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要開口講話的意思。
這時候忽然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傳來。赫雅不解:“是你叫了外賣?”說罷原本站着的她就準備走去開門。
阿斯卻忽然像想起什麽一般,飛似地搶在了赫雅的前面,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可能是我朋友,我去開吧。”
于是赫雅止步于客廳中間。
阿斯打開門,門口站着一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小女生。
阿斯一邊将她拉進門,一邊有些不開心地對她說:“不是讓你在樓下等我嗎?我家房東不讓別人進門的。”
女生卻喜笑顏開地用一種幼稚的語氣回:“人家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嘛!”
這時候阿斯轉過身,迎來赫雅冰冷的目光,她有些尴尬地指了指赫雅,對着小女生說:“這是我房東,你赫雅姐姐,你看她就要不高興了。你就在這裏等我,我拿了東西我們就出去。”
小女生卻大方地轉向赫雅,微笑着說:“你好啊,原來你就是赫雅姐姐,我經常聽見阿斯說起你。我是阿斯的女朋友,你就叫我小卷好了。”
赫雅敷衍地對那個名為小卷的女生笑了笑,冰冷的目光繼續盯着阿斯。
阿斯卻埋着頭,飛快在玄關的櫃子上拿了幾樣随身物品就準備走。
開門的那瞬間,她還是回過頭,但避開了赫雅的目光,匆匆地說:“我先跟小卷出去了,你自己記得吃晚飯。”
最後阿斯拉着小卷出門的身影着實讓赫雅迷惑了半天,她站在客廳那個位置發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呆。繼而就徑直走去了廚房,掏出了一盒冰淇淋。
那盒冰淇淋是阿斯買的,赫雅從來不愛吃這玩意兒,但當下的她只覺得自己的胸腔像是被點着了火,她就快要爆炸了,她沸騰的血液裏就是急需零度以下的物質。
于是她坐在餐桌,機械地不停往嘴巴裏塞冰淇淋。她原本是有些失神的,但是當大量冰淇淋的浸冷刺得她有些頭疼時,她才發現,自己的心,好像又被封上了一層冰,那團火也滅了,讓她覺得好受了很多。
她忽然就笑了起來,然後恢複到了正常的意識中。她應該就是從那時開始對冰淇淋上瘾的,其實吃冰淇淋,只是她對自己的一個暗示,她希望自己永遠都不要擁有熾熱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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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阿斯回來得晚,晚到赫雅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後面的那一周,赫雅表現得就跟從前一樣,如果說她真的有什麽期盼的話,她覺得此時理應是阿斯回她一個答案。
反倒是阿斯,像是完全忘記了那天下午兩人的對話,她再沒有提起過這件事,也裝作赫雅根本沒有問過這個問題。
她甚至對赫雅的态度都沒有任何變化,體貼和溫柔一絲不少,還跟從前一模一樣。
但她越是這樣,赫雅越是覺得自己的心裏裝了無窮無盡的隐隐的煩。
也就是那段時間,赫雅帶領的小組需要跟另外的團隊合作完成一個項目。
兩組人第一次見面開會的時候,正埋着頭完善PPT的赫雅被人親昵地拍了一下肩,赫雅轉過頭,看到一個精致的長發女生,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對方露出燦爛的笑,說道:“赫雅學姐,你還記得我嗎?我是舒舒呀,就是那個比你們小一屆的學妹。”
赫雅聽到這席話,好像又有了些印象,她眯起眼睛有些遲疑地問:“舒舒?好像有點印象,你是……”
“我就知道你不會記得我!”舒舒有些沒好氣地笑起來:“誰叫你的好閨蜜阿斯有過那麽多女朋友,我不怪你!”
說罷舒舒又安慰性地拍了拍赫雅的肩,坐在了赫雅對面的位置上。
見赫雅還在努力皺着眉頭回想,坐下後的舒舒繼續說:“沒關系啦,赫雅學姐,真的沒想到會有機會跟你在同一個團隊工作,其實上大學那會兒我挺崇拜你的。說實話,我一直都喜歡你比喜歡阿斯更多。等今天完工後,我請你吃個飯啊!”
赫雅雖然依舊沒能激發起大腦裏關于舒舒的記憶,但她想起回家後又要面對的裝作若無其事的阿斯,她也就欣然答應了眼前這位「陌生人」的邀約。
那天晚上,舒舒帶赫雅去了一個安靜又隐秘的小餐吧,在舒舒不斷的引導下,赫雅關于舒舒的記憶,終于被成功激活了起來。
嚴格說來,舒舒應該是阿斯在大學時期的最後一個女朋友,那時候赫雅與阿斯都快畢業了,舒舒還在讀大三。
赫雅之所以對舒舒能有一些淺淺的記憶,是因為阿斯與舒舒相處的時間還算長的,貌似有半年的樣子,這在阿斯的情史裏,已經算長情了。
在那半年裏,赫雅至少也與舒舒吃過兩三次飯。也可能是由于舒舒內心一直對赫雅有一種暗暗的欣賞和崇拜,所以三人的關系相對融洽,才導致阿斯與舒舒的戀情堅持了那麽長的時間。
“抱歉啊,我對阿斯的感情生活一向沒什麽興趣,所以有些不記得誰是誰了。怎麽樣?你現在還好嗎?”赫雅開始講一些冠冕堂皇的話。
“我挺好的呀。你對我們公司也了解的了,就那個樣子,還算不錯。赫雅學姐,你呢?這些年好嗎?我當年真的覺得你太酷了,希望你現在還跟當初一樣酷。”
赫雅禮貌地笑了笑,她對別人的恭維向來不感冒。也許唯一讓她耐着性子坐在這裏的原因,僅僅是為了弄清阿斯的答案而已。
“我哪能知道我自己酷不酷?不過說起阿斯,她現在正好住在我家。怎麽樣?要不要找個時間聚一聚?”赫雅問。
“啊?別了,我跟她可不是好聚好散的。”舒舒撇了撇嘴。
“怎麽呢?你倆怎麽分的?我不太清楚。不過她這個人,作為女朋友來說,應該是挺糟糕,看她花心的樣子就知道。”
“是啊,所以我一直更欣賞赫雅學姐你的地方就在于,擔不起的責任就不要擔,總比兌現不了自己的承諾強太多。誠實,對于一個人來說,真的是很重要的品質。”舒舒開始有些義憤填膺地說。
“喂,您這是誇我呢還是損我呢?!”赫雅覺得有些好笑。
“哈哈不好意思赫雅學姐,我是真心誇你的。”舒舒說到這裏,忽然頓了一下,面色有些尴尬,繼而變得有些溫吞起來:“雖然吧,我可以說實話嗎?反正現在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你不會介意吧?”
“沒事兒,你說啊,我不會在意什麽的。”赫雅示意舒舒有什麽話就一吐為快。
22、灰色答案
“其實從前在學校那會兒,你和阿斯的口碑都不太好。”舒舒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一面說一面偷偷觀察赫雅,生怕自己的某句話惹赫雅不高興:“因為你知道……就……你倆的私生活,校園裏流言蜚語還蠻多的。”
“我知道啊,我又無所謂。”赫雅覺得好笑,一副真心不在乎這些事情的樣子。
“嗯嗯我就知道,你那麽酷,肯定是不會在乎這些的啦!我不管別人怎麽說,其實我內心對你一直是崇拜的,我覺得你很真實,每個人都有自由選擇生活方式的權利,所以我覺得你真的很好,我就不愛跟風說你的壞話。”
舒舒見赫雅并沒有生氣,于是終于放心地又恭維起赫雅來。
當然,誰知道到底是因為她真心如此認為,還是僅僅是因為工作上很需要赫雅而已。
赫雅沒有附和,只是有些出神地看着餐桌,舒舒見狀,繼續道:“你那好朋友可就不是那麽回事兒了!其實在她追我之前,我身邊好多朋友都跟我說她很渣,讓我不要上當,還說她跟你是好朋友,就不可能是什麽好人。”
赫雅終于被吸引了注意力,開始認真傾聽。
舒舒見赫雅這般,于是也越說越起勁:“但那時候我因為私心裏還蠻崇拜你的,我覺得你很漂亮,又很酷,帶點那種暗黑系,是我很喜歡的風格。
雖然大家都說你也很渣,但我覺得你只是不願負責任而已,這不是什麽大問題,畢竟你又沒欺騙誰的感情。所以我那時還以為阿斯的渣,是跟你一樣的,于是我也就答應了阿斯的追求。”
“嗯?”赫雅聽到這裏,眯起了眼睛。在她的記憶中,她可從來沒覺得阿斯追過任何人,就阿斯自己所述,她所有的女朋友,都是先主動追求阿斯的,有些甚至是,用阿斯的話來說,是「纏着」她的。
“然後呢?”赫雅問。
“然後,不就是證實了我朋友們的話,她真的是渣女,還沒半年,就被我發現她劈腿了!”舒舒長吸了一口氣,繼續說:“原本吧,我覺得劈腿也沒什麽,這種糟心的事兒,是個人或多或少都會遇到。但我最不能接受她的一點是,她是一個會颠倒黑白的人,你知道嗎?這真的讓我覺得太可怕了。難道赫雅學姐會接受一個謊話精嗎?”
“這話怎麽說?”赫雅越發迷惑了。
“哎……”舒舒嘆了口氣,停了一下,像是在給自己鼓勁:“這麽說吧,我當時跟她分手,是因為有一天忽然有個女生在網上找到我,質問我為什麽要一直纏着阿斯。
我問她是誰,她說她是阿斯的女朋友,然後還說阿斯都已經跟她坦白了:說我整天是怎麽追着阿斯纏着阿斯的,阿斯雖然拒絕我很多次,但是我一直纏着她。
後來那個女生就開始罵我不要臉什麽的,說我沒人要所以可悲到要纏着別人的女朋友,總之就是什麽難聽的話都罵了。最後還警告我,如果我再不離阿斯遠一點,她下次就會到學校來找我鬧。”
赫雅聽到這裏皺了皺眉頭,她覺得有些話聽着似曾相似,但她沒有說話,依然保持着認真傾聽的樣子。
舒舒看了赫雅一眼,繼續說:“當時我就奇怪,那個女生說的很多話,我都覺得似曾相似,就是誰誰誰非要纏着阿斯,追着阿斯什麽的,這種話我也從阿斯那裏聽到過很多次。
每次當我發現她手機有一些暧昧信息,或者是她跟其他女生動作親密被我發現的時候,她都是用這套說辭來應付我。
從前我都沒當回事,以為都是其他女生的問題,但現在髒水潑到我自己身上來了,我該怎麽辦?
我當時就想,一個撒謊成性的人,很可能根本就已經遺忘了真實的自己,如果阿斯真是這樣的一個人,那麽從她口中我肯定套不出一句真話。所以我沒有選擇直接去找她對峙……”
聽到這裏的赫雅居然若有所思,自言自語道:“這倒是可行的哦!”
“那是……”舒舒顯然聽到赫雅的自言自語,接過話繼續說:“所以當天晚上,我就找機會偷看了阿斯的手機,發現她手機裏全是跟其他人的暧昧對話,不是一兩個人,是很多人好嗎?!
她幾乎是對她身邊所有的女性都是那副德性,你知道的,就是對着別人各種溫柔體貼,一會兒給你買了禮物哦,一會兒給你帶了蛋糕哦,一會兒晚安什麽的。
如果對方跟她分享了什麽開心或者傷心的事,她也總是回一些特別柔情的讓人覺得非常走心的話。
太絕了啊!我甚至都懷疑一個人是怎麽可以做到對身邊每一個女性都這樣的!我只能說她精力是真的太好了!”說到這裏舒舒顯得有些激動,看來又是被氣到了。
些許停頓之後,舒舒像是不過瘾一般,又狠狠地加了一句:“她,簡直是我此生見識過最絕的海王!還比什麽啊?全球海王桂冠非她莫屬。”
赫雅終于被舒舒逗樂了,無奈地問:“然後呢?”
“看完手機的當天晚上我就跟她分手了,她這種行為這也太賤了吧,我可不能忍!”
“好奇怪!”赫雅皺起了眉頭。
“奇怪什麽?”
“在我的印象裏,阿斯好像從沒有被別人甩過。她給我的說辭永遠都是她甩了別人,又或是別人纏着她,讓她沒法拒絕。”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赫雅忽然覺得自己的世界,仿佛有些什麽東西在地動山搖起來。
“她當然會那樣說啊!我都說了她是一個謊話精!她那套說辭我都背得出來了。赫雅學姐你別再被她騙了,在我的心裏,她真的根本就不配做你的朋友!”舒舒繼續憤慨地說。
赫雅沒有說話,顯然她的心思已經完全不在眼下這個餐桌上了。
舒舒見赫雅疑惑的表情,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驚呼道:“哎呀!我想起來了,赫雅學姐,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是我有證據哈哈哈!”
她一邊說着一邊掏出手機,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道:“誰能想到呢?當時我在網上發的那些撕她的證據,居然十年之後還能起作用。”
“啊?你撕她?”
“其實也沒有啦,根本也沒撕成功,我能有多少人關注,我只是當時在網上自我發洩一下啦。”說罷舒舒将自己的手機遞給赫雅。
舒舒的手機上顯示的是十年前,舒舒在社交賬號上發的一條狀态。
除了舒舒當時對阿斯的謾罵之外,附上的圖片全是她從阿斯手機上截圖下來的暧昧「證據」,以及當時那個女生發給舒舒的威脅。
赫雅一張一張地認真翻看,白紙黑字,正如誰也動不了互聯網真實的記憶那般,赫雅的世界,是真的有些地動山搖起來。
她漸漸露出一副苦笑,滿腦子想的都是:阿斯,我還能如何維護你?
舒舒看到赫雅的失神,意識到自己可能說得太多,于是調整了自己的語氣,柔聲說道:“赫雅學姐,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沒關系,只是我确實沒有騙你的必要。如今我與你,與阿斯,都再沒有任何利害關系,我騙你實在沒有意義。
好了不說了,都這麽晚了,我們快點吃吧,菜都涼了,其實我今晚還要趕工一小下呢!”
“好。”赫雅對着舒舒勉強地一笑,眼中向來的堅定卻消失了不少。
23、黑色追問
那天晚上獨自開車回家的赫雅覺得自己并沒有在真正地開車,她怎麽搖晃自己的腦袋都沒有辦法讓自己的眼睛聚焦;
而她的內心也深知,她可能将自己置于了致命的境地,因為一個稍不留神,就可能讓她的身體和世界翻天覆地。
她更加清楚,是什麽讓她此刻處于這般危險的境地。她那時整個身心都在渴望冰淇淋,她需要冰淇淋,需要很多很多的冰淇淋。
直到路過一個通宵營業的麥當勞時,她終于停下來,坐在店裏一支接着一支,連吃了五支甜筒。
當她再次回到車上的時候,她才終于可以将自己的眼睛聚焦了。
赫雅到家的時候已過了午夜,她開門進去,發現屋裏很暗,所有的房間都關了燈,阿斯的房間卻開着門,整個屋子也只有她書桌上的臺燈還亮着。
赫雅悄悄走近,發現阿斯并不在房間裏。一陣水聲從廁所傳來,通過廁所門縫中透出來的光,赫雅猜到阿斯在洗澡。
正當赫雅發呆的時候,阿斯床頭櫃傳來手機的震動聲,屏幕也亮了起來。
赫雅幾乎是下意識地走上前去,屏幕上顯示的是一條來自小卷的信息:“寶貝我定好房間了,702,你快點來啦!明天上午你又要出差,我們都沒剩多少時間了。”
赫雅說不清為什麽,只是任由自己拿起阿斯的手機,嘗試用阿斯的生日輕易解了鎖,然後翻看起阿斯所有的信息。
果然,跟舒舒發在網上的那些圖片沒什麽兩樣。十年了,阿斯沒有任何改變。
而舒舒,那個與她完全沒有任何利害關系的人,是真的沒有騙她。
赫雅放下了手機,還站在原地。她不知道為什麽,只覺得自己的大腦裏在放煙花。不,應該說是有什麽東西着了火。
是那堆膠片吧,是她前段時間,被禁锢在自己腦子裏,足足觀看了幾天幾夜的,關于阿斯和她的影片。
那堆膠片在此刻被什麽東西點着了,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在黑暗的天空下耀武揚威地放出奪目的紅光。
味道是那麽難聞,溫度是那麽高,縱使赫雅用盡了辦法想要澆熄它,然而它卻越燒越旺,将赫雅心裏最柔軟的東西全都燒了去,她的眼底,倒是出現了一絲黑色的光。
于是赫雅拿起阿斯的手機,長按了開關鍵,然後轉身離去。
浴室裏的阿斯原本正在洗頭,忽然覺得身後有一股涼意襲來。
她趕緊沖洗掉頭上的泡泡,轉過身擡起頭擦了擦眼睛,看到的是赤裸的赫雅正站在她的面前。
赫雅的黑色長發慵懶地卷在胸前,頭發上沾滿了星星點點的小水珠,浴室裏的溫度已經上來一陣子了,水蒸氣讓赫雅在阿斯面前所呈現的樣子變得有些霧又有些朦胧。
但她精致的五官還是被完美地凸顯出來,略微閃光的紅唇就像是嬌豔欲滴的紅色珍珠。
阿斯沒敢往下看,她知道赫雅沒有穿衣服,但她眼前此刻赫雅的臉已經夠美了。美得,就像是碧提宮內,牆上挂的那些文藝複興的畫。
阿斯已經呆住了,赫雅的眼神卻顯示出從未有過的淡漠,她直視阿斯的眼睛,面無表情地說:“那天下午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
她靠近了阿斯一點,繼續說:“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那時候剛過完新年沒有多久,冬夜的溫度低得滲人。阿斯也許是擔心赫雅受涼,也可能是因為其他,總之這次她沒有再遲疑,而是将赫雅拉進了水簾下,一手摟住她赤裸的腰,然後深情地吻了下去。
那天晚上阿斯第一次睡在了赫雅的床上,這也很可能是赫雅一生中,唯一讓別人睡在她床上的時刻。
赫雅也是事後才反應過來這很可能是阿斯的第一次,但她依然什麽都沒有說,那天的後半夜,阿斯是抱着赫雅睡着的。
第二天當阿斯醒來的時候,赫雅已經不在了。确切的說,赫雅就是在那一天,從阿斯的世界裏完全消失的。
那天上午阿斯醒來沒有看見赫雅,她應該是單純誤以為赫雅去上班了,所以她也按原計劃出差去了。
總之赫雅就是在趁阿斯出差的那兩天裏,拿走了自己的必須品,注銷了自己的手機號和她所有的網絡賬號,她也飛快地辦了離職。
“之後阿斯是什麽情況我不知道,但就是那一次,赫雅第一次來了那特島,住在我這裏,我們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熟悉的。”
納威說到這裏,忍不住起身伸了個懶腰:“好累啊,終于講完了!”
諾恩和桃樂卻仿佛還沉浸在故事裏,待到納威已經去吧臺做飲料了,諾恩才若有所思地問:“所以,阿斯是赫雅的真愛?”
“呸!赫雅才沒有真愛!”納威惡狠狠地回,看樣子她不太喜歡阿斯。
“應該不是真愛,感覺阿斯只是赫雅少有的柔軟地帶。”桃樂糾正了一下。
“管你們兩位小朋友什麽事呢?你們吃點東西,趕緊滾回去可好?”納威此時已經叼起一根煙來,她喝了一口飲料,繼續說:“不過說真的,我建議你們把赫雅和阿斯看緊一點,我不想赫雅再受到傷害。雖然我可以确定她是一個沒有心的人,但在阿斯這件事上,我卻沒有百分百的篤定。”
諾恩此時心裏也被戳了一下,就像是發現了原來南北極的雪都有可能會融化的那種痛。
桃樂卻看起來興致頗高。赫雅與阿斯的事,像是更加提起了她對當下生活的興致。
待到諾恩和桃樂趕回民宿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過了,她們都警覺地發現阿斯的車已經回來了,兩人也下意識在民宿範圍內各種張望,卻并沒有發現老板娘和阿斯的身影,于是她們猜想也許都已經回房休息了。
興奮了大半天終于有些疲倦的桃樂也悻悻然地回房去午休了,諾恩則選擇呆在了前臺。
整理前臺資料的時候,諾恩忽然想起阿斯的入住手續還沒有辦理。
她透過窗子看了看阿斯房間所在的位置,這天下午的海風平靜,給人一種祥和的氛圍。
于是諾恩也沒多想,就拿着需要阿斯簽字的資料往阿斯房間的方向走了過去。
24、淡藍色的夢
諾恩在阿斯房間門口站定,她先是耳朵貼着門聽了一下,感覺挺安靜,讓她有點擔心阿斯還在睡覺,但又覺得既然已經走過來了,就還是舉起手試探性地輕輕敲了敲門。
門倒是很快就打開了,阿斯穿着背心和短褲出現在門口,禮貌地對諾恩笑笑。
諾恩表示需要阿斯完善住宿手續,卻在無意間擡起頭的時候,通過開着的房門,從阿斯的身後看到床上半卧着的一個人:是赫雅。
諾恩清清楚楚地看到,赫雅正穿着吊帶睡衣,靠在阿斯的床上,腿上蓋着阿斯床上的被子。
她沒有看諾恩,只是心不在焉地一口一口抽着一根細細的煙。
諾恩一時慌了神,她不太記得自己是如何辦好阿斯入住手續的,也不太記得是如何跟她道別的。
等她有意識的時候,她已經站在了院子中央,站在最熾烈的陽光下。
她沒有立馬跟桃樂說這件事,她只是一遍一遍地在腦子裏過一些問題,比如女人只是跟阿斯随便睡一下的是嗎?
女人不是說過她不接受固定伴侶嗎?
女人昨晚吃冰淇淋的時候還表示不想看到阿斯,為什麽現在就?
諾恩就快被太陽晃瞎了眼,她想起納威中午才說過要她們看緊女人和阿斯,她不想赫雅再受到傷害。但那麽快,現在就發生了!發生了什麽?
諾恩忽然覺得很熱很熱,在一片暈眩中她仿佛看到赫雅光着身子,站在浴室裏與阿斯接吻的畫面,讓她覺得很想哭很想哭。
然而她最不想看到的畫面還是發生了。吃晚餐的時候,赫雅是被阿斯牽着走進廚房的。
桃樂居然還開心地為她們尖叫起來,諾恩只覺得眼前的飯局就如一種刑場。
阿斯果然就如納威所說的那般溫柔和體貼,她一直握着女人的手,吃飯的時候甚至恨不得用左手;
她不停給女人夾菜,時不時地伏在女人的耳邊說着什麽;
有時候又用手去摟住女人的肩,溫柔地問女人冷不冷。
盡管眼前的景象讓諾恩感到痛苦,但她還是忍不住偷偷望向女人的方向。
她總感覺女人的表情和情緒跟往日裏并沒有太大的改變,她對阿斯的态度,也有一種一言難盡的感覺。
這天晚上桃樂又來到諾恩房間過夜,桃樂有些驚訝地說:“真的沒有想到那個酷酷的一直活在天上的老板娘居然就這麽輕而易舉被這個相貌平平的阿斯給收服了!
太奇妙了吧!我覺得老板娘選納威也比選阿斯好啊!
诶,而且,你有沒有想過,阿斯是老板娘的第一個固定伴侶诶,這未免太動人了吧!難道真的是真愛?”
面對桃樂沒完沒了的喋喋不休,諾恩只是一把将她摟入懷中,然後壓在了床上。
諾恩沒有說話,一邊親吻桃樂,一邊手不自覺地扯着桃樂的衣服。
桃樂沒有反抗,她覺得好像很久都沒有見到這麽霸氣的諾恩了,讓她有些悸動。
只是在最為激情的時刻,諾恩忽然就心不在焉起來,她忽然覺得這個夜晚是她此生最大的噩夢。
不是因為女人成了阿斯的女朋友,而是當她在親吻桃樂、手在桃樂的身上游走的時候,她眼前浮現的,全是前一天晚上,女人對着她寵溺的臉。
最後當諾恩倒下來癱在床上的時候,她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她知道,桃樂或許對于她來說不再有意義了。
桃樂卻在她耳邊開心地說:“我給納威發信息彙報了老板娘和阿斯的奸情,你猜納威回了個啥?”
“啥?”
“納威回了個:唉!外加十個感嘆號!哈哈哈笑死我了……”
接下來的兩周裏,赫雅顯然是進入了戀愛模式。對,就是那個向來獨來獨往也很少主動與人攀談的赫雅,居然在那段時間裏,整天都與阿斯成雙入對起來。
赫雅就像是喪失了原始的自我那般:每天上午,諾恩工作臺的斜前方,不再出現赫雅打字的身影;
米拉NAWEI二樓的陽臺,也再不見等待日落的她;
除了偶爾帶着阿斯跟大夥一起用餐之外,她甚至都很少與諾恩交流,如今連民宿的事情都徹底放任不管;
她當然也沒有再跑去廚房偷吃冰淇淋。諾恩可以肯定,因為諾恩已經夜夜失眠好長一陣子了,這些天,她知道,赫雅甚至都很少回自己的房間。
倒是有一天上午,早餐時間剛過沒多久,餐廳的人都逐漸散去,只剩下諾恩沒精打采地坐在前臺,阿斯卻忽然徑直走了進來。
阿斯來到諾恩的前面,有點不好意思地問:“你好諾恩,我可以向你請教一些問題嗎?”
“當然,有什麽需要我做的請盡管吩咐。”諾恩站起來禮貌地營業。
“哦這倒沒有,我就是想問問你到這邊工作大概多久了呀?”
“半年多了。”諾恩不假思索地回。
“那你跟老板娘熟嗎?”
阿斯的問題讓諾恩有些措手不及,她的第一反應是想回答說不太熟,因為女人根本就很少搭理她啊;
但她又不想讓阿斯知道她們其實不太熟,就像是不想在這一點輸給阿斯一樣。于是諾恩想了想,說:“還行吧!”
“那太好了,我想請教你一下,你知道赫雅現在都喜歡些什麽嗎?”阿斯有些急切地問,看諾恩有些不明所以,她繼續說:“我想給她補一份生日禮物。以前我每年給她準備的生日禮物,都是根據她過往一年的喜好來挑選的。但是這次……”
說到這裏她頓了一下,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一種隐忍的內疚:“我太久沒有跟她聯系上了,不知道這些年她的喜好是否有了什麽新的變化?”
諾恩看着阿斯極為真誠的樣子,歪着頭想了很久,才緩緩地說:“啊?實在是抱歉,我想了一下,發現好像除了知道老板娘喜歡吃冰淇淋之外,其他的我都不清楚。”
阿斯卻露出驚訝的表情:“冰淇淋?”
“是啊?你不知道嗎?她吃冰淇淋真的太厲害了,有時甚至會吓壞旁觀者。”諾恩有些誇張地邊說邊笑起來。
“我認識她這麽久,從來不知道她愛吃冰淇淋。至少從前,她好像很少在我面前吃這個。”阿斯有些小聲地說。
“這我就不清楚了。”諾恩想起諾恩說的故事,有些尴尬地回。
想了一下,她繼續說:“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下,她不能吃太多冰淇淋,每次吃多了她都犯頭痛,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
所以你最好看住她,不要讓她碰冰淇淋。哎!我到底在說什麽呀,我就不該給你出馊主意。你實在沒有其他東西可以送給她了嗎?”
阿斯聽到這裏,默默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個精致的藍色小盒子,拿在手心,然後一邊打開給諾恩看,一邊說:“我有給她準備這個,只是我覺得還差點什麽。我非常需要彌補過去四年的遺憾!”
諾恩仔細看了那個小盒子裏的東西,是一個很美的戒指,就是那種很隆重的會閃閃發光的戒指。
諾恩強忍着心被什麽拉扯的沖擊,笑着對阿斯說:“很漂亮,老板娘一定會喜歡的。”
阿斯好像也被諾恩的這句口是心非的話所鼓舞了,她終于有些欣慰地笑了起來:“真的嗎?謝謝你。你真的是一個很溫暖的人。”
阿斯想了一下,又說道:“那要不我再訂些花吧!你有附近花店的聯系方式嗎?”
諾恩點點頭,在抽屜裏的名片堆裏翻了一陣子,掏出一張名片給阿斯。
阿斯拿過名片,道了謝就轉身離開了。而被她留在身後的諾恩,那個上午,就一直失魂落魄地坐着。
25、只是,對暗戀上瘾
那一天諾恩都再沒有見過赫雅或是阿斯的身影,她猜想阿斯應該是預定了一個浪漫的餐廳,應該就是米拉山頂上的那棟白色房子裏,用花鋪滿了餐桌,然後在日落的時刻,給了赫雅一個真摯的夜晚吧!
那天晚上桃樂一直陪在諾恩的身邊,兩人看看電視玩玩手機,然後就在一片安靜祥和中睡着了。
但午夜後一聲輕輕的關門聲,還是将淺睡中的諾恩吵醒了,諾恩一下子就坐了起來。
她對這個聲音太熟悉了,她也太想念這個聲音了,這是來自女人房門的聲音,是她的靈魂裏已經缺失了太久的聲音。
諾恩條件反射般地迅速起身躲到了窗簾後。果然,穿着一件寬大白色T恤的赫雅正從諾恩的窗邊經過,朝廚房走去。最重要的是,赫雅是一個人。
諾恩幾乎連想都沒有想,她抓起椅子上的短褲穿上,剛将反鎖的門把手扭開,卻聽到床上桃樂的聲音:“你去哪裏?”
諾恩被吓了一跳,她回過頭小聲地敷衍桃樂道:“我去廚房找點吃的,你先睡吧別等我。”
桃樂卻坐起來,堅定地看着諾恩說:“不準去!”
“你這是幹嘛?!”諾恩覺得有些莫名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