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

第82章

回去的路上， 薄雪如霧，不停歇的紛紛揚揚，讓每個人身上都沾了一層薄薄的雪珠， p大标志性的朱紅雕欄大門在夜色和雪景的襯托下格外顯眼。

微博上， 關于北京初雪的讨論度已經沖上了熱搜，校園裏随處可見拍照的人。鄧川她們也站在昏黃的路燈下拍了張合照，燈影照亮了她們意氣風發的臉， 也照亮了空中雪花紛揚的痕跡。

蛋糕沒吃完，被周知提在手上帶了回來。明天恰好是周末，學校裏限制太多， 她們本想提議去外面住一晚，被期末周馬上就要來臨的事實打消了念頭。

李明棠豪情萬丈地跟謝遙商量：“你以後去圖書館的時候叫上我。我也去學習。”

謝遙滿口應好。

李明棠見周知毫不動容的樣子， 又苦口婆心地勸她：“你也快複習， 等考試安排出來的時候就來不及了！”

周知淡淡地說：“你們都去圖書館， 宿舍就剩我一個人， 比圖書館安靜多了。”

李明棠拍了她一下：“狠狠懂了！你就是嫌棄我們是吧？”

周知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 嘴角含着笑，她一貫冷肅的眉眼在路燈和雪景中竟顯得格外柔和。見李明棠看着她有些愣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路。”

李明棠回過神，往裏面退了一步，悄悄地挨着她走。

兩個人的大衣下擺時不時剮蹭在一起， 周知沒注意， 李明棠垂着眼睛看了一路，大衣的布料偏硬， 碰撞是實實在在的，可無論如何都傳遞不上來。她見周知一直沒反應，忍不住動了腿， 鏟起地上一層薄雪沖着周知的小腿就揚過去。

周知轉過頭看她，見她也笑着看向自己，嘴角的笑容格外明媚，李明棠問她：“還記得我們初中的時候下課打雪仗嗎？”

周知偏頭做沉思狀，直到看見李明棠顯出一臉“你要是忘了我就給你好看”的懊惱，才說：“記得你單方面被打。”

聽見這話，李明棠立刻皺起鼻子，反擊：“那也沒事，被叫到老師辦公室的又不是我！”

“嗯。”周知語氣平淡地繼續補刀：“但是從此以後，某人在我們級部就徹底跌了面兒。”

“氣死我了。”李明棠打了她的胳膊一下：“當時那些小屁孩居然覺得進老師辦公室的才是好漢。”

“枉我每天都帶巧克力跟她們分享！”

“如果不是你把我賣了。我也不會挨批好嗎？”周知的語氣也輕松起來，她偏頭看看自己衣服上被李明棠揚上來的雪珠，裝模作樣撮了撮牙花：“你看看你弄的。”

知道她在裝兇，但李明棠還是立刻滑跪，抱着她的手臂撒嬌：“對不起嘛……我以為你會躲開。”見周知沒什麽反應的側臉，又咬咬牙，說：“大不了我也讓你丢一腳。”

“我不要。”

聽見周知拒絕，李明棠沒骨頭地抱着她的胳膊繼續求饒：“那你要怎麽辦嘛。”

周知笑了一聲，說：“我昨天晚上發給你的那個包你看了嗎？”

李明棠僵住，慢慢地回憶起來：“看了。”

下一秒，她明白了周知的意思，想反抗，又不敢反抗，猶豫了半天，一拍板：“行！我給你買！”

她滿臉肉疼地思量半天，又弱弱地問：“那你平時借我背一背行不？”

周知很大方地點了點頭。

李明棠又開心了。她就是這樣的性子，被家裏保護得太好，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什麽事兒她釋懷過後都不算事兒：“好！你要什麽顏色！回去我們商量商量！”

她們兩個人開始對着手機讨論包的顏色，而謝遙正在非常新奇地看雪，她仰着頭，因為視線追着落下來的雪，導致整個人不自主地對着天空轉圈，差一點轉到路中央去，讓鄧川一把拉住了。

謝遙任鄧川拉着，她一邊看雪，一邊非常滿足地傻樂。

鄧川看着她開心的樣子，想起徐薇也是這樣喜歡雪，她的語氣不由得溫柔下來，提醒她小心看路，又沖着雪花紛揚的夜空拍了張照片，發給徐薇。

徐薇沒立刻回複，外頭太冷，鄧川的指尖被凍得發紅，冷空氣仿佛随着這一場雪的到來徹底侵襲了北京，鄧川往宿舍的方向走着，把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裏，靜靜地望着初雪的校園。

回到宿舍，四個人紛紛抖落了大衣上的雪，融化的雪珠很快沾濕了陽臺的一小塊地面。鄧川抖完雪推門進屋，嘴裏提醒了一句別滑倒。

北京從前幾天就開始統一供暖，謝遙坐在暖氣片旁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貴州麻辣土豆片，懶懶地應一聲，又問鄧川吃不吃土豆片。

鄧川看着就覺得上火，拒絕之後又随口問：“你吃了喉嚨不痛嗎？”

謝遙說：“沒關系，我昨天剛看見附近外賣有一家廣東涼茶，要是上火了可以順便測評一下這家涼茶正不正宗。”

李明棠伸出拳頭：“廣東人對上火重拳出擊！”又把拳頭攤開：“真好吃，再給我一塊兒。”

她的電腦屏幕開着，上面是游戲界面。李明棠捧着一紙巾謝遙倒給她的土豆片，匆匆忙忙回到桌子面前，戴上耳機：“我來了我來了兄弟們，這次絕不遲到，速戰速決。”

屋子裏溫度到了，鄧川把身上的黑色毛衣脫掉，只留着裏頭一件單薄的白色打底，坐在椅子上給徐薇打電話。

電話響了一會，沒人接，但徐薇的消息也随之過來：等一下。我在談話。

鄧川于是很乖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她慢悠悠轉着筆，舒适的溫度，放松的環境，讓她有些惬意地想着徐薇此時此刻的樣子。鄧川記得高三的時候是老有人被喊出去談話，但徐薇喊得不多，她不愛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和苦口婆心的話，鄧川知道，她喜歡自己能積極争取的學生。

再說了，徐薇今年又不是班主任了，要她談話的對象，究竟是哪路神仙？

她等的時間不長，徐薇的電話很快就打了回來，只是不是視頻通話，而是普通的語音通話。她的語氣有些抱歉：“對不起，我現在還在學校，回去跟你視頻好不好？”

鄧川沒管什麽視頻不視頻，她關心的是徐薇怎麽這麽晚還在學校——她把徐薇的課表背得很熟，今晚壓根不是她的晚自習：“沒事。你怎麽還在學校？吃飯了嗎？”

徐薇的聲音低下來，她像是在走廊上走着，有腳步聲傳進電話裏：“還沒呢，現在去吃。”

她知道鄧川心裏在想些什麽有的沒的，主動解釋：“沒出什麽事，就是我們班有個學生跟隔壁班的打架，正好讓我撞上了，我看了他們一會，現在班主任也過來了，我就可以走啦。”

她的語氣随之輕松起來，問鄧川：“你有沒有吃蛋糕？我本來晚上也計劃着吃蛋糕，沒想到今天會鬧得這麽晚，周六還在寵物店呢，等下去接它，又要鬧了。”

鄧川笑了笑：“你先別把它放出來，不然它又要賴在你身上。”

徐薇“嗯”了一聲，她像是走到了樓道，電話裏腳步聲開始變得沉悶，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天，鄧川聽見車子被解鎖的聲音響了一下：“好啦，我現在去接周六，順便去買飯，回家給你打電話好不好？”

鄧川想點頭，又反應過來徐薇看不見：“好。”她的聲音比尋常溫柔得多：“你走得太快，北京下雪了……”

徐薇“嘭”的一聲關上車門，把車子發動，嘴裏仍然溫和道：“對不起……早知道晚點走了。不過學校裏也走不開。以後再跟你一起看雪好不好？”

她聽見小朋友“嗯”了一聲，又哄她：“好了，我挂了，待會再見。”

鄧川叮囑她：“注意安全。”

“知道。拜拜。”

“拜拜……”

兩個人挂了電話，鄧川還沒來得及回味，又有一個電話打了進來，這次的電話來自老鄧。

她接通了，還沒說話，就聽見老鄧的大嗓門：“鄧川！”

“哎。”鄧川說：“爸爸。”

老鄧說：“別叫我爸爸，我叫你爸爸。”

鄧川匪夷所思地皺起眉頭，不能理解老鄧這種不靠譜的語言藝術，沒說話。

她聽見老鄧又說：“強者為尊。你這次在我們家是人上人了啊！鄧川。”

鄧川無奈地出了聲：“什麽啊……”她想了想，又很堅決地說一句：“別再看那種亂七八糟的網文了。”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老鄧笑嘻嘻的：“你媽都跟我說了，早知道當初就該辦升學宴的，真是的，現在再擺宴席是不是太顯擺了？”

鄧川沒來得及回話，他又自顧自地接上：“不過你不用操心啊。我這次打電話給你就是要表明我們家裏的态度，你不用管其他的，就認認真真讀書，幹你想幹的事兒，不要辜負學校和國家的栽培。你也別去管什麽就業，實習，家裏雖然條件沒有特別特別好，但還是可以的，不用你來做出什麽讓步和貢獻。”

老鄧雖然在外面人五人六，但鄧川難得聽他在家裏說正經話，聞言還是有些感動地“嗯”了一聲，又認認真真地說：“謝謝爸爸。”

“這有什麽。”老鄧說完，立刻又換了一種讨好的語氣：“鄧川，你車鑰匙有放在家裏嗎？”

鄧川不明所以：“在啊。在我房間門旁邊的櫃子上。”

“好的。”老鄧嘿嘿笑：“借爸爸開幾天哈，我今天下午進小區停車場，太高興有點走神，拐彎的時候把後視鏡在牆邊碰了一下。現在送修了。”

“……”鄧川沉默幾秒：“好。”又忍不住補充：“注意安全。”

“沒事沒事。”老鄧說着，要挂了：“好了，你媽催我打麻将了，我挂了啊——今天是你生日是不是？爸爸給你打錢了，你檢查一下，吃頓好的去。”

老鄧說完這些，幹脆地挂了電話。鄧川還沒來得及和他說再見，就聽見了電話裏的忙音。

果然，銀行的短信很快就到了。鄧川看了一眼，有點驚訝，因為數額不算小。

在等待徐薇電話的時間裏，鄧川認真想了想這筆錢要幹什麽好。過了一會，徐薇的電話打過來，這次是視頻通話，鄧川扯了扯衣領，坐直，然後才接通。

背景是徐薇的客廳。徐薇像是盤腿坐在沙發上，周六在她懷裏哼哼唧唧地撒嬌。鄧川耳機裏都能聽見它喉嚨裏的呼嚕聲，她看着徐薇無可奈何的樣子笑起來：“吃飯了嗎？”

徐薇說：“沒有。”她轉了下鏡頭，對準桌子上的打包盒，“纏得我吃不了飯。”

徐薇想了想，把周六用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打開塑料袋的結和打包盒，預備一邊吃飯，一邊跟鄧川聊天。

她今晚的晚餐是水煮肉片就米飯，鄧川看着徐薇把水煮肉片裏的辣椒段一塊塊地提前挑出來，挑完辣椒又很有耐心地挑花椒。她的眼神特別專注，這讓鄧川不由自主地有些向往她的注目。

周六在徐薇的臂彎裏躺着，它緊緊抱着她的胳膊肘，讓徐薇另一只手的動作看起來很累。

随着徐薇的動作，外賣盒底下墊着的塑料袋沙沙地響着，花椒實在太多，徐薇挑了一會手酸，放棄了。她剛夾了一口飯放進嘴裏，就聽見屏幕那頭安靜的鄧川忽然對着自己出了聲。

小朋友托着下巴認認真真地看着她：“徐老師，我們寒假出去旅游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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