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不會忘記的記憶都要碎盡了。
尚清這個人好像只存在于自己的夢中。
布谷一直都沒有離開。小桃花一點不關心它為什麽要停留在後山,也從來沒有注意過布谷黑豆豆般閃亮的眼睛裏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悲傷。
小桃花每天都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天,最後一天去等待尚清,但是他總會去拖,仿佛拖到下一秒尚清就會出現一樣。
然後就等了一年又一年。
布谷實在受不了尚清這種自虐般的想法,終于有一天爆發了:“煩不煩啊你煩不煩?”
“每天唧唧歪歪的等那個人你累不累啊!”
“要是真想他你就去找他啊!修煉啊!化出人形啊!”
“我要被你煩出抑郁症了你造不造造不造?”
布谷吐出心中一口惡氣,而小桃花卻愣了……修煉?去找尚清?
布谷滿意的看着小桃花思考,覺得自己終于做了一把有意義的事情。
诶否則自己真的要被逼瘋了,看他那個可憐樣只覺得自己欠了他好大一筆債。
卻沒料小桃花開口就是:“抑郁症是什麽東西?”
布谷爪子一滑從樹上掉下去了。
肆
十年。
後院的木門被“咯吱”一聲推開,小小的沙彌挑着水桶,一搖一擺地去挑水,嘴裏還哼着不知名的小調。
山花爛漫,野蜂飛舞,風裏卷着的濃濃花香撲面而來,讓他不禁意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啊啾!”小和尚揉揉鼻子,看着遠處泛着嫩綠色的樹林,嘟囔了一聲:“春天到了啊。”
小和尚三年前上的山。他是被娘親手送到廟裏來的。娘說她要改嫁了,嫁的那個人不讓她拖着個兒子,上山前娘摸了摸他的腦袋道:“小山,安隐寺的住持是個慈悲人,他一定會好好替我照顧你的。”
小和尚原本以為娘口中那位住持是個留着長長白胡子、慈眉善目的老爺爺,可是房間裏盤坐在蒲團上等着他們的卻是位眉目清秀的年輕人,他穿着白色的僧袍,一雙漂亮的眼睛微微的瞌着,黑色的睫羽像展翅欲飛的蝶。
推門因為年代久遠的緣故而咯吱作響,坐在蒲團上的人微微側過身來,唇邊是淺淺溫暖的笑:“不知有客,未嘗遠迎,失禮了。”
“尚清,你還記得阿姐嗎?”娘拉着他在房間裏跪下,“求你幫阿姐留下這個孩子吧。”
那位被喚作尚清的青年略帶驚訝地看着他倆,半晌猶豫道:“是……阿玥姐嗎?”
小山第一次看見娘哭。淚水順着她臉頰留下,在地板上濺出一小攤。
“看在以前的情分上阿姐求你把小山留下來,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我保證這孩子不是吃閑飯的,什麽活都能做,只求保條命,”娘的淚水越來越多,小山傻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麽勸才好。
“我實在是……實在是……沒法把他養活……”
尚清看着跪在地上的娘親,嘆了口氣:“阿姐,我知道……你先從地上起來,跪着對身體不好。”又轉眼看向小山,“這是……阿玥姐的孩子嗎?”
尚清有雙漆黑如墨的眸子,涼涼的像是林間石上流過的溪水。
“你叫什麽名字?”他笑起來,就如陽光瞬間沖散了晨間的薄霧。
“小山,晏小山。”
“阿玥姐,這孩子我可以收,也能保他一份勉強的溫飽,只是……”
“你願意留下嗎?”他伸出了手,掌心攤在他的面前,上面空無一物。
卻勝似開着一朵蓮。
“願意。”
尚清不喜歡小山叫他師父,他也沒有替小山起什麽法號。
他說:“小山這個名字挺有意境的,我也想不出更好的了。你要是沒有意見就這麽叫吧。”
小山哪裏會有什麽意見,于是全寺就都叫他小山。
其實整個安隐寺統共也沒有幾個人。除了兩個被尚清喊做師弟的和尚,一個夥房做飯的小姑娘,似乎是個被收留的孤兒,還有一個瘋癫癫的周嬸。
那個小姑娘叫柒楠。
小姑娘每天活兒都很輕。每天炖炖青菜豆腐,偶爾炖炖豆腐青菜,因為實在是閑的慌,所以她在後院開了塊田種菜,在院子裏種花。
尚清并沒有要求小山做什麽,小山倒是自覺負責起挑水,于是每天除了填滿院子裏的水缸,他還要幫柒楠挑水澆地。這樣兩個人又找到新的解悶方式:聊天。
聽柒楠說,十年前安隐寺是個很大的寺,山下也是個很大的鎮子,繁華熱鬧。安隐寺裏面有很多很多的和尚,大和尚小和尚,還有中和尚。每天都有好多人來供香,所以那時候和尚們吃的可好了。可是後來山下爆發了一場瘟疫,死了好多人,活着的人就拖着沒死的病人上山求救,拜佛念經求藥,結果這下吧安隐寺的和尚們也傳染了。
安隐寺的和尚們不忍心把老百姓趕下山關上寺門避災,于是他們全被傳染上瘟疫,死光了。
最後是朝廷派人來救災,好不容易消滅了瘟疫,又來了幹旱,等幹旱一走,山下的鎮子是真的荒無人煙了。而山上的安隐寺,也幾乎消失了。
“據說尚清是安隐寺裏少有的活下來的人呢,因為他安隐寺才沒有真的消失。”柒楠悄悄和小山說,“好像是要等什麽人,所以一直才沒有離開。”
小山皺着眉頭細細地想,是什麽人能讓尚清一直等待下去呢?
在小山第一百零八次無視尚清的“不要喊我師父”的要求後,尚清直接停下了腳步,轉身看了一眼一臉無辜模樣的小山,微微嘆了口氣。
“小山,不要叫我師父。随意你怎麽稱呼,你直呼我的名字都可,不要叫我師父。”
小山眨眨眼睛,問:“為啥?”
“我不曾教你什麽,日後也不會教你什麽,為何要執着于喊我師父?”
“你為什麽不教我念書?”
“我不能,也不願意。”
“可是我并沒有因為這個而不高興喊你師父啊,我喊你什麽和你教不教我沒關系。”
尚清又看了一眼小山,眼中複雜的神情他沒有讀懂。
“小山,我只是……做出承諾很簡單,但是想要兌現卻很難。”
“我沒有要你教我念書啊師父……其實你什麽都可以不做啦!我只是想喊你師父……”小山垂下了頭。娘說尚清是他可以信任的人,也是唯一一個可以依靠的人了。
尚清的手最終還是揉了揉少年光溜溜的腦袋,“你……随意吧。高興就好。”
那日小山從後山挑水回來,本來只是恰好路過寺門,卻聽見有人在敲門。
安隐寺原本氣派的大門早在很多年前就被拆下來賣掉了,現在的只是扇普通的木門,平常根本不會有人上山來,更別說敲響安隐寺的門了。
于是小山的第一反映是僵在那裏,有鬼!
外面敲門的人似乎很有耐心,沒有人來開門他就一直敲,而且敲得不急不緩,不輕不重。
抱着“看他能敲多久”的心态,小山就站在那聽他敲,也沒有去開門。
也不知道有沒有一盞茶的功夫,那人似乎是累了,敲門聲停了下來。
小山正準備回去,外面的人卻出了聲:“請問,有人在嗎?”
很溫柔的聲線,尾音帶着一點點上挑,讓人不自覺想起漫山遍野的桃花林。
小山在原地咬牙切齒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好奇心,跑到大門口把木門悄悄拉開一條縫露出一只眼睛:“你找誰?”
于是小桃花只看見門縫裏露出的一只眼睛,裏面藏着小心和警惕。
不是尚清的眼睛。
小桃花有點失望。布谷和他說尚清就在前山一座安隐寺裏頭。那是個很大的寺廟,有着氣派的大門。尚清尋遍了前山也沒找到氣派的寺門,最終他還是敲響了這個最不像安隐寺的大門的門。
“請問,這裏是安隐寺嗎?”小桃花從來沒有和尚清以外的人類交談過,他有一點緊張。
“這裏是,你有什麽事嗎?”
“請問這裏有個叫做尚清的人嗎?”
“你找我師父?”那只眼睛裏微微顯出驚異的神色。
“你師父?”小桃花有點愣,尚清都收徒弟了?
小山把門拉開一點,問道:“聽起來你和我師父是熟人,不會連他收了個徒弟你都不知道吧?”他打量着來者,一襲紫衣,長發用碧簪绾住,很精致的容顏,卻難以從眉目間看出他的年紀。
小山吸了吸鼻子,哪裏來的淡淡的桃花香氣?
“我與他許久未見,今天是來拜訪舊友,自然不知道尚清還收了個徒弟。”那個人微微笑了一下,“你能幫我和你師父通報一聲嗎?就說……”
他頓了頓,“舊友來與他嘗當年那甕桃花醉了。”
伍
“小山,你在做什麽?”
小山正準備轉身去找尚清,卻聽見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