自然無所謂易容。
且易容也沒那麽容易,他們連路奔逃,根本沒那麽多材料可用。
“所以到了雲城,我們暫時就是安全的,除非雲城一方找到我們,這也在你原來的計劃內?”
谯笪君吾覺得當前每一步都在虞卿的計劃中,包括帶他去大葳山。
“算是吧,怎麽,內心可不平?”她盤腿坐在蒲團上,因為剛結束練功,已好了許多的氣色顯得神采不俗。
“沒,寄人籬下不堪生死的虧我都吃過,何況你我素昧平生,你要拿捏我也在情理之中,去就去吧,我也想堪堪我母親留下的到底有什麽。”
谯笪君吾心态好,并不追究這個,
可他沒得選,好像內心也不是特別抗拒。
“那麽你接下來要我做什麽?尋路?我只背下地圖,當前作用也僅僅如此。”
其實谯笪君吾很聰明,已經略有猜想,他覺得眼前人可能是要讓他做些......不拖累她的事。
比如讓他顯默寫出一些地圖來?
“你想習武嗎?我可以教你。”
虞卿忽然問。
谯笪君吾錯愕不已。
他覺得她在開玩笑,但一想這人雖然嘴皮子毒辣,但素來不愛在正事上插科打诨,那就是真有此意。
“是我對你們武林中人不夠了解嗎?聽說習武重根骨跟長年累月的堅持,自小就得苦修,半路出家還登峰造極的,屬實是天賦異禀,或者只存在于話本重,古今數百年少有此類人,我總不會是其中之一,大抵也只是平庸者,根骨早就不适習武了,你為何有此打算?”
谯笪君吾認真詢問,虞卿卻随手把抽屜裏的墨須丹盒子扔了出來。
“別人辦不到的事,我虞卿可以,何況有它輔助。”
“你不是說了嗎,我若步步為營,你就當這一步也是我算計好的,就看你願不願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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