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不掉的島

第7章 (7)

妙。

“你真的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嗎？”桃樂面無表情，斬釘截鐵一字一句地說：“我在你心中到底是有多傻？！”

“你在說什麽呀？！”諾恩有些不耐煩了。

“你知道嗎？從那次，就是那個赫雅開車送我們回來的雨夜開始，我就知道，你喜歡她，而且是很喜歡很喜歡。你從來都沒喜歡過我，對嗎？”

兩個月前的記憶忽然閃現到諾恩的大腦裏，那個雨夜，奇妙溫熱又隆重，諾恩想起那天晚上從後視鏡看到的赫雅冷漠又迷人的臉，她有些愣住了。

“你不會真的以為，同樣坐在車裏的我，看不到你是怎麽送赫雅回去的？然後怎麽把我忘在車上的吧？”桃樂的話像針一樣紮在了諾恩的心上，她終于回過了神。

“你可以不要再說了嗎？”諾恩的臉上開始顯露出痛苦的神情。

“可以啊！”桃樂輕松地說：“我都忍了這麽久了，我還忍不了這一晚嗎？只要你現在不要出去，留在這裏陪我，我就閉嘴。”

諾恩站在門口，在黑暗中一直注視着桃樂的方向，她沒有停留太久，就轉過身，毅然決然地打開了門。

“如果你出去，我們就徹底結束。”桃樂冷漠地加了最後一句。

諾恩聽到了這句話，但終究是沒了任何意義。

諾恩急忙跑到廚房，她太擔心赫雅會吃過多的冰淇淋。然而廚房的景象卻讓她有些驚訝，赫雅正站在櫃子旁，挨着挨着仔細閱讀不同口味方便面的包裝。

她看見廚房門口的諾恩，覺得有些好笑，開玩笑地對她說：“拜托，這位小朋友！我今天是來吃面的！”

女人的心情看起來不錯，諾恩立馬就發現了。她走到女人的身邊，拿出一包方便面，對女人說：“這個味道好吃，我給你煮吧！”

“好。”赫雅很開心地笑了，然後在小餐桌旁坐了下來。

諾恩拆開方便面，拿出鍋熟練地燒水，找餐具。赫雅看着諾恩的背影，忽然開口說：“感覺很久沒有看到你了，你最近還好嗎？”

諾恩轉過頭對赫雅笑了笑，回了一聲“挺好的。”然後就回過頭繼續煮面，又一陣沉默之後，她有些小聲地說：“不過，我和桃樂分手了。”

背後又是一陣沉默，諾恩忍不住回過頭看了一眼，卻發現女人已經站在了自己身後不遠的位置。

赫雅見諾恩轉過了身，就一邊張開雙臂抱住了諾恩，一邊溫柔地說：“很抱歉啊！所以你還好嗎？”

女人頭發的香味擾亂了諾恩的神經，她抱着諾恩的身體感覺是那麽的輕盈。

諾恩有些慌張地站在原地，雙手懸在空中有些不知所措。盡管她那一刻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拉拽着她的雙手試圖去環住赫雅的腰，但最後諾恩懸在半空中的手還是輕輕地放在了赫雅的背後。

這時候赫雅松開了她，給了一個她朝思慕想了太久的寵溺的笑，赫雅安慰諾恩說：“堅強點哦，下一個會更好。”

諾恩乖巧地點點頭，然後就轉過身繼續煮面了。

後來當諾恩陪着赫雅吃面的時候，她才發現女人左手的無名指上，已經戴上了那個諾恩上午才見過的、閃閃發光的戒指。

諾恩忍不住問了一句：“所以阿斯讓你很幸福，對嗎？”

女人卻只是冷漠地笑了笑，再沒有說任何話。

那天深夜當諾恩再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桃樂果然如自己所說，已經走了，房間裏所有關于桃樂的東西，也随之消失殆盡。

諾恩苦笑了一下，心想果然是直來直去風風火火的桃樂啊，然後就抵不住困意地睡去了。

那個晚上，諾恩終于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一早，早起收拾行李的桃樂，透過窗戶看見赫雅又獨自站在院子裏最靠近海的角落。桃樂躊躇了一下，然後開門走了過去。

赫雅見了桃樂，又想起諾恩昨晚的話，她有些遺憾地說：“準備撤了是嗎？我會想念你的，你真的是個很好的房客。”

“那作為一個很好的房客，你有沒有什麽要獎勵我的呀？”這時候的桃樂居然還不忘調皮一下。

“嗯？”赫雅看了一眼桃樂，桃樂的表情卻無比的真誠，于是赫雅也認真地回：“送你的禮物？一句勸，你要不要聽？以後再不要輕易掉入他人對你好的陷阱裏。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會真正對他人好，藏在他們那些假惺惺的付出的背後，永遠都只是他們自己的利益。”

桃樂皺起眉頭想了一下，然後露出了苦笑的臉。她無奈地搖搖頭，轉過身正準備離開，卻又像是不甘心，回過頭對着赫雅的背影說：“其實你什麽都知道對不對？所以諾恩那麽喜歡你，你也知道，對嗎？”

赫雅的背影看上去依然平靜，她毫無波瀾，只是不動聲色地回：“她喜歡的不是我，她只是對暗戀上瘾而已。”

桃樂沒再說話，從此無論是赫拉之家、米拉、那特島，又或是諾恩的大腦裏，都再沒有出現過桃樂的身影。

26、陰天下的劇

桃樂離開後的日子裏，諾恩的确孤單了不少。不過那時候已是六月底，暑假的降臨，意味着那特島的旅游旺季也正式來臨。

島上的人流量越來越大，赫拉之家也幾乎每天都是滿房的狀态，而赫雅對民宿的徹底撒手，常常讓諾恩忙得有些筋疲力盡。

在那兩周裏，她依然很少看到赫雅與阿斯，而偶爾一次去米拉的時候，納威也在忙着接待客人，只能飛快地跟諾恩打個照面而已。

那個時候，也是第一次，諾恩有了夏天結束就離開那特島的想法。

畢竟她一年的間隔年就快期滿，這個暑假之後的九月，理應就是她回去繼續讀書的時候了。

如今赫雅似乎也已經找到了她的幸福，諾恩覺得自己更沒有再繼續留在這裏的理由了。

七月初的一天，諾恩還記得自己特別喜歡那天的天氣，因為那是夏天的那特島少有的陰天，那一整天天色都是如此的灰暗，海風一直在呼呼地吹，天上堆滿了厚厚的灰色雲卷，太陽徹底消失了一整天，而暴風雨看似随時都會降臨，卻給人一種，至少給諾恩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大概是那天的天氣帶給人的一種困意，總之那一天不知道為什麽，整個赫拉之家都顯得特別安靜，仿佛人都消失得沒了蹤影。

午飯後的諾恩，終于有了一些難得的空閑時間，于是抵不住困乏的她，就回屋小憩一下。

待到諾恩睡醒的時候，她看了一下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她有些擔心手上未完成的事情，盡管外面聽起來依然是那麽安靜，但她還是懵懵懂懂地，穿好衣服走出了房門。

諾恩剛踏出房門，就發現愣在走廊上的阿斯。阿斯正站在赫雅的房門外，呆呆地透過窗戶看着裏面，她像是被吸走了靈魂，完全沒有發現諾恩的出現。

諾恩有些好奇，于是她輕輕走到阿斯的身後，尋着阿斯的目光看向了房間裏。

赫雅房間的窗簾并沒有完全拉好，敞開了大概三分之一的樣子，像是不經心又像是太過着急留下的痕跡。

房間廁所的燈開得很亮，盡管房間裏本身并沒有開燈，但是廁所敞亮的光線卻剛好洩在房間裏床所在的區域；

加上那天外面的格外陰暗的天色，于是從窗外看進去，阿斯和諾恩就像是在看一臺打了燈的舞臺劇。

這出舞臺劇是如此的簡單，布景就是赫雅的床，舞臺的主角是赫雅，和納威；

而阿斯和諾恩看到的，正好是她們的側影。

床中央赫雅和納威的下半身被卷在被子裏，誰也看不清被子裏她們的下半身正發生着什麽……

赫雅微微偏着頭，頭發全都順向了另一邊，露出了她白皙又修長的頸部。納威正動情地吻着她的肩……

赫雅的側臉剛好對着阿斯和諾恩的方向，門外的兩個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赫雅的臉泛起了紅暈，她閉着眼睛，微張着嘴，極度性感又享受的樣子。

諾恩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懾了，她也呆呆地定在了阿斯的身後。

直到越來越激動的納威忽然将赫雅的身子翻了過來，然後徹底地将她壓在了身下。

舞臺上再看不到赫雅的臉，只看到她擡得越來越高的腿……

阿斯就是在那一刻忽然醒過來的，她轉過頭，看到站在身後的諾恩，她尴尬地對諾恩笑了笑，眼裏充滿了痛苦。

諾恩吓得趕緊回了自己的屋，然後躲在窗簾後，她看到阿斯并沒有離開，只是走到離赫雅房間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在院子裏的一根椅子上坐了下來。

阿斯将頭埋在了胸前，然後就像是化為了一尊石像，再沒有任何的行為。

諾恩知道阿斯是在等赫雅，她自己也不敢輕舉妄動。一方面，縱然她腦子裏曾幻想過無數次赫雅在床上的樣子，但當真實的一幕就那樣活生生在她眼前上演時，她還是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另一方面，她原本早就接受了赫雅與阿斯的戀情，她一直以為赫雅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她原本已經準備放心且放下的離開了這裏了，卻沒想到……

再者，她忽然對納威充滿了怨氣。納威曾經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詛咒發誓說過自己與赫雅沒有任何關系。

諾恩實在不明白，為什麽此刻會是納威在赫雅的床上？

而赫雅，赫雅不是從來不會帶人回自己的房間嗎？所以納威到底是有多重要，才有資格出現在赫雅的床上？

還有，還有，諾恩突然臉紅起來，赫雅在床上的樣子實在是太誘人，就連她完全裸露的胸，都是諾恩夢中的樣子。

諾恩就這樣呆坐在窗簾後的椅子上，跟院子裏那個發呆的阿斯并沒有什麽不同。

她倆都在等待，直到一兩個小時後，赫雅的房門終于打開，諾恩趕緊站起身，看到穿戴整齊的納威正從赫雅的房間走出來，而赫雅并沒有出現。

諾恩看到納威的那一刻，心中冒出無盡的怒火，她看到納威朝自己車子的方向走去，于是她也一頭發熱地追了出去。

就在納威打開車門的那一瞬間，諾恩抵住了她的門，納威看到是諾恩，有些驚訝，卻還是嬉皮笑臉地說：“诶小孩，我回去還有正事，下次再跟你約啊！”

諾恩怒視着納威，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從嘴裏擠出幾個字：“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納威有些被諾恩的樣子吓到，然而她心裏萬分清楚諾恩在說什麽，因此她此時的話中也少了很多底氣。

諾恩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睜開眼，惡狠狠地放大了聲音問：“你為什麽會在赫雅的床上？！”

27、腹黑女王

納威看着諾恩，她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諾恩不依不饒，步步緊逼：“你還記不記得，你對我說過無數次，你跟赫雅沒有關系！沒有任何關系！所以這算什麽？！

所以對于你們這些所謂的成年人來說，随便上床都不算上任何關系是嗎？！還是你一直把我當白癡在玩弄？！”

面對諾恩最後幾近嘶吼的逼問，納威沉重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嚴肅地回：“她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她求我幫忙，難道我不幫嗎？”

“這到底是什麽世界？朋友之間的幫忙，就是跟她上床？”

納威的回答讓諾恩感到乍舌，她忽然有一種三觀盡毀的感覺。

納威拍了拍諾恩的背，将她輕輕地推到了離車遠一點的地方。

她一邊上車，一邊對諾恩說：“下次空了我們再聊。但我也早就跟你說過了，你們老板娘，你最好是不要喜歡為妙。”說罷納威就開着車揚長而去，留下呆在原地的諾恩。

面對揚長而去的納威，諾恩再沒有可發洩的目标。待她冷靜下來，她忽然想起，納威的确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回答過那個「她和赫雅是不是炮友」的問題。

但此刻諾恩需要消化的信息太多了，讓她一時間啞口無言。

諾恩後來是被一陣争吵聲驚醒的。她回過頭，發現阿斯正站在赫雅的門口與她對峙。

赫雅穿着一件黑色絲質的吊帶連身短褲，她披着的長發顯得有些淩亂，但樣子卻極度性感。

她一手夾着一根煙依靠在門框上，雖然面無表情，卻遮不住她骨子裏透露出的幸災樂禍的味道，氣場強大到就像是剛完成一場複仇的女王。

諾恩冒着社死的尴尬趕緊跑回屋關上了房門。當然，赫雅有什麽要說的？這是諾恩此刻最想知道的。

“可以告訴我這是為什麽嗎？”門外傳來的是阿斯略微顫抖的聲音。

“你第一天認識我嗎？我一直都這樣。”赫雅的聲音聽起來卻輕松又充滿了快意。

“我以為……”阿斯頓了一下：“我以為這一次，你是真心想要跟我在一起的。”

“是你想太多了。”赫雅想了一下，繼續說：“你還記得你到這裏的第一天晚上，你也是站在這個位置非要跟我将一些有的沒的的話，我當時跟你說的什麽？我讓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是你自己非要留下來的，不要怪我沒提醒你。”

“你知道過去四年我是怎麽過的嗎？我發了瘋的到處找你，你真的很絕啊，連你的家人都不知道這些年你到底在哪裏？

你給他們的那些假信息害我找了好久，花了我很多力氣。你知道那種次次帶着希望卻又次次被傷到絕望的痛苦嗎？”

阿斯的聲音開始有些哽咽起來：“但我從來都沒有覺得累過，或者說想要放棄過，哪怕說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四年前你為什麽要一夜消失，但我一直以為只要等我找到你，讓你看到我的誠意，我們就會有好的結果。

你知道嗎？這一次，我是辭了職帶着我所有的一切來找你的，我有打聽過，這些年我存的錢，可以再為你買下這樣一座民宿，我們就這樣一直永遠生活在這裏，過這樣的日子不好嗎？”阿斯的聲音已帶着哭腔。

赫雅卻一言不發。

許久以後，阿斯像是蓄了好久的力氣，輕聲地問：“所以，你從來都不清楚，我到底是有多喜歡你，是嗎？”

“不好意思，我不在乎。”赫雅的聲音再次決絕又冷漠起來。

“既然如此，過去的一個月我們又算什麽？”阿斯終于有些惱怒了。

“哦，這個啊……”赫雅吸了一口煙，緩緩地朝阿斯的臉上吐去，漫不經心地說：“都要怪我的主編，她真的很讨厭，前段時間她非要讓我寫一個什麽惡心的甜寵劇本，然後又一直不給我過，已經卡了我五六次了，說什麽她沒有感受到戀愛的甜蜜味道。

我跟她說我沒有談過戀愛，怎麽清楚這些惡心的甜蜜到底是什麽味道！

主編說那就去談場戀愛！然後……你既然非要跟我發生些什麽，那就也當給你做個順水人情吧！”

良久，阿斯都沒有再說話，赫雅也就傲慢地抽着煙等着她，直到阿斯最後用死人一般的陰暗語氣問：“為什麽是納威？你們不是朋友嗎？她為什麽可以在你的床上？你知道過去一個月，我都沒有在你的房間睡過！”

“納威是我的朋友啊，但她也是我的固定炮友……”說到這裏赫雅将身子往阿斯的方向傾了一點，用壓低了的性感嗓音說：“因為我就是特別迷戀床上的她，不可以嗎？我跟她睡了很多年了，讓她睡一下我的床也無妨吧？！”

諾恩看到阿斯的頭埋得越來越低，她垂着的雙手也緊緊地握了起來，那麽大的勁，手都有一些發抖。

赫雅卻全然不看她，而是轉而看向了自己的手，她忽然拔下手上那個閃閃發光的戒指，一邊遞給阿斯，一邊說：“這個還給你，真抱歉，剛跟納威那個的時候，我居然忘了取下來。”

阿斯聽到這裏徹底地哭了，她沒有去接那枚戒指，只是繼續埋着頭站在原地。

赫雅說了一句「你走吧」，然後輕輕地将戒指從手中抛去了出去。

她沒有用太大的力氣，于是戒指在一個完美的抛物線之後，精準地落在了阿斯的腳下。

赫雅轉身關了門。阿斯還是一動不動站在原地，但她應該是哭得更厲害了，諾恩看到她的肩膀在劇烈地抖動。

諾恩不忍再看，阿斯的模樣太痛苦了，諾恩也癱坐在了椅子上。

阿斯就那樣站在赫雅的門前很久很久才離去，諾恩也是在看見她離去之後才敢走出房門的。

那天晚上那特島下起了大雨，整個世界都變得既喧嚣又靜谧。

諾恩一整個晚上都魂不守舍，還好後來她也再沒有撞見任何會激發她敏感神經的人。

奇怪的是，那天晚上，諾恩卻第一次做了春夢。夢裏，赫雅坐在了諾恩房間的儲物櫃上，她穿的襯衣扣子都被解開、衣領掉到了肩膀的位置，露出了黑色的半透明內衣；

她的雙腿向兩旁卷曲着，而她的內褲卻被諾恩拽在手裏。再後來，赫雅将諾恩推到了床上，她的手伸進了諾恩的褲子裏。

諾恩頭一次覺得自己腹部是那麽的溫熱，伴随着一種被填充的快樂。

赫雅依然對着諾恩寵溺的笑，諾恩就是在那時醒過來的，醒來的時候，她自己的手正放在夢中赫雅的手所在的位置。

醒來後的諾恩有些驚慌失措，她感覺她的整個身心都被一種又害怕又幸福的感覺所充斥着，那種感覺就像是春天裏的午夜，溫度是宜人的，周遭是溫潤的，但整個世界都是如此的陰暗，就像這個地帶從未被陽光照耀過。

她就是在這樣一種狀态下糾結了很久，一遍一遍跟自己強調這不是真的，直到将自己催眠好，她才起身洗漱，開始新的一天。

28、碎掉的泡沫

那天早上當諾恩剛剛走進餐廳，就看到阿斯已經在前臺等她。

一直待諾恩坐定，阿斯才用一種極為嘶啞的聲音說：“我準備走了。”

“好的。”諾恩有些不敢看阿斯，就算是輕輕的一瞥，她也很清楚阿斯的雙眼已經腫了。

諾恩假裝翻了一下資料，小心翼翼地說：“那我們現在辦退房手續吧！”

“等等……”阿斯顯得有些焦急：“我那間房不是預定了三個月嗎？現在才一個月，我想先不退，你先幫我留着吧。”

說着他手裏遞過來一個東西給諾恩，諾恩一看，發現是那個裝戒指的淡藍色小盒子，她大概猜到阿斯是什麽意思，于是她立即下意識地擺擺手說：“這個……老板娘她……”

諾恩還沒有說完，阿斯就打開了盒子，諾恩看到裏面除了那只戒指，還有一個質感很好的金屬U盤。諾恩沒有再說下去，而是疑惑地看着阿斯。

阿斯清了清嗓子，小聲地說：“這個，只有請你幫我轉交給赫雅一下了，你知道的，如果是我給她，她一定不會收的。

所以這件事只能拜托你了。這個U盤裏是我保存的關于我和她所有過往的記錄和照片，請你一定要告訴她，我沒有備份，就這一個。”

阿斯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傷感，她停了一下繼續說：“如果這個U盤還能挽回她，她知道如何找到我。如果不能，那就算了，我和她之間的一切，就等它随着這個U盤而去吧！所以……”

阿斯擡起頭認真地對諾恩說：“房間你先幫我留着吧，等确定赫雅不再回心轉意後，你再将那間房挂出去可以嗎？房費也不用退我了，就當是我對她的一點心意。”

諾恩看着阿斯的模樣，憔悴得簡直讓人心疼，她再沒有任何拒絕阿斯的理由，只好收下那只淡藍色盒子，小心翼翼地拽在了手裏，并堅定地對阿斯點了點頭。

“那麽，就拜托你了，真的很感謝。”阿斯看起來欣慰了不少，她勉為其難地向諾恩微笑了一下，就離開了。

等過了一會兒諾恩走到露臺張望的時候，發現阿斯開來的藍色小車子已經不見了。

諾恩看着盒子裏的東西，猶豫了一陣，最後還是将那個U盤插在了電腦裏。

U盤裏面就一個文件，是一個文檔，諾恩打開那個文檔，發現它很長很長，電腦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完全将其展開。

諾恩用鼠标滑動了兩下，大多數都是文字，也夾有不少照片；

諾恩掃了一眼屏幕的左下方，發現這個文檔有幾百頁，字數顯示為六十幾萬字。

整個文字部分由日期作為分界點，諾恩看了起始的日期，反應過來這是四年前赫雅從阿斯的世界裏消失之後，阿斯的日記。

盡管諾恩覺得就這樣偷窺別人的秘密不太好，但她還是忍不住滑動起了鼠标。

阿斯日記裏記載的都是她與赫雅從小到大的回憶，她對赫雅的思念，以及她臆想中與赫雅的未來。

諾恩粗略地抓了些重點來看，她發現原來阿斯在上中學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了赫雅。

阿斯說在一次兩家人的新年聚會上，阿斯家到赫雅家做客，飯後阿斯去了書房跟赫雅哥哥玩游戲，後來赫雅也到書房拿書。

有陣子赫雅站在書架前找書，離阿斯的距離很近，阿斯看到赫雅專注的側臉，沒有任何緣由的，內心忽然湧動出一股很想親她的想法。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阿斯對赫雅的欲望就日益劇增，深埋于心，也讓她魂牽夢繞，阿斯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确定自己喜歡女生的。

她曾無數次想要對赫雅表白，但是她太了解赫雅了，也深知赫雅不會屬于任何人，更不敢妄想赫雅會屬于并不優秀的自己，所以她漸漸習慣了一直作為朋友陪在赫雅身邊的身份。

于是當赫雅四年前忽然提出來想要與阿斯在一起試試看的時候，阿斯有些措手不及，她不是不願意接受，赫雅甚至是她此生唯一的夢。

她只是太害怕瞬間的擁有會造成永久的失去，因為在此之前，長情于伴侶都不是她倆擅長的領域。

她想永遠都陪在赫雅的身邊，這比她自己能否擁有赫雅更重要。

所以四年前發生的那一切，幾乎是撕碎了阿斯的心，阿斯也是用盡了力氣才将自己一片一片又拼湊成現在的樣子，裝作若無其事再次出現在赫雅的面前。

阿斯的文筆并不算好，也許是心情的緣故，很多地方甚至算不上通順。

但是這些文字裏所包含的情感實在是太沉重了，也太痛了，導致哪怕只是看了幾頁的諾恩都已經被完全打動，諾恩覺得自己的心也很痛，是作為一個觀衆的痛。

她甚至覺得自己對赫雅的感情，在阿斯的日記面前，都顯得那麽的微不足道。

後來她實在是太難過了，不忍再讀下去，于是飛快将U盤拔了出來，放回了小盒子裏。

這時候赫雅居然夾着她的筆記本穿着拖鞋走進了餐廳，就像從前的那些清晨一樣，她與諾恩打了一個招呼，就坐在了老位置上。

諾恩起身做了一杯拿鐵給赫雅，問她要不要吃東西，赫雅看起來心情很好，她笑着對諾恩搖搖頭，就開始在鍵盤上敲打起來。

諾恩還是像從前那樣，時不時偷看着坐在自己斜前方的赫雅，但她的內心卻一直受着煎熬。

她忽然發現赫雅今天并沒有戴耳機，于是她終于像被什麽觸動了一般站起身來，走到了赫雅的面前。

赫雅擡起頭看了諾恩一眼，問：“怎麽啦？民宿的事你決定就行。”

諾恩謹慎地将那個淡藍色小盒子放在赫雅的電腦旁邊，赫雅先是楞了一下，繼而目光卻又回到電腦上，手也繼續打起字來。

“阿斯今天早上已經離開了，她托我一定要将這個轉交給你。”諾恩有些小聲地說：“盒子裏有一個U盤，她說希望你能看一看。”

“裏面是什麽？”赫雅沒有停下手中的工作，她只是冷漠地問。

“我不知道。”諾恩的臉忽然漲得有些紅。

“那你幫我扔了吧！”

“可是……”諾恩的語氣顯得有些着急。

“可是什麽？”赫雅這時候擡起頭來看着諾恩，覺得有些好奇。

諾恩想了一下，鼓足了勇氣說：“希望你不要怪我，我擔心U盤裏有不好的東西，所以先打開看了一下，然後發現裏面是阿斯過去四年的日記，裏面記錄的都是她想要對你說的話。我覺得……”

諾恩有些害怕自己的自作主張會引起赫雅的反感，但話已到如此，她只好越發沒有自信地說下去：“我覺得你最好看一下。阿斯說了，她沒有備份，如果你不看也不再給她機會，你們過去的一切就都會随着這個U盤而去了。”

赫雅冷笑了一下，繼而将目光轉移到了桌上的那個小盒子上。

諾恩見狀，以為快要成功，于是她繼續說：“我覺得阿斯對你是真心的，她U盤裏的內容叫我一個外人看了都非常心痛，你看一看再下定論？”

赫雅終于将盒子拿在了手中，但她沒有打開，而是用一種輕蔑的語氣說：“U盤？你說的是那部電影吧？不就是我跟她從前的那些破事嗎？那部電影在我的記憶裏早就被燒掉了，所以這個U盤又有什麽存在的必要？”

說罷她随手一抛，淡藍色盒子正正地躺在了她身旁的垃圾桶裏。

諾恩有些被赫雅的行為吓住了，她愣在了原地。赫雅又問：“還有什麽事嗎？”

諾恩搖搖頭，正準備轉身離去，卻覺得怎麽都挪不開腳步。

她轉回身，有些冒失地說：“納威跟我講過你和阿斯的事。之前我一直以為阿斯就是你此生的那個真愛，所以我實在是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這樣傷害她呢？

難道你真的對她沒有一點感情嗎？我分明能感受到，她明明就處于你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赫雅被諾恩逗笑了，她态度溫和了不少：“小朋友，你是不是電視看多了？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麽真愛？至少沒有什麽所謂的一生摯愛！

世間萬物都是流動性的，沒有什麽能永垂不朽，連宇宙都不能。除了死亡，我真再找不出任何一件可以永恒的事物。所以……”

她加強了語氣：“至少，我是不信這個的。”

諾恩被赫雅的一席話說得啞口無言，她無力反駁，也沒法反駁，只好乖順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29、戒不掉的島

盡管那個夏天的那特島人聲鼎沸，赫拉之家也總是人來人往，諾恩卻覺得一切仿佛回到了民宿最初安靜的模樣。整個世界，又只剩下她和老板娘了。

一天下午晚些時候，在前一天暴雨的洗禮下，陽光變得異常通透。

但天空中雲層很厚，所以又顯得并不那麽熾烈。民宿裏的客人都躲在了屬于他們的角落，院子裏一片安靜與祥和。

正站在自己房間門口的諾恩，忽然發現赫雅也從自己房間裏走了出來，陽光灑在她身上，她的長發又變成了深邃的靜谧藍。

諾恩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內心被一種美好得像流水一樣的東西所推動着，這時候赫雅對諾恩說：“今晚去納威那裏吃飯吧！”

諾恩點點頭，忽然就憶起，這是曾經的哪一幕了。

一切都像是回到了去年十月，諾恩才到赫拉之家時的樣子。

只是在去米拉的路上，變成了諾恩載着赫雅；

只是再次與納威面對面坐着的時候，諾恩忽然覺得有些不解眼前的這個人了。

那天在NAWEI的諾恩，話變得有些少，就像她們三人第一次聚餐時那樣。

有時她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赫雅和納威，覺得她倆是如此的般配，她們互動時的一颦一笑都充滿默契，坐在一起的畫面亦是如此和諧。

她又想起那天下午在赫雅房間看到的場景，她的內心忽然一瞬間從煎熬變成了欣慰，她欣慰于赫雅有納威，也忽然明白也許納威才是赫雅此生唯一的需要。

她就是在那個時候第二次覺得，夏天之後，也許就該是自己離開的日子了。

飯吃到一半，由于餐吧實在是太忙，納威就被叫走了。赫雅挪了挪椅子，靠得離諾恩更近了一些。

也許是因為周遭的嘈雜吧，赫雅居然湊到諾恩的耳邊，很溫柔地對她說：“怎麽樣小朋友？我記得你是在間隔年來着，所以你是不是夏天之後就要回學校了？如果是的話，一定要早點告訴我哦，我也好早點去尋找我的下一個管家。”

赫雅在說「我的」的時候，莫名其妙重讀了一下。

諾恩看了看赫雅，發現赫雅正一直盯着自己。她的眼神裏充滿了妩媚和柔情，柔情裏裝滿了水。不，是漩渦，像是要把諾恩卷進去一般。

諾恩那時候完全失了神，在與赫雅對視了五秒鐘之後，諾恩臉紅得急忙轉過了頭，直直地盯着前方。

她深吸了一口氣，不敢再看赫雅，卻又像是完全沒經過大腦一般，說：“我想留下來。”

“嗯？”赫雅微微皺了下眉頭，表示沒有聽清。

諾恩只好大聲喊道：“我想留下來！”

赫雅欣慰地笑了，她忽然擡起手捋了一下諾恩耳邊的頭發，用一種略帶溫順的語氣說：“好啊，我也想你留下來。”

諾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