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當頭難 無妄之災
皇帝周泰沒心沒肺, 冷心冷血,皇後不喜歡,嫔妃不寵愛, 但生下的皇子倒個個是情種。
比如二皇子周琛,仿佛決心立貞節牌坊似的,要為步練師守身如玉;比如太子周望, 這位哥們更是奇葩,言眉不肯嫁他,還跑去考科舉,他氣得喝了三大碗涼茶降火——如今的太子妃跟言眉頗為相似, 一看就知道是誰的代餐,這也太沒出息了,氣得皇後也喝了三大碗涼茶降火。
言眉倒是無所謂,周望愛娶誰娶誰, 女子在朝為官便是削發為尼, 那些男女情/愛的事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倒是這言眉的父親, 禦史大夫言正被惡心到了:
一國的儲君居然觊觎朝臣美色,還光明正大地吃代餐, 周皇室的顏面何存,小女的清白何存!
據說皇上收到彈劾折子時, 也覺得丢人現眼得很,也氣得喝了三大碗涼茶降火, 一時間上京的涼茶生意都好了許多。
——言氏此般落魄, 莫非是周望心懷怨怼,落井下石?
“太子不是這般的人。”言眉搖頭否認道,面上倒是不以為意,“自從你落獄, 平日那些跟你親近的,都被貶到十裏八鄉去了。我又慣是個得罪人的,被仇家按了個名頭,差點罰光了家産;幸虧有父親的老友在朝中幫襯,我才不至于被貶去蠻荒之地。”
“盈盈,”步練師愧疚地握着她的手,“是我連累了你。”
言眉冷冷地舉起她的貓貓拳來: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步練師連忙擺手,這女人也忒暴躁了些,動不動就要和她對拳。
言眉撲哧一聲,笑着寬解道:“我父親清貧慣了,我又是個摳搜女人,日子還是過得下去的!而如今皇上決心起用你,連我都調回了京城,這不是又有好日子了?”
步練師突然想到:“那蘇姐兒……”
“——人家是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別說是你倒臺了,就算是皇上換了,蘇姐兒的尚書照樣做得下去。”
言眉不愧是差點當上太子妃的女人,梨渦深深,笑語盈盈,連面露悵然時,都像是春水映着的梨花:
“薇容啊,這一世,不管怎樣,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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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後。
上京郊外,言家車隊。
“讓我瞧瞧,”言眉動手輕輕戳了戳步練師脖頸的縫線,“還痛麽?”
步練師搖頭,肯定不痛了。薄止發性起來對着她又啃又咬的,她也沒覺着脖頸出了什麽問題,頂多覺得薄止像狗而已。
言眉颦眉道:“你覺得是誰做的?”
步練師與她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的答案不言自明:
——皇上。
生死肉骨之術何其玄妙,也只有皇上有這個資源,網羅來全天下奇人異士;而且也只有皇上,擁有足夠的動機,複活枉死的步練師。
“梧州烏蘇灣,你做得漂亮,皇上托些神鬼之言,就能正式起用你了。”言眉替她整理好衣襟,“只是……你做什麽得罪薄止?”
薄止樓船那場大火,可是令皇上龍顏大怒,好好敲打了一番薄止。
但這薄止官職未動,權柄未削,只是皇上有了個由頭發火而已;若是讓薄止知道你當日戲耍他,以後在朝堂之上擡頭不見低頭見,還不恨毒了你?
——你此番回朝,阻礙重重,做什麽還要樹薄将山這個大敵?
步練師笑道:“非也。”
言眉做慣了谏臣,權謀道行還是太淺,見言眉面露疑惑,步練師低聲與她解釋道:“盈盈你想,我身在薄家樓船,身家性命都在薄将山手裏捏着。若是東宮傳密令殺我,我豈不是要倒大黴?薄将山不會要我的命,這東宮也不會嗎?”
周望不會這麽做,皇後也不會做嗎?太乙李氏又不傻,她步練師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扳倒李家!
薄将山夾在皇上和東宮中間,只會招來大禍!
這一點,這一險,薄将山未必想不到,沈逾卿未必想不到。
只是在步練師這個問題上,薄将山腦袋從來都不怎麽清醒,還動不動就要發病:沈大猴兒畢竟是後輩,恐怕是說不動這個神經病的。
步練師這般脫身,對她自己好,也對薄将山好。薄将山人又不傻,想明白了自然不會與她為難,況且——
她此番回京,若是被薄将山送回的,等于是宣告朝堂,步練師是太子一系了!
到時候皇上如何作想?周琛一系如何作想?舊交大臣如何作想?
——步練師初回朝堂,便裏外不是人,那麽之後還有好日子過嗎?
而言家素來中立,聲名清正,祖上多出谏臣,言眉本人更是剛正不阿。
是以,步練師與言眉一同進京,比和周瑾一同進京的效果還要好。
說到這個,言眉感嘆:“這九殿下還真是深藏不露。”
“瑾哥兒可是我教出來的,”步練師矜持地一撩鬓角,從鼻子裏哼出氣來,“言端公,多誇誇,我就愛聽禦史誇人。”
言眉怒道:“呔!吃我砂鍋大的拳頭!”
姐妹相處就是活潑,轉眼間兩人又開始野貓打架,互相對拳。
言眉笑得花枝亂顫,滾到步練師懷裏,口中叫道:“還是跟你待着舒心,我不去上朝了,你養我罷!”
車外婆子咳嗽一聲:“小姐,入京城了,謹言慎行為妙。”
這婆子正是先前在破廟裏,提刀護主的那一位。言眉對婆子向來敬重,此時連忙起身,一抖衣襟,端正神色,朝步練師一吐舌頭。
步練師翻個白眼:老姑娘,休得裝嫩!
言眉怫然大怒,提拳來揍,兩人又開始對那貓貓拳。
車外的婆子:“……”
一旁的老忠仆笑呵呵道:“好久沒見小姐這般開心了,就随她們去吧。”
婆子感慨道:“姑娘家感情還真是鐵做的。”
嘶——!
馬嘶聲起,人聲大嘩,婆子一驚:
“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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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令公,”婆子一掀轎簾,“車馬撞着人了,是李輔國的小妾。”
——李家人?
言眉和步練師交換了一個眼神,言眉皺眉問那婆子:“不管是誰家的,人有事沒有?”
“小妾肚子鼓,被那馬蹄一踏,血流了一地。”婆子搖了搖頭,随即低聲提醒道,“小姐,我們那車夫,可慣是乖覺的。”
怎麽會撞上孕婦呢?
言眉眼皮一跳,果真是樹大招風,她們這才剛一進京,就有人立刻坐不住了!
步練師低聲道:“我随你一同去看看。”
言眉額角見汗:“薇容……”
她的出身可不比步練師。言家在上京勢單力薄,若是太乙李氏執意戕害,她言眉可是萬萬受不起的!
步練師心中一痛,以前的言眉誰不敢得罪,何時這般惶恐過?
怕是她步練師死後,言眉被她牽連,活活挨了不少罪。
之前是罰沒家産,被貶外地,這次又是什麽?
“不怕,”步練師面沉如水,握着她的手,“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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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練師一眼就看見了太子妃,心裏頓時明白了三分:
周望吃的這盤代餐,可不是什麽好相與的。皇子大多自産自銷,太子妃便是李家嫡支出身,這眉眼舉止偏偏和言眉五分相似,這夫妻日子肯定不太好過。
太子妃斷然不敢記恨太子,所以就記恨到言眉身上來了。
眼下便是一樁。
李輔國夫人花容失色,尖聲叫道:“言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這一回京,就要了輔國孩兒的性命!”
說着便撲在那半死不活的小妾身上,痛聲大哭起來。貴婦的基本盤便是哭,不然如何争寵?輔國夫人此番發揮,更是梨花帶雨,令人不忍聽聞。
“去報官罷。”言眉隐忍不發,也不想與她口舌糾纏,扭頭對手下人道,“大夫到了嗎?”
跟着輔國夫人和太子妃的,還有另外幾位權貴夫人。貴婦大多頗有眼色,此時紛紛幫腔以表忠心:
“言大人,你好狠的心吶!”
“就算你與輔國在朝堂不睦,也不能這般戕害他的子嗣!”
“如今言大人重被擢拔,自然春風得意,怕是不把輔國放在眼裏了!”
言眉渾身發抖,自知此時多說多錯,硬生生地忍住了。
太子妃笑意盈盈,不冷不熱地開口,乍一聽好像是在幫言眉一般:
“言大人定不是故意的。奴才不聽話而已,怎能冤枉了言大人?”
步練師看了太子妃一眼,啧,還真是個賢良淑德的小/賤/人。
車夫悚然大驚,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饒命啊,饒命啊!小的真心沒瞧見人啊!”
輔國夫人恍然大悟,連忙厲聲呼喝道:“來人!把這狗奴才抓起來,好好的審,細細的審!”
——嚴刑拷打之下,黑的也能變成白的!最後這車夫不堪折磨,定會說是言眉指使!
李府家丁聽令,立刻把車夫團團圍住,往一旁拖去。
太子妃一臉擔憂道:“言大人,若是你怕這奴才抖出點什麽——要不你也跟過來好了。”
言眉氣得發抖,盯着太子妃,一言不發。
太子妃微笑應了:
嗯?
你不是周望心心念念的人嗎?
這般聰穎,這般不凡,又能拿我怎麽樣?
步練師冷笑一聲:
“——天子腳下,污蔑朝臣可是重罪,夫人是做好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