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勿用娶女(2)
張雲芝疑惑地打量着蘇曜:“請問你是……”
蘇曜醒過神,沉聲說:“我找趙文揚。”
張雲芝回頭喊:“趙郎,趙郎。”
“什麽事?”裏屋響起蘇曜熟悉的聲音,正是趙文揚。
走出來看到蘇曜,趙文揚先是一愣,然後又驚又喜地跑過來:“蘇兄?”
“沈女郎說你成婚在即,托我送賀禮過來……”蘇曜的目光在趙文揚和張雲芝之間游移不定,“不是應該還有半個月嗎?”
“本來訂的日子是半個月後,不過我臨時接到調動的命令,恐怕很快就得離開河中。雲芝等不及,就提前了。”
張雲芝嬌嗔:“誰等不及了?”
趙文揚沖她笑笑,又吩咐說:“正好蘇兄也來了,晚上好好做幾個菜。”
張雲芝氣鼓鼓地瞪他一眼,卻也沒有二話,進廚房忙碌去了。
一時之間,蘇曜只覺得五味雜陳。
王守提前進攻徐州時,他已經隐隐預料到也許事情不會再按照前世的進程發展。然而這個變化,他還是始料未及。張雲芝和他的交集要到好幾年之後,他重生後忙于應付各種突發的事件,根本沒怎麽想起她。
“蘇兄?蘇兄?”趙文揚和蘇曜說話,卻遲遲不聽他回答,顯得有些擔心。
蘇曜回神,從馬上解下他帶來的賀禮:“這些是我和沈女郎的一點心意。布料和首飾是女郎送你們的。這兩張狐皮還有酒是我送的。”
來賀趙文揚新婚之喜,卻發現前世和他生兒育女的人嫁給了別人。蘇曜對這個結果頗有啼笑皆非之感。不過看到張雲芝時,他後知後覺地發現,這陣子他想起張雲芝的次數少得可憐,可能還沒張沛多。
趙文揚看他大包小包地往屋裏拿東西,連聲說:“兩位深恩我已經不知道怎麽報答了,怎麽還好收兩位的厚禮?”
“你不用天天把我們幫你的那點忙挂在嘴邊。你不是也幫了徐州嗎?”蘇曜笑道,“我聽說你和沈女郎還認了姐弟?”
趙文揚點頭:“難得她不嫌棄我……”
“她怎麽會嫌棄?”蘇曜拍拍他的肩膀,“再說你有什麽好被嫌棄的?你在河東的事,沈女郎也告訴我了。敢擊殺王守的使者,很有膽略嘛。”
“和蘇兄比還差得遠。”
“我和你情況不太一樣,”蘇曜拍他的肩,“你別總想着和我比。對了,你剛剛說的調動是怎麽一回事?”
趙文揚說:“好像是河西出了什麽事。節度使要我們駐紮到邊境。”
“河西……”蘇曜沉思。
這個時候盤踞西北故地的袁氏父子應該正在對河西用兵。河東這位節度使怕是在王守身上嘗到了趁火打劫的甜頭,又想故伎重施。不過袁氏不像王守。日後那邊可是有個了不得的人物。
“你去了那邊,要小心一個人。”蘇曜忍不住提醒他一句。
趙文揚急忙問:“誰?”
“袁進。”
趙文揚在腦子裏搜索了一陣,确定自己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他是什麽人?”
“袁萬忠的兒子,”蘇曜說,“不過是幼子,又是庶出,現在大概還被父兄壓着。你如果碰上這個人,千萬不可掉以輕心 。”
他前世所向披麾,但也不是沒有勁敵。袁進就是最讓他頭疼的一個。這個人崛起比他稍晚,不過袁萬忠本就稱霸一方,他接過父親權柄後力量發展很快。袁萬忠十幾個兒子,此人年紀最小,卻能在衆多兄弟中脫穎而出,絕非尋常之輩。從聽到他名字的那天起,蘇曜就知道這個人會很難纏。袁進應該也意識到和他作對需要付出高昂的代價。兩人在完成實力積累前都很小心地避開對方。直到袁進占據川蜀,長江以北只剩下他們兩股勢力,戰争終究不可避免。
正如之前的預料,他和袁進的這場仗不但持續多年,過程也極為慘烈。蘇曜極少打沒有把握的仗,可是和袁進作戰,他從來沒有底。好在最後他還是贏了,也許損失慘重,但他沒輸給袁進。
不過介于他前世已經徹底打敗袁進。除非袁進也重頭再來,這個人應該不會再對自己構成什麽威脅。只是現在的趙文揚還沒有足夠的能力應付他。
袁萬忠這個人趙文揚是聽說過的,但是他有多少兒子,他就不清楚了。趙文揚剛想問蘇曜怎麽知道袁進的,忽然聽見外面一陣喧嘩:“小趙?小趙?我們來了!”
這聲音聽在蘇曜耳裏頗為熟悉。
“是我到河東後結識的幾個朋友,說好今天來賀我的,”趙文揚匆忙走到門口招手,“這裏這裏。”
小院裏湧進來十幾個人。聽到那個聲音時,蘇曜已經有了預感。等這些人都走進來,他果然看見了幾個熟悉的面孔:老陶、朱五、李金剛……最後一個走進來的則是張沛。
這時的他們還只是一群年輕人,手裏提着酒菜,一邊走一邊推搡打鬧,完全看不出後來征戰四方的威風。
蘇曜輕嘆一聲。他早該想到,這些兄弟都是張沛酒肆的常客。趙文揚娶了張雲芝,又同在河東軍中,自然會和他們結識。
看到蘇曜,張沛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來:“竟然又見面了。”
蘇曜也笑着回應:“是啊,真巧。”
趙文揚看看蘇曜,又看看張沛,疑惑地問:“你們認識?”
“這位郎君下午來我店裏買過酒,說是賀兄弟新婚。沒想到大水沖了龍王廟,竟然是自己人。”張沛笑道。
“小張,”老陶過來勾他的肩,“人家買你酒時,你沒往酒裏摻水吧?”
事關酒肆聲譽,張沛自然要大聲分辯:“別聽他胡說八道!我從來不做酒裏摻水的事!”
“張兄別急。要是摻了水,我早聞出來了,”蘇曜笑着替他解了圍,“我知道張兄是正經生意人。倒是這位兄臺,跑出來吃酒,就不怕回去被尊夫人追砍?”
張沛大笑:“郎君怎麽知道老陶懼內?”
哪有不知道的?老陶那位夫人的悍妒是出了名的,而且最恨男人拈花惹草。她怕老陶酒後亂性,惹下風流債,便不許他貪杯。可是老陶別的嗜好沒有,就愛偶爾吃個酒。他不敢明着違抗夫人之命,只有在外面偷着吃。他那夫人又極厲害,一發現他喝酒就揮舞着菜刀追砍他,哪怕老陶後來已成勳貴,她也照砍不誤。他們在河中時最愛看老陶夫妻倆打架,每次都你追我趕跑出好幾條街,可他那兇悍的夫人愣是一次都砍不中,他們連勸架都可以省了。再沒有比這還精彩又省心的消遣了。
可惜蘇曜現在和他們成了陌生人,不能和他們一起追憶往昔,便用玩笑的口吻道:“看這位兄臺的面相就知道兄臺一定夫綱不振。”
“蘇兄弟會相面?”張沛問。
蘇曜不過随口一說,哪裏真懂相面,抹着額頭客氣道:“略知,略知。”
張沛激動地指着自己鼻子:“那蘇兄看我,日後可有富貴命?”
蘇曜正欲答話,那邊老陶已經拍着桌子開罵了:“誰說我怕她?拿酒來!今晚我就回去收拾那個潑婦!”
回答他的是大家的哄笑。朱五更是高聲說:“老陶,何必借酒壯膽?你要是今天晚上直接帶個歌伎回家,才算真有膽色!”
老陶哆嗦了一下,連連搖頭:“不行不行,太過了。”
朱五走過去拍他的肩:“老陶,承認吧。你就是懼內。”
“承認就承認!”老陶梗着脖子說,“懼內怎麽了?她在意我才會管我。你們都沒娶過妻,哪知道倆夫妻過日子的滋味!”
朱五不服氣,一把拉過趙文揚:“小趙,你娶妻了。你來說。”
趙文揚正和人說話,沒留意他們這邊的動靜,此時突然被人拉了出來,一臉迷茫地說:“啊?說什麽?我不知道啊?”
結果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蘇曜卻沒有和他們一起笑。他跟這些年輕人不同,已經算是過來人。聽到老陶的話,他反而有些感慨。老陶前世也說過類似的話。
聽到沈盼和李紹的談話,他心中煩悶,就去了老陶家。老陶的話讓他意識到他和沈盼的問題。
沈盼對他不差,細心周到,溫柔婉順,可是他總覺得哪裏不太對。是老陶一語點醒夢中人——沈盼從來不像老陶夫人那樣在意他。而沈盼在李紹來過之後總是顯得心事重重。他愈發懷疑,變着方試探她對自己的想法。可她一直回避他的問題。正好那時河東舊部開始撮合他與張雲芝。他一狠心,将這件事告訴了沈盼,心想這次她總該有點反應了吧?
結果沈盼只是靜靜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說:“我嫁來你家五年,卻從未生下一男半女。未能為蘇家留後這是我的過失。既然張娘子合你心意,便将她接過來吧。”
她的答案讓蘇曜心如死灰。原來她一點都不在乎他啊。
他納了張雲芝。不但如此,之後的幾年裏,但凡有人再送他姬妾,他都來者不拒。可是不管他收進來多少姬妾,她都沒表示任何不滿。到後來,她甚至大度到把家中大小事務都交給了張雲芝。很多人都說他有福,娶了一位賢妻。可是他卻隐隐羨慕老陶夫妻,哪怕打打鬧鬧,至少也過得有滋有味。不像他和沈盼,他想使力都不知道該用在什麽地方?一起征戰的夥伴裏,也只有老陶至始至終沒有納過妾。
“蘇兄有心事?”張沛察覺到他的沉默,關切地問道。
“沒什麽,”蘇曜笑笑,舉杯和他碰了一下,“張兄天庭飽滿,耳垂肥厚,乃是有福之相,日後必定大富大貴。”
這是回答他之前的問題。張沛聽了又驚又喜:“當真?”
“當真。”按照前世的進程,張沛是會拜相的。
張沛向來穩重,此時因為有了幾分酒意,沒了平日的老成。聽見此語,他高聲向人群吼道:“聽到沒有?老子将來大富大貴!大富大貴!”
回答他的是一陣噓聲,有幾個人還沖過來猛灌他酒。顯然沒人把張沛的話當真。
蘇曜看他們鬧騰,又是好笑又是懷念。不過他畢竟不是年輕人心态,看他們這麽鬧,反而擔心這群人了喝上了頭,幹出什麽蠢事來,覺得應該留個清醒的人善後 。
因為存了這個念頭,蘇曜沒有開懷痛飲。是以多數人都醉得人事不知的時候,他還神色清明。
張雲芝一直在廚房忙碌。等院子裏趴了一地醉酒的人時,她卻走了出來,沖蘇曜招手。
蘇曜微覺詫異。張雲芝在叫他?看看周圍,只有他一個人還沒倒下,似乎也不可能是別人。他指了一下自己,向張雲芝确認。見她點頭,他才起身過去:“弟妹可是要幫忙?”
“有件事……”張雲芝低聲說,“我想向郎君打聽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大家都想打死小蘇。其實我也挺想打死他的……但是自己開的腦洞,哭着也要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