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勿用娶女(3)
“是什麽事?”蘇曜問。
張雲芝道:“趙郎那位義姐,郎君認識吧?”
蘇曜知道她指的是沈盼,點了點頭:“認識。”
“趙郎說,她好像不太喜歡我。我……”張雲芝絞着裙子,“我想知道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事?”
“怎麽可能?”蘇曜失笑。沈盼這會兒應該連張雲芝是誰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張雲芝看上去很發愁,“趙郎不願意說。要不是他有次說漏嘴,我都不知道還有這回事。可是不管我怎麽追問,他都不肯再講。我知道趙郎十分看重那位義姐。我不想他夾在中間為難。趙郎說過郎君和那位女郎關系很好,我想你或許知道內情。”
蘇曜沉吟。上一世沈盼嫁給他前從未到過河東。張雲芝十八歲前一直生活在河中府。雖說前世沈盼和張雲芝關系平平,可是這兩個人現在都不認識彼此,沈盼怎麽可能對張雲芝産生好惡?
“我也沒有頭緒,”蘇曜最後說,“是不是有什麽誤會?這樣吧,我找個機會問問小趙,看能不能問出當時的情況,然後再作計較。”
張雲芝欣喜地向他一福:“多謝郎君!”
“不必客氣。”蘇曜笑言。
張雲芝要求的不過是舉手之勞。就算今生沒有緣份,前世也在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幫這麽點小忙實在不足挂齒。
兩人說完。張雲芝見趙文揚已經爛醉,便來扶他進屋。蘇曜也主動幫忙,去扶張沛。
張沛也已經醉了,不過他以酒為業,平時酒量就很不錯,此時還有一點知覺,被蘇曜扶起時還能問一聲:“誰?”
“張兄,我是蘇曜,”蘇曜安撫他,“我扶你進屋休息。”
“原來是蘇兄……”張沛一把攬住他,“你覺得我妹妹怎麽樣?”
蘇曜一個激靈:“你說什麽?”
為什麽張沛突然這麽問?他自覺已經很注意避嫌了,難道還是露了痕跡?又或者張沛知道什麽?
因為醉酒,張沛的話說得斷斷續續,但基本表達清楚了他的意思:“以前……有人給我妹妹算命……說她是皇後命……蘇兄懂相面,看我妹妹怎麽樣?”
蘇曜啼笑皆非,原來張沛還在糾纏面相的事。認識了這麽多年,他竟不知道張沛信這些。
“所謂命格、面相也不過是虛無缥缈之事,張兄聽聽就算了,當不得真。”蘇曜勸道。
“一個這麽說我當然不會信,”張沛嘟囔,“可是十個算命的八個說我妹妹這命格貴不可言。”
竟然有這事?蘇曜怔住。仔細想來,如果他沒有重生,按照前世的發展,還真有這個可能。張雲芝不是普通的妾室,育有長子,身後有河東支持,兄長張沛又是他的肱骨。沈盼逝世的情況下,他确實可能立張雲芝為後。不過立了張雲芝,就會改變蘇焘的地位。然而蘇焘的才能見識都不及蘇照,河南士族也不會善罷甘休……光是想想,蘇曜都覺得頭疼。幸好他沒有苦惱太久,很快就搖搖頭,甩掉了這些想法。照目前的情況,這一世他都不會有蘇焘這個兒子了,何必杞人憂天?
“可是她怎麽就看上姓趙的了,”張沛喝醉後話比平時多了不少,拉着他絮叨,“沒出身沒背景,還要經常去打仗。萬一傷了、死了,我妹妹怎麽辦?可她就是不聽勸,死活要嫁……”
還好趙文揚喝醉了,蘇曜想,不然聽到妻兄這番話,不知會作何感想?
不過……現在的張雲芝看起來的确很滿足。前世張雲芝和他雖然關系還不錯,但是兩個人都像是湊合過日子。也許對張雲芝來說,在這個年紀遇到一個合适的人是件更好的事。前世張雲芝的親事一直不順,到他納她進府,她都過了二十五歲。
前世沒有趙文揚,張雲芝十六七歲開始說親事,但是每次都出岔子,最後不了了之:一次是剛和對方父母說定,男方就和人私奔了;一次還沒下定,男方突然得了一場急病,沒兩天就故去了;再一次男方派了媒人過來說合,結果媒人走到張家門口看了一眼就急忙走了。後來媒人四處宣揚她走到張家門口,恍惚看見一只怪物向她撲過來,吓得不敢進門。這麽幾件事一傳揚,沒人再來提親,張雲芝的婚事就這麽拖了下來。
“張兄,”蘇曜一邊扶着張沛跨過地上橫七豎八的醉漢,一邊拍張沛的背,“小趙是不錯的人。令妹既然這麽喜歡他,你這做兄長的就別從中作梗了。小夫妻安生過日子不也挺好?”
“可是,可是我妹妹是皇後命啊……”張沛抱着他的脖子,幾乎要號啕了。
蘇曜哭笑不得,精明如張沛竟然也會這麽死心眼。不過……蘇曜忽然頓住腳步。他好像在史書上看過類似的記載……有女子未入宮前也訂過幾門親事,但每次一訂親,未婚夫就死了。後來那女子入宮,果然母儀天下。史書解釋說這女子并非凡命,尋常男子鎮不住她的命格,所以幾個未婚夫才會早死。這和張雲芝前世的情況确實有幾分相似。不管是前世婚姻不順,還是這次妹妹選中趙文揚的不滿,張沛都只能用這說辭安慰自己了吧?
他正想再開導幾句,不想張漬已經捂着嘴說:“蘇兄,我可能要吐了……”
蘇曜大驚失色。腳邊躺着這麽些人,他這一吐,簡直不堪設想。
“張兄,你忍一忍,再忍一忍。”蘇曜手忙腳亂地拖張沛到沒有人的地方去吐,剛剛一閃而過的念頭便被他輕易地抛在了腦後。
***
趙文揚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他扶着頭走出來,人已經都走光了,蘇曜正在院子裏練武。
“蘇兄。”他招呼蘇曜。
“酒醒了?”蘇曜停下來,笑着問他。
“頭還有點疼,”趙文揚說,“昨晚鬧得太厲害,讓蘇兄見笑了。”
蘇曜笑道:“你剛成親,偶爾放浪也在所難免。”
他一邊說一邊打量趙文揚。可惜他前生不認識趙文揚,不知道上一世這個時候,趙文揚又在幹什麽?
“其他人什麽時候走的?”
“幾個喝得少的昨天夜裏走了,大部份人都是早上酒醒了走的。張兄剛剛才走。”
張沛大概對昨夜的事還有點印象,走之前有點尴尬地和他說,昨天晚上喝多了,說了些胡話,讓他不要放在心上。蘇曜當然不會把那些醉話當真,若無其事地和他聊幾句便放過這一茬了。不過他還是委婉地勸了張沛幾句,讓他不要過于聽信蔔者之言。張沛唯唯諾諾地應了,但他有沒有真的聽進去,就只有天知道了。
趙文揚揉着太陽穴說:“我這一年反複閱讀蘇兄給我的筆記,很有收獲。蘇兄若是願意,可否多留幾日,我也好再請教請教。”
“你已經比我當年要強了。”蘇曜笑道。
以前他都是自己摸索,幾乎沒有旁人指點,很多時候都是憑直覺行事。給趙文揚的筆記還是他重生後才總結的經驗。趙文揚得了他的經驗,又讀過書,起點其實已經比他當年高了。
“蘇兄過謙了,”趙文揚說,“蘇兄的見識之高,可說是我平生僅見。還請蘇兄不吝賜教。”
蘇曜想了想說:“多留兩日,倒也無妨……”這時他想起昨晚張雲芝托他打聽的事,覺得正是詢問的機會:“對了,昨晚弟妹和我說沈女郎不太喜歡她,有這回事嗎?”
趙文揚先是皺了下眉,過了一會兒才回答:“我沒對雲芝說過這樣的話。我只告訴她,在徐州和阿姐說起親事的時候,阿姐的反應有些奇怪,好像不是很贊成我們的親事。”
沈盼和他認了姐弟,他便歡歡喜喜地把剛訂下的親事告訴了她。他滿心以為會得到阿姐的祝福,誰知沈盼聽到他說訂親的人家姓張,在河中開酒肆時竟然臉色大變。仔細詢問了張家人的情形後,她直接表示,不是很贊成他這麽快成親。
這件事着實讓趙文揚困擾了一陣。不過沈盼的反對看上去并不是那麽堅決,他又确實挺喜歡張雲芝,最後還是決定繼續親事。
蘇曜聽了,苦笑一聲。在張雲芝看來,這兩者大概是一個意思。
“不過的确有些奇怪,”蘇曜沉思,“照理說她沒見過弟妹,不該有什麽成見。”
趙文揚說她反對前有問過張家的情形,難道是因為看不起張氏的出身?可是以他對沈盼的了解,她并不是個太注重出身的人。
趙文揚也猜不透,搖着頭道:“阿姐當時只說這未必是我命定的姻緣,讓我慎重。”
命定的姻緣……這句話更奇怪了。她又不是神仙,還能料着趙文揚的姻緣?就算他這個重活一世的人,都不知道趙文揚的緣份落在哪裏,頂多知道他前世娶的一定不是張雲芝……等等,張雲芝……蘇曜忽然抓到了一點線索。
他來徐州前,沈盼說現在趕去,也許還來得及。他當時以為是說還得及送禮,也沒有多想。現在回想,那時沈盼的神色其實不太對,最後她還嘆着氣說,你去看看也好……如此吞吞吐吐,并不像是為趙文揚訂親而欣喜,倒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隐。
如果命定的姻緣指的不是趙文揚,而是張雲芝呢。如果她知道張雲芝該嫁的不是趙文揚,是不是就說得通了?如果她說的來得及不是指送禮呢?
蘇曜腦中仿佛滾過一道驚雷。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之前的種種疑惑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沈盼和他一樣,有之前那一世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